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娘她被反派缠上后只想做饭》 第1章 《小厨娘她被反派缠上后只想做饭》作者:岁朗【完结】 文案:苏宛一朝穿书,不仅成了一无人在意的小炮灰,还被迫去镇里的书院当厨娘挣钱。 不久后,镇里便有了传言,说这方舟书院有一名大厨,所做皆珍馐美味,令人回味三日而不止。 苏宛不骄不躁,一年四季,手掌一勺,烹饪佳肴。 三年后,为实现心中梦想,苏宛赶赴京城。 他人皆道女子不得经商,苏宛便偏要做这第一人。 - 陈舟行身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数年,只为一朝复仇。 在书院读书时,众人皆说他性子冷淡,毫无背景,不宜结交。 直到遇见苏宛,他第一次与人接近,却不得不与她不辞而别,伤她至深。 三年后,他已是刑部尚书,却在又遇苏宛后,罔顾公事,只身奔赴。 苏宛再见他时,脸色一沉:抱歉,本店打烊。 等他报上如今的姓名后,苏宛关门的手一顿,心中五味杂陈。 苏宛:等等,书里阴险狡诈的反派好像就叫这名字?! 食用指南: 1.前期书院日常,后期女主去京城经商,男主会追妻 2.1v1,he 3.私设超多,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美食 甜文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宛,陈舟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学府小厨娘的暴富之路 立意:艰苦奋斗 第1章 晨光熹微,东方欲晓。 乌庄坐落在江南,是绕河而生的一座小镇,虽说不过是个小镇,却因风景俊美,奇珍异宝又多,十分闻名。 这会子天色微蒙,镇里已陆陆续续有房屋生起了烟,渐渐有了些人声喧哗。 而位于镇上最中心的学府早早传来了朗朗读书声,声音嘹亮又齐整,像是鸣钟一般,令不少还瞌睡着的人抖了三抖,去了几分睡意。 这座学府名为方舟书院,是几年前从镇里出来的一状元郎赐名的,取自“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大约是沾了些状元郎的气运,自落名之后,书院这些年便不断出了好些个中举的,名气愈来愈盛,连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乌庄有个方舟书院,教出的学生不比那国子监差些多少。 方舟书院倒没有因为名气盛了而整修扩张过,左右不过才三个学堂,却容了不少学生。最大的当属中间的学堂,授业的讲师听说是曾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许夫子。 有不少没能将子嗣送进国子监读书的地方权贵,在得知这方舟书院的大名之后,都转而令子嗣们来乌庄读书,盼着他们能榜上有名。 刚过辰时,书院里的人都在屋里当事,没什么人走动,东边园子里一攒动的人影便显得格外瞩目。 只见这娇小的人影碎步穿过长廊,左顾右盼了几下,方提裙走进了庖厨。 这人是一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身着青色襦裙,用一木纹簪子简单挽了个发髻,一双翠绿耳坠随着动作摇摇晃晃的,备显机灵乖巧。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是哪家小姐不好好在学堂里读书,偷跑了出来。 这女孩熟练地围上前裙,挽起袖子,走到置着菜的柜槅前,仔细挑拣起来。 才挑了一会儿,她便走了神,时而垂首沉思,时而眺望远处,怅然地发起呆来。 与其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不同,苏宛是来这书院里做厨娘的,算起来,她也不过才来这两三天。 甚至算上今日,她刚穿来书里这个世界也不过一个月。 这本小说是一本古代背景的玛丽苏爽文,讲的是京城里一名门少爷和贵族小姐坎坷的爱情故事,是苏宛闲暇时候为了消磨时间看的。 她家算是厨师世家,父亲望女成凤,对苏宛的管教自小十分严格,每天都督促着她学习厨艺,好继承衣钵。 除去每日在家中学厨的时间,苏宛基本上没什么能娱乐的空当,唯一的解压方式便成了看小说。 而在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苏宛一如既往地打开这本小说。那天她终于看完了最后一章,满足地合上书之后,本来正准备再找本新的小说看,不料一阵困意袭来,她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苏宛发现自己睡在一陌生的雕花木床上,周围的家具都古色古香的,比她太爷爷家的陈设还要有年代感。 在抓住一个下人盘问了许久之后,苏宛才明白自己是穿进那小说里了。 不仅如此,苏宛这具身体的原主在小说里毫无戏份,还身在离京城不知道多少里的一个镇上。 想至此,她不由叹了口气,就她这个没名没份的炮灰,哪天死了怕是都无人在意。 一旁分着菜的刘婶听见这声叹息,以为苏宛是为家中的事分神操劳,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小宛,这几日没见着你娘,没找着机会问你家如今的情况,你爹的肺病是还没转好么?” 苏宛这烦恼也不好说给旁人听,一时找不到理由,点点头道:“我爹还在卧床静养呢,日夜咳嗽。郎中说是这些年开店吸入了太多油烟,就算过些日子好转了,也免不了留下病根,很难再开食肆了。” 原主的父母本是开食肆的,做些江南名菜,虽说规模不算大,但在这小镇里生意兴隆,在周遭也颇具盛名,不少来过乌庄的京城贵人都在她爹的食肆里用过膳。 第2章 苏宛她爹苏强十分坚信富养女这一道理,早些年刚赚些钱就给家里置办了个小宅子,还买了一两个下人在家里干活,吃穿用度没亏待苏宛一分一毫。 得亏原主懂事,没养成个娇纵的性子,明白父母挣钱的不易,时不时还在食肆里帮衬一下。 其实,在苏宛刚穿来没几天的时候,她见原主家庭和睦,生活不说富裕,也还算小康,便寻思着在这小镇安乐一生倒也不错,说不定这样远离小说里那京城里的纷争,还能更长命些。 奈何就在前些日子,苏强忽然发了多年留积的肺病,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塌了,她娘崔氏也天天以泪洗面,难以再将食肆的生意维持下去,便草草关了门。 头些天,一大家子靠着以前的积蓄也还算过得下去,和以前的吃穿用度差不了多少,可过了段时日,就逐渐不太适应了,甚至还有几个面都未曾见过的人,拿着不知何年何月的欠条,说是苏强欠了他们好些钱,趁火打劫。 家中本有几个做些杂活的下人,因为积蓄实在所剩不多,崔氏也遣走了好几个,只留了个一男一女。这人手不够,崔氏便自己上手干起了家务,一边还得照顾苏强,鬓边都长出几丝白发来了。 苏宛再不忍心看着爹娘日渐颓丧,家中又一点点败落,她不能再在家里闲坐着当个事事无忧的小姐了,必须得出去挣些钱才行。 没成想,她在外头溜达了三四天,从镇东找到镇西,又从镇北找到镇南,挨个铺子地问,竟没找着一个活,要么嫌她太年轻,要么给的月钱太少,都不够苏家塞牙缝的。 最后,她走到了镇中心的书院,看见了门口招厨子的告示,立马就揭了下来。 苏宛长叹一声天无绝人之处,刚进了书院,就发现来应聘的不止她一人。 除了她之外还有两男一女,而来应聘的人都得在食堂当场比试一番,由书院里的一众学生们来给他们投票,票数最多的才可留下。 不过是比试一场,比起苏宛家中的境况,和当上厨子十五贯的月薪,又算得了什么。苏宛咬咬牙,就在同意比拼的契书上按了押。 在按押时,她才发现契书上写着若退出比拼,需罚处五十贯。 “若是退出竟还需罚钱?!”苏宛径直问出了口。 给苏宛四人按押契书的小厮面色未改,一本正经道:“苏姑娘,咱们这书院也不是说进就进的,乃是育才之地,讲究诚信为本,再者,为了四位这比拼我们可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若是说走就走,书院损失可不小。” 在人家的地盘,苏宛也不敢争辩什么,只得默默退了回去。 这下逃也逃不了了,苏宛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厨子自己必须当上。 她有一手好厨艺,比起做些别的活,当个厨娘可是容易许多,而且先不说这书院给的月钱多,这几日她几乎寻遍了镇里,一个活也没找着,若是这次还是失败了,都不知道家中的余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苏宛越想,越觉得这活是她能找到的最香喷喷的饭碗,便对四日后的比拼十分认真,每日都来书院的庖厨研究届时该做什么菜。 这会见刘婶来搭话了,苏宛便眼眸一抬,篡着笑打听道:“刘婶,你可知道其他几位打算做什么膳?” 刘婶和苏宛的娘还算熟识,恰巧又在这书院的庖厨里帮厨,见她来了之后便常会关照一下。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啊前几日正好和郭管事身边做事的几位闲聊了一番。” 刘婶放下手中的活,细想了想:“小丽爹娘是这书院后几条街开糕点铺的,还和你家有过往来,你可能是忘了。我寻思着,她也是做些糕点相似的。” “那瘦胳膊瘦腿的小林我没见着过几次,只听说最近常跑去找些屠户,八成啊是做些荤食的。” “小涂我便更不了解了,不过看他五大三粗的,头上缠着的布也有些年头了,估计是个做起菜来毫不含糊的狠角色,你可要小心了。” 听刘婶这么一细细介绍,苏宛只觉得个个都是厉害的,心里忽地有些没底了,不由有些慌乱。 刘婶见苏宛脸色不佳,便明白她是又担心了,想起苏宛可最是开朗伶俐的,平日里见着她的时候,哪次不是脸上挂着笑的,可偏偏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小小年纪还得出来帮活,登时就对苏宛心疼不已。 刘婶安慰道:“没事的小宛,不说你的手艺如何,有你爹来教你也不怕呀。你家那芽尖笋,樱桃肉,梅花糕,香煎豆腐,有哪个不是这乌庄,甚至这江南,顶顶有名的。你回家叫你爹教教你,随便择一个来做,指定是能把旁人给比下去的。” 苏宛听得出刘婶话里话外的安慰,向她笑了笑。 在没被当选之前,她可不敢告诉自己爹娘她打算在这书院做厨子,尤其是苏强,就他那么宠女儿一人,如果听说了这事,拖着病体也非得起来开食肆不可。 要苏强教是行不通了,自己必须硬着头钻研。 苏宛刚移步到放置着菜的柜槅前,掌管这选厨之事的郭管事就挺着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来了。 他走到上座坐下,抖了抖手中的纸,肚子被桌案挤的分成了两层,声音洪亮地问道:“苏宛是何人那。” 苏宛立马踱步到郭管事跟前,服了服身子:“回管事,正是小女。” 第3章 郭管事多看了苏宛几眼,若不是她身上围着前裙,还挽着个拣菜的篮子,就这身小姐打扮,他怎么也不敢信是个厨娘。 “咳咳,”郭管事清清嗓道,“苏姑娘,你需一一上报下四日后所需的食材,我们做个记录,方便到时现场核对。” 苏宛还没拿定做什么菜好,面露难色:“郭管事,能否多宽容我一日,明日一定登门上报给管事大人。” 郭管事摆摆手:“不可不可。四日后书院上上下下百余人皆会前来品尝菜品,食材用量甚多,今日我便会遣人去准备,不可耽误。其他三人可都是准备好了的,若是苏姑娘没有把握,还是早早放弃的好。” 郭管事自是不信苏宛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能吃得什么当厨的苦,当她不过是在闺中闲得无聊出来玩玩的,到时输了承受不住,难过得当场哭鼻子了,反倒让场面难堪。 苏宛听得郭管事这话,心里发急起来。 她回忆了下这几日在庖厨看见的菜,这古代的面食,她不太擅长,荤食不过猪牛鸡鸭鱼,没什么新鲜的,还容易和小林撞上,蔬菜倒是有许多江南的特色,除了些寻常青菜,还有莼菜,春笋,茭白等等。 “苏姑娘再不决定,我可就走了。” “这个,”苏宛急忙一指,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篮茭白,“我就做这茭白……茭白粥!” “茭白粥?苏姑娘就做如此简单的吃食?”郭管事心想,这姑娘果然不懂厨艺之事。 苏宛神色坚定:“正是。” 如今正值芒种,虽乌庄在这江南水乡,但天气已稍显燥热,前些日子还连下了几日的雨,十分潮湿。 在这气候下,人难免沾上暑气,在这书院读书的学生便更不必说了,学了几个时辰下来定是头重脚轻,倍感疲惫。 茭白粥清爽解暑,在这季节吃最为适宜。 第2章 郭管事得了苏宛的回复之后,便不再多待,提步走人了。 见人走了,苏宛缓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灰溜溜地取了几个茭白放在砧板上。 这茭白粥是她情急之下拿定的,如今冷静下来,确实还有些头疼。 想要把茭白粥做成功自是不难,难就难在她要怎么做到出色,必须能敌过其他人做的膳食。 毕竟做粥的话,既不如荤菜来的口感丰富,又不如素菜来的清爽可口,还不如糕点来的小巧诱人。 苏宛以前是吃过几次茭白的,不过这茭白粥还是在她小时候看爷爷做过,具体做法现下实在是不想不起来了,只得靠自己摸索。 见苏宛站在灶前,庖厨里不少当事的人都猜到她是准备烧菜了,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苏宛她爹是开食肆的这事,这些人皆是知晓一些的,毕竟苏强那食肆声名不算小,他们多多少少也听闻过那食肆里的菜堪称一绝,连不少京城的贵宾都是座上客,有这样的爹在,此时他们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苏宛的厨艺如何。 不过,见苏宛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众人也不对她抱有太大的期待了,不由得在心里惋惜几分苏强的厨艺难以继承。 苏宛倒一点没在意身旁围着的人,沉下心略略思忖了一下煮粥的步骤,凭着经验又取来了几块猪里脊肉和一篮菌子。 若是纯茭白粥,很难抵过荤食给人胃口带来的冲击感,既然其余三位会有人做荤食,那她必须也得把荤味加进来, 苏宛确认没遗漏什么后,便两手一放,坚定地握上了刀柄。 只见她把食材一抓,抬手甩了几个精妙的花刀,不过多久,猪肉和菌子就已被切成了大小一致的细条状。 未待众人反应,苏宛左手亦提起一刀,两手交错在砧板上抬起又落下,敲出了清脆的嗒嗒声,猪肉和菌子霎时就又变成了均匀的沫状,竟一点都未飞溅出来。 连与苏宛还算熟的刘婶都没料到她有这等功夫,本以为苏强和崔氏向来不忍心她受苦,自是没让她练过什么厨艺,苏宛自个的身板又长得娇弱,怕是刀都抓不利索。 而现时观她刀工竟如此出神入化,刘婶眼睛都瞪大了,不由叹道:“小宛,你这刀工比起你爹来也不差分毫啊。” 苏宛笑了笑,并未分神,埋头将处理好了猪肉和菌子搁置一旁后,便又拿来茭白切了起来。 方才见识过了苏宛的刀技之后,这会绕在她身旁的众人已敛去了惊奇的神色,似是观赏一般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 几个嫩白的茭白被苏宛游刃有余地切成了形状相同的丁状,又被她单独放置在一个盘里,摆至一旁。 处理好了所需的食材之后,未待休息,她便俯身将灶台的火熟练地生了起来。 等锅热了,苏宛先舀来水加进了锅里,随后倒入菌子和肉沫,便盖上了锅盖。 “小宛,你不是要煮粥么,忘了放米了。”刘婶说罢,指了指盘子里洗好的大米。 见刘婶开口了,人群里有一人也应声说道:“茭白也还未放。” 苏宛解释说:“菌子和肉沫先下锅煮,便能不受米味的影响,煮出其全部的鲜味,熬制出上好的肉菌汤作为粥的底汤。如此,在肉菌汤里再放入大米来熬粥,比先煮粥再放肉和菌子可要鲜美不少。” 刘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茭白为何不一起放,熬制的汤岂不是更加好喝?” 第4章 “非也非也,”苏宛调整着柴火烧出的火候,边说道:“猪肉和菌子一鲜一咸,相辅相成,方得美味,茭白口感脆甜,若是此刻一同放下去煮,一是会在锅中时长过久,容易软烂,影响口感,二则是会散出甜味,影响肉菌的鲜美,可谓是适得其反了。” 苏宛顿了顿,又道:“茭白需得和米一起煮,这般茭白的甜与米的甜交融,方能熬出好粥。” 话音甫落,她便听见了汤汁煮沸的声音,她揭开盖,霎时肉和菌的香味便肆意弥漫开来,正如她先前的话一般,肉香和菌香交织在一起,十分勾人。 没等锅中冒出的水雾散开,苏宛立马将米和茭白倒了进去,又将灶下的火烧小了些。 煮粥最是讲究慢煮二字,若是心急,火候大了,不仅食材易粘连在锅上,还易落得糊锅的下场。 这会灶台周围被柴火烧得十分闷热,苏宛精致又小巧的鼻尖上已冒出了不少小汗珠,额间的碎发也浸湿了几缕,看得人心生怜爱,刘婶便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来替她擦了擦。 围着的人中有几位早已被热得耐不住了,拨开人群走了出去,苏宛倒依旧不急不躁,十分耐心地扇着蒲扇,边关注着锅中和灶下的状况,生怕出什么差错。 待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掀开盖,屋内瞬间便盈满了粥的清香。 只见这粥颜色雪白,粥面上缀着肉沫的粉色和菌子的墨色,米粒饱满如玉珠一般,茭白只露出了一些尖尖,上下滚动着,令人垂涎。 苏宛抓起一把葱花,向粥里撒了进去,登时这茭白粥的颜色便显得更加好看,香味也再上了一层。 先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上来,苏宛做的时候恰好只算了她一人的份量,这会盛出来不过小小一碗。 看着周围人皆一副馋嘴的神色,她忽地有些尴尬,正寻思着是否该和众人一起分一分,只听得乌泱泱的人群外传来一句:“我说食堂今日怎么空落落的,就一人在那当事,其他人一个也没见着,合着你们都在这庖厨里偷懒呢。” 听得这声,门口的人向两旁退了退,向外一看是郭管事来了,吓得立马四散开来,没了人影。 见里头人都走光了,郭管事这才缓缓踏步进来,环顾了下四周,也没看见这庖厨里有多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怎么方才聚了那么多人。 他向前一看,这才见苏宛正站在灶前,突然又闻见她面前的锅传来了一股食物的清香。 郭管事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之后,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道:“苏姑娘,你做的这是什么菜?” 苏宛因为选菜时郭管事不善的态度,如今对他是怕得很,急忙行礼回道:“回管事,我这做的是茭白粥。” 郭管事沉吟了会,待苏宛头都垂酸了,才慢悠悠道:“这茭白粥闻起来倒是清香,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说罢,一个眼刀便给苏宛递了过去。 苏宛心下便已了然,立马将刚刚盛出的一碗粥抬手呈给郭管事。 “管事,这茭白粥刚刚出锅,十分新鲜,还请管事品尝,赏脸赐教。” 郭管事这才笑了起来,直道:“哦?那我便尝尝你的手艺罢。” 他接过碗,观了观这粥的色,又闻了闻,确实色香俱佳,只是不知这味该如何。 第一口郭管事还有些迟疑,入口之后便毫不掩盖惊艳的神色,啧啧称赞。 他做这管理膳食之事的职位已是多年,数年来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仍是不得不承认这碗粥确实十足鲜美,回味无穷。 郭管事三两下便将粥喝了见底,眯着眼毫不掩饰地叹道:“不错不错,常闻苏家食肆里的菜乃八珍玉食,我有幸也吃过几次,苏姑娘这厨艺倒是传了你爹的七八分。” “管事过誉了。” 苏宛正欲接过碗,郭管事又往回一收,说道:“说起你爹,我家幺儿之前也吃过一次苏家食肆的菜,可如今你家食肆关门了,他便再也没吃不到了,还时常在家闹呢。这茭白粥,倒有些像你家食肆的味道。” 苏宛便又明白了,立马笑呵呵道:“郭公子记挂我爹做的菜,是我苏家的荣幸,虽说食肆里的菜吃不到了,但这茭白粥我等会多做一些,用食盒给管事送过去,给郭公子尝尝。” “甚好甚好。”郭管事终于满意地拍了拍肚子,离了庖厨。 苏宛回到灶前,庆幸着还好特意留了几口的量在锅里,不然她自己没尝着这粥的味道,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 她把锅中留下的粥盛了出来,并未找个位置坐下,站着便喝了起来。 菜肴整体似是没什么问题之处,只是一碗喝下去稍觉饱腹,很难再吃下其他的东西,口味又有些单一,若是不觉新鲜的,可能吃几口便没了胃口,不愿再吃。 而且这粥消化得快,对于白日悬梁苦读的书院学生来说,可能不过一个时辰便饿了,不够顶饱。 略想了一些这粥的不足之后,苏宛便牢记在心里,随后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再给郭管事做一锅粥出来。 有了先前做的经验,苏宛这回顺手不少,不过两刻便煮好了一锅粥,她特意改良了些做法,多煮了些。 确认味道没什么差错后,苏宛将粥盛了出来,细致地装入食盒中,打算自己给郭管事送去。 方舟书院面积虽不算大,但对于苏宛这种刚来不过几日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找不着路。 第5章 庖厨在书院的东边,为了运送食材方便就建在东门的隔壁,离院外不过一墙之隔,而在书院里,也就食堂和庖厨距离近些,也是要走上一会的,更别说那些在书院中心的管事的屋子和学堂了。 苏宛只记得庖厨在书院的东边,本念着出了庖厨之后,一直朝西边走便定能找着路,不料一路上分岔路极多,每条都弯弯绕绕的,走得她是辨不清东南西北。 好巧不巧,这路上竟是一个人也没遇见,她也只得凭着直觉,硬着头皮走下去。 不过书院里的风景倒是不错,四处都植着参天大树,草木丛生,在夏日带来了不少荫凉。 穿过了几条小路之后,苏宛方是走到了一水榭处,有一座假山,山上有清水垂直落了下来,敲得石地叮咚作响。 她正欲沿着路继续走,不料这路顺延到了假山后,路的尽头还堵着一块大石岩。这大石岩快比七八尺还高,宽得能容下两三人。 苏宛走到了石岩后方,确认了是死路之后,转身正准备离开,没瞧见石岩后躲着一人,这人还恰巧和她撞上视线。 苏宛吓得正欲惊呼出声,那人立马上前捂住苏宛的嘴,将她往身旁带了过来。 第3章 苏宛被捂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便退了半步靠在石岩上。 她还没定下神来,忽地听到石岩外传来碎乱的脚步声,约莫能分辨出是有几人跑了过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 “明明看到他向这边来了,那狗东西又躲哪去了。” “他娘的,又给他跑了,溜得够快的,下次得把他腿给打断,看他还怎么跑。” “罢了罢了,先回去吧,下午再堵他。” 即便苏宛晕得眼前还冒着星星,她也依旧能听出来,那些人话里的“狗东西”诚然便是捂住她嘴的这人。 她抬眸看向眼前举着手覆在自己嘴上的人,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这人来。 这人看起来比她只长个一两岁,通身学生打扮,长相清秀俊冷,眉目生得极好,只是身形比常人瘦上不少,双颊甚至有些许凹陷,苏宛往下一瞥,便能看见他节骨分明的手,和细削苍白的手腕。 不过,虽说他看起来瘦弱无力的,按在苏宛嘴上的手却力道不小,都能令她感受到脸颊上隐隐传来的疼意。 苏宛上上下下瞧了一圈后,又将目光落回了这人的眼睛上。他有着一双似潭水一般无波的眸子,这会看见了她直视的眼神,眸底愈发含着深意起来,似是警告一般,看得苏宛有些凉意,便撇开了眼。 此时外头已经没了什么声响,周遭安静了下来,苏宛见人还不放开自己,径直瞪了眼去,张口含糊着吐出“放手”二字。 踌躇了一会后,对面这人才松开了手,略带警告地道:“他们还没走远,能听见,小点声说话。” 在苏宛眼里,这人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生,她自是不会被唬住的,撇撇嘴道:“这位公子,你躲人便自个儿好好躲,捂我嘴做什么,那些人要寻的人又不是我,我出去了又能如何。” “你不是书院的学生?”这人凝视着苏宛,看了眼她的穿戴,答非所问。 苏宛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食盒的盖子一歪,露出了里头的粥,她紧忙盖了回去:“我在庖厨当事,正要给郭管事送东西去呢,被你耽误了好片刻,若是晚了,可得要被责罚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刚可没暴露你,再说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学生,这书院里便没几人认识我,这会可放我走了罢。” 对面的人点点头,还没等苏宛动身,提步比她还先离了去,倒像是他急着离开一般。 “什么人啊。”苏宛一腔怨气发作不出,小声抱怨着。 她揉了揉自己被按红的脸,又锤了锤站僵了的腿,重新找起路来。 大概是方才耽搁了一下之后便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从石岩旁出来后,苏宛发现路上的人多了不少。 她再不敢自己一个人胡乱瞎走,紧忙逮住了几个看着好说话的小厮问路。 这回方不出半刻苏宛便找着了郭管事的屋子,待郭管事召她进屋后,她毕恭毕敬地将食盒呈了上去。 郭管事揭开食盒看了眼,四四方方的盒子中搁着好几碗色香味俱全的茭白粥,大约是把他家中妻儿的份量都算上了。 他暗叹这苏宛看似天真单纯,不谙世事,这办事办得还挺通人情事故,满意地点点头,关切问道:“苏姑娘几日后便是打算做这茭白粥与其他人比拼?” 苏宛颔首道:“回管事,正是。” 郭管事缄默下来,苏宛本有些不怕他了,这会见他板正着脸色,食指一搭一搭地敲着桌案,忽然觉得他又多了几分威严。 过了会,他才开口道:“这茭白粥清热解暑,在这时节喝可谓十分爽口,自是不错。只是学生们读书辛苦,胃口不佳,怕口味单调了些,比其他菜更易觉得食欲索然,若能再多一分味道,便是极佳。” 郭管事吃过不少大大小小名家菜品,口味自是刁钻,一下便点出了这茭白粥的不足,但也不过多偏帮苏宛,点到为止。 苏宛没想到郭管事会提点自己,愣了一会,才连忙道谢。 郭管事又道:“比拼厨艺当日将在食堂当场烧菜,用的皆是庖厨的厨具,听说苏姑娘这几日都在庖厨待着,如此勤奋,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届时将有不少人旁观,苏姑娘无需紧张,沉心于自己的手艺,相信定能好好应对。” 第6章 “是,多谢郭管事指教,我定谨遵教诲。” 见苏宛甚为乖顺懂事,郭管事又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苏姑娘今日这粥的味道,我可记下了,待四日后再尝上苏姑娘的粥时,发现今日我费的这一番口舌竟毫无用处的话,我可会直接让你端起锅走人。” 听见这话,苏宛吓得一哆嗦,干笑着退了出去。 此后四日的时间里,苏宛将郭管事的话铭记在心,一直闷在庖厨里,一遍遍地改良做法,将茭白粥做了一锅又一锅,做多了便分给在书院当事的各人。 倒也奇怪,被分到好几次粥的人本怕吃多了会腻,又不好推辞,却发现每碗皆是不一样的新鲜口味,美味无比。 于是乎,这几日下来,苏宛不仅做起这茭白粥可谓是炉火纯青,还将书院各处的人认识了个七七八八,每每一进书院走几步便会被人拉至一旁,寒暄上几句。 一晃眼到了比拼这日,隔壁婶子养的几只鸡早早就打起了鸣,苏宛一晚好眠,听见鸡鸣便起了身,收拾一番后赶去了食堂,打算熟悉一下今日比拼的场地。 食堂早已被布置得与往日如同两地,十分富丽堂皇,门口还挂着大红锦缎,若不是牌匾上还写着食堂两个大字,苏宛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 这场面哪像什么厨子比拼,说是哪家小姐在这比武招亲也不为过,看来这郭管事就喜欢这些繁缛华丽的东西。 进了堂内,平日里学生用膳的桌椅被小厮们撤至一旁,正中搭着给苏宛他们四人使用的灶台,比庖厨里的虽小上一些,但更为精致小巧,对于苏宛这种身材娇小的厨子来说,要易于上手不少。 苏宛提步走到灶台前,虽还未开始比赛,但一站上这灶台,心里便莫名紧张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拿下这比拼的决心便让她冷静了下来。 “苏妹妹,你来得好早啊。” 苏宛正走着神,听见有人喊自己便抬起眼来,见小丽挎着个小竹篮,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丽比苏宛年长两三岁,这几日也来过几次庖厨,这么一来二去的,便和苏宛还算熟稔,唤她一句苏妹妹。 “小丽姐,”苏宛立马热情地迎了上去,伸长脖子看向小丽腕上的竹篮,“你这竹篮里放着什么呀?” 小丽笑着摇摇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家那糕点铺子,可就靠这竹篮里的东西才撑起来的,若是传出去了,生意可就要做不下去喽。” 苏宛将脖子往回缩了缩,压下心中的好奇道:“好罢。” 两人又闲谈了半晌,见食堂内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便噤声退至了一旁。 没过多久,郭管事等等几位掌管庖厨和食堂的大人也有说有笑地踏入堂来,四周便安静了下来,恭顺得等着几位大人坐定,开始今日的比拼。 坐在上座的郭管事抬手饮了几口茶,挥手道:“来人,上食材和厨具。” 他话音刚落,几个小厮便从偏门碎步走来,步履整齐,动作划一,前一位小厮将厨具一一摆放妥当,后一位小厮便将食材搁置好,麻利地又退了下去。 苏宛正要被这训练有素的场面惊得出声喝彩,却见周围人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便闭起了嘴,暗叹郭管事训人之术了得。 “好了,几位可以去灶前检查食材及用具了,若无甚缺漏,即可向我身旁的小厮示意,开始这第一轮的试菜环节。” 郭管事环视了一圈,见大家都凝神听自己说话,满意地继续道:“这试菜环节,是给我们管事几人尝尝菜而设的,试完之后,我们皆会给出建议,尔等自可掂量掂量有几分把握。若是做得不好,我们会即可喝令走人。” 见郭管事神色严肃,正走向灶台的苏宛想起来他上回说的话,不由得抖了抖,站得都更直了。 她敲了眼正中放置的几个饱满的茭白,旁边还有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赫然是她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食堂采购的食材都是新鲜上乘的,还准备了不少应急的备用食材,苏宛在自己的灶前将备好的东西一一仔细看过,确认没有差错后,放了几分心。 