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煊凪:“……”
他心领神会, 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两下。
“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傅煊凪道。
他脸上表情几度变换,看出来同样因为与天作对而感到惊慌与不安。
但可能是蓬莱岛弟子早被天道遗弃的缘故, 傅煊凪接受的程度比岑旧想像的高得多。
不仅接受了,还迅速地和岑旧站在了相同地立场,哪怕面临粉身碎骨的深渊。
面对岑旧的疑问, 傅煊凪道:“我虽然不清楚岑道友的为人, 可我相信我师兄的眼光。”
秦雪霜与苏和樗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傅煊凪心底不安,但因此更下定决心要替师兄照顾好他的友人。
岑旧:“……”
岑旧喉咙溢出一丝轻笑。
“我本来的意思是, ”岑旧道, “我一个人脱离大部队。”
傅煊凪眉头拧在一块:“为何?”
岑旧:“我来秘境是为了找我师弟。”
他的侧脸被山洞崖壁上悬挂着的青色灵草照得有几分失了血色,像是脆弱的白瓷。
“我和你们在一块,哪怕一开始他们尚未察觉, 只要时间久了,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天雷毕竟并非谁都能抗两下的,我也不想因为我的过错,连累其他人就此身陨。”
傅煊凪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岑旧:“怎么了?”
“就是觉得, ”傅煊凪脸上露出来了恍惚的神情, “岑道友你之前没说过这么多话。”
岑旧:“……?”
傅煊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点太震惊了。岑道友你好像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这些真心话!”
往日岑旧虽然也插科打诨, 完全不是什么冰山性格,但傅煊凪总觉得岑旧这个人有点隔雾看花一般的朦朦胧胧。
笑也好, 哭也好,爱也好,恨也好,他始终和周遭的人刻意隔了一层疏离。
刚刚却好像一阵风将那些隔雾吹散了,露出来了一点最真实的表里。
“大概是想通了。”岑旧道,“我一个人肯定死也打不过嘛。”
傅煊凪道:“你方才说的确实有道理。若只有蓬莱岛弟子,倒也还好。但这队伍鱼龙混杂,保不准之后给我们背后放冷箭。”
岑旧道:“我走。”
“不,我们走。”傅煊凪却道。
青年眸色坚定。
“岑道友,我也是要找师兄和师妹的。和他们走,还要顾及他们整体的节奏,怕是会拖累。”
岑旧隔着巨石朝人群望去。
一些人在逃亡途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如今队伍暂时修整,有些好心的便递出手头的灵草丹药帮忙治疗。
除了小声交谈和因为疼痛而忍不住的吸冷气声音,整个队伍寂静得好像众人头上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岑旧道:“你放心这些人自个行动?”
傅煊凪喉结滚了滚,眉目间不可自抑地流露出一丝烦躁。
他欲言又止,竭力压下一些不太礼貌的话。
“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更想找到师兄师妹。”傅煊凪道,“而且还有顾羽在。顾羽与我实力相当,我再告诉他留心一些,避开险要传承地,尽量边走边修整,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更多的我做不到。”
傅煊凪整个人都写满了“仁至义尽”四个大字。
他道:“岑道友你要是觉得我冷血无情,那你就觉得……”
岑旧:“停。”
青年脸上浮现出无奈。
岑旧:“我有这么说过吗?”
傅煊凪:“……”
哦,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才是修仙界令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魔头。
“那我们利益一致。”傅煊凪兴冲冲道。
只有这种时候,一向冷静自持的蓬莱岛二弟子才会鲜见地流露出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可以说还有点幼稚的气质。
说明这家伙真的很在乎他师兄啊。
岑旧忍不住多看了傅煊凪一眼。
新生代的杰出弟子本来就年轻,修真界长寿,虽然说大浪淘沙,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但中间确实存在了某些断代的关键期。
目前修真界这种以世家与宗门为主的门派模式不太有利于个人天才横空出世,更何况这种抱团的情况下极易让李梦浮这种心术不正钻营权谋的汲汲之辈掌握话语权。
人妖之战之后,最意气风发的时代,应当属沈花间、程虚怀他们。
在人族溃不成军之后,天才雨后竹笋的出现宛若一剂救心丸。
哪怕现在不少传奇话本都是以那一代为主要题材,师祖他更是其中佼佼者。
可越往后,随着时间推移,腐烂是不可避免的。
没有制度可以永久不衰,只有不断变革变法,不断革旧觅新,方得勉强稳步前进。
上一代若说凤毛麟角之辈,也有。
剑尊柳退云,蓬莱岛主沈听寒,云泽派掌门楚无思等,都算是不辱先辈。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被真正权力中心排挤了。
没有话语权,比之先辈的地位略微不足。
而之后几十年乃至百年间,竟几乎再无少年天才。
如今这些青年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傅煊凪,秦雪霜,却偏偏被困住了这一方狭隘的蓬莱秘境中,忍受着天道的恶意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