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镇达这人好像具有一种天生的喜感,在别人那里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就显得特别无心,特别滑稽。
当着太后的面急匆匆跑去出恭。
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窦公公,他这是在干嘛?”
“回禀太后,好像是闹肚子吧。”
此时,窦公公已换上了一双新鞋,服侍在太后左右时依旧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光彩照人。
“闹肚子?”太后捂嘴轻轻一笑。
这一笑,窦公公就知道没事了。
他与霍镇达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交情,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而霍镇达已经官至四品了。
太监的求宠之路也不好走,幸而好几次得到霍镇达的关照与美言,令他得到了太后的垂青。从而跟定了太后,一路走到现在,已挤兑掉了所有竞争对手,跃升为太后身边的唯一红人。
所以霍镇达若有难,他怎么都得帮上一把的。
“你去看看霍大人好了没?哀家还急着同他说话呢。”
“是,太后。”
窦公公踏着新鞋,赶紧找到了刚从茅房出来的霍镇达。
霍镇达揉着肚子,轻松了不少。
唉,也怪,自从上次大病一场之后,就落下了这毛病,一天之内竟要出恭十来次,而且有时候还接二连三的,说来就来。
“哎哟,霍大人,奴才可找到您了。”
“你找我?做什么?”
霍镇达还在琢磨自己闹肚子的事,对窦公公的话压根不过脑子。
窦公公那个气啊,大有很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个霍镇达哪样都好,就是做人太没追求,明明太后挺喜欢他这个人,他也却不懂得把握机会,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反而等到宣帝登基之后,就主动提出要休息一段时间,不想再继续为官了。
所以一开始就是四品官,做到最后还是四品官,一点变化都没有。
反观窦公公,一路上披荆斩棘,升级打怪,没有一天停止过进步。
“哎哟,奴才找您做什么呢,自然是太后要找您呢。您先净手,随奴才去太后那边回话吧。”
窦公公这一说,把霍镇达给点醒了。
他不知哪根筋不对,竟摆手说不去了,自己要回家去。
急得窦公公直跺脚。
“窦公公,我真不能去。太后这次召我进宫,定是要问我的罪。”
霍镇达想起太后提到的信,那是他喝醉酒之后写下来的,洋洋洒洒三千字,没一字不是在骂宣帝。
人家太后是宣帝的亲妈,能轻饶了他?
唉,也不知道是府中哪个小兔崽子给我将信送到宫里来的,这不是要害死我么。
霍镇达想到自己大病那会儿,躺在床上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死了一样。听说最后是儿媳妇想办法给治好的,而治好之后似乎那封信自己就再没有见过,会不会是儿媳妇替他送进宫里来了……
哎呀,糊涂呀。
难道儿媳妇不知道文人都喜欢过过干瘾?面对朝政上不满的事,回到家里后就开始长篇大论的写,写几百张纸都没问题。问题是这玩意儿谁还真拿出去给人看呐!
难道我写个太后亲启,就真的想让太后看吗?
我这也是过过瘾嘛。
霍镇达气得捶胸顿足,窦公公急忙拉住了他。
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脯,“有事我帮你顶着,别怕。你若真犯了什么事,太后要治罪,我一定帮你美言。放心,太后一定卖面子给我的。”
“那要是我写了一封弹劾皇上的信,恰巧这份信又送到了太后那里呢……”
“弹劾皇上?!”窦公公吓得连着退了好几步,仿佛霍镇达此刻正在释放病毒,不赶紧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就会立即被传染!
“窦公公,这忙你能帮上吗?”霍镇达眨着一双眼睛,还天真的等着窦公公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要命。
这能帮吗?
还真不把奴家当外人呐。
“这……霍大人,您家里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怎么,跟夫人感情不好?孩子们又惹您生气了?还是老太太成天唠叨个不停?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呢……”
说得是啊,弹劾皇上?没病吧。怎么着,把皇上弹劾下去,你想上去当皇上吗。
霍镇达早知道自己酿成大错了,可现在再说这些有用吗?
“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是死是活,我也只有这一条命。大不了……砍头就砍头吧。窦公公,别的我也不求你帮忙了。只一点,能替我保下我儿吗?你也知道我儿是镇北大将军,一向战功显赫,我不想因此这件事连累了他的仕途。”
事情到了这份上,霍镇达自己已经视死如归了,可作为父亲,他万不能连累儿子,连累家族。
窦公公一听,更加哭笑不得了。
“还仕途呢?哎哟喂,您没收到消息吗?您儿子在前线摔断了腿,恐怕今后无缘战场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霍镇达想起,自己急慌慌出门的时候,好像是看到朝廷派了太监来传消息,难不成就是他儿子摔断腿的事?
“摔断腿是不能再领兵打仗了,可这算是在打仗时负伤,皇上应该会体恤臣子,呲个文官给我儿当当。”
“哎哟,您还真会想好事呢。霍将军不是在打仗时负伤,听说他是自己跑去采什么草药,不小心给摔伤的。您说,这战事未平,他怎么那么有闲情逸致跑去采草药呢。”
“这……”霍镇达哑然。
这叫什么事?
窦公公面露难色,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霍大人,奴才听说皇上那边……皇上那边打算治霍将军的罪。我看这件事除了太后能帮上忙,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太后不出手,您儿子恐怕……”
窦公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不用说明霍镇达也清楚,宣帝那个人一向心胸狭窄,且喜宠信佞臣,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宣帝一定会重罚霍止沉的。
“对,我现在就去找太后说明情况。我儿为朝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战功赫赫,不能……”
“唉唉唉,霍大人,您怎么了?”
霍镇达一捂肚子,“不行,又来了,我先去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