她的食材少,检查起来比别人快些,向小厮示意自己的东西准备无误之后,便趁着其他三人还闷头数着食材的空当悄悄东张西望起来,刺探刺探敌情。 还真和刘婶说的无二,小丽的食材皆是些面粉和果子,想必是做些从她爹娘那儿学来的糕点。 小林的食材里最令人瞩目的便是一条大鲈鱼,十分新鲜,还在水桶里自在地游着,丝毫不知自己将被抬上砧板的命运。 而那小涂的食材可谓是荤素兼备,看起来也是道考研手艺,口味丰富的硬菜。 不难看出,大家都对这次比拼甚是看重,准备十分充分,苏宛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几分。 她顺了几口气,脑中回忆起这些日苏强的咳嗽又加重了,脸上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不论如何,这书院的厨子她必全力相争。 “行了,”郭管事见众人皆无异议,放声道,“两刻钟计时开始。” 他身旁的小厮将准备好的香柱点燃,四人便当即悉悉窣窣动起手来。 座上的这几位大人看起来就年事已高,想必是平日里珍馐美馔吃了不少的,一个个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四人的动作,还不时交头接耳一番,时而点头,时而凝眉,瞧得人更是紧张。 第7章 苏宛被这几道目光盯得像是在考场被监考的学生,更是不敢含糊,低头凝神将食材一个个熟练地处理完了,然后将那肉沫菌子放入锅中,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 旁边的小林正在切鱼,传来刮鱼鳞和剁鱼骨的咚咚声,围观的小厮有不少为他叫好的,苏宛听得尤为清楚。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见汤底已煮好,又将处理好的茭白和大米依次倒入锅中,合上盖后,马不停蹄地拨弄着柴火,将火调小。 苏宛的这茭白粥虽说步骤不多,动静也小,看起来比旁边三人的菜做起来要简单不少,但考验在食材的搭配,火候的控制,这几样皆是需要成年累月的经验,才能发挥出极致的。 她在这儿闷头摇着蒲扇煮着粥,毫无声响,上座的大人们和堂里围着的其他人全被其余三人吸引了目光,一会看小丽捏出形状各异的糕团小点,一会儿看小林调制锅中的鱼,一会看小涂落刀成风。 专心盯着灶下的苏宛倒也没在意,嘴里碎碎地数着时间。 第4章 待小火炖煨的时间一到,苏宛便即刻灭了灶下的火,揭开锅来。 粥面还咕哝咕哝地冒着泡,腾着热气,不过几秒,锅中的香味便随着热气四下散了开来,众人闻到了之后,忍不住直探头,频频往苏宛锅中看。 确认了这茭白粥火候和味道煮得十分恰好之后,苏宛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瓷质小罐子。 她拿开罐上的盖子,将罐子微微倾斜,倒出了一勺深色的粉末,而后将这些粉末均匀地铺洒在粥面上。 将粥盛出锅后,苏宛见其余三人也已做完了菜,候至一旁,她便向小厮示意,将粥递给了他。 小厮见这茭白粥的温度估计还烫嘴着,便自觉退到了最后,让其他三份菜先上桌。 几位大人扫视着桌上的菜,糕团小点,清蒸鲈鱼,莼菜银鱼,茭白粥,这四份菜样式迥异,口味亦是大相径庭,极看个人喜好,不过这四菜的色香味都甚为不错,不难看出四人皆是有底子的。 这近观了菜品之后,大人们早已按耐不住,动筷吃了起来。 “这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甚好甚好。” “这鲈鱼亦是不遑多让,鱼肉嫩滑奶白,肉质仿佛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一般,且汤料咸香,十分下饭。就是煮得有些久了,将鲜味煮没了些。” “非也非也,依老夫之见,若提到江南名菜,还是得吃这莼菜银鱼,清爽利口,乃江南一绝。” …… 待大人们一一品尝完前面三道菜后,苏宛的粥才终于是放凉了些,小厮便立马躬身给几位大人各盛了一碗。 郭管事前几日尝过之后,起初还只叹一句好吃,便抛于脑后了,谁料此后一到饥饿之时,便忍不住回味起其中美味。 今日又有了这茭白粥,他便急忙第一个拿起勺子尝了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几位大人见郭管事吃得如此酣畅,也随之端过粥,喝了起来。 一位大人刚送了一口粥进嘴,还未入喉,双目便霎时亮了好几分:“此茭白粥,有肉菌之鲜美,有茭白之清甜,这几味相互融合在这米中,妙哉,妙哉。” “不仅如此啊!将这鲜肉和菌菇剁成沫子之举可谓是一步奇招,而茭白正当季,煮得脆滑刚好,可见苏姑娘火候掌控得极佳。” 几人有美味佳肴在跟前也不在乎什么礼仪了,将苏宛做的茭白粥一口气灌下了好几口。 这好几口下肚之后,他们忽地又感受到口中余有一阵清爽的酸甜口感,在这粥中起着开胃解腻之效,令人欲罢不能,直想再喝几碗。 郭管事眯起眼看了看碗中,稀疏散落着点点深色,问道:“这黑色的颗粒是何物?” 苏宛上前作揖道:“回管事,此乃我磨的酸梅粉。” 郭管事点点头:“酸梅此等异宝,民间大多都是用在糕点中,亦有些厨艺高超之人用在荤食当中,只是极为考验用法,若是失误,将会大大影响菜肴原本的口味,变得酸涩无比,难以下咽。这酸梅一般在雨季种植,在春季采摘,若是磨成粉,如今确实是口味最佳之时,苏姑娘竟能想到将酸梅粉加入茭白粥中,可见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厨艺也是十分惊艳。” 其余几位大人也连连颔首应和道: “酸梅粉竟有如此作用!” 大人们待用完了膳,便又是将四人的菜各自称赞了几句,而后窃窃私语了起来。 苏宛暗暗瞟了眼桌案上,唯有她的粥和小涂做的莼菜银鱼被吃了个干净,其余的菜品都多多少少剩了些,便心中安定了几分。 几位大人议论出结果后,郭管事抬手敲了敲桌,放声道:“试菜这关,各位表现不错,算是都通过了。而要论起表现最佳的,乃这涂公子的莼菜银鱼和苏姑娘的茭白粥,二位呈上的菜肴皆五味俱全,回味无穷,堪称上品。” 听见郭管事这话,苏宛预想到自己表现不差,却没料到能得此等夸赞,立马福身道谢。 恰巧立在她身旁的小涂似是甚为不服,斜睨了眼桌上已见底的茭白粥,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屑道:“区区茭白粥而已,便是叫那知道什么是锅什么是勺的孩童来,也是能煮出些好味道的,口味怎能与莼菜银鱼作比。” 苏宛正欲辩驳,却被郭管事打断:“涂公子此话差矣,菜品之间并无上下之分,比的不过是本身的味罢了。再者,方才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几位的意见,确实存在一些偏颇,诸位都不必丧气或是自骄,这仅仅是试菜,等会来投票的学生们才是决定最终谁能留下的人。最后,望诸位得偿所愿。” 第8章 小涂没将郭管事这圆场面的话听进去,复哼笑一声:“郭管事倒是急着帮这苏姑娘撑腰,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娘给了郭管事什么好处呢。” “你胡说什么呢!”苏宛憋不住了,争论道,“我们几人方才烧菜之时,一刀一勺都是在众目睽睽下,厨艺如何皆是有目共睹的。且我这茭白粥不过与涂公子的莼菜银鱼齐名罢了,涂公子便如此抹黑他人,恶言相向,若今日这比拼我真赢了,涂公子岂不是输不起,什么话也说得出。” 见苏宛也急了起来,小涂便更是冷笑起来:“苏姑娘说的不对,倒不是本人输不起,也不是说苏姑娘方才烧菜时有什么旁的小动作,只是前几日我恰好来书院之时,看见苏姑娘手上提着东西去了郭管事那,也不知那盒子里装了几辆金锭银锭。” 小涂的话越说越重,郭管事气得头晕,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放肆!” “何事如此热闹!” 只见这一波未平,监院便从门口带着学生们进来了,方才他这话一落,郭管事等几位大人便急忙从座上立起了身。 这监院算是在方舟书院里除了山长之外最大的官职了,众人哪还敢喧哗,立马垂首噤声,生怕瞧热闹的时候引火上身。 郭管事也从上座急忙碎步溜了下来,向监院行了个礼后,便将方才的事一一说与监院听。 监院未急着断定,几步上了座后,语气平和地向小涂问道:“涂公子,我且问你,那日苏姑娘盒子里的东西你是瞧见了还是没瞧见?” “我——”小涂顿了顿,眼神忽地不坚定了起来,“当时我确实离得有些远,自是没瞧仔细的。不过我看苏姑娘当时提得有些费力,必是些重物,可来这书院当厨能带什么重物,还要去郭管事的屋子里。” 苏宛便接着话头道:“那是因为我做了好些碗茭白粥,自然是有些重量的,这书院可有哪条明文铁律规定不能送吃食给管事?” 听见这话,小涂当即跳了起来,指着苏宛:“监院您听,她这送吃食不就是贿赂管事么?” 苏宛笑了起来,不急不徐道:“涂公子真是好笑,第一,今日决定这厨子的人是诸位学生和监院大人,又不是郭管事,我贿赂了郭管事又能如何。其次,若是涂公子这般觉得我厨艺不佳,做的粥上不了台面,那送给郭管事他也只会嫌弃,怎能算贿赂?” 郭管事本就是个直肠子,不擅长争辩,一听见苏宛这话将自己证明得清清白白,立马高呼:“好!好!苏姑娘说得对!” 监院在这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亦是将此事明白了八九分,笑道:“既此事是因涂公子不服苏姑娘厨艺而生,那不如即刻开始比拼罢,苏姑娘待会可多做一些,分给涂公子尝尝,看他是认还是不认。若苏姑娘真是靠些别的手段,才得以在试菜环节留下,那我们书院自是也不会留此等品行不端之人。” “是,谢监院。” 苏宛福了个身谢过,才立起身,忽而觉得好像头顶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监院身后还立着俩人,而那位于右边之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这第一眼望过去她不过觉得有些眼熟而已,这几日在书院见了太多人,苏宛每次都一时对不上人名。 可待她再细看第二眼,才发现这人正是前些日在假山处捂住自己嘴那人。 等等,苏宛转念一想,当时她恰好是去给郭管事送粥,那这人明知道自己那日送的是粥食,不是什么金锭银锭,方才竟不帮自己说话。 在他人有难之时竟不仗义执言,说清真相,这等品性竟也配站在众学生之首。 想至此,苏宛气得瞪了眼回去,他便移开了目光。 这时,监院侧首向学生们道:“今日这比拼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了,老夫便不再赘述。待四位烧完菜之后,每人可进行品尝,一人一票,投予想选之人便可。” 他转而又向苏宛四人说:“我身旁两位乃是书院学生中的斋长与经长,日常打理一些学生事务,这两位一人特有五票……” 在听闻这五票的特权之后,苏宛再没将监院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心算了半晌,怎么也觉得不能放弃这五票。 她立马厚着脸皮,向监院右侧遥遥递了个谄媚的笑过去,可那人似是故意一般,目视着前方,哪儿也不多看。 第5章 “好了,既各位已过了试菜,其他话老夫也不多说了,这便开始比拼罢。” 监院话音一落,小厮便得令烧起香来。 正式比拼给他们的时间多了不少,每人灶台旁还候着一位小厮,是来帮忙添置食材的。 苏宛身形本就娇小,灶台堪堪到她细腰处,这会子面前又堆着不少食材,快要将整个人都埋没了,只能看见一个小脑袋左右晃悠着。 除了监院和两位斋长经长坐在最前头之外,其余学生已成群结对地在食堂内落座,离苏宛较近的几人见她在灶台前被菜挡得连人都见不着了,不由轻笑出了声。 有个胆大的,直接朝着苏宛放声道:“这位姑娘,看你甚是娇弱,要不要本公子前来帮帮忙?” 他才说完,周围一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便一个接一个地哄笑开来。 程洲坐在监院右手,听见这些人取笑的声音,一个冷冷的眼风便扫了过去。 第9章 那些哄笑之人平日里是不怕程洲的,也干过不少得罪他的事,奈何他是监院最最偏爱的弟子,在监院面前他程洲说什么都有理,便只好收敛了一番。 只是,这程洲向来独来独往,在他耳边敲个响锣都不会看你一眼,如今他们不过小小开了下这烧菜姑娘的玩笑,怎么他还管上了。 落座在监院左手的向苑东亦是瞧见了程洲那一眼。 他自诩是程洲在这书院最熟的人,毕竟程洲和他共事时说的话,比一个月和旁人说的话都要多,就是自己这最熟的人,向苑东也没明白程洲怎么就搭理那些不学无术之人了。 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径直问出了口:“程洲,你认识这姑娘?” “不算认识。” “认识便是认识,不认识便不认识,这不算认识是什么意思?” “那便不认识。” “那你方才说不算认识……” 监院最怕这一根筋的向苑东抓着一件事纠结,若是放在学识上,自是能有一番作为,可这寻常小事也如此这般,直叫他头疼不已,他便打断道:“好了,安静看着,莫要影响他人。” 向苑东不甘心地收了嘴:“好罢。” 苏宛虽离这些人不远,但耳边只有自己握刀敲击着砧板的声音,那些学生们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而在瞧见她刀技如此惊艳之后,方才那些取笑之人再无笑意,皆惊讶地张着嘴,仰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切菜。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堆积如山的食材,苏宛顾不得拿起帕子,只抬起胳膊擦了擦额边落下的汗珠,便准备煮粥了。 这百人份的粥得分四五锅煮,一锅的份量也快满过了整个锅的七八成,若是不时常搅动一下,锅里的米和其他食材极易粘底糊锅。 苏宛一会儿弯腰关注着火候,一会儿又举着勺搅动着粥,可谓是忙碌不已。 这四人做的菜皆是一锅锅出炉的,为了维持菜品刚出锅的口味,监院便指意只要做出了一锅,便先端出来分发了。 待苏宛的第一锅粥端上桌之后,学生们已品尝了小丽的糕点,正觉嘴中甜腻之味久久散不去,见苏宛的粥上了,便紧忙喝起来想清清口。 未成想这一口口粥下肚,不仅糕团的味道散去了,嘴里还满是鲜香之味,还有酸甜余甘。这些学生们埋头苦读了一上午,肚子早已饿得空瘪,现下喝了这粥只觉酣畅,又遗憾装粥的碗怎么这么小,才几口便喝完了。 与其他豪放喝粥的学生不同,程洲握着莹润小勺,轻拨了拨粥面,而后浅舀了一勺悠然送入口中,吃得是不紧不慢,斯文有礼。 不过,与摆在一旁不过吃了几口的糕点不同,这碗粥他还是吃见底了的。 向苑东也恰巧吃完,满足地搁下碗:“此粥甚好!我还从未吃到过此般风味的粥。” 监院听得此言,认可地点了点头。 灶台后的苏宛才做完一锅,便马不停蹄地煮着第二三四锅粥,根本无暇顾及堂内的学生对自己这一碗碗做好的粥是何反应。 待终于煮完了所有粥之后,苏宛累得胳膊和腿都快散架了,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自己跟前,她真想两手一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然而他们四人毫无休憩的时间,监院这早早尝完第一锅的人,已是久等这四人烧菜结束了。 他和颜悦色地朝四人道:“四位做的这些菜可谓样样皆上品,我竟未想到在这书院的小小食堂,能见识到此等水准的厨艺比拼。我特意让小厮将你们各式菜肴留了三份,诸位可互相尝尝这些菜,以免等会公布结果时心有怨怼。” 监院这话自然指的是方才小涂和苏宛起的冲突,小涂也不遮遮掩掩什么,直接端来一碗苏宛的粥便喝了起来,苏宛便更是泰然地端来小涂烧的莼菜银鱼,细细品尝起来。 小涂这莼菜银鱼确实香浓,爽滑入口,尤其是汤汁的味道,美味至极,只是…… 苏宛看向小涂,只见他也刚饮下一口苏宛的粥,表情登时精彩纷呈。 监院阅人无数,方看过这两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各自心中所想了,柔声道:“二位,如何呀?” 见监院开口询问,小涂似是哑巴了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苏宛便答道:“回监院,这莼菜银鱼确实不错,清鲜香浓,莼菜滑润,银鱼鲜嫩。” 苏宛顿了顿,复说道:“不过,尚有不足。” 方才还闷着脑袋不说话的小涂听见苏宛这话之后,又跳了起来:“苏姑娘,你说说这有何不足,若是说的无理,可是故意诋毁我。” “涂公子莫急,我正要说呢,”苏宛搅了搅碗里的莼菜银鱼,缓缓道,“这银鱼的肉质尝得出来十分新鲜,高汤亦熬得不错,只是有一点,若是追求这银鱼极致的鲜,那便难免难以掩盖它的腥味。” “是矣,因此我便加了花雕酒。”小涂回应道。 苏宛摇摇头:“这花雕酒得加,但涂公子加早了。花雕酒应在临起锅前加入才好,若是加早了,便全都挥发……呃,酒味便煮没了,去腥的作用也不好。” 小涂似是被苏宛说中了,抿着嘴不说话,十分丧气的样子。 监院放声笑了会,便朝着小涂道:“涂公子,如今你对方才试菜的结果可还有异议。” 小涂面色如灰,扭捏着回道:“回监院,我已无异议。” 第10章 “好,”监院点点头,“那诸位学生,开始投票罢。” 监院身旁的小厮早已准备好了放置票签的木筒,从监院这走到了坐在最后头的学生那,一个个收集着票签,然后又唤来两三个小厮,记录着个数。 小丽不知何时走到了苏宛的身旁,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苏妹妹,你紧张么?” 苏宛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是紧张的,但想了想自己已经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罢,相信自己。” “你心态真好,我刚才喝了碗你的粥,做得极好,是你爹教你的么?”小丽好奇道。 苏宛张了张嘴,含糊道:“我爹没特意教我,只是我记得以前看他做过,便学着做罢了。” 小丽霎时便一脸崇拜:“你真厉害!我每次做糕团小点,别说看着学了,就是我爹娘手把手教我我也不一定做得出五六成美味,只能日复一日的练。而你这不过看了几次,就能做的如此好,实在是天赋异禀。” 苏宛笑了笑,什么天赋异禀,自己以前那爹的训练方式,堪称魔鬼。 这时,小厮已记录出了结果,呈报给了监院。 监院瞧了眼结果,清了清嗓,食堂内便没了喧闹的声音。 “经各位投票之后,票数最多的便是——” 监院十分当道地缓了几秒,才公布道:“苏宛苏姑娘!” 这结果一出,方才选了苏宛的学生们便应声鼓起了章,喝声道好,声音里还参杂着几句“我赌对了,等会你那二两银子记得给我”“又输了,早知道我不押这涂公子了”。 “好了好了,这热闹也看够了,你们快去准备午后的学习罢,再如此懒怠,明日我便让夫子们考察功课。” 监院摆了摆手,学生们一听到要考察功课,哪还敢懈怠,立马站起身来一窝蜂往学堂去了。 待学生们都走了,监院向四人吩咐道:“各位对这结果若无意见,除了苏姑娘,其他三位便都可离去了。” 其他三人在尝了苏宛这粥之后,哪还多说得出一个不字,收拾好了东西便离了书院。 于是这偌大的食堂里便只剩下了苏宛和监院,苏宛方才还因为自己当选甚是欢欣,嘴角挂得高高的,笑意盎然。 可如今对着监院,她十分有一种被教导主任留在办公室单独谈话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安,只低着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 “苏姑娘不必紧张,我不过是交待几句罢了,以后诸事都有郭管事关照你,”监院笑着说,“在这食堂当厨事务不多,食材和上菜皆有专人管辖,苏姑娘只需安心列每日菜谱,再根据菜谱烧菜便可。若是遇上学生休假,苏姑娘也可休沐。其余月钱之类的事想必在之前就交代过了,我也便不多说,今日苏姑娘也劳累了,先回去休息罢,明日再来便好。” 苏宛听得监院交代完这些话,直叹自己这差事找的是太称心如意,向监院福身道:“谢过监院,往后我定尽心竭力,让书院的学生们每日都吃得饱饱的,精力满满地学习,早日考取功名。” 监院被苏宛的伶俐逗笑了:“好,好,若你真有一份功劳,我让郭掌事给你加薪。” “那小女却之不恭了。” 苏宛接过小厮递来的庖厨钥匙,笑得眉眼弯弯。 第6章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在这上班的第一天,苏宛打从睡醒睁开眼起,是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才在家中用了早膳,苏宛便迫不及待地准备起身去书院。 与她这般欢喜的样子不同,苏强和崔氏自打昨晚得知苏宛要去那方舟书院当厨娘,是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没睡上什么好觉。 苏宛这孩子自小便乖巧懂事,时常去店里帮衬他们做事,从不喊苦喊累,如今家中入不敷出,积蓄见紧,还想着自己出去挣钱,他们二人甚是欣慰。 可是,苏宛才不过金钗之年,他们怎么放得下心让她出去干活?况且,在外头做事与在家中自个开的食肆帮忙又不同,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小姑娘如何应付得来。 这早膳苏强不过动了几筷子,是越吃越不知味,这会见苏宛搁下筷子正要走了,连忙问出声道:“小宛,你真真要去那方舟书院当厨娘?” 苏宛点点头:“爹,女儿真要去,你放心罢,在那书院当厨只需烧个菜,既不要女儿接待客人,也不要收财算账的,不会有什么事的。更何况刘婶还在那庖厨做事呢,她会照顾女儿的。” 见苏强还想说些什么,苏宛急忙撒个娇堵了回去:“爹,如果女儿真受委屈了,和那书院说不干了便是,他们总不能绑着我要我留下。可现在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说不定在那儿当厨不仅轻松,还能补贴家用呢,怎么也得先让女儿去试几日吧。” “哎,好罢,都怪我这副身子不争气,若不是我倒下了,又怎需你出去挣钱。” 苏强说着说着又神色凄凄起来,崔氏和苏宛便立马将他扶回屋里休息。 从屋里出来之后,崔氏又担心地嘱咐了苏宛几句,苏宛安抚好了崔氏之后,才收拾了东西往那书院去。 才过一日,书院里当事的人便都知晓苏宛当选上厨娘了,他们对苏宛的印象都算不错,觉得她乖巧伶俐,还经常送他们些吃食,可见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这会见了她,便一个个都和她道着喜。 第11章 苏宛一路这么一一回着谢到了庖厨,待踏进庖厨的时候,她两颊都笑得发起酸来了。 刘婶见苏宛来了,热络地将她拉了过来:“小宛,恭喜你呀!婶子那日一看你做那茭白粥,便知道你这孩子不一般,果不其然,你赢了那三人来这当厨了。昨儿夜里婶子做了些果子,你带回去和你爹娘一起吃,就当是贺礼了。” 刘婶向来是个热心肠,和崔氏关系又好,苏宛便不推辞,将果子接了过来,而后便站到灶前准备干活了。 昨日比拼结束后监院便直接让她回去了,因此苏宛并未拟定今日的菜单,通报给购置食材的小厮,今日食堂的菜肴就只能用现有的食材做了。 这古代的食堂不如现代那么讲究菜品丰富,读书人又注重节省开支,清淡饮食,左右备个二荤三素一汤便差不多了。 苏宛清点了一下现有的食材,不过多久,便点出了今日的菜单—— 清炖狮子头,白切鸡,清炒菘菜,油焖茭白,凉拌藕片,豆腐鱼羹。 她瞥了一眼豆腐的数量奇多,而这豆腐又是储存不久极易变质的,便又多加了个杏仁豆腐算作甜点,在这夏日吃也恰是时候,清甜解暑。 苏宛将菜单报给誊写菜单牌子的小厮之后,便将所需的食材一个个拣去了灶台。 与先前准备比拼的时候不同,这会她是在书院当厨的正经厨娘,身旁有两三个伙计帮衬她,这人将厨具一一摆放整齐,那人将食材冲洗干净,还拿起刀正准备帮她切好。 “不必不必,我来切便好,你们先去帮别地罢,这儿我一人足矣。” 苏宛急忙开了口,将刀接了过来,可这几人仍是不移步,愣是立在一旁等苏宛吩咐活给他们。她也不再多言,低头处理起食材来。 尽管这几位小厮前些日在苏宛准备比拼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她的刀技了,可这会还是为她剖鱼剔骨的熟练手艺而惊讶。 只听得唰唰几声,几条鱼的鱼鳞便被刮得干净,鱼面泛着白嫩的光。苏宛又一刀下去,鱼肚便开了一条平滑的缝,刀锋一转,内脏和鱼骨便已被全部剔出。再几刀落下,鱼便已被切成光滑的块状。 这几样菜中,豆腐鱼羹和白切鸡最需花些心思,炖煮便要花上一刻,因此处理好了食材之后,苏宛打算先将这两样菜给煮上备好。 她先在锅中倒入高汤与清水煮沸,随后在一个锅里加入豆腐和鱼肉,另一锅中加入葱姜酒,再放入整鸡,盖上锅盖焖煮一刻钟。 在等豆腐鱼羹和白切鸡煮好之时,苏宛又将油焖茭白、清炒菘菜、杏仁豆腐和凉拌藕片给做好了,这几样皆是素菜,菜品易熟,调味简单,没耗费什么时间。 清炖狮子头处理起来最需注意肉馅的做法,将肉剁碎后,苏宛加入了一些切碎的方才剩下的藕片和自己磨的酸梅粉,再加入盐糖淀粉等调味料,少量多次的倒入葱姜泡的水,揉成一个个大肉团子,便可上锅蒸了。 这会鱼羹和白切鸡也煮得差不多了,在鱼羹里加入姜葱等去腥的食材,再继续焖上,而白切鸡取出过几遍凉水,便可直接放在砧板上,苏宛几刀斩下,鸡就被切成了大小一致的片状,白白嫩嫩。 不知这书院的学生都喜欢什么口味,苏宛便调了两种口味的料碗来就这白切鸡,一碗葱姜味,一碗辛辣味,都是她从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调料秘方。 待狮子头也蒸好之后,苏宛在盛着狮子头的盘中浇入鸡汤,霎时鲜美之味便四溢开来,引得庖厨里的人直觉饥肠辘辘,忍不住探头看了过来。 “好了,这些菜便是做好了,可以一一端去食堂了。不过就是我拿不准这份量是多了或是少了,我就守在这庖厨罢,若是不够,还能赶紧再做一些补上。”苏宛向小厮说道。 小厮连忙回道:“苏姑娘不必担心,这庖厨每日食材的份量都是买的恰好的,不多不少,你同我们一同去食堂便好,那边也需苏姑娘管看着。” 听得小厮这话,苏宛便放下心来,和他们去了食堂。 食堂里昨日布置的几个灶台已经撤下了,愈发显得宽敞阔绰,怪不得能容纳书院这师生百余号人。放置菜肴的桌案就在中间,案头挂着今日菜单,学生们按需挑选,若是谁浪费粮食了,下次上课时是会被夫子打板子的。 郭管事这会正在那桌案处坐着,见小厮们端菜进来了,眼睛便都亮了几分,但他目光并未在菜上多有停留,一个扭头看向了苏宛道:“苏姑娘,今日是你第一日当厨,监院怕你有什么困难之处,特令我来一旁照看。” 苏宛自昨日和小涂争吵之后,自认和郭管事在同一条战线上过,便也不再如以往一样畏惧他,落落大方道着谢:“谢过监院和管事照拂。” 郭管事摆摆手,免了她的谢,说道:“不过多久学生们便下课了,苏姑娘在此主要是照看这些菜肴,别出什么差错,若有闲暇,也可帮忙盛菜盛饭,别的便无甚要注意的了。在这坐了许久,我都有些饿了,今日苏姑娘准备了些什么菜?” 苏宛也算是明白了,这郭管事日日表面挂着副严肃行事的模样,内心却不知多爱这一吃字,也难怪在庖厨当事的人都说他一直管着这书院食堂之事,有好几次提拔去山长那做事的机会,他都不去,愣是乐得在这食堂自在。 她一边想着,一边移步给郭管事将每份菜肴皆盛上了一些,呈至他面前道:“回管事,今日准备了这清炖狮子头,白切鸡,清炒菘菜,油焖茭白,凉拌藕片,豆腐鱼羹,杏仁豆腐。” 第12章 郭管事听着苏宛一一介绍每道菜肴,又一一尝入口中,只觉眼耳鼻都在感受这些菜品的美味,十分满意:“甚好,甚好!” 有一些无课的夫子正巧来了,见那口味挑剔,对上一任厨子天天痛骂的郭管事正心情大悦地用着膳,便想起书院这几日似是招了新厨子,一时期待不已,紧忙来看看今日是有些什么菜肴。 待小厮一个个给夫子们呈上饭菜之后,几位夫子立马动起筷子来。 也不知是否因为前几任厨子厨艺实在太差,在这对比之下,这新厨子做的菜简直是整个乌庄都难觅的味道,一夫子直呼“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见夫子们皆用尽词赋夸赞菜肴之美味,苏宛都觉有些羞赧了,规矩地踱步出来向夫子们行礼道谢。而夫子们见新厨子竟是位女子,更是对其刮目相看。 没过多久,学生们也簇拥着来了食堂。 这会人多了不少,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点着菜名,几个小厮都忙不过来,苏宛也埋头帮着忙,还不时为学生们介绍着菜肴,为他们推荐着适合口味的菜品。 上回在厨艺比拼时调笑苏宛的几人,见这次监院不在,便又起了些心思,待轮到他打菜时,他径直将盘子往桌上一扔,抱臂道:“这一个个菜,看着甚是寡淡无味,糠咽之菜都比这好。” 身后几个他的马仔立马会意,点头称是。 苏宛脾气也不算好,但觉得这人攻击得实在无脑,便好声好气说:“这位公子,想来书院也没有规定学生必须在食堂用膳,若公子觉得我做的菜入不了眼,大可出去吃便是。” “你算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出去吃便出去吃?这书院我爹可是赠助了不少钱的,我仅需一句话便可让你扫地出门。” 苏宛平生最看不惯仗势欺人之人,何况这仗的势还不是他的,不过是他爹的而已。 她翻了个白眼,正欲骂回去,只听得人群里传来一声:“书院内不得喧哗,若马公子还欲为难,便自个出去罢。” 这位不少马仔的马公子立马呛声回去:“你说什么!” 人群里那人又道:“我说,要吃便吃,不吃便滚。” 苏宛只差没笑出声来,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可惜这位马公子和其马仔挡住了她全部视线,看不清那人是谁。 马公子倒是看清了,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没爹没娘的,那日不知道躲哪去了的缩头乌龟。” 第7章 这二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置身于中间的学生们再不愿多待,转身去了队末,宁图个清静。中间的人一走,苏宛也才得以看见出声相助之人是何模样。 马公子似是不想休战,叉着腰高喊:“程洲,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我开这姑娘玩笑的时候,你也瞪了我好几眼罢。真是可笑,你个自身不保,只会靠监院庇护的窝囊废,还敢逞英雄管起别人的事?” 原来这人叫程洲。 苏宛莫名想起前几天捂住她嘴时这人的瘦削模样,昨日她忙于比拼没注意他几眼,这会看清楚了之后,怎么感觉他人又变瘦了,且那脸上的神色还是那般冷漠,整个人罩在宽大的月白衣袍里,像是根竹子一般,透着疏离的凉意。 这马公子刚说他没爹没娘,难不成这程洲他是个孤儿?怪不得他这般羸弱,定是平常吃穿都甚是简陋。想至此,苏宛忽地对他心生了几分怜爱。 “马光,你若再欲生事,我这就去禀报监院,给你关几日自省室。” 