陆钧山说这话时语气倒是不凶恶,往昔那恶灵凶神的模样弱化了几分,反倒很有些怨念的控诉,与撒娇差不了多少。
但八尺硬汉的撒娇,多少也是有些气性的,板着脸儿意思明显,就是要云湘哄上两句。
云湘却是好奇:“我与蒋铖短暂相遇的一两月?”
她不知陆钧山这话是从何得来的。
陆钧山拧了眉,冷哼一声,又有几分八尺男儿的昂扬冷峻,黑幽的凤目冷冷晲着云湘,很有恶灵再现的气势,淡声道:“你跟着那林婉月陪嫁进来,爷那时几个月不曾归家,你便是那时候与蒋铖见面相识的吧?”
要说这事去细查究竟也方便,但是陆钧山知晓真有蒋铖此人,又看到云湘面对他时情绪微变的样子,已经懒得去细究他们如何相识。
总归是相识还生了那么点男女情谊。
此刻陆钧山懒声说完,却见那小妇抬头用一种奇异的神色看着他,他不由皱起浓眉,“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爷?难不成爷说错了不成?”
云湘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阳光下,她柔美的脸上似有细碎的光闪烁,眉眼弯弯,眼角都因笑意变得柔软。
陆钧山实在是在这小妇这般神色下硬不起心肠来,再是要冷漠的心肝都要被她揉捏软了,一时只瞪着她不说话。
云湘知道陆钧山擅长发挥想象,却没想到他是这般联想她和书生蒋铖的关系的,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原先她是林婉月的陪房丫鬟,绝不可能和个外男有什么勾搭。
估计他是随意发散了一下思维,也不愿意深思,就这样套在她和书生蒋铖身上了。
而那书生蒋铖又确实和蒋铖生得一样,令她第一次见时恍惚了一下,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她低头掩饰了一下笑意,道:“你莫要胡说八道毁人清誉,我与这个蒋铖,没什么关系。”
陆钧山却是不解了,别说之前不知道这蒋铖存在时的情况,入了京,她见过那书生后,显然对他不一般,据成林说光是那盯着看的架势,便能瞧出心中意,如今她又说没关系了?
“那你心中爱慕的蒋铖是何人?”问出这话时,多少折损男儿尊严,他实在是做不出伏低做小姿态了,声音沉了下来,恶灵一般的气势。
云湘唇角笑意淡淡,轻声说:“一场梦而已。”
陆钧山听不明白,待要再问,云湘却不想继续这事,安静了会儿,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先吃饭吧。”
陆钧山:“……”
这冷心小妇真是要折磨死他一颗本以为冷硬的男儿心肠!
……
万卷学堂孩子们年纪都小,课业不算繁忙,中午有午休睡觉,自然夫子也会跟着休息一番。
蒋铖如常一般休息,却是入了一场许久没有做过的梦。
第171章 蒋铖的梦
清河村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京郊村落,百姓在此自给自足。
村里大多数人姓赵,不过外乡人流落在这落地生根的亦是不少,赵春兰因为长相有些刻薄,下边又要养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再加上家里就三亩薄田,村里都没人给她说亲,一直拖延到她十九岁那年,从外村带回了个奄奄一息的俊俏男人,和家里说已经与他私定终身要嫁给他,赵家看那男人身无长物还一脸病弱相不是个能种田的,当然不肯。
赵春兰却是打定了主意,和家里大闹了一场,赵父赵母狮子大开口要求五两聘银才放她嫁人,她咬牙应下了,便分了家里一处猪圈,拾掇拾掇带着男人住了进去。
男人名蒋正梁,本是晋地人,家里做点小买卖的,也算是富足人家,但天灾人祸家乡遭了大荒,又遇兵匪,家里人都死光了, 一路逃难到京郊,又因为长相俊俏,遭了不少不可言说的罪,生无可恋,正要投河自尽时,却是正好让赵春兰捡了,也算报恩成了亲,在这落了户。
只是蒋正梁逃难路上掏空了身体,干不了重活,家里便都是赵春兰操劳,开垦荒田,种菜去卖,她什么都做。
就算是后来怀孕了,也不曾丢下活。
或许也因着这个,后来生孩子时大出血,生下的那孩子浑身青紫,奄奄一息,赵春兰哭着去村里借了银钱才救活了孩子,那个孩子,请了村里老秀才取名为蒋铖,意为坚毅,顽强。
蒋铖生下来便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可人,三岁大还没桌高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了。
情况转变在蒋铖八岁那年,八岁后,小蒋铖经常开始做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另一个自已,似在迷雾里一般, 看不透彻。
他梦到那个自已家境优渥,那里的世界和这里全然不同,但他却不觉得陌生,他看着梦里的自已读书学习,家里世交家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子,从小跟在他身后,性子柔软安静,长大后,他们有了情,时常粘腻在一起,从学校毕业没多久,两家便给他们订了婚。
梦里的女孩子模样是模糊的,他总是想挥开迷雾看得清楚些,却总是差一点。
直到三年前的那场梦。
那女子坐在矮凳上,手里拿了把刻刀,面前是一块天然的树根,她神态认真地雕琢着,似乎很是欢喜,唇角隐约有笑意。
他从门外走进来,喊了她一声,那女子转头看过来,眉眼含笑,“你怎么来得这样晚啊?再迟一点我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