向苑东一直看不惯这马光纨绔蛮横的性子,他都是仗着爹是这乌庄的里正,虽官职说出去不高,但也是这镇里最大的官了,他也就是靠着马家在这镇上有钱有权,才日日在书院里惹是生非,且最爱挑些家世背景薄弱的学生欺负。 程洲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求得监院进了这书院念书,向来勤勤恳恳,专心学习,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只是性子过于倔强,嘴也毒了些。 这马光有一日和他结下梁子之后,带了不少狐朋狗友去为难他,要他道歉,可程洲竟是无半分惧意,将这些人劈头盖脸怼了一遍,还将人家父辈的不是也点了一通,若不是向苑东带了监院和一些交好的朋友来,他早就被打了。 也自那日以后,马光是越来越喜欢找程洲的麻烦,像是偏要把他这宁死不屈的性子砸弯来,若不是有向苑东多次相助,程洲都不知道鼻青脸肿多少回了。 马光知道向苑东家在京城势力不小,也知晓他最爱行侠仗义,还言出必行,一听他说要关自省室,马光立马就没了声,那日日不见光又不给茶饭的自省室可不是人待得的。 不过,这程洲还真是第二次给这苏姑娘解围了。 向苑东愣是没忍住,目光在苏宛和程洲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见二人神色如常,便摇摇头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在这几人唇枪舌战的时候,苏宛愣是一声未出,毕竟来这书院读书的都非富即贵,若是她插个嘴,得罪了谁,指不定这厨娘就换人了。 但旁观程洲和向苑东二人回击那马公子,苏宛实在觉得爽快至极,特意在他二人盛菜的时候,多放了几块肉。尤其是程洲,苏宛念及他是个孤儿,身子又看起来不太好,恨不得将那鱼羹盛得快溢出来了才行。 殊不知,瞧见了她这差别对待之后,向苑东忽然又觉得自己之前确实没想错,这苏姑娘和程洲定是有什么交情,而且还不浅,下次得再问问程洲才好。 第13章 苏宛给这二人盛完之后,还顺便友好地笑了笑,毕竟方才是他们帮自己解了围。 只见向苑东亦是回了个微笑,而那程洲像是没看见一般,转头便走了。苏宛倒也没与他生气,将他这副生人勿近的神色归因于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罢了,不免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场风波平息了之后,排在队列后面的学生早已饿了,盛菜都快了许多,待他们都就座用膳了,苏宛便也可以去就食了。 今日小丽约了苏宛午后去她家的糕点铺子帮忙,小丽爹娘有事出了门去,待到晚上才会归家,她一人又要招待客人,又要做糕点,根本忙不过来。苏宛刚刚寻个空位坐下,见约定的时间都快到了,紧忙将饭菜吃完了。 小丽家开的糕点铺子就在这书院的后几条街上,庖厨和食堂这边午膳后也没什么事务要苏宛做,她吃完饭便出了书院,往糕点铺子去了。 小丽名唤吴丽丽,家里祖辈是制糖出身的,听闻她家的制糖手艺是独一份的精巧,只不过传承的几辈人都没什么大的野心,安于在这小小乌庄将一斤一斤的糖给制出来。到小丽父辈这里,便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招牌就叫做吴氏糕点,因为这镇里镇外的人都知道这吴氏的糖是顶好的,一看这招牌便知道是她家的。 这会铺子外都站了不少人,都等着买小丽家的糕点。苏宛进了铺子,见小丽正揉着面团,便去净了净手帮着一起揉。 小丽拿来一个前裙,边给苏宛围上,边问道:“书院那边的活你都做完了?这第一日去当厨可有遇上什么难事?” 苏宛笑着说道:“庖厨里活不算多,不过烧几个菜罢了,也没什么难事能给我遇上。倒是你这,我看外面人可不少,还好你唤我来帮衬你了,不然你一人如何忙得过来。” “是,我也没想到今日人如此多,恰巧又碰上我爹娘不在,若是没了你我便是有十只手也不够用的。锅里的糕点应当是快蒸熟了,我先去将糕点装好给客人,你便在这先做着吧,学着我做好的捏就好。” 说罢,小丽便去了铺子前面招呼客人,生怕怠慢。 苏宛瞧了眼桌上小丽做好的一些糕团小点,艾草青团、桂花糕、芡实糕、红豆糕……每一样都捏的形状小巧精美,散着面粉香气和糖蜜的甜味,若不是还未上锅煮熟,苏宛恨不得捏起一个就放进嘴里。 她以前很少做过糕点,在现代大多都是做的西式甜点,反倒老祖宗的这些传统糕点逐渐没人做了。这次来小丽的铺子,苏宛便怀揣着学习传统糕点制作的心态,认真观察了会每一份糕点的模样,上手一点一点学着捏,没过多久,也有几个还算一致的出来。 小丽趁着闲暇,过来瞧了眼,赞叹道:“苏妹妹,你果然厨艺了得,这糕点第一次做便做得这般好,我还寻思着过来教教你,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你将这个面团做完了之后,直接端到前面来蒸就好。” 苏宛笑着应下,又练手了几个,做起来是愈加顺手,待做到第七八个的时候,她捏出来的糕团便已经和小丽做的没什么二样了。 做完了一盘之后,苏宛便将糕点端了出去,放在锅上蒸。 铺子门口的人已少了许多,上一锅没过多久就卖光了,见没有客人了,小丽和苏宛便坐下聊起天来。 “姑娘,你们这还有糕点吗,不论价格口味,哪种都行,只要是能立马给本……我。” 苏宛抬眼看向说话这人,发现是一年方四旬左右的大伯,眉目和善,身着玄青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处都有银丝勾的线,腰间还挂着一个玉佩,见其气质沉稳,衣着富贵,定是个为官之人。 小丽为难道:“上一锅糕点已经卖光了,这一锅估计还得等个一刻。” 官大伯听闻此话,凝眉发起急来,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个轿子,叹了声道:“姑娘,不瞒你说,我家小女自小被娇纵惯了,养出了个娇气的性子,听闻你家的糕点味美,从城里特地赶路过来吃,若是等上这一刻,她还指不定得怎么发脾气呢。” “若是姑娘有糕点能现在卖的,老夫可以加价来买。”官大伯说着便要掏出银子来。 “大伯,不是我想抬价,只是这……”小丽看了看周围,实在没什么能立马做好的糕点。 苏宛埋头想了会,向小丽问道:“小丽姐,若是煎炸的话,应当是能快些做好的。” 小丽回道:“我家甚是少做煎炸的糕点,不过两三日做一次,我就更是做得少了,若是火候掌控不好,焦糊了还怎么卖出去。” 苏宛想了想方才做的糕点,忽地有了主意,她揭开锅,夹出了两三个桂花糕。 桂花糕还未蒸熟,面团还能捏出形状,苏宛将其揉圆,又用小剪子在边缘剪出五六瓣花瓣形状出来,桂花糕便成了桃花形状,而后她又取来红曲粉在糕面上,点缀几个白芝麻,这糕点便更像一朵粉嫩的桃花了。 苏宛唤小丽取来一口锅,她用布轻沾了一些油抹在锅面上,放下桂花糕进锅里煎。不过一会,这糕点便被煎的表皮酥脆,香味四溢。 小丽看着这盛出的糕点,说道:“这糕点我竟从未见过。” 官大伯接过苏宛递过来还热乎的糕点,亦是好奇地问道:“姑娘,你做的这糕点可有名字?老夫怎么从未见过。” “这糕点……”苏宛在脑子里临时想了个名字,“叫做桃面桂花酥。” 第14章 官大伯颔首道:“桃面桂花酥,好名字,甚是雅致!这些银子便算作二位姑娘为小女做糕点的报酬罢,多谢。” 说罢,官大伯提步就走,苏宛和小丽二人这才发现他留下的钱怕是购买百块糕点也不止。 小丽正想唤住人,不料人已是瞧不见影了,只好将多出的钱收起来,打算下次若是再见着便还回去。 第8章 快到晚膳的时候,苏宛回了书院去。 书院这晚上用膳的制度十分特殊,起初本也是如中午一般做够整个书院的份量,不料这些世家子弟放了学后一个个都不愿待在这书院,嫌书院清寒,不如家中四五个仆人伺候得舒服,便有不少粮食浪费掉了。 读书人最讲究勤俭节约,怎能忍得这粮食浪费之事,监院便一改规定,令晚上要留在书院用膳的学生每日中午用膳时将姓名写在食堂门口放的竹简上,这竹简每日皆有小厮刷洗晒干,下回还可继续使用。 苏宛白日便特地问了问刘婶,这书院每晚留在食堂的学生很少,常常就四五个人,若是遇上人少,苏宛算了算,她酉时不过便可回家了。 不过书院里的大人们有时会在这食堂设宴聚餐,这时当厨的便不能走了,待大人们几盏酒下去,指不定又要添些什么菜。 正巧,前段时日书院的春末考察刚结束,山长最近才有了闲暇来关心学生们考察的情况,今日又听闻食堂新厨娘的手艺十分了得,连郭管事都赞不绝口,便定下今晚设个宴,请了书院的几位夫子和大人,还唤了斋长经长几位管理学生事务的作陪。 一听山长今晚在食堂用膳,又听说夫子几位也会在,学生们便知晓定是要问那考察的情况了,谁也不敢多待,一放学便紧忙打道回府了去,如此一来,苏宛今晚便只需做这宴席的菜了。 山长早早便定了食单,传小厮递给了苏宛。 苏宛接过一看,红酥肉,鎏金鱼,绿裙带,比翼鸟,凤凰游…… 苏宛:……这书院的大人怎么写个菜名都文邹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写诗呢! 她正欲向这传话的小厮询问一番,不料那小厮早已离去,她只好自己摸索这些菜名都是些什么菜,万幸食材就备在一旁,仅需一一对应起来便好。 对完之后,苏宛就动手烧起菜来。 冷油下锅,先素后荤,素菜清香,荤菜鲜美,炒煮煎烤,整个庖厨都充斥着佳肴香味。 将这四荤六素十样菜做好了,苏宛又将前几日磨剩的酸梅粉尽数倒了出来,用清水冲泡了几壶酸梅汁。随后她便唤来几个上菜的小厮,与他们一同将菜端了过去。 参加宴席的人们早已在食堂落了座,虽书院讲究长幼礼仪,但山长和监院皆是宽厚之人,每回举办这种宴席都与夫子学生同坐。 只见山长坐在中间主座,一手旁是监院领着一众夫子,一手旁是斋长向苑东领着几位学生,程洲正坐在他下手处。 这是苏宛第一次见山长,若说监院看起来像是邻家和蔼可亲的大伯,这山长看着便像那家中对你多加管教的长辈,虽表情还算柔和,但难掩眉目中的威压。 山长看了眼端上的菜,向苏宛投去目光:“你就是新来的厨娘?” 苏宛不敢怠慢了礼数,作揖道:“回山长,正是。” “哦?老夫竟未想到,众人赞不绝口的厨娘竟如此年纪轻轻。听闻苏记食肆是苏姑娘家开的,似是许久未曾营业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听见山长此问,苏宛不禁神色有些忧伤:“家父前些日子落了肺病,大夫嘱托只能卧床休养,不得再进庖厨,是以食肆便关了门,小女也这才出来做厨娘,想为家中添一份力。” 山长颔首,面色更是缓和:“苏姑娘此分孝心甚是难得。” 监院本就对苏宛印象不错,在听得她这般遭遇之后,更是认为她既懂事乖巧,又蕙质兰心,亦是点头道:“苏姑娘以后便安心在这当厨罢,书院自是不会亏待你。” “谢过山长,监院。” 苏宛回了礼后,见小厮等一众食堂当事的人都垂首退至了一旁,她便也移步正欲退下,却又被山长唤住:“苏姑娘,不给吾等介绍介绍这些菜肴么。” 苏宛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忽地僵住。 那些菜名本就是她瞎猜的,更别说从名字中根本看不出来是炒是煮,如今还要她一一介绍,这不就是上赶着要她胡诌么。 然落座的一众人都盯着自己,苏宛怎么说得出那个不字,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一一指认着道: “红酥肉,乃这猪肉调制腌味后切成丝状,下油锅炸至金黄酥脆后夹出,撒上辣椒粉即可。做鎏金鱼需用一鲜活鳜鱼,切下花刀,腌味后裹上蛋黄糊油炸,炸后浇上烧热的糖醋卤汁,再洒上适量松子,色如鎏金。比翼鸟和凤凰游分别为这烤乳鸽与烤鸡……” 苏宛将桌上摆着的十样菜皆介绍完之后,只见山长并未责怪她,还放声大笑了起来。 她惶恐是自己烧错了菜,小心翼翼地道:“不瞒山长,我并未读过太多诗书,并不知山长列的食单中每词所指何菜,只好自行主张做了这十样菜。若有差错,还望山长谅解。” 山长摇摇头道:“无碍无碍,其实这些菜老夫也并不知晓真实模样。前些日老夫读到一本书卷,作者是一位对美食十分热爱的名家,书中记载了不少闻所未闻的珍馐美味,只可惜只道明了所用的食材,却并未点明做法。奈何老夫实在好奇,便写下这食单,令小厮将食单和所用食材交予了你,没想到苏姑娘如此心灵手巧,竟是将一味味菜肴都呈现出来了。” 第15章 在一旁听了半晌的监院算是明白了情形,看来这山长又读书到入了魔,捉弄起他人来了,连忙取笑道:“好你个世修,自己捧着个书钻进了书眼里不说,还去为难旁人!” “清圣你莫再说了,这等美味佳肴,我可得赶紧享用。” 山长提起筷子择下一块鳜鱼肉,先端详了一会其外皮酥脆金黄,内里雪白鲜嫩的模样,再放入了口中。刚入口时,是酱汁的可口酸甜之味,令人食欲大开,再往下嚼,便是其先脆后嫩的口感,层次丰富。 “此菜可谓是有形有色,有味有香!” 其余夫子易是一样样菜品了过来,称赞的词层出不穷,宛如在以这桌菜为题举办着诗词大会。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食此乳鸽!”“你这诗未免太过土气,尝尝这鸡肉,真真是凤凰游,遨四海,万里穷尽,观遍苍生!” …… 苏宛看着这一位位读书人一会仰天长吁,一会低头品菜,而自己还未得山长口谕,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向苑东先发现她还在原地杵着,向监院提醒了后,监院立马向苏宛道:“苏姑娘,你可用了晚膳?” 苏宛:“回监院,不曾。” “那便与我们一道罢。”监院挥挥手,示意小厮再添个位置来。 等小厮将座椅抬过来后,向苑东见苏宛神色有些惧意,以为是她认生,想起这里也就程洲和她相熟些,便邀她坐在自己和程洲身旁,他将自己的座椅向山长那边移了移,开口道:“苏姑娘坐我和程洲这罢。” 苏宛正欲拒绝,可见其余人似是未觉不妥,又想不出等会若是被问为何不愿,自己也寻不出什么理由,只好走过去坐了下来。 坐下后,苏宛压了压心中的紧张,拿起筷子正欲夹菜,一旁的向苑东便开口了:“苏姑娘好,我乃这书院的斋长,名为向苑东,不知苏姑娘名字是什么?年方几何?家住何处?” 苏宛便又搁下筷子,回道:“我唤作苏宛,刚过十二,家住东边,就在离以前那苏记食肆不过二里的地方。” “原是如此,那苏姑娘比我们还要年轻两岁,”向苑东似是又想起什么,扭头向苏宛身后一人说道,“程洲,你住的那宅子我怎么记得也在那?” 程洲一心在用膳,听见向苑东朝他问话,也宛如未听见一般,含糊嗯了一声过去。 苏宛这才随着向苑东的目光一同看向程洲,见其一手端碗,一手拿筷,每回夹菜都只夹少许,缓缓送入口中,还不时用帕子擦嘴,端的是温文尔雅,浑然一副京城中名门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苏宛不由有些诧然,程洲这般贵气举派,想来父母应当不是些等闲之辈,如何落得来这乌庄做学生? 思来想去,苏宛心中便愈加好奇,忍不住多瞧了程洲几眼。 坐在一旁的向苑东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心直口快地问道:“苏姑娘,程洲可有什么不妥,你为何一直看他?” 苏宛正要咽下几粒米,听见向苑东这话,一个晃神被米粒呛住了喉口,咳嗽不止。 她一时说不出话,杯中的酸梅汁又喝见底了,急得四处张望想寻那茶壶,却怎么也没瞧见,忽地,只见身旁一只白净的手提着茶壶伸了过来,沏满了苏宛的杯子,将茶壶搁在了她的杯边,立在苏宛身后负责端茶壶的小厮见状便退了下去。 苏宛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下去,才顺了口气,向程洲道:“谢谢。” 见她被呛了之后,山长便对向苑东训了话,令他少说话,别吓着苏宛了,苏宛才终是安安静静用完了这膳。 今日实在是劳累了一番,苏宛饱腹之后就离了席,不忘将明日的食单写好递给了小厮,便出了书院回家去。 她一路上捶胳膊捶腿,慢悠悠地走着,待走到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才发觉走在自己身前一两尺的人似是程洲。 拐过这条街巷之后,程洲打开一座府邸的大门,走了进去。 苏宛看清这府邸之后,十分惊讶。这府邸是乌庄里第二大的府了,第一大的是位姓马的官家住的,眼前这座第二大的听说已经几年未有人入住过了,家主在京城当的是三品的大官,只因怀念旧乡,才一直未将这府邸盘出去。 可是方才,程洲怎么进了这府里? 苏宛本欲靠近看看,却发现这府邸虽大,却静谧无比,一人的声音都听不见,又愈发觉得吹过来的风都是透骨的寒凉,哪还敢多待,赶忙回了家去。 第9章 第二日苏宛去书院的时候,没忍住停住脚,向昨夜程洲进的府邸靠近多看了两眼。 这座府邸占地着实大,即便常年紧闭着大门,也不难能看出里头曾经是有多雄伟气派。 可如今只见其宽大漆红的木门上面残余着几片没擦去的水渍,木门上的青瓦已碎了些,若是下雨,门内怕不是还会漏下几滴雨,而门下台阶两旁的苔藓肆意地生长着,夹杂着一些淤泥与蚁虫的尸体。 这府邸外头处处都透着陈旧且经年未住人的气息,大概正如镇上的人所说一般,家主在京城当大官,这宅子就荒废在了这里,可若是这样,程洲昨晚进去做什么? 苏宛去书院的一路上都这么闷头想着事,直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是走过了离庖厨最近的东门,再走回头路不知还得多久,便只好向西门走了去。 第16章 书院的西边没有多少房屋,大多是学生闲时活动的地方,偶尔还举办些读书畅咏的集会,因此中心那几间学堂和行政的屋子便格外显眼。苏宛循路朝着那几座屋子走去,只要过了学堂,便也快到食堂和庖厨了。 经过了学堂不多久,苏宛眼前就出现了前几日遇到的那个水榭,她不禁想起自己被拉到假山后的情形,心中一悸,抬起腿就想跑开,忽地身后响起一声—— “苏姑娘!” 苏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抖,回头看去,原来是向苑东。 她舒了口气道:“原是向公子,唤我可是有事?” 向苑东神色有些焦急,请求道:“许夫子说他落了一卷书在此处,遣我来寻,可我寻了半刻也未见着,我怕耽误了太多习课的时间,不知苏姑娘是否愿意帮忙一同找找?” “自然可以。” 苏宛瞧了眼向苑东正从来路寻着,她便打算从自己正处的位置往远处寻去,好巧不巧,假山那儿也须得她去寻。 纠结了一番之后,她还是抬步走了去。 这处水榭不难看出是用心修葺的,水中栽了不少睡莲,陆上还种着红千层、垂柳、金丝桃等花草树木,四处葱葱郁郁,鸟语花香,景致霎好。 可惜苏宛没什么心思看这片景色,她在草丛里翻了又找,还是未看见有书卷,这么一步步寻着走下去,她逐渐离那假山越来越近。 苏宛一个跨步,正打算往假山后找去,不料有一人突然从山后走出来。 她下意识向后退去,谁知脚下踩中了一块浸满了水的湿泥,鞋底一滑,恰巧脚后跟又被一物绊了下,苏宛整个人向水塘中倒去。 预想中跌入水里的画面并未发生,她只觉胳膊上一紧,便被人使力向上拽了去。 苏宛睁开眼,眼前一片月白忽地放大,还未看个清楚,鼻梁处便磕上了一个突出的重物,砸得她山根犹如被锤子敲了一般的生疼。 “痛!”苏宛径直高呼出了声。 她捂住鼻子,泪水止不住地漫了出来,在眼眶里打着转,双眼汪汪地看向眼前这人。 程洲似是也没想到好心拉苏宛一把会不慎将她撞到自己肩上,倒显得是自己的过错,松开手后他一时有些无措,不过很快面色又恢复如常,轻声道:“对不住。” 苏宛揉着鼻子,说话还带着些哭腔:“无妨无妨,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早已落水中去了。不过你怎的这么瘦,肩头都没几两肉,骨头磕得我好些疼。” 程洲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向苑东却从一旁走了过来,好奇道:“发生了何事,方才苏姑娘可是叫了一声?” “是”,苏宛点点头,“我正寻到此处,没想到程公子也在这,被吓着了而已,无什么大事。” 说罢,苏宛忽而想起她是被一硬物绊了一脚才往水里掉去,她走回方才所处的位置,拨开杂草,果真看见了一握书卷。 她拾了起来,递给向苑东:“在这,找着了。” “多谢苏姑娘!”向苑东急忙捧了过来,向苏宛又道,“既麻烦了苏姑娘一次,不知苏姑娘可否再帮向某一个忙,待事成之后,我定一并重谢。” 这向苑东不难看出是个家世显赫的公子,能有何事是要她帮的?可又见其神色恳切,苏宛也不好拂了他意,问道:“向公子不如先说说是何事,若我帮得上忙自然是可以的。” “不瞒苏姑娘,我家府上明日夜里设下家宴,邀了十余人,可今日我家掌厨突感风寒,怕过了病气来回家休养去了,如此一来,明日的家宴便没了厨子。我想起苏姑娘厨艺过人,手艺在这乌庄亦是数一数二的,便想着请苏姑娘来我家府上烧菜,不知苏姑娘能否答应?” 苏宛听完向苑东的话,沉思了一会,说道:“我自是愿意帮这个忙的,不过傍晚我还得给在书院用膳的学生烧菜,这如何来得及?” “无事无事,明日我替苏姑娘告假,你只需安心来便好。既如此那就说定了,还请苏姑娘明日申时来书院西边第二条街上的向府,我和程洲先回学堂给夫子送书卷去,多谢苏姑娘今日相助。” 向苑东拱手作了个揖,拉着程洲走了。 待苏宛走到庖厨的时候,庖厨里的人早已等候她多时了,一小厮拿着食单向前道:“苏姑娘,这三彩凉皮是个何物?我和阿四想了半天也没听过这等菜,便不知该准备些什么食材,怕是没了食材今日做不了了。” 苏宛笑着道:“这三彩凉皮不需什么食材,面粉,鸡蛋,青瓜,辣椒,胡萝卜,豆芽,再就着葱蒜足以。” 苏宛话音一落,几个小厮立马将食材放到了灶台处。他们皆是好奇这从未听过的菜肴是如何制作,色香味又会是何样,便都围立在灶台想看看苏宛烧这菜。 只见她向面粉中徐徐加入清水,再揉成一个面团,将这面团放置一旁醒面。随后,她将豆芽煮熟,放置一旁备用,再将鸡蛋打散,放入锅中煎熟至金黄色,夹出后卷起来用刀切成极细的蛋丝,青瓜、辣椒、胡萝卜也皆被切成小巧的细丝状。 等面团醒好,苏宛将面团放入清水中似浣衣一般搓洗着,几位小厮皆是不懂此举是何意,出声问道:“苏姑娘,这面团十分干净,为何还要如此细致地清洗?” “我并非是在清洗这面团,而是为了做出凉皮此菜一不可缺少的配菜。这配菜唤作面筋,待这面团濯尽,变得筋道冷硬,入锅一蒸便成了面筋。而这面团须得洗三次,将第三回洗出的面浆静置,倒去清水,再加入少许淀粉和盐,在盘中浅浅倒入一层蒸熟,便成了凉皮。” 第17章 几位小厮听完苏宛此番话,都是惊诧于一小小面团竟能做出这么多花样出来,且平日里厨子们面粉也用得极多,他们却是第一见面粉还能做出这些新鲜玩意,愈发觉得新奇。 如苏宛所说一般,这面团蒸完之后不仅颜色加深了,看起来也筋道了许多。 只见她将蒸出来的面团切成小块,与其他配菜摆在一起,又将蒸熟的凉皮取出,切成将要一节手指的宽度。 苏宛取来一个洗净的大盆,先将凉皮放在底部,再将配菜分类卷好放在凉皮上,撒入白芝麻与她调好的酱料,一道色彩鲜艳,酸辣开胃的凉皮便做好了。 这几日天气闷热,苏宛早就想做些清凉解暑的吃食,不一会儿她便想到了这凉皮。 有了这凉皮,她再加以粉蒸肉,绿茶虾仁,清炖芋头,豆荚菌子,今日的食单便完成了。 待三彩凉皮在食堂被端出来的时候,学生们也都是十分好奇这菜肴是何味,因从未吃过,众人便只敢小心翼翼的夹上少许想尝个味。 苏宛看在眼里,以为是他们是吃不惯凉皮的口味,本有些担心,未成想等众人都尝过之后,竟都沉醉于凉皮这鲜嫩爽口,酸甜咸辣的丰富滋味,面筋那筋道的嚼劲更是让他们觉得又新鲜又美味,连忙重新盛了不少,使得放着凉皮的盆不过多久便见空了。 更有甚者,不少学生在门口留名要在书院用这晚膳,点名要继续吃这三彩凉皮,还有些特意叮嘱苏宛多备上些,这等好菜可得装入食盒带回去给家中人尝尝才是。 因而苏宛为了多做些,中午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了,一下午都在揉面团蒸面筋凉皮,以往快半月才能用完的面粉被她今日一晃就用完了,食堂的小厮们哪敢多歇,赶忙去加急购菜。 到了晚上,果真不少人都留在这食堂,眼巴巴地盼着这凉皮,吃完后手上皆提着个食盒,心满意足地离了书院。 不过一晚,镇上便开始流传这方舟书院不仅教书育人,还有一位厨艺精湛的厨子,所做之菜不仅皆是珍馐美味,还能做出就连京城都从未出现过的菜,更有迷信之人,还传她是灶神转世。 苏宛自是不知一小小凉皮掀起了此等波澜,正苦思着在向府家宴上做些什么菜才好。 第10章 到了向府举办家宴这日,苏宛竟是一夜没睡上好觉,一直半梦半醒的,打从睁眼后便有些紧张。 她以前看过不少宅斗文,印象中这等大家族的府中皆是暗流涌动,规矩繁多的,若是不慎稍有什么差池,得罪了人,保不准她这条小命就要直接呜呼了。 是以白日在庖厨准备午膳的时候,虽然苏宛手中还是握着刀掌着勺,但她都没什么心思放在眼前这些事上,脑中一遍遍想着食单,可有什么纰漏之处。 这时,小厮大石正巧从她身前经过,苏宛两眼一转,喊住他问道:“大石哥,你可认得书院学生里的那斋长向苑东公子?” 当初苏宛刚进这庖厨时,人生地不熟,是刘婶帮她认清这些庖厨作活的人的。刘婶说这大石算是这庖厨和食堂里的小厮头头,说东大家绝不敢往西,而且是自打书院成立以来他便在这当事了,为人质朴善良,若不是因为文墨一点不通,说不定监院还会给他个书院里的小官当当。 苏宛想他在书院有这等阅历,应当是她能问到的人中知晓最多书院各事的人了,便想着从他这打听打听。 “当然认得了,那可是山长和监院最最喜爱的弟子,听闻学业考察每每都名列前茅。不过先不论他勤于学业,就说人,也是极好的。前些年我不过在监院那碰见过他一次,我区区一个小厮,他竟是记住了我的姓名,每每遇上我都会招呼几声,毫无世家子弟的架子,真是个好人呐。”大石自认中肯地点评道。 苏宛想听的自然不是这些,便附和了几声之后,又旁敲侧击地问道:“这向公子说他家身子闹了风寒,便邀我今晚去他家府上当厨,可我对他家情形甚是不了解,若出了什么差错,我不会……出不来了罢?” “怎么会呢!”大石惊呼道,“虽说向公子的父亲是京城礼部的主事,高居六品官位,权势极大,可我听闻向家家风一向淳朴,从向公子的品行中也不难看出向家人定皆是谦谦有礼的,苏姑娘不必担心,别想太多吓唬了自己。” 听了大石这番话,苏宛安心了许多,加快动作烧起菜来。 做好午膳之后,苏宛取来笔和纸,将自己想了许久才列出来的食单写了下来,趁着向苑东来食堂用膳,她将纸递了过去。 接了食单,向苑东见盛菜之处人潮拥挤,声音喧哗,不太方便说话,待会用完膳他又得去习午后的课业,没多余的时间来寻苏宛,便邀了苏宛与他和程洲同坐一处去。 苏宛与这二人早一回生,二回熟了,也不推辞,径直随他们落了座。 “昨日向公子告与我贵府上有的食材之后,我便列出了这一食单。既向府家宴共有十二人赴宴,自然需显得端庄隆重,我想了一日,择出了这八荤六素一汤拢共十五样菜。八荤有鸡丝黄瓜,麻辣肚丝,凤尾鱼翅,宫保兔丁,八宝野鸭,五彩牛柳,挂炉山鸡,生烤狍肉。六素有口蘑发菜,莲蓬豆腐,玉笋蕨菜,山珍叶芹,玉面葫芦,湖米茭白。汤设的是龙井竹荪,有滋补宁神之效。至于糕点,我会提前去吴氏买好海棠糕、定胜糕一类的糕团,向公子看看如何,可有什么需改善的?” 第18章 向苑东看了眼这一纸丰富周全的食单,类别丰盛,荤素搭配,所选之菜式也样样皆上品,极有品味,讶异地问道:“苏姑娘可曾给哪位大人府上的家宴帮厨过?怎能想得如此周到。” 苏宛一时哑然,转而笑道:“我爹曾经掌厨过不少宴席,我在一旁帮活过几次,自然是眼观耳闻学到了不少的。这食单向公子若是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那午后我去向府便直接去庖厨烧菜了。” 一听是向谁人都赞不绝口的苏强师傅学的,向苑东觉得甚是有理,点点头道:“这份食单甚好,并无不妥,苏姑娘放心做便是。还好有苏姑娘相助,我爹娘皆今日才从京城赶至乌庄,就把这承办家宴的担子撂给了我,我日日待在这书院学课,哪有多出来的闲心办这事,若不是有苏姑娘在,我这食单都不知道该如何拟才好。” “向二,你也该回京城了,就算你家向大少爷已入了仕,向伯也疼爱你,未逼迫你早日进京做官,但你也总不能日日窝在这乌庄,只懂得读那些圣贤书。” 程洲将筷子一搁,边饮着茶,边侧首朝向苑东说道。 向苑东登时泄了气:“那做官有什么好的,既大哥已是进了吏部,还需我去做什么官?若是可以,我恨不得以后都待在这方舟书院,读书育人,与三两知己咏诗作赋,那才畅快。” 程洲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 苏宛听见这二人的对话,倒很想出声支持向苑东,在这小小乌庄做个闲云野鹤,定是比去那浮沉官海来得舒服。 然而见气氛冷了下来,她也不再多言,收起食单,向二人作别后起身离了座。 方到申时,苏宛便出了书院,拿着向苑东给的帖子准时到了向府,门口的侍卫打开帖子看了眼,就领着苏宛向庖厨去。 向府这座在乌庄的府邸虽说用地不大,在外头看似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内里的雕砌建造还是极为用心的。院子里花草成荫,栽种的树木都已长得高大,回廊迢迢,木栏绕砌,墙上零星嵌着些宝玉,这等宝玉最是冬暖夏凉,苏宛抬手摸了摸,冷意沁人,令暑热都去了几分。 待走到庖厨,苏宛被眼前这景象惊愕到失了语。 苏宛迄今见到的庖厨皆建筑不说简陋,也是十分普通无奇的,不过是青瓦棕墙,不甚好看,也没几人会费心思修砌庖厨的屋子。 可身前这向府的庖厨,外头铺着栽满了菜的田地,一丛丛绿油油的盎然生意,还有几处爬满了紫红花藤的竹竿,花香宜人,蝴蝶翩飞。不仅如此,这庖厨也建的极为精巧,檐牙高啄,雕花窗泛着琉璃光色,木柱散出檀香,若不说是庖厨,怕不是旁人都要误以为是谁家院里的别屋。 眼见此景,苏宛不由叹道:“这庖厨怎造得如此景致动人,竟美得都让我都有些心生怯意不敢上前了,唯恐会坏了此等美景。” 侍卫笑着道:“苏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在礼部官任主事,这主的就是膳部的事。大人自小便爱极美食之事,成亲后恰巧夫人又爱栽花种草,二人便将庖厨之地修缮至如今模样。以前大人和夫人还在这乌庄的时候,常一人栽菜,一人做膳,琴瑟和谐。” “原是如此。” 苏宛不由为向大人和夫人的爱情动容一番,难免又感伤自己这身世贫寒低微,不知道能否将婚姻大事掌握在自己手上,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还好如今她才十二岁,那婚姻大事也还没那么快要考虑。 苏宛收了收思绪,向侍卫道谢辞别之后,向庖厨里走了去。 向府这庖厨不仅外部精美,内部也是雅致舒适,竟是一点油烟污渍也没有,可见平日里打理得十分细致。且庖厨内帮衬苏宛的就共有十余人,只见苏宛一将食单递了上去,不过半刻,这十五样菜所需的食材便尽数分门别类放在了苏宛面前,任其挑选。 更令苏宛未想到的是,除了狍子、兔丁和肚丝一类需要她来下刀处理的,其余菜皆由两位小厮切好了,苏宛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这些菜如何做,他们便切得正如她心想一般。 如此一来,这家宴的菜做起来便快了许多,刚过酉时,苏宛恰恰将十五样菜做完。 她松了口气,正拿帕子擦去额间的汗,只听得外头喧闹了起来。 一家仆从外头塌进了庖厨,脸上盈着笑意,高喊道:“家主回府了,客人们也都已落座,可以上菜了!” 话音刚落,几位仆人又从庖厨外涌了进来,一人端着一盘菜,似流水一般成列走了出去。 “苏姑娘,”家仆将装了银子的一握钱袋递给了苏宛,“二少爷说今日辛苦苏姑娘了,若姑娘要回家去,小人便送姑娘一路。这是谢礼,还望苏姑娘务必收下。” 苏宛接下钱袋,只觉手下一沉,急忙道:“何须这么多银子,你再拿去些吧。” 家仆连忙拱手道:“二少爷给小人说的就是这个数目,不会错的,小人也不敢自作主张拿走银子,等会少爷怪罪下来,小人可是百口莫辩的呀。苏姑娘就莫要为难小人了,若觉得不妥,明日和少爷说便好。” “也罢也罢。” 苏宛将钱袋收好,又将庖厨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准备回家去。 不料还未走到向府门口,来了一仆人拦住苏宛,说是那向大人想见她一面。 苏宛听见此话,眼角一跳,今日她一直都在庖厨烧菜,每份菜肴的味道也有专人验过,可从未出什么差错,为何这向大人要寻她? 第19章 她边垂首思索着,边亦步亦趋跟在这仆人后面,往正堂走去。 第11章 还未走到正堂,不少欢笑声便传入了苏宛耳中。 一上了年纪中厚的男声笑罢,说道:“苑东,你寻的这厨娘手艺实在是好,不如和世修说说,让她离了那书院,去京城向府做厨子可好。” “爹,您别再说这些玩笑话了,等会苏姑娘来了您可宽厚些,毕竟她可是儿子请来帮忙的,您莫吓着人家了。”是向苑东的声音。 正说着,苏宛踏进了正堂。 坐在正中主座的是一身着深绿色官服,袍上银丝绣着彪的中年男子,容貌虽已有岁月痕迹,却依旧风度潇洒,气宇不凡,想必便是向苑东的父亲向大人。 其左右两边还坐着几位官服颜色皆不同的大人,随后便是向苑东程洲以及二位女眷了。 苏宛一颗心还悬着,一举一动皆谨小慎微,行礼道:“民女苏宛,见过诸位大人。” 向伯言抬眼向这年纪轻轻的厨娘看去,只见其身穿嫩黄色襦裙,发间只插了一支润白发簪,两耳亦挂了一双牙白玉坠,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却难掩一双玉眸中流转的机灵劲,令人煞是喜爱。 且别看这姑娘衣着平常,配饰素朴,举止气质却是落落大方,毫不畏手畏脚,向伯言也见过不少京城中名门望族的小姐们,可苏宛竟也不逊她们几分,若不是知晓她是个厨子,爹娘也是经营食肆为生,说她是哪个世族出来的小姐,向伯言也是相信的。 苏宛还未起身,忽地听见座上传来一句:“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她闻声看去,一官大人坐在向大人左手处,身着的亦是绿色官服,不过要较之向大人身上的颜色浅一些。 苏宛定睛向这位官大人细细看去,这才认出他便是那日在吴氏糕点铺子留下重金买那桃面桂花酥的大伯,应道:“回大人,前些日民女去吴氏糕点帮忙,大人买了民女做的桃面桂花酥。既大人提及了此事,民女便再多嘴几句,那日大人留下的钱财太多了,吴氏糕点的人已将多余的钱收好,若大人得空,可遣人去取回。” 郑知县放声大笑了起来,说道:“不必不必,那日桃面桂花酥甚是和我心意,老夫花钱买个开心罢了,你们无需推辞。” “桃面桂花酥?”向伯言问道。 郑知县点点头,眯起眼似是在回忆那糕点的美味,咂叹道:“那桃面桂花酥色泽粉嫩,状若盛放之桃花,味道却是香甜的桂花蜜意,入口酥脆,再品软糯,啧啧啧,美味至极,真真令我回味至今,连我那挑剔娇纵的女儿,都说此糕点甚是美味。可惜,我第二日差仆人再去那铺子买时,已没了这酥点,不过买回的其余糕点团子口味也是极佳。” “好你个郑启良,吃到了这等美味,竟不告知与我,我可要再罚你几杯酒!” 说罢,向伯言提起酒壶将郑知县的酒杯斟满了,看着他仰头饮尽,才转而看向苏宛道:“苏姑娘莫紧张,老夫叫你来不过是想说几句话,并不是要寻苏姑娘的错处,是苏姑娘这烧菜的手艺实在出神入化,样样皆是珍馐美味,我等皆尝得是酣畅淋漓。譬如这盘挂炉山鸡,苏姑娘是怎么做到如此皮酥肉嫩的,且肉质鲜嫩,咸香入味,好似将这只鸡的皮与肉分开烹饪了,最后再合至一起一般。” 苏宛娓娓将这烹饪之法道来:“这皮酥的关键之处,便在抹于外皮的香油和蜂蜜上。香油并不是寻常烧菜的油,而是将五花肉、菌菇、冬笋等食材用猪油煸炒出香味后滤出,所剩下的油。将油均匀抹于鸡皮之上后,还需刷上一层蜂蜜,烤制时也需得使用炭火,不停翻面,鸡身皮面才能烤至色泽金黄,口感酥脆。至于这肉质的调味,在用葱姜及盐酒等等一众香料腌制之后,可将方才煸炒滤出的食材塞入鸡腹中,就更将咸香美味了。” “妙哉妙哉,若非苏姑娘心灵手巧,何人能将一道挂炉山鸡做得如此细致!”向大人抬起手,又向另一盘菜指着道,“那这凤尾鱼翅,你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苏宛答:“这凤尾鱼翅民女的做法和寻常厨子是一致的,只不过在煮汤时,需放入的食材除了母鸡与鱼翅之外,还得有火腿与猪肉提鲜,在微火上熬炖。除此之外,烹饪过程中若有用到油的地方,皆需要用鸡油,才能保证鲜美品味。” 向伯言一拍手,笑道:“果然,只有处处用心,才能做得出如此佳肴,就说这凤尾鱼翅,比我在宫中吃到的那些个御厨烧的都要好吃。” “咳咳。”向夫人见自家夫君又一时高兴昏了头脑,连忙出声提醒。 向伯言自觉失言,打了个呵呵掩了过去,这家宴上本就都是家眷和与其亲近的几位官人,便也都当是个玩笑话,没记在心上。 见苏宛对自己的这几问都对答如流,不仅手艺惊艳 ,还有着慧心巧思,向伯言实在惋惜身怀这等厨艺的人才屈居于小小乌庄中,为何不去京城大展身手,便径直问道: “苏姑娘可曾考虑过去京城做厨?老夫在礼部担任主事,管的便是膳部之事,结识了不少盛名酒楼的掌柜,老夫可推荐苏姑娘去大展身手。若苏姑娘担心酒楼中的人鱼目混杂,老夫还可举荐姑娘去达官贵人的府上当厨,既可保姑娘衣食无忧,又能令姑娘的手艺扬名出去,发挥所长。苏姑娘若是愿意,书院那边老夫会出面摆平。” 第20章 向伯言此番诚恳之话,既认可了她的手艺,又替她寻各种出人头地的机会,令苏宛不由有些感动。然而她家境况不佳,难以远行,苏宛无奈道:“多谢向大人抬举民女,只是民女家中尚有一卧病的父亲,母亲也难以自立,民女自是无法前去京城那遥远之地。民女也不奢求能靠这番手艺大富大贵,无论身在何处,只求能一年四季,手掌一勺,烹饪出足以抚心灵,慰风尘的饭菜,便是极好。” “好!苏姑娘此番话,倒显得是老夫浅显了些。”向伯言并未因苏宛拒绝他的好意而恼怒,反倒笑着举起酒杯,畅然饮了一杯。 饮罢,向伯言忽地神色漫上几分感伤,喃喃道:“想来我娘曾经也是厨艺过人,一直想自己在江南开个酒楼,却还未实现便早早病逝。这江南不仅美食众多,手艺精湛的厨子也多,可惜都不为人知,如明珠蒙尘呐!” 座上一位大人似是有了什么主意,笑道:“下官倒是想起一事来。” 向伯言示意道:“说来听听。” “这三月后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每年中秋这乌庄都有个习俗,那便是百姓们在街巷中会举行一些小规模的美食集会,傍晚开始,宵禁结束,共祝团圆美意。虽是这乌庄的习俗,但近年来远近的一些城镇也会有慕名前来游玩之人,场面是愈发宏大了,不如向大人过几日回京述职,向陛下上谏办一场江南美食大会,时间地点便就设于中秋佳节的乌庄,既能举国共祝佳节,又能将江南美食弘扬天下,全了向大人多年心意,岂不美哉?” 听见这位官人的进言,向伯言垂首沉思了会,未想出什么不妥来,颔首道:“此主意不错,自前朝政乱安定以来,天下是许久未见些君民同乐之事了,正巧前些时日陛下还鼓动民间百姓们多举行些庆祝太平盛世的活动,若在中秋佳节举办美食大会,定能显得国泰安康,丰衣足食。” 向夫人亦是应和道:“大人所言甚是,我们女眷也愁着一日日足不出户,在家中无聊,这江南美食大会若真办成了,我们也能有些乐子。” “若真有此江南美食大会,苏姑娘你可得参加啊!”郑知县打着趣道。 苏宛点头道:“大人放心,民女一定参加。” 提了这江南美食大会一事后,几位大人便热火朝天的谈论了起来,正坐在向夫人身旁的女孩起身离了座,示意小厮添了个座在她旁边,又将苏宛拉过去坐了下来,道:“我在这坐得甚是无聊,苏姑娘陪我说说话罢。” 向夫人笑道:“苑北,不得对苏姑娘无礼。” 苏宛瞧出来了,这女孩应当是向苑东的妹妹,听向夫人的话似是叫向苑北,这家人取名倒是有趣。 平日里苏宛甚是少见到与这般年龄相仿的姑娘,自是有些心生亲切,笑着问道:“不知向小姐年方几何?” 向苑北嘟囔着嘴道:“你不必叫我向小姐,唤我苑北就好。我正十一岁,只幼时在乌庄待过几年,长大后在这都不认识几人了,无趣的很,今日瞧见了你,我便想和你做个朋友,日后回了乌庄,就来寻你玩。我刚听闻你名唤苏宛,我叫你小宛可好?” 苏宛点点头,与向苑北寒暄了起来。 她未曾想到,向苑北虽是世家小姐,却无一点千金小姐的架子,单纯天真,十分可爱。苏宛本也是个开朗的性子,只是穿进这书里后,一直没交上什么朋友,才敛了几分性子,这会和向苑北畅聊起来后,倒是释放了些本性。 过不多时,这家宴便结束了,和向苑北依依不舍地作了别后,苏宛正欲出了向府去,被向苑东唤住。 他道:“苏姑娘,天色已晚,你一姑娘家不甚安全,程洲恰好与你同路,你便与他一道回去罢。” 第12章 恰到戌时,通告时辰的钟声在整座乌庄回荡,镇民们早已在家中歇下,大街小巷中人烟稀少,四周房屋亮着暖烛微光,偶有几声孩童欢闹声传来,是温暖这寂静凉夜的人间烟火气。 程洲一手篡着袖袍,一手提着灯笼,走得很慢,而苏宛跟随在其身旁,好几次想打破这沉默,侧首后又看见他神色瞧着有些疲惫,嘴唇紧抿,似是不想言语,便只好作罢。 其实程洲五官生得极好,被这月光洒下来的柔色与灯笼的暖光一照映,是愈加深邃立体了起来,尤其是一双眸子,乌黑摄人,似是藏了万千心绪。 不一会,苏宛还是忍耐不住这尴尬的沉寂氛围,出声问道:“程公子是如何和向公子成为好友的?” 在苏宛说及好友这一词时,程洲脚步一顿,神色似乎滞了一瞬,复说道:“监院任我做经长时,他已是斋长了,许多学生事务需我与他一道处理的,便来往多些。” “原是如此,不知这斋长和经长二职有何区别在?”苏宛问道。 程洲想了会如何措辞能通俗易懂些,道:“斋长是挑选出来管束所有学生的,需得品行端庄,课业优秀,负责书院的稽查考勤,财产、考察、图书也需其辅助管理,基本所有学生事务都经由他手。而经长虽说也帮助处理一些学生事务,然主要是负责对学生课业答疑解惑,得熟悉各类经注书籍。” 苏宛听得似懂非懂,不由好奇道:“那是程公子课业学得更好,还是向公子呢?” 程洲没想到苏宛会问这种问题,一时有些忍俊不禁,眼眸弯了弯,方才还沉似潭水的神情便揉碎了开来,泛上了如月光一般的柔色。 第21章 “在我还未来方舟书院之前,他一直独占鳌头,在我来之后,我便未让他考取过魁首了。” 他说这话时,才终于没了平日里的端庄老成,有着一股只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风发意气。 说罢,程洲忽然又觉得有些羞赧,提手挡在嘴前,干咳了一声,向苏宛问道:“苏姑娘家住在何处?” 苏宛向巷子角一指,说道:“我就住在拐过这巷子口后向左,再在头个路口向右转的街上,程公子呢?” “我就住在拐过这巷口后没几步路的府上,想来你每次来书院还得经过,应当是见过的。” 苏宛点点头,便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道:“前几日我回家的时候见程公子进了那府邸,甚是气派,只是——” “只是什么?”程洲见苏宛话锋突止,问道。 苏宛本想说只是看起来冷清了些,话刚到嘴边,忽地想起这程洲是个孤儿,断不能提起人家这伤心事,支吾着说:“只是,只是看起来许久未打扫了,若是吸入尘灰,怕是对肺脏不好,我爹便是吸多了那灶灰和油烟才患的肺病。” 程洲一愣,轻声问道:“苏姑娘的父亲近日身体如何?监院认识些颇有名气的医者,若苏姑娘需要,我可拜托监院请医者来帮忙看看。” 苏宛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爹已经在调理了,若是恢复得快,几个月后便能行动如常了,只是不能再进庖厨罢了。” 苏宛和程洲正聊得投入,拐过街角时恰有一车夫拉着一车东西小步跑了出来,二人未反应过来,直接撞了上去。 脚步还未停稳,苏宛便感觉到有一袋东西向自己砸了下来,下意识闭上双眼。 在合上眼的最后一瞬,她看见程洲将手伸了过来,似是想帮她挡住,不料这袋重物竟是面粉,还未碰到程洲的手,便裂了开来,泼了二人一身。 俩人皆无措地看向对方,不料这两张脸上皆铺满了雪白的面粉,唯有四目漆黑,在一片□□中扑闪扑闪。 “噗。” 苏宛第一个没忍住,她觉得程洲那占了面粉的脸像极了那些唱双簧的搞笑艺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她笑出声后,程洲大概是看她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随她一同笑了起来。 “公,公子?” 两人听见这来声,努力收敛了几分笑意,向说话之人看去。 “公子,你这身上怎么尽是面粉,也不擦掉些。” 苏宛见这人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躬身递给了程洲,想来此人定是服侍他的小厮,出府接他来了。 程洲并未急着接序木传来的帕子,他先将自己袖中的帕子拿了出来,递到苏宛面前:“你擦擦罢,这帕子是干净的。” 见苏宛接下之后,他才拿走序木手中的帕子,擦起脸来。 序木悄悄抬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会,想起方才公子竟笑得如此开心,上回见公子这般笑……大概还得数至三四年前了。 他鼓起勇气,向自家公子问道:“公子,这位小姐是?” 苏宛见序木问起自己,便不等程洲说话,开口道:“我唤苏宛,在方舟书院的庖厨当事,方才也在向府家宴,恰巧家也住在此处,便与程公子一道回来了。” 序木并不因苏宛只是个庖厨做活的厨娘而轻慢她,在他眼中,能让自家公子如此开心,不论是贵在皇家的公主,还是出生农家的姑娘,都是得以礼相待的。 他向苏姑娘行了个礼,面带微笑道:“苏姑娘好,奴才名为序木,是公子的贴身侍仆。” 待苏宛也回了个礼之后,序木一溜烟小跑至苏宛身边,小声道:“苏姑娘,既姑娘精通烹饪之事,序木有些疑惑还请姑娘解答。” 苏宛答道:“你且说来。”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公子前些年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对何事都提不起兴致,食欲更是恹恹,身体便愈加虚弱。而如今在这乌庄,只有我序木一人陪在公子身边,我的厨艺甚差,可偶尔公子留在府中用膳时也需做些饭菜,我便想来问问姑娘何种菜肴烧起来容易些?” 苏宛见序木一脸苦恼,笑着道:“要说容易,做粥自是最容易的。然你若是厨艺不好,一两日也是学不会的。我倒有一法子,你待我回家去将大米、蔬菜、菌菇、黑芝麻等等食材磨成粉,若你家公子饿了,在这些粉中加入刚烧开的热水,搅拌成稠状,便粗略能挨过一餐了。” 序木听了苏宛的话,眼眸都亮了几分:“竟有此等办法,那序木便先在此谢过苏姑娘了。” “回府罢。” 程洲将帕子还回序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等走到了程洲住的府邸前,苏宛快走几步道:“程公子送至这便好,我家不过就在前头,不必送至门口了。” 程洲顺着苏宛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那处门口挂着几个印了苏字灯笼的宅子,心想在这深夜自己一男子将苏姑娘送至家门前确实不妥,便颔首道:“好罢,那苏姑娘且回家去,我在这站会,见苏姑娘进了宅子我再进府里去。” “好,辛苦程公子了。” 苏宛和二人辞别后,忽觉这夜间风大了不少,念及程洲身子不好,身上又只穿了书院那件不避寒的学袍,她便紧忙加快脚步进了家中,遥遥向那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府去。 等那二人立在府前的身影不见了,苏宛才终是掩上了门。 第22章 序木进了府后,才将门闩插上,便忍不住叹道:“苏姑娘真是个好人,除了向公子之外,序木还是第一次见公子与旁人走得如此近。公子能认识些新的好友,序木真是太高兴了,若是家主和夫人在天有眼……定是也会开心的。” 说罢,序木转身看见自家公子早已走远了,他连忙追了上去。 程洲进了府中,没急着洗漱更衣,先踱步往书房走了去。 他每晚都要在书房坐上一阵,桌上摆着几张父亲生前写下的文章,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写得满是一腔豪情壮志,慷慨激昂,仿佛透过这张纸,他就能看见父亲当年的音容笑貌和青年得志的风光。 程洲拿来张纸,将父亲的文章誊写了一遍又一遍,大概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断提醒自己要永远记住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从此之后这世间他再无亲人的夜晚。 等到桌上的砚台都已干了,程洲才传序木进来,将这桌案收拾了。 序木看见桌上叠满的纸,又瞥了眼程洲起茧的手,心疼道:“公子,往后还是多和向公子或是苏姑娘出门走走罢,莫要总是窝在这书房了,公子近年来身体本就不好,在这久坐可是极易染上风寒的。” 程洲摇摇头,苦笑道:“我这人,还是不要交朋友的好。” 序木将收好的纸置气地一放,辩驳道:“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公子心地善良,重情重义,怎么不该交些朋友?” 程洲将桌案上的蜡烛拿至面前,提手剪去多余的烛芯,说:“我如何与人交朋友?这姓名,府邸,哪一样是真实的,连最基本的以诚待人我都做不到,如何能与他人互换真心!” 话音刚落,程洲透过烛光,见序木双眼又盈满了泪花,便摇摇头,再是无言。 第13章 五月中旬,暑夏渐甚,麦稻成熟,田野皆泛上了灿然金色。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方舟书院皆会放一周的田假,无论是习课的学生,还是书院里当事的人,都能在这假日休憩一番。 苏宛问过刘婶,这书院除了元旦、端午、中秋、万寿和除夕等节日会放假外,其余的假期便只有这五月的田假和九月的授衣假了。 这古代假期少,时间也短,好不容易赶上一次,苏宛愣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了身。 待她用了早膳,正欲上街四处逛逛,崔氏将她喊住,唤她一道去苏记食肆收拾收拾东西。 自苏强身体抱恙,这食肆一直未来得及打理一番,虽才过去半月,桌椅上却已是积了不少的灰尘,墙角还有些蛛网虫蚁。 苏家这间食肆不算大,只有两层楼,装修得倒十分雅致,一些雅座房间里还挂着些名家的字画。 苏强虽为人老实本分,却出奇地有经商头脑,能将平民百姓吸引来吃,亦能令身份不低的达官贵人与自视清高的文人墨客入店用膳。 不过到底还是因为他的手艺过人,人人都乐意买账。 苏宛正拿抹布擦拭着桌椅,抬头望见不远处整理东西的崔氏落下一滴泪来,关切地问道:“娘,怎么了?” 崔氏抬袖抹了抹眼角,哀戚道:“你爹这半生都十分辛苦,本你祖父是个能考取进士的,不料上京途中与你祖母坐的船翻了,俩人就这么过世了。你爹与我在这乌庄,起初过的那是极贫苦的日子,一日三餐都吃不上几口荤的,后来你爹去食肆帮人干活,再自己研习厨艺,才开了这食肆。” 崔氏喝了口苏宛递过来的茶水,继续道:“这食肆一开始也不景气,我和你爹每日上街拉人,才慢慢有了客人。好不容易这些年生意红火,赚了好些钱,你爹悄悄和我说已托人在京城买下了一座宅子和一处店面,等立了秋,就带我们上京开店去,谁知,你爹竟突然身体出了状况。” “爹想上京去?”苏宛怎么从未听苏强说过。 崔氏点点头:“这乌庄的食肆,你爹已尽力做到最好了,招几个徒弟继续经营下去也是一样的。去京城,你爹一是为了将这江南美食带到那京城去,让更多人品尝到其中美味,二是为了你。” “你虽才年过十二,但过不了几年也难免嫁为人妇。你也知道,我和你爹打小便甚是疼爱你,因为我俩过过苦日子,不愿让你也经受一次,所以你爹想好了,早些去京城挣钱,多攒些你的嫁妆,可不能让你在婆家失了颜面。”崔氏将苏宛的手拉过,握在自己手中,叹气道,“只是如今算是去不了京城了,等你出嫁了,我们便将这铺子和家宅都盘出去,也能积攒不少钱,放心。” 崔氏这一番话下来,苏宛十分动容,不知何时泪水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她拭去了面上的泪,向崔氏温声道:“娘,您和爹将这些钱留给自己罢。女儿在书院当上几年厨能挣不少钱,以后啊,女儿用存下来的这些钱带你们上京城去。” 崔氏摇摇头,她自是宁愿女儿待在家中,也不愿见她出去辛苦挣钱,况且,这上京十分不易,其中弯绕曲折一小姑娘如何明白,她就当女儿这话是在宽慰她罢了,笑了笑算作回应。 待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再将食肆拾掇干净后,已将近晌午了。 苏宛才回到家中,还没吃几口饭,就被家中的仆人告知门口有一人来求见她,说自己是一姓程公子府上的家仆。 苏宛连忙走出门去,只见序木一脸愁容,焦急地来回踱步,她问道:“序木,可是出何事了?” 第23章 序木几个大步走至苏宛跟前,行礼道:“苏姑娘,序木冒昧前来,还望姑娘见谅。只是我家公子他前些日定是受了风寒,如今正发着高热,还从早上到现在都未进食,我做的饭菜公子吃了一口便不愿再吃,这腹中空空,连药也不愿喝了,序木想起姑娘是厨子,定能做出些能令公子下咽的饭菜,便舔着脸来找姑娘帮忙了,还请姑娘救急。” “你先别急。”苏宛将序木扶了起来,“我回家中拣些食材,再去程公子府上给他烧菜,你且在这稍等一会。” 说罢,苏宛就提起襦裙小跑进了自家庖厨。 她家庖厨食材种类繁多,这会倒恰巧能应急。生病之人胃口小,讲究的是营养丰富,补足体力,苏宛挑了半只鸡,又拿了一篮青菜和山药,便出门和序木去了程洲住的府上。 这府邸外头看起来是恢宏不已,可进来后才发现,这里头的庖厨实在是简陋,还好苏宛今日要做的不过是山药肉片粥,做法简单,这庖厨也还能满足熬粥的条件。 苏宛将食材洗净后,手下生风般将山药去了皮,切成了厚薄一致的片状,而后又拿来半只鸡三下五除二剔了骨,将鸡肉切成极薄易于入口的肉片。 待锅中的水烧开后,苏宛先将剔除的鸡骨头下入清水熬煮,煮沸时满一刻后,再将鸡骨头捞出,下入大米、鸡肉、山药与青菜,盖上锅盖等待粥熬开。 序木见苏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急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说道:“苏姑娘,幸好你来了,不然今日我家公子还不知如何才能挨过去。本来我是去寻向公子的,可今日他不在府中,我家公子又没几个好友,我便想着来找苏姑娘了,如今想来,实在是叨扰了姑娘,序木再给姑娘赔个不是。” “不妨事。”苏宛喝了口茶水,问道,“可你方才说,你家公子没几个好友,难道我也能算程公子的好友么?那书院不是上下都有百余学生了,怎的会没有朋友呢?” 序木听了苏宛这话,一脸坚定道:“苏姑娘当然是我们公子的好友了!姑娘有所不知,这书院里的大多数学生虽嘴上说是来学习课业的,实则是来互相攀附结交的罢了。而我家公子在他们眼里无父无母,又毫无背景,根本不值得他们结交,加上公子看起来性子孤僻冷傲了些,便更是无什么朋友了,在书院里怕是除了向公子外,都不会和旁的学生说上一句话。” “你家公子是打小便如此孤僻么?”苏宛好奇问道。 序木忽地神色愈加忧郁,整个脸都垮了下来,似哭非哭地道:“自然不是,公子小时候卓然超群,因才华过人,性情虽说是有些傲气,但也十分开朗亲人。只是……只是当家主和夫人过世之后,公子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就成了现在这性子。” “倒也是个可怜人。”苏宛喃喃道。 几盏茶罢,锅中的粥便熬出了清香之味,苏宛揭开锅,趁热将粥盛了出来。 苏宛将粥递给序木,说道:“你去喂与你家公子罢,我这还有些自家晒的梅子,若是还吃不下,就嚼几颗梅子开胃。” “多谢苏姑娘,姑娘心思真是细腻。” 序木接下苏宛递来的粥与梅子,赶忙去了程洲的屋子。 这厢程洲仍处于高热中,虽有意识,但烧得头昏脑胀,只得合眼假寐。 序木径直推门走了进来,将程洲扶起,使他半倚在床头后,拿勺舀了口粥送到他嘴边。 程洲别过脸道:“我没胃口。” “公子若是没胃口,便吃一颗这梅子,再喝这粥。”序木伸手将一梅子放入程洲掌中。 程洲瞥了眼这梅子,将勺中的粥喝了下去,问道:“这粥,是你做的?” 序木虽有些心慌,却仍作镇定地颔首道:“是序木做的,公子,这味道可有何不妥?” 程洲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些生病的嘶哑,沉沉说道:“我何时教会你撒谎了。” 序木立马将勺一放,伏身道:“公子,序木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找了苏姑娘帮忙熬煮这粥,公子若再不进食,还如何将这病熬过去,未将公子照料好,序木又如何对得起家主与夫人的在天之灵!” 听见序木又将爹娘拿出来说事了,程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起来罢,让我把这粥给喝完了。” 序木见程洲并未置气,高兴地站了起来,继续喂着粥道:“公子快些喝,喝完出去走走,透透风也好的快些。” 程洲边喝着粥,边瞥了眼序木,没再说话。 这粥本就美味,又伴着梅子开胃,不过几口程洲便喝见了底,他这才回了几分精神。 待序木扶着他起身,给他披上靛蓝色披风后,程洲小步走出了屋子。 午后阳光甚烈,可程洲正在病中,硕大的府中又只有他和序木二人,只觉拂来面上的风都是清冷的。 他眯着眼向远处看去,忽然看见回廊处有一身影在攒动。 程洲正欲问去是何人在那,不料染着病,嗓中干燥疼痛,无法大声说话。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越是靠近,那浅蓝色的身影便愈加清晰。 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苏宛转过身来,看见烧得两颊泛红的程洲就站在不远处,向她走来。 苏宛举了举手中的扫帚,说道:“你这府中尘灰积得太多了,便是身体再好的人,也是极易生病的,更何况你本就瘦弱。我反正也无事,便想着给你清理清理。” 第24章 程洲并未听清苏宛说的话,只觉得眼中的她面庞如玉,明眸皓齿,脸上的神情甚是灵动。 她恰巧站在日头底下,身上散出太阳照下来的光,不知为何,令程洲感到十分温暖。 随后,程洲只觉眼前一晃,身子就倒了下去。 闭上眼的最后一瞬,他看见苏宛将手覆在了自己额头上,和太阳的光一起。 确实十分温暖,他想。 第14章 此后的三日,苏宛担心序木一人照应不来,程洲的身子又还虚弱着,在太阳底下走几步路都能晕过去,便想着帮人帮到底,每日都来程洲的府上给他做饭。 昨日是咸香入味的阳春面,今日是藕糯汤鲜的莲藕煨鸭,明日是清甜滑嫩的河虾鸡蛋羹,有这等珍馐美味下肚,不仅程洲的病养好了一大半,连序木都圆润了不少。 而为了感谢苏宛,序木每回出门都会给她带些物什,或是街头珠宝铺子新出的玉石簪子,或是在吴氏糕点排了半个时辰队才买到招牌红豆糕。 今日用完午膳后,序木又出门买了袋冰糖果子回来,才走进府中,便听见池塘边的亭台中传来叫喊的声音。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见自家公子和苏姑娘相对坐在亭中,手下皆握着一木头骰盅,二人来回叫着“二个二”“三个四”等数。 序木不解,本以为公子与苏姑娘正玩着六博或是双陆,可这桌上也并无棋子,问道:“公子,苏姑娘,你们这玩的是什么博戏?” 苏宛笑道:“这博戏就叫掷骰子,这骰盅里有五个骰子,摇完之后需自己记住五个骰子的点数,再与其余人博骰子的点数大小与数目多少,具体如何玩,你且看我与你家公子玩上一局。” 说罢,苏宛与程洲皆抬手摇起了骰盅,一阵哐啷作响后,二人将骰盅放回了桌案,轻轻抬起盅盖,记下自己的点数。 “二个三。”程洲率先报数道。 “二个四。” “三个五。” 苏宛一副十拿九稳的神色,说道:“开!” 程洲坦然地将盅盖一开,摊开手道:“我又赢了。” 见苏宛霎时泄了气,垂首窝在座椅上一声不吭,程洲复说道:“我看走眼了,只有两个五,是我输了。” 苏宛往他的骰盅里一看,果真没有三个五,乐得一拍手掌道:“那这局可就得算作我赢了。” 虽苏宛坐在对面没发现,序木可是将程洲手指一弹令骰子翻了个面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他出声提醒道:“公子,你方才不小心碰——” “序木,今早我唤你去收拾府库,你可收拾好了?”程洲瞥了眼序木,打断了他的话。 序木连忙站起身来,回话道:“回公子,午膳前我就收拾完了,今年府库中没增添多少物件,收拾起来快了许多。我还拾出了一双雁风筝,若是公子和苏姑娘这骰子玩腻了,不如去庭院里放放风筝罢。” 程洲看向苏宛,似是在征求她的意愿。 苏宛道:“好呀,那玩会风筝罢。” 序木得令将风筝取了来,递给苏宛。 苏宛嘱咐程洲拿着缠绕风筝线的滚轴,自己则拿着风筝,随着不断松长的风筝线向远处跑去,待跑出一段距离后,苏宛将风筝向风中一抛,这风筝便迎着风飞了起来,甚是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雁鸟。 序木立在程洲身后,见公子与苏姑娘待在一起时气氛总是十分欢乐,眉梢时常带着笑意,连这座府邸都更有人气了些。他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若是苏姑娘能一直在这府里待下去该多好。 这风筝玩了一刻,苏宛觉得有些累了,便将风筝收了起来,还给序木,说道:“这风筝你收好罢,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家去了。” 序木接过风筝,问道:“姑娘今日不留下用晚膳么?那明日几点来府上呀,我见庖厨里的食材大概是不够了,得提前去买些。” 苏宛摇摇头道:“如今程公子身子已大好,我也不便每日来你们府上了,若是序木烧的菜不好吃,我可唤我家仆人每日三餐送吃食过来。” 序木似是还想说些什么,被程洲抬手拦下。 “这几日确实辛苦苏姑娘了,我这府中也没什么好物能作礼赠予姑娘,不如明日我在玉京酒家作东请个客,就当是还姑娘个人情,还望姑娘赏脸。”程洲说道。 苏宛有些羞赧:“不过烧几个菜而已,程公子你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况且这几日序木赠了我不少物什,早已抵过了。” “姑娘,你就去罢,那玉京酒家的菜听闻十分好吃,姑娘难道不想尝尝京城里的菜是什么口味么?而且若姑娘不去,公子肯定不会带序木去的,算序木求姑娘了。” 苏宛见序木一脸难堪,不禁被逗笑了起来,只好答应道:“好罢,那明日巳时在你们这府前见。” 见苏宛应下了,序木才转悲为喜,将她送回了家中。 翌日巳时,苏宛才走到程洲府前,便看见他与序木二人已立在门口等候了。三人见了面,一同往那玉京酒家走去。 乌庄这种江南小镇里的街巷修砌得比较窄,道路两旁开张着不少小摊,偶尔还有几个运东西的骡车经过,能让行人过路的地方便更小了。 序木怕冲撞到人,特意走慢几步跟在苏宛和程洲的身后,让这二人结伴走在前头。 第25章 程洲平日里的这个时候都在书院读书,遇上放假也时常在府中闭门不出,如今倒是第一次见乌庄白日里的大街小巷是何模样。 有孩童喧闹,有小贩叫喊,有车夫过路,这些多样百态的声音,这些生动热闹的画面,他已是许久未听过见过了。 与程洲不同,苏宛是个在家中坐上一日便感觉如坐针毡的性子,每每无事可做的时候,她都会溜出家中走街串巷,这乌庄又本来就小,是以不少店家都认得苏宛,这会瞧见了她,都热情地招呼起来。 苏宛笑着一一回了去,嘴上还不忘客套道下次定来照顾生意。 玉京酒家在乌庄一条最为繁华的街巷中,还未走近,便已能遥遥看见其高耸的楼阁,白日里每一层楼都挂着灯笼,显得十分辉煌。 若说苏记食肆是以传统口味的江南美食闻名,讲究的是软糯鲜甜,那这玉京酒家便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味,注重咸香浓厚,口味要重上一些。 苏宛听爹娘说起过这玉京酒家,这家酒楼的掌柜与身世不显的苏强不同,出身是京城贵家,只不过是个庶出的,恰巧也没什么雄心抱负,唯爱烹饪美食,便来了这风景秀美的乌庄开了一家京味酒楼。 待走到玉京酒家的门前,苏宛仰头看了眼头上镶着金的题字牌匾,小声向程洲道:“程公子真要在这吃么?我听闻这家酒楼一餐膳要花的银子便足以在乌庄盘下个铺子了,而且,不是我自夸,若我下厨说不定还能比这的厨子烧的更好吃。” 虽苏宛特意将声音放小了些,这最后一句话还是让门口的小二听见了。 小二瞧了眼跟前这衣着虽质朴,样貌却不凡的小姑娘,笑着说:“姑娘这话可别说早了,不如先进楼里尝尝咱家的菜,再下定论也不迟。” 苏宛见自己的话被这酒楼当事的人听见了,忽觉赧然,双颊漫上了些绯红,抿起嘴不再说话。 程洲微微一笑,出声道:“带路罢。” “得嘞。” 小二将三人领至三楼靠窗的一雅座,透过窗子恰巧能看见乌庄外的那条青绿河水,岸旁尽是翠绿树木,景致迷人。 苏宛托腮看着窗外的美景,等程洲低声与小二点完了菜,朝他问道:“你以前可曾吃过京城的菜?” 程洲拿起茶壶的手顿了顿,说道:“我不是乌庄人,我三年前便是从京城来的。” 苏宛这才知道程洲是京城来的,一时生出好多疑惑,一个个从口中问了出来:“你是京城人怎的来乌庄了?是为了来方舟书院读书么?京城真的十分富丽繁华么?如今的刑部尚书是何人?” 程洲依次答道:“我来乌庄确是为了来方舟书院读书,参加明年科举。京城乃一国皇都,自然是最为繁华的。如今的刑部尚书,似是姓郭……不过苏姑娘问这做什么?” 姓郭? 苏宛想起原书中反派身为刑部尚书,姓氏是陈。看来,书里的那反派还没坐上这刑部尚书的位置。 “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苏宛寻了些别的话将这问题掩了过去,“程公子点了些什么菜?我还从未吃过京城菜系,不知这玉京酒家是否名副其实。” “这京城的菜系中最为有名的便是烤鸭,其次是酱肉丝。除了这俩样菜,我还点了些卤煮,茄羹,炒合菜等等。苏姑娘既没吃过京城菜,这次便多尝尝。” 程洲介绍的菜名苏宛以前多多少少都吃过些,只是不知这古人做的有何不同。 正想着,小厮便将菜端了上来,将方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这京城的菜色泽鲜艳,气味勾人,果然比起江南美食更浓厚一些。 苏宛先向烤鸭伸了筷,方夹上一块鸭肉,薄脆的鸭皮便发出了轻微的嘎吱一声。她将烤鸭放入嘴中,霎时油香便溢满了整个口中。 这古代的调料要少上一些,于是调出的味不如现代的丰富,可却能将鸭肉的香味完全保留,十分鲜嫩。 苏宛唤来小厮,问道:“可有青瓜丝,葱丝和白面皮?” “回这位客官,庖厨应当是有的,客官稍等。” 不一会儿,小厮便将一盘白面皮和一盘青瓜丝与葱丝端了上来。 苏宛拿起一张面皮在手中摊开,放入几块鸭肉,再放入一卷葱丝与青瓜丝。将面皮裹好这些菜后,她握着这一卷面皮往酱肉丝的碗里一沾,咬上一口,顿时口中盈满了面皮的甜味、鸭肉的咸香与葱瓜的清爽,口感丰富,满足道:“烤鸭就该这般吃才好!” 第15章 苏宛这般吃烤鸭的法子,周围的人皆是没见过,觉得十分稀奇,又见她吃得畅快,似是在享用什么人间难得一寻的美味,众人便都心动起来,唤小厮也给他们上了与苏宛一样的食物,学着吃了起来。 以往他们都只懂得单独品尝这烤鸭脆香,如今结合了面皮、葱丝、青瓜这三样味道之后,竟是未想到烤鸭的风味不仅未被淹没,反而被激发得更加香浓了。 一时间,点了烤鸭的客人都开始有样学样地用面皮卷起了烤鸭与菜吃,这酒家准备的面皮与菜自然不是用来就着烤鸭吃的,不过多久,便端不出多余的给客人了。 苏宛倒未发觉身旁的这些状况,手拿起了筷子后就未放下过,将一个个菜尝了过来。 她好久没吃上这般口味的菜了,今日可得吃到尽兴才行。 第26章 她闷头吃着卤煮,正伸手准备夹一筷肉丝,余光瞥见一身着雪青色袍子的人走到自己跟前。 苏宛抬头看去,桌前站了一位公子,这公子有着一双丹凤眼,眼神犀利,似是能够将人看透。 他半挽着发,发上插了一支金簪,手上还缓缓摇着竹骨扇,向苏宛道:“这位姑娘,方才可是你点的面皮、青瓜和葱丝?” 苏宛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点点头道:“是我,公子可有何事?” 这公子冷笑一声,从旁边一把扯了个椅子过来,说道:“姑娘莫不是来砸我生意的罢,说罢,你是哪个酒楼或是食肆的,竟敢把主意打到我玉京酒家的头上,明日不砸了你家店本公子就不姓骆!” “这位公子怎的如此蛮横无礼,我等来你这店里用膳,可不是来听你不分青红皂白叫骂的!”程洲沉下脸色,语气冰冷地道。 苏宛怕这二人一来一回吵起来,急忙道:“我不是哪个酒楼食肆当事的,就是来这酒楼进食的,公子你定是误会了。” “误会?”骆闻将竹骨扇往桌上一扔,“你这面皮包烤鸭的吃法可在我店里传开来,若不是你想揽客去你家店里,你费这么大心思做什么?” 苏宛一听,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一脸冤枉道:“这真是个误会,我吃这烤鸭一直都是用面皮包着吃的,也并未想过向旁人宣扬一番。我也不在什么店里当事,我不过是一书院的小厨娘,领的是书院给的俸禄,就算揽了客,这书院的食堂旁人也进不去呀,是不会影响到玉京酒家生意的。” 骆闻见这姑娘神色诚恳,再观了几眼,又觉得她这通身气质也不是什么食肆里打杂的,长相也乖巧,应当不是在骗人。 可他是个最爱无事生非,不甘罢休的性子,只见他眼珠一转,笑着道:“既我误会了姑娘,骆某给姑娘在这赔个不是了。不过姑娘既是厨娘,又能想出烤鸭此等惊艳众人的吃法,想必厨艺不凡,不知姑娘是否敢与我玉京酒家的大厨比试一番?” 程洲早已不奈这骆公子在这喋喋不休,面色不善道:“既是公子的不是,公子怎还好意思提要求?如若公子没旁的事了,还请离座罢,这玉京酒家景好菜好,就是人,有些坏了招牌。” “这位公子倒也不必着急,骆某的话还未说完呢。”骆闻笑意更甚,“若姑娘赢了我家大厨,今日这桌菜,就算我骆某请二位吃的了,不仅如此,姑娘以后只要踏进玉京酒家,骆某都不会收姑娘一分钱。不过,若是姑娘输了,便得离了那方舟书院,来玉京酒家做事。” 苏宛本不想答应,倒不是怕输,只是觉得骆闻这人精明狡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她一听若是胜了,以后来这玉京酒家吃饭都不用花钱,立马便心动了,出声道:“好,我愿意比试。” “姑娘果真是个爽快人!”骆闻站起身来,绅士地侧首微躬道,“还请姑娘移步庖厨,同桌的这位公子便在此等候罢,我唤小二奉上好茶给公子尝尝。” 程洲随苏宛离了座,道:“茶就不必了,我与你们一同去庖厨。” 骆闻看了眼程洲满是警惕的神情,笑着摇摇头道:“也罢也罢,那二位还请随我来。” 玉京酒家的庖厨在二楼,一楼腾了个仓廪用来放置食物。 进了庖厨,苏宛便被眼前这阵仗给惊诧住了。这日进斗金的酒楼果然不同,便是烧菜的灶台就足足排了三列,庖厨内人头攒动,有运食材的小厮,上菜的店小二,烹饪的厨子,虽人数众多,却分布得井井有条,毫不慌乱地做着事。 骆闻领着二人到空置的一灶台前,向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不多久,就有一头缠麻布的厨子提刀走了过来。 这厨子上下打量了苏宛几眼,向骆闻说道:“掌柜的你怕不是在拿我消遣呢,就这小黄毛丫头也叫我来同她比拼厨艺?你叫那刚入行的小五来都算是欺负人了。你就莫要开玩笑了,我还有几个菜要做呢。” “啧。”骆闻轻嗔了一声,“让你比就比,哪这么多废话,钱又没少了你的。你要烧的菜我会让其他几个人做了,你就给我安心在这和这姑娘比比厨艺。” 厨子听骆闻都放话了,也不好再拒绝,只轻蔑地哼了一声,愣是不懂自己这掌柜怎么非要他来欺压一小姑娘,还是说他竟这般瞧不起自己,难道自己的厨艺还真比不过这姑娘不成?! “说吧姑娘,你想怎么比,我都听你的,可别传出去说我胡大连一小姑娘都欺负。”胡大抱臂说道。 苏宛低头沉思了会,开口道:“不如就比这京城菜系,我们二人烧同一个菜,口味由这庖厨里的人来评判,如何?” “哈哈哈哈。”胡大放声大笑了起来,说道,“姑娘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我胡大姓甚名谁,瞧不起我啊!先不说这京城菜系是玉京酒家的招牌,我自年少起烧了十几年的京城菜,就说这庖厨里的人,都是我们酒楼的人,姑娘竟觉得让他们来评判你还能赢?” 苏宛拿起插砧板上的一把刀,手腕一翻,扬着头道:“胡大厨莫要替我担心了,只说比还是不比?” “比,姑娘都不怕,我胡大有何理由不比!”胡大亦走到苏宛身旁的一灶台前,侧首向骆闻喊道,“掌柜的,我二人做何菜便由你定夺罢。” 骆闻许久没见过这等有趣之事了,兴致高昂地说道:“好!我便点一个鲜香美味的砂锅白肉,如何?” 第27章 二人皆无异议,将刀磨得锃亮,动起手来。 苏宛挑拣了一块硬肋处的五花肉,洗净去污后将五花肉肉皮朝上放入锅中,加入冷水大火烧开。待煮出浮沫时,将浮沫去除,放入葱段、姜片与花椒,再转小火煮至七成熟,捞出放凉。 她将放凉的五花肉切成极薄的片状,将酸菜切成丝后放入锅中炒香,待勾人酸味散开后,倒入方才煮肉的肉汤烧开。 随后,将这锅酸菜肉汤倒入砂锅中,放入冷水泡发过的粉丝,再将五花肉一层层码上,撒上葱花与姜片,加盖焖煮一刻钟。 一刻后,苏宛将锅盖一揭,撒入些许调味料,这鲜香酸味当即漫了开来,气味所及之处,无人不被勾起了食欲。 苏宛将砂锅端了出来,锅中肉汤还沸腾着,咕哝冒着泡,颜色嫩白,只让人瞧一眼便忍不住想象这汤的滋味该有多鲜美。 “骆公子,你先尝尝罢。”苏宛盛了一小碗出来,递给了骆闻。 汤正烫嘴着,骆闻夹起了一块白肉,待肉凉了几分,连忙送入口中。 这砂锅白肉入口先是肉汤的酸爽与鲜味,其滋味似是要将整个人的舌尖顺及肠胃都勾了起来。再一嚼这五花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虽切得较薄,但口感却滋润厚重,充斥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 只一口,便叫人流连忘返。 “苏姑娘,我后悔了。”骆闻咂吧着嘴道。 苏宛不解:“公子此话怎讲?” 骆闻摇摇头,一副遗憾的样子:“我这赌注应该改为,若姑娘赢了,我请姑娘离了那劳什子书院,来我这玉京酒家当厨才对。就姑娘这手艺,是要我花上重金相请,我也是愿意的。” 庖厨里的人听见骆闻这话,早已闻着砂锅白肉的味而受不住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来尝苏宛这锅白肉,气得胡大竖眉叫骂着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待他吃了一筷子苏宛的砂锅白肉之后,便是安静了下来。 他做的砂锅白肉自是不错,可肉虽切的更厚,却不如苏宛做的白肉鲜美多汁,且苏宛的砂锅白肉肉质弹牙爽口,他胡大做出来的就相比之下稍显软烂了些。 胡大也不是第一天当厨子了,虽然输给了一小姑娘面上实在无光,可他一男子汉输了就是输了,他向苏宛抱拳道:“苏姑娘,此次比拼是你胜出了。” 人群中有和胡大交好的,玩笑道:“胡大,你怎的还输给一小十几岁的姑娘了!” 胡大怒道:“你小子别在这说风凉话,这姑娘的手艺极为高强,若你觉得你能比得过,再来笑弄我也不迟!” 胡大这话说出来后,众人便不敢再开玩笑了。方才他们都尝过苏宛的砂锅白肉,自认就是学一辈子,也不一定比得过她的手艺。 骆闻见这场比试结果已出,遣散了庖厨围观的众人,领着苏宛和程洲走了出来。 待走至酒楼门口时,骆闻递了一块小巧的令牌给苏宛,说道:“苏姑娘,以后若是来这玉京酒家用膳,给门口小厮出示这令牌便不会收你的钱了。我还有一话请苏姑娘记着,若姑娘不想在那书院待了,请务必记得来玉京酒家,我给你的月钱只多不少,还望苏姑娘考虑考虑。” “我记下了,谢过骆公子。” 苏宛接下令牌,心满意足地离了玉京酒家。 第16章 自打从玉京酒家回了家后,苏宛本是打算差家仆去程洲家送饭食的,可见家仆每日自家的杂活都忙不过来,她便作罢,还是亲自去登门送饭了。 苏宛心想,毕竟程洲瘦弱,孤苦伶仃的,她既是友人又是邻里,怎能袖手旁观,多多关照些也好。 见来人是苏宛,序木自是高兴不已,又拉着她进府促膝聊上一番。 苏宛也不知怎的,虽如今不必在程洲府上开灶生火了,可她每回送了吃食后却依旧和前几日一样,在他府上与他及序木二人玩闹上一会,并无什么不同。 每每在玩到尽兴之时,苏宛都十分庆幸自己能在这书院做厨,不仅月钱丰厚,还结交了不少好友,实在难得。 在田假的最后一日,向苑东遣人来给程洲和苏宛发了帖子,说是在家中待得无聊,又觉得十分闷热,邀请二人一同去一山庄踏青避暑。 以往在庖厨做事时,苏宛会刻意穿的简单素朴些,毕竟每日在灶台砧板前,总不免沾上些污渍。 今日既是出门踏青,崔氏特意给苏宛备了件上等料子做的轻粉色襦裙,群面上坠着薄纱,层层叠叠,状似夏日正欲盛放的睡莲。 苏宛穿上后,愈发显得她人若娇花,明媚俏丽。 待崔氏给她发髻上插上一支玉蝶簪子后,苏宛便出了宅子去。 向府财大气粗,早已备好了马车正在苏宛家门口等着,苏宛搭着小厮的手,提裙上了马车。 刚掀开马车帘子,车内便传来一声:“苏姐姐终于来了,我可等你许久了。” 苏宛向车内一看,向苑北就坐在车里,穿着一身豆绿色绣花襦裙,笑嘻嘻地将她拉至身旁坐下。 苏宛面带歉意道:“对不住,耽搁了会,向妹妹在车中等我怎的不通传一句,我好动作快些来见你。” 向苑北揽住苏宛的胳膊,摇摇头道:“姑娘家梳妆收拾总是要些时间的,若是我催了苏姐姐,今日就不一定能看到姐姐这般美若天仙的打扮了。” 第28章 “就你嘴甜。” 苏宛笑着捏了一把向苑北的脸,从身侧将食盒拿了出来。她揭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头放置的几个小巧精致的糕点。 苏宛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向苑北手中,说道:“我娘听闻我们要去踏青,便与我一同做了些糕点在路上吃,你尝尝。” 向苑北咬了一口,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称赞道:“苏姐姐做的吃食,比我在京城吃过的所有厨子做的都要好吃,如果等我回京的时候能将苏姐姐一起带回府里,让苏姐姐每日给我做好吃的,那该多好。” 二人就这么一路说笑着到了乌庄郊外的一个避暑山庄,这避暑山庄背靠山,面倚水,树木成荫,果真是十分清凉。 向家与这山庄的主人早在去京城前就甚是相熟,每年回乌庄的时候,都会来住上几日,不过这两日向大人有事在身,今日便只有几个小辈来玩。 这一行人除了苏宛和向苑北二人外,还有程洲,向苑东和其大哥向苑西三人了。 向苑北牵着苏宛一道下马车时,另外三位公子早已下了车在山庄门前等候了,向苑东见两位姑娘来了,几步迎了上来,朝自家妹妹道:“小北,你怎来的如此迟,再不来这午膳时间都要过去了。” 苏宛替向苑北解释道:“向公子,实在对不住,是我耽误了时间,向妹妹才等了我许久。” “苏姐姐不必和他多说,就是让他们等着又怎么了,哼。” 向苑北瞪了眼二哥,她这二哥天天就只知道读书,哪懂得什么体谅姑娘,她看得不顺眼,一旁站着的大哥和程洲二人她也懒得招呼了,拽着苏宛就往山庄内跑去。 今日来这山庄游玩的人不多,且大多来嬉戏的寻常百姓都是在山脚下的庄子里,苏宛一行人来的是山腰处的园子,能进这座园子的客人都是些身份不凡的贵客,园子里的风光景致也要比山脚的要更旖旎秀美。 才步入园子,两旁便各修筑着小山落瀑,流水叮咚,溅起的水花浇去了不少闷热。再往园中深入去,入眼的即是一大片花丛,栽了茉莉、栀子及月季等等不下百余种的花株,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苏宛和向苑北在园中赏了会花,直到一山庄的仆人前来请她们去阁中用午膳,说三位公子已在雅间中等候了,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了这繁花美地。 用膳的阁楼离赏花之处不远,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待二人进了雅间,午膳的菜肴恰巧上齐,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苏宛就座后,抬眼向桌上看去。 这庄园的菜式也与其装饰风格相似,讲究山水意境之美,摆盘十分精致,这道有朵面团雕花立于盘中,那道直接将食材放在竹片中,似一叶轻舟。 一饱眼福后,苏宛早已按耐不住,见身旁几人都已动筷,她便也抬手夹去。 荤菜鲜美,素菜清香,再佐以一口回甘生津的上好绿茶,苏宛直叹若能日日身在此庄园中,观美景,赏珍馐,那神仙过的日子也不一定能比这好。 用了午膳后,为解困乏,五人决定来做些游戏消遣时间。 向大公子已入仕几年,比另四人更为见多识广,脑中想出来的点子自然也更多。 他将腰间一个玉佩取下,说道:“不如我们每人定一个彩头,再玩个游戏,赢了的一方可将这五个彩头尽数纳入怀中,如何?” “听起来甚是有趣!”向苑北乐得跳了起来,转而又苦恼道,“不过我们做什么游戏好呢?我和苏姐姐不如三位哥哥文武双全,若是比诗词歌赋,或是骑马射箭,自然是比不过的。” 向苑东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对你和苏姑娘来说不太公平。不如我们分为两组,我们向家三兄妹一组,苏姑娘和程洲一组,再来游戏,想来要公平一些。” “听起来不错,不过,若是真要比文武,我和向妹妹又不怎么精通,何不如三位公子玩呢?”苏宛疑惑道。 向大公子思忖了会,拍掌道:“不如这样,我作判官,程洲和小东比拼投壶,苏姑娘与小北便比那斗百草,各位意下如何?” 四人听了这番话,皆是表示认同,便开始摸寻身上有些什么物件能拿来当彩头。 不多时,向大公子请小厮端来一盘,令大家将彩头放于盘上。 除了他的玉佩外,向苑东放的是一本自己标注的书卷,向苑北的是翡翠玉扳指,程洲的是一只舞狮模样的精美哨子,而苏宛身上没带些什么物什,便将发髻上的雨蝶簪子取了下来,搁入盘中。 向苑北见苏宛摘了这簪子后发间就空无一物了,便拿起重新给她簪上,说道:“苏姐姐莫要拿着这簪子做彩头,不如苏姐姐的彩头定为给赢得游戏的人做一餐饭如何?” 苏宛摇摇头道:“可若是你们几人不赢这场游戏,我也是可以烧菜给你们吃的呀。” “那可不一样,若苏姐姐输了,做什么菜必须听凭胜了的人决定。” 向苑东见自己妹妹又开始有些耍无赖了,扶额道:“苏姑娘你就听小北的罢,不然她可得闹上个半天。” 苏宛知道向苑北是在照顾她,便只好应下。 她向盘中扫了眼大家的彩头,发现那只舞狮哨子和儿时父母送自己的一件礼物十分相似,忽而有些感伤,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想要那哨子?”程洲立在苏宛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第29章 苏宛默然了会,而后出声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好似在哪见过。” 待彩头和游戏都决定了之后,小厮们便准备好了投壶所需的箭羽和壶器。 只见向大公子站在壶器处,方便评判结果,苏宛和向苑北则站于比试的程洲与向苑东二人身后,围观这场游戏。 这二人将比试三局,每局四矢,多中者胜出。 第一局二人似是皆未进入状态,程洲四矢中二,向苑东四矢中一。而在第二局,程洲似是渐入佳境一般,只有一矢敲在壶口弹了出去,其余三矢悉数投中了,又胜过了只中二矢的向苑东。 程洲胜了两局后,第三局也无需再比了。 向苑东将手中的箭羽一放,向程洲问道:“我怎记得你上回在书院玩投壶时,一个也没投中呢?” 向大公子一掌拍在向苑东背上:“程贤弟这是懂得收敛锋芒,哪像你,脑子就一根筋。” 向苑东不解程洲有什么好遮掩实力的,也不懂自己怎么就被大哥教育了,胸中似是生起了一通闷气,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该轮到我和苏姐姐斗百草了。”向苑北迫不及待地拉着苏宛往方才那花园走去,高喊道,“你们三人就在这等着我们罢,为时一刻,晚到者视作认输!” 见二人走远了,向大公子传人上了一壶好茶,边饮着茶,边悉心询问程洲与向苑东在这方舟书院的学业如何,偶尔还给二人提点几句科举与官场之事。 一刻方过,苏宛与向苑北便满手握着花草回来了。 向苑北率先将手中的花草往桌上一放,一一念道:“萱草,虞美人,梧桐叶……” 这么一一数下来,她竟摘了有七八十种,再听苏宛一一报来,比向苑北集来的还要多上二三十余种。 向苑北倍感惊异,将苏宛拣来的花细细察看了一番,说道:“苏姐姐,你这有些花草和名字不会是胡诌的罢,譬如你方才说的红蓼,我就好似没听说过。” 苏宛拾起一只挂坠着无数红色小花的植株道:“这就是红蓼,我知晓它的名字是因为其花所结的果子可入药,也可酿酒,口味香甜。” 听了苏宛的讲解,结果便已然揭晓,向大公子将装着彩礼的盘子递到苏宛和程洲跟前:“恭喜二位,这些彩礼都是你们的了。” 苏宛接过盘子,向程洲低语了几句,见其轻轻点头后,她便将彩礼一件件物归了原主,道:“今日玩得甚是开怀,不需这些彩头就已经十分高兴了,且这几样物件我留着也无甚用处,还是还给各位罢。” 众人见苏宛心意已决,便也没推辞,乐得收回了东西,只有程洲接过自己的彩头时,多看了苏宛两眼。 是夜,序木在给程洲收拾今日的衣物时,发现自家公子从小便爱把玩的一个舞狮哨子不见了,那可是公子八岁时夫人送他的礼物,且哨子的设计十分精巧,若想令其出声,不能用嘴吹,得双指前后一按,带动风口,才能出声。 这哨子公子一直随身带着,生怕落在了何处,可如今怎么不见了,序木焦急地跑去提醒程洲,不料他头都未抬,说出一句:“不必找了。” 序木一愣,又听自己公子道:“它自有归处。” 第17章 田假一过,六月将至,天气转而入了酷暑。 为了降温解暑,书院吩咐小厮在各个屋子里都备上了冰块,虽怎么也抵不消这炎热,但总归比没有好些。 在这等天气下,即便苏宛每日换着花样烧菜,学生们依旧食欲不佳,以致习课时都无甚精神。 这日,苏宛见小厮又运了不少冰块进书院来,灵机一动,讨了好大一筐喊人搬进了庖厨。 搬冰块的小厮不知苏宛要这冰块何用,只见她咚咚哐哐拿着榔头将冰块先敲碎成石头大小的小块,随后先将一小部分放回框中拿棉被盖上,另一大部分放入一个大锅中,唤来三四个小厮,说道:“还请各位伙计拿榔头给这锅冰块敲碎,敲成形状细碎的冰碴子就好。” 众人也不知她是何意,只好握着榔头敲了起来。 苏宛也没闲着,取了三篮水果来,各是杨梅、蟠桃与荔枝。 这些水果分别被洗净去核去皮后,她先将果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随后将果肉块放入碗中用钵杵碾压,再用纱布过滤挤压,由此一来,便得到了这三样果子的汁水。 苏宛拿盖封上这三碗处理好的果浆,放入冰块的框中一起保存,而后处理起今日午膳的食材来。 既夏日炎炎,学生们都吃不下太过烫嘴的饭食,那不如做些温凉的菜肴。这第一道菜,苏宛便决定做那冰镇咕噜肉。 她取来一块猪里脊处的瘦肉,将瘦肉切成厚块,沾入蛋清与淀粉之后,下热锅油炸。 油锅中噼里啪啦作响,屋里满是炸物的香味,待肉块金黄酥脆后,苏宛捞出炸肉,沥净油放置一旁待用。 锅中再起油后,她加入糖醋等调料,趁料汁刚下,立马放入炸好的肉块,令其裹满料汁。而后再倒入一小碗糖水,小火熬至锅中呈现焦色,迅速将锅中的肉倒入堆满冰块的盘中,这盘冰镇咕噜肉便已完成。 而第二道菜,她打算做碗椒麻鸡。 苏宛先将鸡腌制入味,下锅与葱姜料酒等去腥之味一同煮熟,捞出在冰块上放凉。随之她又将煮熟的珍笋切成极细的丝状,放在碗里铺开,把她调好的辛辣料汁倒入碗中。 第30章 待配菜准备好了,苏宛便拿起凉鸡,先在中间剁下一分为二,再带骨切成一个指节宽的条状,放在笋丝上后,再铺入葱花、蒜末、辣椒碎等等小料。 这最后一步便是在锅中烧热少许油,放入干辣子与花椒翻炒一番后,往碗中这么一浇,登时碗中滋啦一响,一碗椒麻辛辣,清凉爽口的椒麻鸡便做好了。 有了这俩样荤味佳肴,素食准备起来便不需要费些什么心思了,无非是炒样时蔬,再凉拌或是清炖个青瓜木耳一类的素菜,苏宛便完成了今日的午膳。 午后,学生们放了学,虽腹中不算饥饿,但已不愿在学堂多待,夫子这散学二字刚说出口,屋内的学生便站起身来,一溜烟往那食堂跑去。 来得最早的几个学生皆是些好吃的,自从苏宛来了书院的庖厨做事,他们每日便读不进那些书籍文字了,只算着何时下课能赶紧去食堂吃苏宛烧的菜。 甚至,他们晚膳也不再回自家府上吃了,本家中长辈还担心书院的膳食不好,每日又用功读书,不几日人便会清瘦,不料这一段时日下来,模样长得还更加圆润了,便也放心了下来。 待这几人往苏宛跟前一围,神情期许地问道:“苏姑娘,今日做的是些何菜呀?” 苏宛没急着答复,只笑了笑,随后拿出了一碗,向其中舀了些碎冰碴子,而后浇入几勺冰镇杨梅汁,在顶上放上几棵新鲜杨梅,道:“几位公子莫急,先尝尝这个。” 打头一人先端起碗来,拿着勺子挖了一勺浸满杨梅汁的冰,方送入口中,便感觉既有爽口冰凉,又有杨梅酸甜,在这夏日体内积攒的燥意一扫而空,格外畅快。 “苏姑娘,这是何物,若日日有此等美馔,这天气再热一些我也不是怕的!”话音甫落,这人就将碗里的冰吃得一干二净了。 苏宛边忙不迭地给围过来的学生们盛着冰,边回道:“此乃杨梅酥冰,我还做了蟠桃和荔枝二样口味。不过今日庖厨内水果不足,我也不知各位是否喜欢这口味,便没做多少,每位学生至多只能喝上两碗,若是你们都喜欢,我明日便向郭管事通报一声,让管事多运些水果来。” 如苏宛所料,这水果酥冰不过一刻便盛光了,郭管事从前来提请运多些水果的小厮口中得知此事后,生怕错过了此等美味,马不停蹄地就往食堂跑,才恰恰吃上了最后一碗蟠桃味的酥冰。 郭管事痛快地将酥冰吃见了底,向苏宛夸赞道:“苏姑娘,自打你来了我们书院当厨之后,这用晚膳的学生是愈来愈多了。不瞒你说,书院以往在食堂这块可是亏钱的,我都差点被监院给辞了,而今多亏有你啊,这学生们近段时间来上缴的伙食费都快抵过前些年亏损的了,待年底我可得好好在监院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他再赏你点钱。” 苏宛笑着道谢:“多谢管事。” 郭管事将碗一搁,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不过近日来苏姑娘似是在镇上出了名了,估摸是有不少学生将姑娘烧的吃食带回了家中,这家中人又往外口口相传,就使得不少人知道我们这书院有个手艺精巧的厨子。苏姑娘如今名声在外,不会嫌这书院地方小,想另谋去处罢?” “怎么会呢!”苏宛一副真挚的神情,“这书院不仅给的月钱丰厚,遇见的人也都是极好相处的,又没什么重活累活,我可找不出哪还有这样好的地方了。” 郭管事抚着衣袍大笑起来,他其实并未真心怀疑苏宛,不过是前几日听监院说那玉京酒家的掌柜问起苏宛,他虽觉得苏宛能去玉京酒家也是不错,但心中又极为不舍这每日的美味佳肴,便来问问罢了。 得了苏宛这答复,他便安心了,下次若是谁再问起监院,他定要让监院堵回去不可。 郭管事回了自个的管事房之后,心情大好,提笔便在苏宛的月钱上又加了半贯。 今日尝过了这酥冰之后,众学生皆是没吃足瘾,一听说晚上苏宛又会做一些,便又三两相约留在食堂用膳,是以苏宛过了戌时才动身回家去。 她还未走到家门口,便听见家中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动静不小。 苏宛急匆匆快走几步,只见一中年女子扶着一老翁跌坐在家门口,而崔氏正由自家家仆扶着,手里攥着一块帕子不时抹泪,而四周还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娘,这是怎么了?”苏宛走上前去,轻揽上崔氏瘦削的肩膀。 崔氏嘤嘤呜呜的,说不出话,那扶着老翁的中年女子看出来了苏宛是崔氏的女儿,大声向苏宛呼道:“你就是苏姑娘罢!按辈分,你应当唤我一句青姨,唤我爹一句外祖父。听闻你在那方舟书院做厨娘挣了不少钱,也该孝敬孝敬你家爹娘了,你爹欠我们的钱就由你来还罢!” 崔氏愠怒不已,斥责道:“阿青,你家与我还得往上数七八辈才有些血缘关系,别急着在这攀亲戚。先不论我夫君从未向你们借过钱,就算借了,那也是我们长辈的事,与我女儿何干!” “既你们不还这钱,自然是该由你女儿还,怎么与她无干。”青姨说着说着又丧起脸来,带着哭腔道,“你知心疼你女儿,怎么不懂我心疼爹的心!我爹几年前借了你家苏强六十贯钱,从未讨过债,也从未要过一分子金。如今我爹身患重病,急需用钱,才向你们追讨欠下的钱,不料你们却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真是令人痛心。” 第31章 青姨话音刚落,身旁的老翁也作势悲痛地长叹一声。 周遭的看客听了她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哭诉,除了零星几个相信苏强一家为人善良的,其余人皆是愤愤起来,指责起崔氏见死不救、欠钱不还来。 崔氏自苏强生病来,本就日日悉心照料,未好好休息过,现下被自己远房堂妹纠缠不休,只觉头昏脑胀,倚靠在门上才能勉强站住,那还说得出些辩驳的话。 苏宛在崔氏身旁冷眼看了半晌,出声问道:“既青姨说我爹欠了你家钱,那写清楚了借钱明细的欠条,青姨可带来了?” 青姨擦了擦面上的泪,一脸忧愁道:“本是带来了的,不料在来的水路上时,我爹一不小心将这欠条掉落了河中,再也找不回了。虽无了凭证,但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若不是我爹病来得急,我又何曾会在这夜里上门问债。” “这外祖父的病急不急着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青姨这没有欠条,无凭无据,如何就能证明我爹欠了钱,且青姨在这夜里来我家门口闹事,应当也是特意挑好的时间罢。一则夜里街坊邻里都不用出门做活,听到声响自然会出来,再听一番你这不知真假的故事,自然会认定我家是恶人,帮你说话,二则天色已晚,我家定不愿与你多有矛盾,指不定就不追究真相,给你这些钱打发了。青姨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你——”青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压了下去,手捂住心口道,“你这小姑娘,心肠怎么如此狠毒,我孤身一人照顾我爹这么多年,即便家境贫寒也从未喊苦喊累,若不是家中真无钱医治,我也不会厚着脸来你家要钱!” 青姨话还未说完,人群外便传来一声—— “官府来人,闲杂人等速速让路!” 第18章 听到这声高呼,旁观的百姓们纷纷退了开来,生怕冲撞到官府的人。 只见两列训练有素的侍卫穿过人群,齐步走上前来,走在打头的两人腰间还配着剑,不苟言笑,煞有气势。 这些侍卫们走到距离青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转身向左右让了两三步,似是在隔开人群,恭迎什么身份尊贵的大人。百姓们甚少见这种阵仗,以前也没见过几次官大人,这会便一个个踮着脚想看看是哪位大人来了。 出他们意料的是,来人并非是个高大魁梧的官人,而是俩看起来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公子。 “如今戌时过半,夜深人静时,是何人在此处喧闹哇!” 苏宛看着向苑东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对伏在地上的青姨训话,虽略有些稚气,但有这些侍卫在旁相佐,倒确实有几分唬人,也难怪监院任他做了好几年斋长。 青姨不知为何官府的人会来管这鸡毛蒜皮之事,被这场面吓得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立在向苑东身旁的程洲又不待她说话就开了口,神情冷漠道:“二位可知,按我朝法律,扰乱民生者,当关押七日,罚钱百贯,不得违抗。”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青姨根本听不懂,但她一听要入狱罚钱,就立马慌了神往地上一栽,磕头道:“二人大人误会草民了,草民不过是来向这家要债的,可不是来做什么乱的,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呀!” 向苑东不为所动,问道:“哦?你既要追债,画了押的欠条可有?呈上来给我看看。” 青姨垂下头猛力将双眼一挤,眼一发酸又落了好些泪下来:“不敢瞒大人,草民在来时的路上不慎将欠条掉了,没了欠条,这才和苏家人掰扯良久。不过二位大人放心,待草民拿了钱,一定速速离去,绝不吵闹。” 向苑东思索了会,继续追问道:“既没有欠条,便难以证明真假,你先将这借钱的数目,日子,和当日的细节,统统给我报上来。” “回大人,这借钱的日子乃七年前苏强陪崔氏回娘家探亲的日子,应当在六月初上下。那日崔氏的爹带着两人来见我们这些亲戚,谈及苏强在这乌庄做生意,夸他做得红火,挣了不少钱,便给我们留下了个靠谱的印象。是以,苏强傍晚来找我爹,说是要借六十贯钱,我爹也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谁知,我爹对其乐善好施,他们却翻脸不认人。”青姨应答得十分流畅。 程洲凝视着青姨,眼神愈发锐利,青姨不禁觉得这大人年纪轻轻,怎么有如此饱经世道,明察秋毫的眼神,在这道目光下,她的腿即便跪着,也不由得在发抖。 只听他声如冰川地说道:“既借钱被欠债的是你爹,那为何你爹一言不发,倒是你在这叫嚷。” 青姨瞥了眼自己这除了赌钱什么也不懂的窝囊废爹,用胳膊肘杵了下他,小声斥道:“爹,说话呀!” “我,我……”老翁哆哆嗦嗦着说,“确实如我儿所言。” 说罢,老翁侧首看了青姨几眼,似是有些惧意,又有些责备。 程洲将这两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早已明了,沉声道:“来人,将这老头以讹诈罪押入官府问询,关上至少十日,这妇人以扰乱民生罪关押七日!” 青姨听见程洲这放话,又见他一脸淡漠无情,知其是个不好说话的,立马扑身到向苑东跟前。 她还没哭喊出来,身边自己的爹便吓得魂飞魄散,剩下的一点胆子也没了,叫冤道:“大人明鉴,这讹诈的法子都是我这不孝女想出来的,我当时就和她说了,这法子行不通,她却偏要来讹钱,与我无关呐!” 第32章 程洲早已看出这老翁心中动摇了七八分,虽这中年妇人似是还不想善罢甘休,但只要一发狠吓唬这老翁,令他得知受罚会比撺掇讹诈的女儿重,他定然会慌乱无比,全部招来。 “既已真相大白,那就把这两敲诈他人钱财的犯人带下去罢!” 向苑东听见程洲这话,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这些侍卫都是我府上的,你是要将这二人带到何处去啊?” 方才是程洲来向府寻他,说是苏宛家里有难事,要他带一队人马去帮忙,他立马就带着人来了。 谁知到了这,程洲又要他们装作是官府的人,向苑东平生最不擅长的便是说谎,好不容易勉强装了装,将这事解决了,可他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两人。 “你慌什么。”程洲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先将这二人捆去你府中,随便往哪个柴房里塞一晚,明日送去官府便是。若你不愿摊麻烦,塞我府上也是可以的。” “等等!” 苏宛向程洲与向苑东走来,行了个礼道:“二人大人,如若民女一家不愿追究,可否不治这两人的罪?” 向苑东本就不愿将事闹大,颔首道:“自然可以。” 程洲听见此话,略微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何不治?” 其实苏宛见程洲与向苑东二人替她出头,也是极为解气的,不过崔氏向来心软,虽这讹诈的两人实在可恶,但她也不愿见自己亲戚遭受刑罚,便给苏宛说了些求情的话,令苏宛来当说客。 可恨之人定有可怜之处,苏宛叹了口气,说道:“听我娘说,这外祖父自打其夫人去世后,便日渐消极,沉迷赌钱,将家里的钱财都挥霍一空了。而这青姨自小便是吃苦长大的,还得照顾自己好赌的父亲,大概是这段日子实在贫苦,才想出此等下策的。既然两人已认罪,想必也不会再犯错,大人们便放过他们罢。” 程洲不明白,即便此两人身上有可怜之处,但他们不仅罔顾法律前来讹诈,还满嘴谎言,品行不端,既受了欺负,为什么要包容这种小人? 他正欲再次劝说苏宛,却被向苑东抬手拦下。 向苑东朝程洲摇摇头道:“苏姑娘若心意已决,那便就此作罢。” “民女谢过二位大人。” 见事态已然平息,向苑东便拉着程洲领一众侍卫离去了,还围着的几个百姓因为被这妇人诓骗而骂了青姨两句,而后才愤懑回了自家房屋。 苏宛虽替崔氏求了情,但也依旧不待见这青姨和外祖父,目光警告地瞪了二人几眼后,便搀着崔氏进了家中。 刚于正堂坐下,崔氏便问起苏宛那两个大人是什么人来,这都夜深了,官府不应当都休息了么。 苏宛这才展颜解释着那二人是书院的学生,也是她平日里玩得最好的朋友,大概是得知了有人来闹事,装作官府帮她来了。为了让崔氏安心,她还特意提了嘴向苑东父亲是京城里的大官,就是城里的官府也是为难不了他们的。 崔氏虽半信半疑,但也无什么力气再想这些事,提醒了苏宛几句记得答谢人家后,便回榻上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苏宛才过卯时就出了家门。 她还从未这般早起床过,只见空中太阳刚冒了尖,向世间各物身上洒满金色的辉光,但天空仍然被暗色占据了七分,朦朦胧胧的。 苏宛走到程洲的府前,轻轻叩响了门。 没等多久,序木就揉着惺忪的眼睛开了门,没想到来人竟是苏宛,他瞪大了眼睛看了半晌,才出声道:“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苏宛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说道:“我来给你们送早膳。” 序木虽不知苏宛怎的今日想起给他们送早膳了,但一想起苏宛做的吃食,他就是不饿也不免开始垂涎了,紧忙侧身让苏宛进了府里。 苏宛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正堂,将食盒中的菜摆了出来。 “你怎的来了?”程洲从苏宛身后施施然走了过来,十分讶异地问道。 说罢,他疑惑地看了眼序木,似是在怀疑是他找来的苏宛。 序木顿时摇摇头,一脸无辜。 “我是来还你昨晚帮忙的人情的。”苏宛直言道,“这一日三餐中,早膳尤为重要,一定要丰富,多多滋补,尤其是你们这些每日力学的。我给你们带了五样菜,荠菜煮鸡蛋,片儿川,甜豆腐脑,芋丝饼,山药糕,你们二人可都得吃完,不然我今日可就白白早起了。” 程洲夹起一块芋丝饼,问道:“那你等会还得去向府?今日未免太劳累了些。” 苏宛说道:“向府我就不去了。” 程洲抬起的手一顿,心中似是随天色一般清亮起来,正欲说话,却又被苏宛打断道:“向公子的我也做好了,就在这食盒最下面一层,你去学堂的时候稍带给他就好。” 话音刚落,程洲的面色便又转了暗,闷声嗯了一句。 序木在对座看着自家公子阴晴多变的神色,连鸡蛋都忘了嚼便直接往下咽,呛得咳嗽不止。 看着这主仆二人将自己做的五样菜都吃完了,苏宛十分满意地各夸奖了几句,正巧程洲也该去书院了,二人便一同离了府上路。 第19章 程洲将苏宛做好的吃食递给向苑东的时候,适逢第一堂课结束的课间,堂内的学生们都离了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闲话。 第33章 这方舟书院里拢共五六个夫子,学生们在一日中会习四堂课业,每门课由不同的夫子传授,上午下午分别二节,这中间便会让学生休息一两刻钟头。 向苑东接过食盒,将菜往桌上铺开,不过多久,香味便散了出去,身旁的几个学生闻见了味,不由自主地围了过来:“斋长,你这是从哪买来的吃食,怎的闻起来这么香!” 见这几人似是十分嘴馋,向苑东便将碗碟向他们推了推,笑着邀请道道:“你们也饿了罢,不如一起……” “这是他府上的厨子做的,闻起来香,吃起来臭。”程洲插话道。 围着的几个学生虽感觉这香味闻起来甚是美味,怎么也想不出能有如此香味的菜肴会难吃到哪去,但他们也不信程洲会骗人,一时失了兴致,摆摆手谢绝了向苑东的好意,回自己座上去了。 向苑东提手往嘴里塞了两块山药糕,低声向程洲道:“你骗他们做什么,这不是苏姑娘做的吗,而且苏姑娘做的菜什么时候难吃过了?” “不错,那你就多吃些。”程洲话锋一转,问道,“我听闻京城里一位姓钱的巡抚要来乌庄?” 向苑东颔首道:“是,七日后就要到了。不过这事我昨日都才从父亲那里听说,你如何得知的?” “碰巧得知的罢了。” 向苑东听程洲语气漠然,便以为他确实不过是凑巧听说,有些好奇罢了,便继续说道:“我爹与这钱巡抚在朝中见过几次,这回这巡抚来乌庄不过是途经一日罢了。不过因朝中为官的人应当都知晓我爹回乌庄休沐了,大概我爹还是得尽回地主之谊,请这巡抚吃餐饭。” 向苑东话声方止,程洲紧了紧搭在桌上的手,笑道:“向伯父请的这场宴席,可否方便让我参座?你知道的,我虽是京城来的,但父母早亡,家中又无甚为官的亲友,若能多见些大人,说不定能得人青眼,以后官路也会少坎坷一些。” “当然可以!”向苑东一拍胸脯,“我爹素来喜爱你,况且还是他作东,多你一个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我今日回去就和我爹说说。” 二人又闲聊了会,待许夫子走进学堂后,才散了开来。 七日后的午间,一抬富丽无比的银顶黑轿在八个官兵的随行下进了乌庄,不少百姓都撂了手中的活,拥至街旁欲观望观望这京城来的大官有多气派。 “让一让,让一让。” 苏宛扶着崔氏,正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 今日她向书院告了假,陪同崔氏去城里给苏强抓药去了。从城里赶回来之后,苏宛见时候已到晌午,家中又还未准备饭菜,便向崔氏提议去玉京酒家吃。 崔氏和苏强以前开食肆的时候,自然是听过玉京酒家的,听说那虽然菜品三味俱全,口味极佳,可也要价极贵,去的不是些地方权贵,就是些富家公子小姐。 崔氏念及家中近来窘迫,苏宛虽挣了些钱,但哪经得住这样花,怎么也不愿去,直到苏宛好说歹说,说那掌柜是自己朋友,不用付钱,崔氏才半信半疑跟了去。 “小宛呐,怎么这街上的人如此多?”崔氏好奇地问道。 苏宛想起前几日似是听程洲和向苑东说过,大约就在这日会有一巡抚来乌庄,朝崔氏答道:“娘,我听书院的学生们说今日会有一大官来。左右也与我们无关,只管小心些赶路便是。” “我们真要去那玉京酒家吃么?”崔氏还是有些担心,“你怎么会和那儿的掌柜是朋友,不是被人诓骗了罢?” 苏宛见已能看到玉京酒家的牌匾了,牵着崔氏加快了脚步:“娘,您就放心跟着我去罢,我可带了不少钱在身上,就算真要付钱,我也是不怕的。” 崔氏见苏宛执意要去,便只好作罢,跟着她一路进了玉京酒家。 到了玉京酒家,苏宛将骆闻赠与她的令牌掏出,给小二看了眼,小二立马毕恭毕敬地躬身将苏宛崔氏二人请上了顶楼的雅阁,崔氏在一旁看着,一脸吃惊。 与上回来时风景宜人的雅座不同,这雅阁的环境又别有一番风趣。大约是为了贴合京城菜系的招牌,连装修风格都是模仿京城建筑的,与淡雅幽静的江南亭阁不同,这京城的房屋讲究端庄内敛,倒与这玉京酒家的气派甚为相称。 将崔氏扶至位置坐下后,苏宛亦在她身旁落座,说道:“娘,这京城菜您和爹吃的少些,想吃什么点去就是。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一一报上来。” “好嘞!” 崔氏以前没怎么吃过京城菜,小二嘴中蹦出的菜名她皆是没听说过,更不用说这些菜的滋味如何,便让苏宛将菜给点了。 崔氏胃口不大,偏爱清淡口味,苏宛即浅浅点了二荤二素,既能饱腹,又能给崔氏尝尝这京城名肴。 能来这酒家顶楼用膳的,都是些和自家掌柜交好的贵人,是以庖厨都会最先烹饪这些贵人点下的食单。没等多久,小二便一个个端着菜上来了。 “京城烤鸭,灌汤黄鱼,荷花燕菜,银耳素烩。四菜已齐,二位贵客请慢用。”小二待四样菜品都上完了,就躬身退步离了雅阁,掩上了房门。 自苏宛上回来玉京酒家,创新了烤鸭的吃法之后,骆闻便直接借鉴,改良了这道菜,果不其然,这烤鸭竟比以前热销了好几倍。 “这吃烤鸭的方法倒是新奇。”崔氏接过苏宛给她包好的烤鸭卷,尝了口后点头道,“油而不腻,口味饱满,甚好。” 第34章 除了烤鸭之外的三样菜苏宛也还未尝过,她期待地提起筷子,夹了块鱼肉,霎时鱼肚中鲜美的灌汤汁就如琼浆玉液一般徐徐流出。 苏宛将嫩滑的鱼肉咽下,又舀了一口汤汁入喉,只觉自己浑身被这鲜味充斥,仿佛也要化作一条鲜活的鱼了。 “苏妹妹!你今日来这玉京酒家,怎么都不和我说句,我得给你上些更好的菜才行。” 骆闻又摇着他那竹骨扇,未待敲门便径直推开了门,嘴上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直至一瞧见坐于苏宛身后的崔氏,他笑脸一僵,当即就欲退出房去,不料被苏宛唤住: “骆公子来了,请快快坐下罢。” “不必了苏姑娘,我想起还有些事,你与夫人好生吃着,我再唤小厮送几个菜来。”骆闻堆着笑,急忙出了屋子。 他骆闻这人,向来胆大肆意,不怕天不怕地,最怕的就是家中长辈,连带着只要是年过中旬的人他都不由畏惧几分。 他会如此惧怕,全然都是因为儿时被他爹打骂得太多,一年中身上都没几块好肉。他爹声名显赫,有权有势,骆闻一个庶子,就算才气平平也能混个小官作作,可他从小就叛逆,逃学撕书什么都做过,他爹恨铁不成钢,每每一生气便对他拳打脚踢。 待骆闻长大了,发现自己颇爱经商后,便将自己这几年攒的钱带到乌庄,开了这一家玉京酒家,如今过的也算悠然自得。 只是他没想到苏宛是和她娘一起来吃的,那时隔许久的畏怯又忽地生了几分,这才落荒而逃。 苏宛见骆闻来去匆匆的,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他言行举止向来都十分新异,便笑笑了之,向崔氏介绍道:“方才那位公子就是这玉京酒家的掌柜。” 崔氏甚是讶异,感慨道:“这赫赫有名的玉京酒家,掌柜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公子哥?真是年少有为,能力不凡啊。我和你爹还自诩在生意之事上摸清了不少门道,谁知这年轻人早已将我们甩至身后。” “说什么呢娘,你和爹开的食肆与这酒楼又不同。况且这掌柜公子本就是名门出生,人脉财力自是不同,你与爹才是真的白手起家将食肆做得红火,比他可不容易多了。” 崔氏见自己又被女儿几句话给安慰好了,暗自欣慰道苏宛是愈加懂事了,出落得也亭亭玉立,宠溺地喂了苏宛几勺鱼汤。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后,这桌菜吃得差不多了,崔氏便令苏宛去再点几个菜,打荷回去带给她爹吃。 苏宛应下,出了门去。她才掩上房门,便听见离自己几步远的雅阁中,传来咚的砸地声。 她循着声找过去,见雅阁的门掩得紧实,便侧首贴在门上听了会,竟是一点声响也没了。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苏宛如此想着,抬步正要离开,忽而透过窗子看见了一个人躺在地上的模糊身影,再联想到方才的声音,她便以为定是这人突然在这房中晕倒了。 苏宛没有多想,立即开门进了房,想要救人。 她还没迈出几步,脸上突然被不知从哪横过来的手一捂,一把锋利的刀就抵在了脖颈处。 第20章 苏宛本还没弄明白情况,但垂眸一瞥放在自己脖子前的刀,思绪立马就清醒了几分。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捂嘴胁迫了,将心安定了几分后,小心翼翼讨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就在旁边的雅阁吃饭,一不小心走错了,你就将我放了罢。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是这番话真有作用,苏宛感觉到这人使出的力道明显轻了不少,连握着刀的手都放下了。 “苏宛?” 苏宛闻言面上一怔,向后看去,竟是一脸诧异的程洲。 二人目光一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陪我娘来这酒楼吃饭,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还,”苏宛瞥了眼还昏迷在地上的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还一个人在这房间。” 程洲缄默了半晌,轻声道:“苏宛,你……是否信任于我?” 苏宛不明白程洲在此刻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但这些时日下来,她已将程洲当作她深交的好友,便眼神真诚的回道:“自然是信的。” “既有你这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现下在做极为重要的事,但也有些危险,时间紧迫,我日后再与你解释,不知你可否帮我在门口把风,若有人来了,就立即示意我。” 程洲脸上的神色格外恳切,与他平日里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大不相同,连苏宛都是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 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知身份的人,谨慎地问道:“不会出人命吧?” 程洲哑然,笑着摇摇头。 “那好,我去门口守着,如果来人了就抬手,你动作快些。”说罢,苏宛便走到门前,轻轻拉出一条缝隙,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看。 听到程洲已走去那晕倒之人的身前,苏宛还是没忍住,偶尔回头往屋里瞟上几眼。 只见程洲正蹲在那人跟前,两手都在那人身上摸索着,还将每一个兜都翻了开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出所料,他翻找出了一张写着字的纸,展开看了一会后,便重新叠好放了回去。 见他似是要起身,苏宛急忙将头转了回来。 第35章 “可以了,你走罢,等会我将他抬出去就好。”程洲走来拍了拍苏宛的肩,向她说道。 苏宛在倒地上的壮汉和程洲身上来回端量了几眼,那壮汉的一个胳膊都能抵程洲两个胳膊那般粗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一个人抬得动他么?” 程洲面色一黑:“自然可以,方才不就是我抬上来的。” “可是我就是方才听见不小一声声响,才发现你在这的,你大概也不想被别人发现罢。”苏宛叹了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道,“算了,帮人帮到底,你要抬去哪,我同你一起。” 听了苏宛的提议,程洲思忖了一会。他既不想让苏宛与他一起涉险,也确实担心自己一人容易被发现,过了一会,还是颔首答应了。 二人一人抬着肩膀和胳膊,一人抬着脚,就这么一路将这名壮汉运到了顶楼与下一层楼相接的楼梯处,伪装成这人在上楼时不慎晕倒的场面。 “就放这罢,再往前就是我今日来这用膳的地方了,那里有很多人。” 程洲与苏宛将手一撂,正准备告别,岂料向苑东从身后走了过来。 他四处张望了几下后才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程洲,抬手一挥,喊道:“程洲,你怎的离席这么久,是不是寻不着回来的路了。” 方喊完话,他蓦地发觉程洲身边似乎还有个人,便好奇地走上前来,这才发现竟是苏宛,疑惑道:“苏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我是来陪我娘用膳的,刚出雅阁便遇见了程公子,就与他寒暄了一会。”苏宛边说着边不着声色地移了移脚,而后察觉到实在是遮不住身后倒着的人,便说道,“我们二人刚聊完,正欲散去,谁知在这碰见了个晕倒在地的大哥,才准备叫小二来帮忙呢,你就来了。” 向苑东听说有人晕倒了,便没什么闲工夫再去管这二人为何会在这了,顿时快步走上前去查看那人的状况。 他蹲下低头一看,这人面色红润,气息平稳,身上貌似也没什么外伤,他也看不出是何原因在此晕倒的。 只是,这人的服饰外貌,怎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注意到了向苑东仔细观察这人的目光,程洲开口道:“这位大哥,似乎是巡抚大人的贴身侍从。” “对对对!我说怎么看起来如此熟悉,还是你眼力过人。”向苑东在程洲的提醒下认出了人后,急忙唤小二帮忙去了。 苏宛见应该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了,向程洲说道:“我还有事,先下楼去了。” 程洲点点头:“今日多谢你了,日后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宛见程洲一脸严肃,便不想让他老端着这副正经的神色,打趣道:“那你帮我多吃些饭,下次如果换我要抬人,我可不想动手了,你一个人帮我抬了。” “好。”程洲向苏宛笑了起来,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眸中的潭水似乎泛起了涟漪,化为清泉。 待向苑东带着小二回来了,苏宛早已离去。 这酒楼的小二大约是遇见过不少这种危急的情形,很是上道的先捏紧了这侍从的鼻子,想让他窒息而醒。见此方法不见效后,他又往其人中上猛地一掐,侍从这才惊醒过来。 “咳咳……”这侍从缓缓坐了起来,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疑惑又警觉地看着四周。 向苑东关切地问道:“你怎的在这晕倒了,身子可有何处不舒服?” 侍从回想了一会,摇头道:“我没有任何不适之处,但也不知我如何就晕过去了,我不过是出来替主子给二位公子也在的那宴席取酒的。” 这倒是蹊跷,向苑东正思索着,小二在一旁笑道:“这几日来我们酒楼晕了不少客人呢,都是因为天气炎热,体力一时难以支撑,或是过于劳累,才晕了过去,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原是如此。”听小二说的有理,向苑东便不再纠结于缘由,将侍从搀了起来,三人便回了宴席上。 方回到宴席中,侍从便将前前后后所发生了何事一一禀报给了钱巡抚,只见钱巡抚脸上的笑容未变,看了眼侍从有些发皱的领口,眼中深意更盛,看向向苑东与程洲道:“多谢二位公子对吾仆的救命之恩了,不过,本官还有一问,可是二位公子同时发现的他?” “回巡抚,不是同时发现的。”向苑东答道,“最先发现这侍从的是程洲和一位姑娘,那姑娘是我们二人的朋友,今日也凑巧来这就食。” “哦?姑娘?程公子,那姑娘可也是你们书院的学生? ”钱巡抚双眼微眯,状似十分好奇地问道。 程洲一拱手,有礼有节地说道:“回巡抚,那姑娘并非方舟书院的学生,也并非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而是在下。” 钱巡抚觉得这几个孩子颇有意思,勾唇一笑:“既如此,程公子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我这侍从身体强壮,也会些拳脚功夫,从未有过什么病痛,怎的就晕倒了呢。” 程洲垂首,显出一副好似在努力回想的神情,不一会,又苦恼地说道:“在下未发现有什么蹊跷之处,不过听小二说最近暑热,身体不耐从而发晕昏倒的人数不少,约莫是因为此。” 听了程洲所言,钱巡抚就这么缄默着凝视了他几秒,见其仍面色未改,毫无惧意,随后大笑道:“有理有理,看来我这侍从身子还是不够矫健啊,暑热都抵不过去,还如何能好好当事。既事情已明晰,二位公子就请入座罢。” 第36章 他陡然变了脸,侧首严厉地向侍从道:“自己下去领三十大板。” 侍从立马屈身道:“是。” 待侍从退下了,钱巡抚笑着对向伯言道:“向大人,让你见笑了,是我没有管教好家仆。还望没有扫了各位的兴致,我们继续用膳罢。” 钱巡抚举起杯,向座上的众人微笑示意,随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厢苏宛去了一楼点菜打荷,正坐在离柜台不远的雅座上等候,无聊地自酌着清茶。 一小二经过她身旁,快跑到柜台处,说道:“顶楼用膳的钱巡抚点了一壶茱萸酒,且拿壶来,我给大人上过去。” 苏宛听见小二这话,差些被口中的茶呛着。 钱巡抚?这名字怎么甚是耳熟。 苏宛苦想了许久,才终于零零星星记起来些。 在原书中正有一位钱巡抚,是男主父亲最为得力的助手之一,在朝中也帮扶过男主不少次,不过这人物好景不长,反派登上高位后没多久,就将他拉下官位了。 难道方才程洲口中的巡抚大人,就是这钱巡抚,而被他弄晕的侍从,就是这钱巡抚的仆人?可是这等书中的重要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乌庄? 苏宛脑中登时一团乱,只觉原来乌庄也并非她以为的那般岁月静好,远离风波。 想至此,她不禁有些心慌,赶忙将打荷好的菜提上,将今日这餐饭的钱留在桌上后,带着崔氏离了酒家。 第21章 自打从玉京酒家回去后,苏宛每日都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揣测着程洲和那钱巡抚有些什么关系。 心里有了这结后,她看程洲的眼神都不免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可又见程洲面色十分坦然,与平日里没什么异样,苏宛也不好问出口来。 还好那钱巡抚第二日就离了乌庄,左右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苏宛逐渐放下心来。 七月上旬,暑气慢慢减退,一道御旨从京城下达到了乌庄。 上回向府家宴中的诸位大人在宴席结束后,便一同探讨了上谏皇上呈请江南美食大会的折子,写成之后,由前些日回京的向伯言带至京中,递给了皇上。 皇上一将折子批阅完,当即满意非常,认为此美食大会既能喜迎佳节,又能博民生一乐,以展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盛况,实为妙哉。 因此,他即刻拟好了旨意,送到了向伯言手中,令他全程跟进这江南美食大会之事,管理乌庄所属之县的郑知县辅之,其余官员全力配合。 于是这向伯言还没离开乌庄几日,便又喜滋滋地携夫人女儿回了乌庄,只留向大公子一人在京城当值。 向伯言拿着御旨,同郑知县等好几位大人日夜彻谈了许久,才将这江南美食大会相关事宜初步定了下来,即刻开工的话,在这短短一月应当恰好能够完成。 这首届江南美食大会,就设在中秋佳节当日,采用了乌庄一处历年来用作举行典礼的空地,暂定规模为四十九个摊位上下,以横七竖七的方状排布,便于百姓们步行游览,享受美食。 确认了诸些基础事宜后,这第一件事,即是招募厨子了。 不难猜想,来此美食大会的游客众多,对厨子来说,自然是一次不可错过的成名机会,因此报名的人数定是不少,比试厨艺这种劳神费力之事便不适合来筛选人数。 况且,美食大会中厨子们尽是以小摊的形式推出吃食,也不需做些精致大菜,是以大人们决定,前来应召的厨子仅需带些自己做的小盘菜肴来便可,他们评定的标准其一是厨艺,其二便是适不适合于这江南美食大会。 此番美食大会中,最为有趣的事便是百姓们投选菜品口味最佳的小摊了。 一位大人想出了个点子,在百姓们入场时,一人分发两签,在吃完所有摊位走至出口时,可给自己心宜的厨子投上一签,最终得签最多着胜出,而位列前三的厨子将有朝廷给出的丰厚奖赏。 官兵将这号召江南厨子的告示张贴出来后,不过多久,便有不少人拎着食盒前去一试,莫说是些食肆里当事的厨子、小厮,就连日日在家中做饭的妇人都去应召了,不过短短招了五日,给官府递食盒的人就达到了两百余人。 几位大人分工尝菜,尝了两日六餐,才勉强将菜给尝完了,定下了这四十九人。 最令他们印象深刻的,便是苏宛做的樱桃肉,形状小巧,鲜红明亮,用签子扎起一块吃进口中,入口咸甜,肉质酥烂,色香味皆在所有菜品之上。 大人们吃得酣畅,他们不知,这菜是苏宛给书院做的午膳,并未特意做别的菜式,这会书院的学生们也正吃得一本满足。 二日后,官府就将入选的厨子名单公示了出来,苏宛瞧了眼,自己意料之中地入选了。 除了她以外,她还看见了当初进书院时一同比试的小丽小林等人,更为意外的是,玉京酒家的胡大竟也来参加了,苏宛一直以为他是只专攻京城菜系的厨子。 看来这江南美食大会,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名单公示之后,离美食大会不过二十几日的时间,而各位参加的厨子需要提前一周将食单上报,所以虽说日子不少,但真正忙起来,却是不怎么够用。 还好苏宛素日在书院事务也不算多,每日的菜样也都是由她定夺,她便将自己想在美食大会上烧的菜先在书院试验一番,收集些学生们的建议,再决定这样菜去留与否。 第37章 此般一样样试下去后,苏宛才终是敲定了做些什么菜肴,将食单按时交给了官府。 八月十四日夜,听闻官府已将明日夜里美食大会的场地布饰好后,小丽特意来邀了苏宛,一同去那地方探探路,毕竟美食大会还是她们第一次参加,提前去看看心里好有些把握。 二人相伴去了会场,大抵是因为第二日美食大会就要举行了,乌庄还从未有过此等举国同庆的盛会,邻里乡亲们都格外兴奋,会场里来了不少人,摩肩接踵的。 苏宛牵紧了小丽,一步步缓慢地向前行进着,却还是一个不慎被人撞得分散开来。 过了半晌,苏宛才走到一个较为宽松的地方,踮着脚四处寻找小丽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却皆是人头攒动,看不明晰。 直至人群中似是发生了什么争乱,其余人都绕开那块走,苏宛才得以看见正掩面哭泣的小丽,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马光正倒在小丽对面,背后蹲着几个搀扶他的小厮,他嘴里还叫喊着:“撞人赔钱,天经地义!” 苏宛看了马光几眼,见他有鼻子有眼的,也没什么擦伤流血的地方,肯定是在这碰瓷呢,便递了块干净帕子给小丽,安抚道:“这是怎么了?你先别哭,先告诉我发生何事了。” 小丽接过帕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抽泣道:“我方才与你走散后,便到处走走停停想要寻你,不料又被旁人一撞,不小心将从我身旁经过的这位公子也撞了一下。那撞的力度不重,谁知,这公子径直就倒在了地上,还说什么腿都摔折了,硬要我赔钱。” “姑娘这话就不对,我倒地上可是你撞的,不是我自个倒的,我现在腿折了自然得是你赔钱了对不对?” 马光话一说完,身后的小厮们立马此起彼伏地应和起来。 苏宛冷笑一声,与这等无赖之人说道理根本是说不清的,她上前几步,冷笑道:“既马公子说自个腿折了,不如让我察看一番是否属实?” 说罢,她便要抬脚往马光的腿上一踩,马光的小厮们急忙将他往后一拉,小丽也从后拽住苏宛的胳膊,惧怕道:“苏妹妹,不可,他爹可是里正。” “管他里正外正,就算是再大的官,也不可这般欺辱平民百姓。”苏宛此人从不畏世俗权势,只要为了心中正义,便会去做。 在苏宛正要再踩下去的时候,胳膊又被人拽住了,她无奈道:“小丽姐,真的没事的,我自有分寸——” “你不懂医术,若是真断了也辨别不出,恰好我会些治骨折的法子,我来罢。” 程洲将苏宛拉到身后去,自己走到马光身前,蹲了下来,在马光愤怒的眼神下将其右腿一拧,顿时,马光便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大喊着:“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看来我这医术还是不够精通,真是对不住了。骨折可不是小事,耽误了不好,你们几个赶紧把你家公子抬去附近的医馆治病罢。” 几个小厮听了程洲这话,吓得赶紧抬起马光,找准了医馆的方向就狂奔去,若是真耽误了时间,还不知道公子今晚会怎么惩罚他们呢。 马光一腔怒火发不出来,只艰难地微微抬起头,指着程洲喊道:“你,你给我等着!” 目送着马光一群人走了之后,苏宛念起在书院时马光最爱欺凌程洲,可方才程洲为了她和小丽公然让马光吃了瘪,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宛担心地向程洲问道:“我知你是为我们解围,可也不必真将他腿给折了,如此一来,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不必担心。近段时日向伯父和郑知县都因这美食大会一事留在乌庄,马光他父亲在这二人面前不过是蝼蚁一只,马光自然也不敢造次。再者,我以后在书院多与向苑东待在一起便是,在书院中,马光最是怕他。” 见苏宛面色去了几分担心,程洲掏出一张纸,递给苏宛道:“我方才去看了张贴在入口处的场地分布图,给你誊抄了一份,想来会方便些。” 苏宛接过纸展开一看,只见纸上细致地画出了整个会场的布局,还有不少地方记录着需要特别留意之处,十分详尽。 她在来时就想去看看张贴的分布图了,谁料围在告示前的人太多,她和小丽也挤不过别人,便只好作罢。 现下有了程洲这幅图,省心省力了不少,只是他身板也瘦弱,不知被挤了多少次才誊完这张图。 苏宛一时动容,将图缓缓卷好,将它视作珍宝一般揣在怀里,说道:“多谢你了,不过围在门口的人那般多,比起画这幅图,你要小心些才是,等人散了我再去看也不迟。” “无妨,我不过凑近看了一眼,便离了那人群。”程洲解释道,“我向来过目不忘。” 苏宛展颜一笑,正打算拉着小丽一道去寻各自的摊位,便听见前方一声:“苏姑娘!” 这般音调上扬,假不正经的语气,一听便知是骆闻。 第22章 骆闻素来偏爱紫色,今日又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施施然携胡大走了过来。 他瞥了眼目光中透着敌意的程洲,只觉这小公子甚是好玩,上回也是这副神情,自己又没招他惹他。 骆闻不由来了兴致,想要特意逗弄他一下,便走过去挤身在他与苏宛之间,向苏宛眉欢眼笑道: “苏妹妹,明日我也会来这江南美食大会,胡大那摊儿我遣了好些个小厮帮忙,你若需要,我也给你送来几个,我亲自来帮衬你也是可以的。” 第38章 “不必了,多谢骆公子。”苏宛拱手道, “我正要去看明日我的摊子在何处呢,下回再与骆公子闲谈,告辞。” 骆闻点点头: “好,也罢也罢。苏姑娘上回来玉京酒家还多付了饭钱,骆某就等你下次再来,请姑娘吃餐饭。” “谢骆公子好意,那公子再会。” 苏宛牵着小丽一同往场地中央走去,程洲便就在方才出入口的地方等着她们二人。 苏宛拿出图纸瞧了眼,自己的摊位就在会场中心靠前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给小丽指了路后,她往自个的摊里一站,只觉十分满意。这摊位方位极佳,人们走到这个位置时,大概都还未饱腹,又兴致渐高,有极大概率会在她摊前留步。 再加上苏宛这几日苦思冥想出的新奇创意,她对这次大会脱颖而出顿时颇有自信。 大会里其余还有不少布件需要明日当天才能完成,苏宛看了个七七八八后便同小丽与程洲结伴回了家去。 到了第二日,便是月圆家圆的中秋节了。 每到这种举国同庆的节日,书院也会给学生们放一日假,因此不少学生也都相约去那倍感新鲜的江南美食大会玩乐玩乐,苏宛也得以唤来书院庖厨做事的几个小厮去她的摊里帮帮忙,结束后付他们几串铜钱便好。 大会定于日入时分正式开始,刚过晡时,苏宛便与小厮们将备好的几箱东西运到了骡车上,往那美食大会的场子去。 位于苏宛摊子左边的摊主是个大姐,面容端正,穿着朴素,这会也正忙着收拾东西,她的一双儿女看起来适值五六岁,在她身旁你追我赶地玩闹着。 苏宛似是没在乌庄见过这位大姐,见她向自己看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苏宛便也莞尔回了一笑去。 再往右边的摊子一看,摊主是街上卖酒的大伯,人十分豪爽热情,苏强与他交情不浅,生病之前带苏宛去这大伯的店里买过好多次酒,苏宛也在他家尝过几次他亲手做的下酒菜,甚是咸香有味。 有这些来往后,俩人也还算是熟,大伯便直接唤了她一声侄女,这会见苏宛来了,他立马招呼道: “苏侄女,没想到这么凑巧,你的摊位就在我隔壁呢。” “是啊大伯,您可得对我手下留情些,您做的下酒菜那么美味,再给人添上一杯酒,我这摊前哪还有人愿意多待啊!”苏宛玩笑道。 大伯被逗得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朝苏宛嗔道: “就你嘴甜。不过大伯我最近可是听说了,你在那书院当厨娘混的是风生水起,红火不减你爹当年啊,大伯还得请你让我几分才是。对了侄女,我近日想起你爹的手艺就馋得很,你届时可得多做些,给我尝尝你烧的菜里传承了你爹几分滋味。” “好嘞。” 苏宛应下后,便与小厮们一道整理摊位去了。 烧菜的锅灶,处理食材的用具,和各样菜品所需的食材都准备好后,苏宛便开始装饰起这摊子来。 她先在摊子的棚梁挂上一块小牌匾,上面写着寻味四季江南六个字,字迹朴茂工稳,是她昨夜里回去之后央求程洲给她写的。 卖酒的大伯也正杵在摊口,看见这六个字,实觉好奇,问道: “侄女,寻味江南四季是为何意啊,现在不是适值夏季么?” 苏宛卖关子地说道: “大伯,我现在说了可就不新鲜了,待晚上您且看来,自会明白的。” 这收拾完摊子之后,离大会开始便不剩多久了,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待会儿人定是众多,苏宛便生了火,打算提前做好一些。 申时一过,日薄西山,一片赤红丹彤铺洒在空中,抚照在山水宜人的乌庄小镇上,显得更加柔情似水。 江南美食,淡雅清香,甜软松糯,天下闻名,有此等美食大会,举国上下喜爱吃食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远至京城以北都有赶路前来的人。 才入乌庄的外河,便能瞧见这座小镇白墙青瓦的素雅景致,再添上会场外女伶正唱着的江南小调,直直令游人觉得身在画中,好不快活。 步行踏入江南美食大会,两旁的摊子都悬着灯笼,映照得暖烘烘的,这家卖的红豆糕,那家卖的艾草青团,因今日是中秋佳节,只要开口问询,每个摊位都会赠送一个团圆饼,都是摊主自个做好带来的。 在场内的中心,有一小摊前围聚不少行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 一路过的百姓瞧了半天也没瞧见里头做是的些什么菜肴,向正在人群中等候着的一人问道: “大哥,这摊子卖的是什么吃食啊?”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闻这儿的摊主能将江南春夏秋冬四季的口味都做出来,不仅样式丰富,而且口味奇佳,只闻见那传来的味道我都垂涎三尺了!” 这百姓见如此玄乎,便亦是好奇地排起队来,非得看看摊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可。 苏宛自是对外头的状况浑然不知,只觉自己手下的动作已然做得格外迅速了,可外头怎的还是这么多人。 她将做好的四样菜式一个个码入她特意买来的四格雕花食盒中,分发给客人们后,见刚做好的一锅又将要销空了,便马不停蹄地将锅热好,烧起菜来。 就这么做了一个时辰下来,人才终于是少了些,苏宛正揉着酸胀的手腕,打算休憩一下,摊口便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 第39章 这小姐被四五个侍女仆人簇拥着,抬眸往摊口打量了一番,又往苏宛身上瞧了眼,向身旁的侍女问道: “你确定这几十个摊位中,这家的口味最好?这摊主看起来与我也就一般大,哪会烧什么菜啊,你再去找那几个当事的,重新问问,本小姐岂是他们能哄骗的。” 苏宛见那侍女很是听话地走了,笑着说道: “既这位小姐来到我的摊前,便就是与我有缘,也莫急着走,不如品一品我这儿的菜肴如何?” 听了苏宛此话,又见她似是对自己的吃食颇有信心,这小姐便示意小厮们给她搭下椅子,坐下颔首道: “那你便做来给我尝尝,若是做得不好吃,你就是在浪费本小姐品尝其他美食的时间,我可得把你这摊子拆了不可。” “你又要拆谁的摊子,再这么胡闹,你就给我回家禁足去!” 远处不知是谁高喝一声,这小姐看清了来人,赶紧站了起来,挥挥手让小厮将椅子移走,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苏宛好奇的向摊外看去,见来人正是向伯言,郑知县,与另外几位面生的大人。 郑知县朝身旁的几位朝中好友惭愧道: “诸位,是启良教子无方,让各位见笑了。” 向伯言笑道: “无碍无碍,还正是天真烂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我们几个长辈怎么会见怪呢。” 郑知县摇摇头,说道: “你家苑北比小女还要小呢,却不知要懂事多少,真是令我艳羡呐!说起来,今日你夫人与苑东苑北来这美食大会了么?” “他们嫌人多,早了不愿动身,算来这会子应当是出府了。” 说罢,向伯言走至苏宛跟前,微笑着道: “苏姑娘,你这小摊可是出了名了,寻味江南四季,构思巧妙,玉盘珍馐,能否做些给我们尝尝?” “几位大人前来赏脸,民女荣幸之至,还请大人们稍安勿躁,民女这就做来。” 待苏宛将四格食盒递给几位大人,向伯言往食盒内一看,果真是一年四季,美食俱全,问道: “苏姑娘是如何想出此等绝妙点子的?即便是我来参加这美食大会,也很难做到如苏姑娘这般。” 苏宛答道: “回大人,自民女决定参加这江南美食大会之后,便思索了许久用哪些菜来让天下百姓们解江南美食。可江南美食实在众多,民女恨不得将一年四季中千万个菜都做出来令众人尝尝,这灵光一闪,民女便想出了做四样食物来代表江南四季美食的点子。” “春季谷雨,香椿长成,这清香勾人的香椿煎饼乃第一味。夏季荷花盛放,采下荷叶,裹住牛肉一烤,便是这第二味香而不腻的荷香果木牛。秋季桂树送香,将桂花与糯米入锅一熬,成了这第三味甜口蜜意桂花糖粥。而到了冬日,这江南民间最爱的便是这第四味,酸脆爽甜的冬腌菜。如此一来,江南一年四季之味,遍寻入喉。” 待苏宛将其中心思一一讲解完,几位大人吃得如痴如醉,听得更是佩服不已,连连对苏宛赞不绝口,尤其是其中从京城来的大人,恨不得以后就长长久久在这乌庄住下去。 他们还未离开,程洲与向苑东便跟着向夫人来了,向苑北走在最后,手上还拿着块团圆饼吃着。 待这几位尝完苏宛所做的吃食后,又不免对她称扬一番,向苑北还悄悄在苏宛耳边说了句,所有摊主中就她所得的签数最多,这美食大会的魁首非她莫属。 在这些人都走了后,出口处的官兵便敲响了锣,以示美食大会就此结束,各个摊子也放下帘布,开始整理起物什来。 ———————— 美食街既视感哈哈哈哈 第23章 在最后几个客人走的时候,苏宛特意留下了几个食盒。只见她带上这些食盒,掀开帘布走出摊去。 她早便提前算好了人数,打算将这些食盒赠出去,一个送给小丽,两个送给胡大与骆闻,其余的便分发给周围的摊铺。 待还剩最后三个的时候,苏宛回到自个摊子处,准备递给隔壁摊位的大姐。 大姐还未收拾东西,正忙着烧菜,她的一双儿女乖巧地坐在旁边一矮桌前,这会见苏宛来送吃食,她的神色有些讶异,随后笑着问道: “姑娘,你用了晚膳么?” 苏宛摇摇头: “适才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做些饭菜,还未曾用膳。” 大姐从矮桌底下拉出一个凳子,向苏宛道: “姑娘若不嫌弃,便在这吃罢,我马上就做好了。我姓莫,你叫我一句莫姐就好。” 念及自己做起晚膳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恰巧也带了些菜过来,苏宛便应了下来: “好,多谢莫姐。” 给苏宛倒了杯茶水后,莫姐又回到锅灶前去生火做饭了,她的两个孩童瞪大了炯炯有神的圆眼,好奇地盯着苏宛看。 苏宛从身旁的地上扯了几根又长又韧的枯草下来,坐着等也无甚事做,她便用这几根枯草编起花绳来,编好后将两串花绳套在俩垂发小孩的腕上。 俩人正是喜欢这种小玩意的年纪,开心地欢呼雀跃起来,还害羞地塞了点饴糖给苏宛。 桌上登时氛围融洽,莫姐亦将菜肴烹好了,端着俩盘子走来,于苏宛对面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 她瞥见子女们手上的花绳,夸赞道: “姑娘不仅厨艺好,做手工活的技艺也是极为精巧的。” 苏宛回道: “莫姐你过誉了,你今日卖的那水晶肴肉,可有不少人称道呢!” 第40章 “你可别谦虚了,今儿夜里你得的签数,那些个数签的小厮大概得数一晚上才能数清楚喽。”莫姐将桌上的菜朝苏宛移了移,道, “起初不知你会来,这些菜做的有些随意,也不知你吃不吃的习惯。” 苏宛瞧了眼桌上的水晶肴肉,茭白毛豆,及清蒸白鱼三菜,每样皆色泽鲜亮,气味浓香,都是精心烧制的,何来随意二字,便回道: “莫姐还说我,你这才是过谦了。我忙碌了一日,如今有这等珍馐美馔摆在面前,我真是馋涎欲滴。” “既如此,那姑娘便赶紧动筷罢。”莫姐知是苏宛见她还未提筷,也不好先进食,便抬手吃了起来。 苏宛在出摊的时候,早就看见了莫姐这边贩卖的水晶肴肉,只可惜摊前的客人络绎不绝,她抽不开身去尝一尝。 这会终是有机会了,她当即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水晶肴肉外形光滑冻透,味道鲜嫩香酥,肥而不腻,甚是入味,竟比她预想中还要美味上不少。 她又尝了下茭白毛豆与清蒸白鱼,虽这两样皆是清爽之菜,吃下之后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寡淡无味,反倒鲜香四溢,口味恰到十分,少一分便乏乏,多一分则过重。 毫不夸大地说,莫姐的厨艺与苏强相比,也未必会输下多少。 苏宛好奇地问道: “莫姐可是乌庄人?我见你有些面生,但这些菜肴又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口味,想来若不是江南人,也做不出这等味道。” “我原来确是乌庄人,不过后来上了京,便一直在京城中定居。”莫姐边答道,边吃了口苏宛做的菜。 她知晓苏宛的摊位有不少客人,可也没料到苏宛一小姑娘的厨艺这般惊人得好,倒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莫姐看了眼苏宛,笑意淡了些,目光飘忽向不知何处,轻声道: “其实,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的厨艺也如你这般好。” 苏宛搁下筷子,安静地听莫姐说话。 “我家曾经开过食肆,虽说生意不算红火,但也够养活一家子。我自小在爹娘身边看着他们下厨,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技艺,我爹尝过我做的菜后,便觉得我天赋异禀,开始教会我更多的东西,让我主厨,令人欢欣是的,不少客人都喜欢我的手艺,我家食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莫姐说这段话时,似是在回顾她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记忆,笑容幸福,眼里却含着泪花,可故事却还未结束。 她继续道: “在我的手艺被认可后,我就莫名有了很大一个念头,那就是去京城开店。可能你体会不了我的心境,我想让更多人尝到我的手艺,不仅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更是为了那一种,当人们吃下你的饭菜之后,你看着他们因为一碗菜开心,油然而生的满足感。我爹娘也十分支持我,将乌庄的一切都抛下,钱财地契全交付于我,只为了在京城有立足之地。”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面庞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苏宛见状递去一块帕子,她接下攒在手里,轻声道: “多谢。” “去了京城后,你可有开食肆?”苏宛问道。 莫姐摇摇头: “就差一点。我找好了宅子,挑好了店铺,结果在去官署申请时,还未进门便被拦下了,只因门口的官兵告诉我,女子不得经商。就因为我是女子,不让我开食肆,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女子就理应不能凭自己之力挣钱么?这时,一相貌堂堂的公子替我解了围,并将我邀至京城一家最盛大的酒楼中用膳,说他能帮我开食肆,甚至能开到像此等酒楼一般大,而他对我一见钟情,只要我能嫁与他,便帮我实现这一切。” “我当时被冲昏了头,为了心中所向往的食肆将人与钱财都给了他,不料他竟是个坑蒙拐骗的,带着钱一走了之,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根本寻不到他。也正因没了钱,我生下孩子后,与爹娘在京城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爹娘为了我只能去做些低下的脏活,没过多久,便双双病逝了。大概是老天见我命太苦了,让我回来之后遇见了一个愿意接纳我的老实人,我俩如今生活在乌庄外的那个县里,过得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苏宛将这莫姐的经历专心听了下来,不禁亦是眼眶含泪,心中不是滋味。莫姐看起来不过比她长上十岁,却遭遇了这么多坎坷,而天下如她一般的苦命人,还不知有多少。 她安慰莫姐道: “如今莫姐你既得遇良人,足以见得是转势了,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如今儿女双全,夫君在侧,已是不错了。” 莫姐笑道: “不错是不错,只是我偶尔也会想,若是我在京城没有所遇非人,与那官府拼力相争,成功开了食肆后,我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去世,我的孩子是不是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是不是能令更多人饱食……罢了,是我多愁善感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苏宛不忍心告诉莫姐,当她在想象自己得以开食肆的时候,眸中似是含了不少细碎的光芒,比方才要亮上好几分。 此后,苏宛和莫姐在桌上继续闲谈了几句,待她用完膳后,又默默地帮莫姐收拾了下四处摆放的东西,见拾掇得差不多了,才回了自己的摊位去。 在苏宛去送食盒后,小厮们就已将她的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会见她回来了,等她将物件一一清点检查完,再将今日结算的钱领完后,他们就将东西都放回骡车拉走了。 第41章 苏宛见自己从摊位出来后莫姐已是离开了,便独自出了会场,取了告知魁首的褒奖文书,徐徐走回了家。 这一夜里,苏宛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从穿进这书里之前的事,想到在书院做厨娘之后的事,从苏强想到莫姐,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合上眼睛躺了许久,也驱散不去心中的烦闷。 苏宛想到,她研习厨艺这么多年,以前是为了完成父亲给自己的任务,继承家业,而现在又是为了挣钱,支撑家中的吃穿用度,竟没有一刻是因为自己想完成什么目标而去做的。 她盯着床檐上的雕花,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却还是想不出来。 确实,她也喜欢见众人吃了她做的菜后欣然的神色,或是听对她厨艺的夸奖,但也仅仅是能让她在当下开心一瞬而已,还不足以算作什么长久的执念…… 苏宛目光一移,瞟见了妆奁前的胭脂,她倏尔心生一念,思绪明朗开来。 莫姐的话又在她脑中响起,世人都说女子不得经商,可女子亦有追求心中所念所想的资格,不知有多少闺中女子,都是被这墨守成规的观念给束缚住了脚步,平白看着那些念头消逝。 凭什么女子天生便要受限,这也不得做,那也不得做,只能幼时足不出户,学习女红女德,及笄后又得留在夫家,相夫教子,百般依顺。 想至此,苏宛还是头一回有了念想。 她要开设食肆,去一国之都京城开出最负盛名的食肆,谁说女子不得经商,她偏要做这第一人,让天下人都看看女子经商定不输给男子。 想罢,苏宛将眼一阖,终于睡了过去。 ———————— 有梦想谁都不起! 第24章 第二日清晨,苏宛还没去书院,这官府就遣人敲锣打鼓,登门给苏宛送奖赏来了。 毕竟是举国第一届江南美食大会,自下令举办起,别说是寻常百姓,连皇上一直都十分看重,礼部准备起奖赏来哪敢含糊了事,这会放在苏家宅子前的箱匣,足足有三抬。 这会街坊邻里都出来看这盛况了,一个个给苏家道着贺,称赞苏宛是个争气的,才年纪轻轻就得了朝中贵人们的赏识,日后定是青云直上。 苏宛应付了送来奖赏的官府之人,又与邻里们寒暄了一番,才终得以回了屋子。 崔氏正清点着箱匣,只见其中不仅有金银财宝,绸缎织锦,还有些稀有的名贵食材和药材,各式各样,皆是上品。 苏宛从装有药材的箱子里择出一只将近一个巴掌大的人参,向崔氏道: “娘,这人参不是凡品,午膳时您与爹一起煲个汤,好好补补身子。” “好。”崔氏接过人参,叮嘱道, “这边无需你再多留了,先去书院忙罢。” “我这便去。” 苏宛打开宅门,被门外不少围着的小厮给吓了一跳。 小厮们一些手上拎着食盒,一些拿着帖子,齐齐向苏宛伸出手来,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苏姑娘,这是我们酒楼新出的菜,掌柜的特地唤我送来给苏姑娘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苏姑娘你先别吃他的,吃吃我家酒楼的扒烧整猪头。” “苏姑娘,我家酒楼已备好上等雅间和好茶,等您拿着帖子光临。” …… 苏宛这看看,那看看,只觉都甚是棘手,不知该接过哪个才好,一脸愁容。 “来来来,大家别急别争,将东西都给我罢,这菜肴吃还是不吃,酒楼去还是不去,我们姑娘自会拿决定的,你们现在堵在这门口,成何体统啊,待会耽误了姑娘做事,这些东西统统奉还!” 序木不知何时从一旁走来,立在苏宛身前挡下了一众小厮,向远处使了个眼色,示意苏宛赶紧溜走。 见序木稳住了那些个小厮,苏宛急忙提起裙来,一路小跑到了路口,程洲恰在拐角处等着她。 她缓了缓脚步,嘴中还呼呼喘着气,问道: “你在这等我怎得的不说一句,序木也是你叫去的罢?” 程洲颔首,向苏宛迎来几步,说道: “我见你一副为难的样子,便让序木去替你解解围。不过自昨日美食大会结束,你日后怕是会被愈多的人知晓,今日这情形不过是个开头,你可想好了若还有来人如何应对?” 苏宛认为程洲这话说的在理,若如今不好好思虑周全,往后怕是都不得安宁。 她边走边深思熟虑着,不一会儿,抬起头道: “有了!我令家仆在门口摆放两张桌子,一张放递来的帖子,一张放送来的吃食,待我每日回家之后再处理,如何?” “用来应付一段时日应当是足够了。” 程洲本是想出于好意,提醒几句,没成想苏宛这般严肃了起来,凝眉垂首着似是十分忧虑。 他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苏宛道: “这是恭喜你美食大会夺得魁首的贺礼。” 此举甚是有效,苏宛脸色顿时转晴,期待地接了过来,将盒匣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块深色的护腕。 她拿起护腕,所触之感丝滑轻柔,不难辨出所用布料是上乘的丝绸缎子。 苏宛瞥见程洲白净的手上像是有几个暗色的扎伤,讶然道: “这护腕是你亲手缝制的?你竟还会针线活。” 这护腕针脚工整紧密,苏宛戴上手试了试,尺寸也恰好,就说是乌庄最好的裁缝做的她也不会质疑。 第42章 程洲回道: “自我爹娘去世之后,我总会遇上些衣服破损的境况,便自己一针针练了。你平日下厨用及手腕和两臂的地方极多,这护腕能避免受伤。我怕做个浅色的,你担心会染上油污不愿多戴,才选了这深色料子,你若不喜欢,我再做个别的。” “不用不用,这个很好。”苏宛摇了摇戴着护腕的手,感觉这护腕是越看越喜欢,心想着下回也得送个什么回礼才行。 二人一路到了书院,在去学堂与庖厨的分岔路上道了别。 苏宛才到庖厨,又被众人恭贺了一番之后,刚走至灶前,小厮便将一帖子递了上来。 她无奈地将接下帖子,暗道这些酒楼真是锲而不舍,连书院都追来了,谁知一将帖子打开,上头写着玉京酒家四个大字。 骆闻倒是聪明,也只有他才会想办法将这帖子送到书院来。 帖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字,大意是祝贺苏宛江南美食大会得了魁首,午后邀她去玉京酒家一叙,亦有些想请她帮忙的小事。 这玉京酒家的帖子,苏宛打算去赴约,毕竟骆闻是从京城来的,做的也都是些京城菜系,一定对京城开食肆的相关之事颇为了解,能从他那打探些消息也是不错的。 做好了决定后,苏宛便着手忙起书院的午膳来。 江南一方的口味较为清淡,苏宛自打在书院当厨以来,还从未做过较为辛辣的菜,今日她便打算从最基础的青椒肉丝做起,看看这书院里的人是否吃得惯。 她将新鲜的猪肉切成不厚不薄的细条,再将青椒切成丝,将锅烧热后倒入油,将青椒炒香,再加入肉丝。调味料仅需放入盐便可,若是加了些别的,肉质的鲜甜便会被掩盖。 将炒好的青椒肉丝装盘后,她又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将书院的午膳做好。 既要去玉京酒家,在吃食上骆闻自是不会亏待了她,苏宛便没在书院进食,直接去了酒楼。 大概是骆闻早就嘱咐好了门口的小二,苏宛一递上帖子,小二便毕恭毕敬地将苏宛领到了顶楼一雕有嫦娥月奔的雅间前,轻叩响了门,扬声道: “掌柜的,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罢!” 小二得令开了门,躬身垂眼见苏宛走了进去,方重新掩上了门。 苏宛进了门,见这雅间极大,中间养着一潭池水,落了一棚假山,池水的正上方还凿开了顶,有日光洒了下来,光芒晕染开来,景象格外别致。 再往里走,便是一条足以容纳十人的修长方桌,应是红木材质,鲜艳润泽。 骆闻正坐在这方桌的上首,手还握着茶杯,见苏宛走近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 “苏姑娘,还请就座。” 苏宛便也不推辞,走至骆闻选定的位置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说道: “你这雅间甚是精妙雅致,不过这桌案如此大,等会可是还有别的客人?” 骆闻笑道: “今日就苏姑娘一个客人。” “那也太浪费这雅间了!”苏宛不禁叹道。 骆闻摇摇头,解释道: “此回我请苏姑娘来,是为一事。我这玉京酒家在乌庄开久了,也算颇负盛名,只是仿佛走到了死路一般,实难再进一步。既酒楼身在江南,我便想着也增添些江南菜系,毕竟这才是乌庄人自出生起便习惯的味道,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入乡随俗,倒也没错,苏宛点点头: “自是可以,难怪公子令胡大去江南美食大会,可是让他偷师学艺去了?” “哎!”骆闻拿起羽扇,状似要拍苏宛一下,怪道, “这学习技艺之事怎么能称作是偷师学艺呢!胡大那日看了不少地道江南厨子烧菜,自个又回来钻研了不久,今日我便让他做了几样菜,你这个乌庄人来尝尝,提点几句,看看日后能否加在食单中。” 说罢,他又不放心似的叮嘱道: “你待会必须给我好好建议,我隅中给你递帖子时,可给书院门口那厮打点不少银子,每一块银子可都是我日日月月挣下的苦汗钱。当然,若你建议得不错,下回这些菜上了食单,我请你吃一桌江南全席。” 听罢骆闻的话,苏宛忍俊不禁,就他这副厉害的嘴皮子,难怪能一人撑起这么大的酒楼。 “请客吃膳便免了,若你想偿还人情,恰巧我也有些事欲问问你,届时你事无巨细告诉我便好。” 二人一拍即合,骆闻向身后的小二扬了下手,只见小二抬手往身旁挂着的锣上一敲,不过多久,房门一开,小厮便如流水一般将菜呈了上来。 苏宛往桌上一看,七荤八素,足足有十五样菜,还好份量都不算多,一样吃几口应当也尝得完。 等菜上完了,胡大走了进来,向苏宛问候道: “苏姑娘,你那日在江南美食大会上赠与我的食盒,我几口便吃了个干净,往常我只道江南菜清淡无味,京城菜要有滋有味得多,可自打吃了苏姑娘做的菜后,我才得以品出江南菜里的鲜美风味。今日我做了苏姑娘食盒中的四样菜,虽说肯定色香味均不如姑娘做的,但还请姑娘指点,往后我也好更进一步。” 胡大态度诚恳,苏宛也不介意他模仿自己烧的菜,这些菜本就是江南菜,玉京酒家的客人不少,能在这吃到江南口味,不失为一件好事。 ———————— 青椒肉丝盖饭一绝 第25章 “香椿煎饼,荷香果木牛,桂花糖粥,冬腌菜,这四样菜是苏姑娘在美食大会时做的。其余的菜分别为松鼠鳜鱼,盐水鸭,凤尾虾,白汁圆菜,炒苔菜,莼菜银鱼汤……” 第43章 胡大将桌上的菜肴一一向苏宛介绍来,苏宛便跟随他的话一样接着一样尝了下去。 毕竟胡大有多年做厨的经验在,即便是才上手做这江南菜没几日,其中风味也已有七成,能胜过不少乌庄当地的小厨。 十五样菜尝罢,苏宛腹中近饱,将筷子搁下,拿帕子擦了擦嘴。 她浅酌了一口清茶,垂眸思忖了会,方开口道: “你的手艺并无问题,只不过约莫是烹饪了太久的京城菜系,在烧江南菜时还是未能摒弃一些做京城菜时的习惯,譬如过于注重调味而忽略了食材本味,反倒将食材的鲜味锁住了。” 见胡大一副埋头沉思的模样,许是已领悟了不少,苏宛便起身将每样菜有何处不足再详细说来,胡大听完后,直拍脑袋道: “苏姑娘今日的指教,我胡大受益匪浅,若非苏姑娘年轻,我都想喊一句师父了!想我胡大生火做饭这么多年,还没有苏姑娘对厨艺之事参得透,实在羞愧啊!” 骆闻见胡大一大男人又在这哀声戚戚,便忍不住提脚向胡大踹了去,说道: “得了,既苏姑娘说了这么多,你还不赶紧去多琢磨琢磨,在这愁眉苦脸就能做出好菜么!” 胡大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骆闻这脚,作势向后退道: “我这就回庖厨去,多谢苏姑娘赐教。” 骆闻见人都走了,边拿起筷子吃着菜,边向苏宛问道: “你方才说有事要问我,不知是何事?” 苏宛一怔,踌躇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想去京城开食肆,但不是近日,大约在三四年后。我知你是京城来的,应当解不少,便想问问你京城那边开食肆是个什么情形,可有什么要现在准备或是注意的?” 骆闻夹菜的手一顿,愕然地将筷子放下,朝苏宛问道: “你想去京城开食肆?” 苏宛将头一点,神色十分坚定。 只见骆闻抓起羽扇,手握着扇子扇得是愈来愈快,嘴里还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愁意。 苏宛被来来回回的扇子晃得头晕,说道: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非也非也。”骆闻烦闷道, “你的厨艺过人,若我与你合资开酒楼,定能大赚一笔,只是我爹在京城,我实在不想回去被他管教,这可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苏宛:…… 她本以为骆闻这副神情,恐是自己去京城会有什么难处,没想到他纠结的竟是这个。 骆闻忽而将扇子一停,靠近苏宛小声地道: “不过,我倒有一问。你要去京城开食肆此事,告诉了你那小相好没?” 苏宛不解: “什么小相好?” “就是你头回来我这玉京酒家时,与你一道的那位公子。” 苏宛的双颊登时就漫上了绯红,一路漫到了耳尖,斥声道: “你别胡说!他只是我的朋友。” 骆闻玩笑开罢,便收了收笑意,认真说道: “这要去京城开食肆着实不是一件易事,钱财,用地,雇人,揽客,你从未经商过,对这些事都不甚了解。况且,京城你人生地不熟,在那行事也要难上许多,你真真想好了?”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是想过的,但既然我已认定了要去做,那就将每一样事提前考虑好,尽早准备,若遇到困难将其克服,不就行了?若我沉浸于忧虑之中,那何事也是做不好的。” 骆闻没想到苏宛一小姑娘竟有此等心性,也不知怎的,心里顿生出她定能成功的念头来,便将她去京城开食肆一事,所经各个环节细细思索了一番。 随后,他说道: “这开食肆酒楼,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钱字。从你上京开始,到酒楼赢得第一笔红利,每一处都是花费,若准备的钱财不足,别说是食肆了,你在物价不低的京城都过不了几天。” 苏宛算了下自己在书院当厨三四年,平日也无什么花钱之处,已能存下不少积蓄。再者,苏强已在京城盘了铺子和宅子,用地自是不需要她花钱,钱财应当不用太过担心,她便继续问道: “可还有别的?” 骆闻默然几秒,叹了口气道: “这最难的,还是你的身份。不瞒你说,在京城开食肆与在乌庄这种小镇不同,得去官府申请盖章文书,而那些个做官的,是不会让女子经商的。退一万步,也得是妇人以丈夫的名义去经商,其丈夫也得是个有头有脸的,官府才会肯首。” 骆闻见苏宛面色沉了下来,似是不快,出声道: “你不如就与我合资罢,以我的名义去开食肆,自然方便许多。” 苏宛摇摇头道: “不,我欲在京城开食肆,正是为了一反这腐朽陈规,让女子从此也能经商。骆公子所言已有不少帮助了,我也不好再叨扰,先回书院了。” 骆闻知苏宛此刻定是思绪纷乱,便也不留她,传小二送她出了门去。 回了书院,苏宛前脚刚进庖厨,后脚刘婶就跟了进来,只听她道: “小宛啊,你午膳时做的那盘青椒肉丝,他们甚是爱吃,适才小厮来传话了,特意叮嘱你晚上做些呢,晚上啊定是又有不少学生留书院用膳了。” “我知晓了,多谢刘婶。” 苏宛立于灶前,将刀上的钝厚之处磨到锋利平滑,随后抓来一块色泽鲜红的牛肉,将其三两下切成了薄片。 这晚膳她不打算做青椒肉丝了,就是再万分美味的菜,连着吃两顿也会消磨对其的喜爱,吃多了几口便会觉得寡然无味。 第44章 因此,她现下准备做一道水煮牛肉,与青椒肉丝相似,口味辛辣,极好下饭。 将牛肉切好后,佐以调味料与淀粉腌制,热锅下油,放入辣椒,花椒,葱姜与八角桂皮等香料炒香,而后注入肉汤烧开。将牛肉片与豆芽下入锅中,煮至肉色渐亮,关火盛出。 最后,向盘中浇入辣椒与花椒炒出的热油,一阵油爆声响,这水煮牛肉便做成了。 其余的几样菜烧起来也极快,不过两刻,晚膳就已准备妥当。 苏宛将锅灶整理好后,只觉想起开食肆一事便心情不爽快,在庖厨待着也烦闷,不如在书院里走走散心。 日入时分,书院里走动的人不多,除了虫鸣外,传入耳中的便只有夫子念书声。 苏宛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循着夫子论道的声音,走到了学堂处。她伏于屋后,透过窗开着的缝隙,好奇地向学堂内看去。 此时,夫子将手中的书卷一搁,巡视了一圈堂内正襟危坐着的学生们,沉声道: “诸位学生,持之以恒一词,贵在这颗恒心,唯有坚定不移,才得实现抱负。若尔等如今已心有志向,只要从今时今日起坚持不懈,日后定能遂愿。” 此番话一出,夫子见不少学生似是茅塞未开,便笑着问道: “各位可有日后定要做达之事?或是心心念念要坚守的事?亦或是想要改变的事?” 一学生似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说道: “我想考取功名,做大官,多挣钱,请京城里最好的医馆将我娘的顽疾治好。” 夫子捋了捋须,点头道: “心念父母,是为孝道。” “我想在京城设立一家如方舟书院一般的学府,令更多像我一样出身的寒门学子也得以施展才华,不被蒙尘。”另一学生随之答道。 夫子亦肯定道: “心系天下读书人,是为大爱。” 见出声发言的学生皆被夫子赞扬鼓励,其余学生自是也按耐不住,一个个都豪情满怀地抒发起心中大志来。 不过多久,满室学生就唯余程洲还未说了,众人都一齐看向他,等候他出声。 程洲正写着字,抬首见学生们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手中的笔一顿,漠然道: “天下之事,多有不公,有平反昭雪,却亦有不白之冤。我只愿往后能做到不畏强权,伸张正义,为这世间含冤之人洗刷冤屈,令恶人得其恶报。” 夫子本赞同得频频颔首,可一听到程洲那最后一句话,又见其眉目间微含厉色,摇摇头道: “本心虽好,但若过于纠缠报果,会失了一颗初心。” 这一番讨论结束后,夫子便也兴致寥寥,敲案下课了,学生们倒似还沉浸在方才的话题中一般,成群结伴地继续谈论着,不愿离去。 苏宛见夫子都离开了,提步就往食堂走去,还未走几步,刚散了学的程洲与向苑东便从她身后跟了上来。 向苑东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苏姑娘,你怎的走在这条路上,庖厨去食堂的话,不经过这路罢?” “我一刻前便从庖厨出来了,恰巧散心到这附近罢了。”苏宛回道。 “那你可听见了刚刚学堂内的议论?” 向苑东见苏宛点了点头,连忙兴致高昂地问道: “那不知苏姑娘可有心中向往之事?” “有。”苏宛本就想告诉这俩人,正巧也不用她寻时机开口了,径直道, “我想去京城开食肆,令天下女子以后都能经商。” 说罢,苏宛特意侧首看了看俩人神色。 程洲先是面露几分惊异,随后又恢复平静,大概是理解了几分。 而向苑东低头皱着眉状似在苦恼什么,接着猛然抬首道: “还好你提起了京城二字,我差些忘了,我爹娘和小北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了,小北嘱托我约苏姑娘明日下午去我家府上一叙,姑娘可有闲暇?” 苏宛逐颜一笑,应下道: “我定准时赴约。” ———————— 我这还是好热啊,每天食欲好差qaq 你们在的地方降温了吗 第26章 三人一同进了食堂,见堂内的学生们噤若寒蝉,正觉着稀奇,便望见了首座上边用膳边交谈着的山长和监院。 好巧不巧,今日用晚膳的学生极多,这会堂内的空桌便只剩下山长与监院身旁一处了。 苏宛见书院里的两位大人都在,心生一种上班摸鱼被发现的羞赧感,连忙一溜烟小跑到了放置菜肴的桌案处,帮起忙来。 而程洲与向苑东二人盛好饭菜后,在学生们的注目下淡然走至山长与监院身旁坐下,还向两人大人行了个礼,寒暄了几句,众学生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番斋长与经长的气度就是不凡。 待二人坐下后,还未张口说话,山长与经院谈论的声音便字句清晰地落入耳中。 山长咂叹道: “我说清圣你怎么日日唤小厮给你送吃食呢,这食堂的菜是一日比一日的美味啊,也就你和那郭管事会享受。” 监院笑言: “你少拿我打趣,这般鲜香的水煮牛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过了一会,山长的语气又严肃起来: “你可知晓马家的事?” “昨日方知晓的,马光他爹行事乖张多年,早已积下不少罪行,只不过前些年郑知县无暇来乌庄,一直未揪住他的事端罢了。前段时日正值江南美食大会,谁能发觉这郑知县来乌庄,明是为了举行美食大会,暗却为是的将马家端了呢。” 第45章 山长急忙道: “嘘,你小点声,这些暗中之事令学生们听去了不好。” 话音一落,两人声音便降了下来,再也听不明晰。 向苑东看了眼程洲,见他看起来也不知情,说道: “我还说马光今日怎么没来书院呢,竟是家中出了事。” “他素日品行不端,欺凌弱小,再加上他爹也行恶多年,早该被惩治了。”程洲头都未抬,冷冷说道。 向苑东早便看不惯马光日日在学校闹得鸡犬不宁的行径了,他也知晓程洲被其为难过不少次,此刻亦觉畅快不已,很是赞同地道: “你所言极是,这便是恶有恶报。” “恶有恶报……” 程洲复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眼神是愈发冷得冻人。 向苑东正闷头用着膳,这麻辣牛肉他还是第一回吃,以往也跟着自家爹娘吃过些辛辣重口的,却不如这般爽口,肉质也不如这牛肉保持得鲜嫩。 吃了几口,他才发觉程洲还未动筷子,出声道: “怎么了,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待向苑东话音一出,程洲才似从梦中恍然惊醒一般,无言摇了摇头,动起筷子来。 …… 翌日日中之时,苏宛离了书院,前去向府寻向苑北。 上回来向府时,侍卫领着她去庖厨的一路上,景致已是令人惊艳,这回去向苑北居住的院子,四周自是更加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向苑北的院子就坐落在向大人住的主院旁边,才入院中,苏宛的目光即被一株长势喜人的白玉兰树夺了去。这树上成团成簇的玉兰花在风中摇缀,洁白无暇,灵动娇美,就似天真无邪的向苑北一般。 “苏姑娘,你可来了,我家姑娘等你许久了!” 一婢女迎了出来,谢退了侍卫,引着苏宛进了内室。 才掀开帘子,向苑北便走到了苏宛跟前,边将她拉至茶桌前,边说道: “苏姐姐你可算来了,我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你了。” 苏宛笑着给她与自己沏了茶,道: “我人就在乌庄,又跑不了,你想见我还不容易?” 向苑北努起嘴来,闷声抱怨: “我爹有事,几日后便要回京城了,往后还不知何事能再回乌庄呢。在京城时爹娘管教我极为严厉,日日将我关在府中,规矩还多,在这乌庄你不知我要自由多少。” 说及此,向苑北倏地站起身来,从妆匣前拿起一小块令牌,递给苏宛道: “苏姐姐,我听二哥说你想去京城开食肆,不论日后是去开食肆,还是去游玩,只要你来京城,定要记得拿这块令牌来向府寻我!” 苏宛接下令牌,打算回去后将其与玉京酒家的令牌放至一处。 她见向苑北今日这么早寻她,定是还有别的事,问道: “妹妹在去京城前,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确是有的,苏姐姐果然聪慧。”向苑北凑近道, “明日是我爹的生辰,我挑了好些月,也没挑上什么合眼的寿礼,前几日想起爹爹最爱美食之事,便想着自己做一盒祝寿糕点。可我又没下过厨,自是不会做这些,便想着今日找苏姐姐来指教我一番。” 苏宛然: “原是如此,向大人一定会喜欢这般有心的贺寿礼。” 既说明了是所求何事,向苑北便不愿再多耽搁,携苏宛去了自家府上的庖厨。 苏宛曾经在向府家宴主厨时,已有不少小厮在一旁打杂帮活了,这回是自家小姐下厨,更是十分庄重,庖厨内的人快多出了一倍,摆在一旁的面粉都足足堆了四袋。 苏宛扶额笑了声,朝向苑北道: “既你从未下过厨,我便从揉面开始教你,你先跟在我身旁观察一遍,再亲自下手,如何?” 向苑北乖巧地点头道: “听凭苏姐姐吩咐。” “既是向大人的寿宴,做寻常的糕团小店自是不行,我们可效仿那太湖船点,做出图案精美又样式丰富的点心来。既是讨向大人新岁的菜头,便可先捏一位福禄寿星放于正中,再捏棵果实丰盛的桃树与一只健壮的玄鹿,最后,你在空隙之处点缀些别的鱼虫鸟兽,花卉瓜果的图案便可。” 设计好糕团的样式后,不难看出想做成这盒糕点,便需要各色的面团,苏宛取来所需的食材,准备给面团上色。 粉红之色用是的红苋菜汁,黄色用是的南瓜泥,绿色用青菜叶汁,棕褐色豆沙红糖,黑色用黑芝麻即可,将面粉根据不同用量分装进盆中,再与这各色汁水混合揉开,揉至面团光滑,便可放至一旁醒面。 至于面点中的馅料,苏宛准备了豆沙,南瓜与桂花蜜三味,与面点味道的不同做出搭配,相互融合,甜而不腻。 待面醒好后,苏宛便唤来向苑北,说道: “面团已准备好了,这些用于上色的菜汁我做了不少,你令仆人放置在冰桶中存好,明日还可继续用。至于点心的图案,便由你自己捏罢,捏好上锅一蒸就可出炉了。” “多谢苏姐姐。”向苑北挨近她身旁,拿起一小块白色面团捏了起来, “素日里我只知享受这些糕团小点,美味佳肴,殊不知要将其做成竟要耗费此般多的食材与心血,难怪爹娘老爱同我们说一菜一米来之不易,绝不可浪费之话。” 苏宛认同道: “向大人与夫人着实心地仁善,懂得体谅贫苦百姓。” 正聊着,向苑北已将福禄寿星的脸庞捏出来了,见她忙于捏造贺寿仙人,苏宛便取来一块褐色面团,欲帮其捏个桃树的树桩。 第46章 整整过了两刻,二人才将一盘贺寿糕点做好,只待上锅一蒸,便大功告成了。 向苑北早已做得嘴馋,瞧见桌上放着苏宛做好的桂花蜜,连忙舀起一勺尝了口。桂花被碾得极碎,丝丝甜意浸入舌尖,若是与面点一同入口,不难想象该是何种香甜美味。 苏宛见她连桂花蜜都喝,轻笑出声,转身揭开锅盖夹出一块糕点,说道: “早知你会饿,我偷偷做了块南瓜糕,不算大,应当已经煮熟了,你尝尝。” 虽这南瓜糕才从锅中夹出来,正烫嘴着,向苑北仍是浅吹了几口气,便急着咬了一口,南瓜的清甜登时散了开来,口感松软耐嚼,一解她的馋意。 “苏姐姐做的就是好吃,也不知明日我能不能将你这口味做出六分来。”向苑北嘴里还嚼着南瓜糕,口齿含糊地说道。 苏宛宠溺地抬手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道: “若是你送礼,向大人看重的自然是心意,你的手艺再差,向大人也是会开怀的。来之前我也不知向大人明日生辰,现下时间有余,我便做些能保存几日的酥点给向大人做贺礼罢。” 向苑北将苏宛拉至一旁: “苏姐姐就别忙活了,我可是特意不告诉你,不愿你心有负赘的。” 她怕苏宛心生歉意,赶忙择了个旁的话题,苦脸道: “你就陪我再说说话罢,待我回京城后还不知何日能相见呢。” 苏宛叹了口气,正欲安抚向苑北,却未看见其不知何时从桌上擦了一手面粉,向她脸上一抹,登时便花了脸,向苑北转而捧腹大笑起来。 苏宛一咬牙,亦伸手沾了不少面粉,朝向苑北脸上还手去,二人便这么在庖厨中你追我赶,满室欢笑之声。 等糕团蒸好,苏宛尝过味道也无甚差错后,便被向苑北依依不舍送出了府。 走出府门前,向苑北还塞了张纸进苏宛手中,上面写了京城向府的落址,怕苏宛没来过京城寻不到,她还细心画了张图示意。 苏宛走在路上,将纸叠好方进袖中,抬首一看,只见太阳还未落下,月亮便已冒尖,天朗云稀,是宜出行的好天气。 ———————— 马光你怎么就下线了(bushi 第27章 向大人携妻女动身前去京城的第二日,乌庄出了一桩大事。 前不久,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举国上下的学子们多年寒窗苦读,只为在秋闱中一展才华,考中举人之位,功成名就。今年单在江南一块参加秋闱的人便有千余,足见竞争之激烈。 那日的江南贡院,来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豪情壮志的学子们准时进了考场,其家人便在贡院外求神拜佛,静候佳音。 待乡试落幕,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一试成只待春闱大展身手,一试败便又需三年,才得重新入试。 就在结束后的一日,众学子没等来宣榜的告示,反倒等来了一张宣判秋闱中有人作弊的判决文书,起因是考官在批卷时发现,有多达二十余人在考卷的两道论述题中作答一致,无论是逻辑思路,还是举例阐述,都一模一样。 这等举国之人都关注的考试岂能容下作弊之事,朝廷立马遣了不少大人下来督察,这一查,便发现这二十余人皆是来自方舟书院,而泄题并给他们答案的正是书院前些日子辞去的一位夫子。 自此,方舟书院一时沦为众矢之的,街头小巷皆在议论这书院为学子考取功名而营私作弊。 山长和监院自也是有脾性的,那犯法的夫子早就因行为不当辞去,与其勾结的也都是些无心读书的纨绔子弟,如今竟是这些人令书院蒙羞,他们一怒之下便下令闭院半月,好好整顿整顿院内的学生与夫子。 而这整顿措施,便是上至山长,下至经长,只要是有行政职务在身的书院人,都需一同对书院的夫子与学生们根据行为举止等等五大类进行判分,通过评判的才可留下。 监院本令苏宛也在这半月回去歇着,但她可不愿少了这半月的工钱,自请留在书院做膳,于是她每日烧菜的份量便从一百多号人缩减到了十几号人。 这日,山长念及众人在书院日夜劳累,专程派人去乌庄几里外的湖那,捞了好些个又肥又大的螃蟹回来,说是给他们解解馋,补补身子。 这螃蟹刚捞上来便运到了庖厨来,这会还鲜活着,没被草绳捆住的蟹脚不安地晃动着。 苏宛许久没吃上鲜美的蟹肉了,现下看着眼前这些螃蟹,恨不得马上将其烹熟,剥壳取肉,再嘬一口蟹黄。 她数了数,拢共送来了二十余只螃蟹,若全都清蒸不免会觉得嘴腻,而这螃蟹从里到外可都是宝贝,苏宛灵机一动,准备中午给诸位大人做个全蟹宴。 除清蒸全蟹之外,蟹黄可做蟹黄拌饭,蟹身可做香辣口味,蟹钳还可炸酥下盐与蒜末爆炒,其余剩下的零碎蟹黄与蟹膏还可与鲜肉一起剁碎用作馅料,做成蟹粉汤包,或是加入豆腐炒熟,烹成蟹粉豆腐。 拿捏定了食单之后,苏宛与小厮们一起将螃蟹洗了个干净,随后便净手生起灶来。 清蒸螃蟹最为简单,仅需将洗好的螃蟹肚皮朝上依次放入锅中,再撒一把姜片葱段在螃蟹身上,盖上锅盖蒸个一刻钟,等螃蟹壳身变为灿色,便可出炉了。 剩下的活螃蟹用来做另几样菜,苏宛先将其蟹壳剥开,将蟹黄与蟹膏尽数剔出至一碗中备用,随后将蟹身斩成上下左右四块,再收集到一个盘中。 第47章 将食材一一处理完后,苏宛将锅一热,打算先将蟹黄与蟹膏做好。 蟹黄与蟹膏极易沾上腥味,即便今日的螃蟹刚从湖中捞上来便送到书院来了,已是十分新鲜,但难免还是有些泥土河鲜味,因而这炒蟹黄的油,便需得用那猪油来去腥增鲜。 苏宛将一块猪油在锅中融化,随后放入切得甚碎的姜末,煸炒出香味后再倒入蟹黄与蟹膏。为了给其增味,她又顺着锅沿缓缓倒入黄酒,待酒味烧尽,放入盐与胡椒粉拌匀,便可出锅了。 小厮已把蒸熟的米饭备至一旁,她将锅提起,往米饭上一浇,再撒上一把葱末,这蟹黄拌饭便做好了。 这有了调好味的熟蟹黄,蟹粉汤包与蟹粉豆腐做起来也快了许多,汤包甚至都不用苏宛动手,不少熟悉面点的小厮自告奋勇来帮苏宛做这汤包。 待香辣蟹一烹好,苏宛与小厮一行人便将这大盘小盘的全蟹宴往食堂端去。 这些大人们在这书院看似日日忙碌,然做的尽是些给学子们评阅的工作,枯燥乏味,早已在桌案前坐不住了,仰头见日头高悬,心中一算近了午膳的时间,便当即站起身来,先在屋子附近赏赏景,活动一番筋骨,而后便径直往那食堂走了去。 不过,这几日山长与监院皆在院内坐镇,即便他们到了食堂,也是不能在那两位入席之前擅自用膳的,只能唤苏宛来沏一壶上等好茶,与同座之人一道品茶闲话。 今日这一来,他们便闻见了螃蟹传来的阵阵鲜香,比以往的菜肴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姑娘,不知午膳的食单有些何菜,怎的如此香浓?”一大人抚了抚饥肠辘辘的肚子,直问道。 苏宛朝这大人行了个礼,答复道: “回大人,山长见诸位大人这几日辛劳,特运不少螃蟹来给大人们解馋开胃,是以我便做了一桌全蟹宴,给大人们品尝品尝。” “哦?老夫上回吃全蟹宴还得数至前年了,自那日尝过后便日思夜想,没成想今日竟又能品到了。” 山长边说着,边与监院相伴从堂外走了进来,向苑东与程洲随在这二人身后,手上还拿着张纸,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苏宛见用膳的人已来齐了,便传令小厮将菜呈至桌上来。 在座的大人们早已与苏宛相熟,学生中又唯有向苑东与程洲在侧,监院便又和蔼地给苏宛加了个座,唤她与众人一同用膳。 苏宛依旧于向苑东与程洲中间坐下,这才得知其二人在聊些什么话。原是学生的判分结果已然出来了,监院令他们检阅一番,若无什么差错,明日便在院外的栏上公示。 将名单一列列都确认了后,唯有一位学生,向苑东和程洲还未拿定,正争执着。 只听向苑东道: “这李三不过是有几日迟了一两刻钟到,因为这被评判态度不端是否过甚了些?你向监院问问,他家中母亲已卧病许久,早上总有些状况需要人服侍的,出于此等孝爱,怎能担这不端之恶名。” 程洲仍不以为然: “你怎知他那几日晚到是因为照料卧床的母亲?若是他犯了偷懒懈怠之心,恰巧又以侍奉病母来当幌子,令你产生恻隐之心呢?” 见向苑东还似不认可,程洲复说道: “况且,这态度不端只是小事,他在前些日子书院考察时抄袭旁座的答卷,此行为才是留不下他最大的缘由。” “那,那也是因为他为了挣钱给母亲治病,想尽早入仕,又怕自己去不了秋闱,才出此下策的……” 向苑东知晓自己不占理,声音愈渐微弱了下来。虽平日里李三确实老实本分,勤恳上进,可这些举止究竟出于何因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向苑东再为其辩白也是无用功。 他闷哼一声,瞥见身旁埋头掰着蟹腿的苏宛,出声道: “苏姑娘,你来评评理,若是你,你会让这李三留还是不留。” 苏宛抓着蟹腿正欲往嘴中送去,不知怎么这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只好可惜地将蟹腿放回了碗中,拍了拍手上的蟹壳碎末,沉思起来。 她对李三这人有些印象,一是每回李三在食堂用膳时,都会对苏宛友善地寒暄几句,夸赞一番她的厨艺,笑得甚是质朴,不难看出是个本性纯良的好人。二是上回苏宛散心到书院附近时,那时夫子询问众学生日后的抱负,这李三是首位做出回答的,几乎没考虑多久便说要为了母亲做官挣钱,令人动容。 想罢,苏宛说道: “我觉得向公子说的有理。” 听见苏宛此话,程洲一时怔松,连向苑东都没想到苏宛会赞同他,急忙问道: “苏姑娘是如何想的?” “李三此人我也偶有接触,虽无甚太多往来,但足以见出其为人心善的品性。他既对家母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孝心,若孝心不假,品行一致,便亦很难对读书之事会起恶念。”苏宛叹了口气, “不说别的,他也着实可怜,若是被方舟书院除了名,便再难有学府私塾愿意招纳他,还如何积攒钱财为其母亲治病。” 谈及这,程洲也缄默下来。 他又何曾不知李三是个可怜人,可若是真的因心性鄙劣而犯事,那依照规矩自是应该退学。 苏宛斟酌了会,又说道: “不过,你们二人既争执不休,为何不去调查清楚再做决定呢?” 向苑东无奈道: “我自是想去查清的,可山长下令这名单明日必须告示出去,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 第48章 “何需费很多时间,待晡时书院中的事处理完了,你们二人与我一同去问问李三便知。”苏宛提议道。 向苑东不解: “若他真是扯谎,你问他又能如何知道?” 苏宛看着碗中的蟹腿,再也忍不住嘴馋拿了起来,边说道: “去了再说,总比你们二人不知真相,在这争辩不休要好些。” ———————— 马上又到了吃蟹的季节 第28章 申时一过,三人便按时从书院出了门去。 在书院中,李三的家境算是学生中较贫寒的,当年入方舟书院也是一因监院垂怜,二因辛勤肯吃苦,监院以为他若能保持这等心性,就算考取不上什么大的功名,寻一处私塾做夫子也是绰绰有余。 李三家的宅子离书院有一段距离,挨着乌庄外的那条河,走过去至少需要两刻的时间。 街巷中这会正热闹着,听见小贩的吆喝,苏宛停下买了三串糖果子,给程洲和向苑东一人分了一串之后,方继续向前走着。 向苑东接下糖果子,踌躇了一番后愣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苏姑娘,我们就这般前去是否太过贸然,你真的想好了法子么?” 苏宛吃了口又酸又甜的糖果子,颔首道: “有是有,但也要试了才知。李公子的母亲身子不好,我们去药铺买些进补的药材再登门罢。” 于是,三人去药铺又买了几提药材补品,才马不停蹄地向李三家赶去。 待走至李家宅子门前的时候,苏宛向程洲与向苑东二人示意朝她凑近些,小声道: “等会进了门后,你二人先拖住李三,寻些事与他谈上一会,我先去看看他母亲,从他娘那旁敲侧击打听打听那几日李三迟来究竟是否是因为照料她。至于今日来的理由么,你二人记得编造一个就行。” 二人还未出声,苏宛便敲响了李家的宅门。 没等多久,李三便来开门了,看清了这三位来人后,边将他们请了进来,边诧异道: “斋长与经长可是有何事寻我,苏姑娘怎的也来了?” 向苑东有些羞赧,扯起谎来说话都打着绊子,支吾道: “我,我们今日寻你,是想与你探讨一下许夫子留的功课。” 瞥了眼向苑东这紧张的神色,程洲在一旁叹了口气,正色道: “许夫子问的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还记得?” 李三本还有些疑惑,这会见程洲问起功课来,立马认真起来: “自然记得。” “我与向二讨论了一日,还是未能互相认同,争论不休,便想找你来评评理。” 听完程洲此话,李三没想到自己竟能让学堂中才华数一数二的同窗如此看重,登时一脸凛然,拍拍胸脯道: “既二位信任于我,不妨将各自的论点说来,我定公平地为你们决断。” 苏宛见这三人看似杵在原地即要畅谈起来了,连忙开口道: “李公子,我本要和向公子程公子二人一道回家,听闻你母亲有病在身,我便炖了道养生鸡汤来。不如你告知我你母亲正在何处,我将这鸡汤送去?” 李三自是又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多谢苏姑娘,我送你过去罢,还请斋长与经长二人一同去正堂稍等我片刻。” 李三的母亲就住在正室,待苏宛进屋的时候,她已穿戴妥当由下人扶着坐在桌前等候了。 苏宛行了个见长辈的礼,将装了鸡汤的食盒递了上去,李母虽身有顽疾,但言行举止皆甚是知书达理,请苏宛坐下后,亲切地笑道: “我听我儿说,你是书院的厨娘?” 苏宛答道: “是,已做了有月余了。” “我吃过你做的饭菜,我儿时常带回来给我尝尝,你是个手巧的。你今日来,应当不只是来送鸡汤的罢,可是我儿在书院出了什么事?” 他们这些后生间的小伎俩果然瞒不过年长之人,苏宛回道: “不瞒您说,我来此是想替监院询问一事。上月初五至初八几日,监院都恰好撞见李公子来书院习课比以往迟到了些,便担心是否李公子每日散学后在外寻了些杂活干。您也知晓书院课业繁重,监院恐其无法兼顾,反倒两边不讨巧,还折损了身子。” 李母听了此话,见监院都如此关心,便垂眸回想了一番那几日的事。 不多时,她看向苏宛道: “我想起来了,那几日正入秋季,天气干燥,我也因此日夜咳嗽不止,每日早上都需喝上一碗中药,我儿他不放心,总是要等我喝下药,咳嗽好了些,才往那书院赶去。我也劝过好几回,但他说课业漏了寻些同窗补回来便是,若没看着我服下药,他习课时也是不能专心的,我才作罢。” 苏宛见李母说话时眉目间都染上了忧愁,便知这些皆是真话,放下心来。 她来问李母,便是为了看看李三那孝心是否为真,若有十分真心,那他为照顾母亲而不慎耽置学业自是能叫人信服,可在书院考察时抄袭一事…… 事已至此,既李三做出那等行径是因为他娘,那这事还是由李母来训诫他为好,以免日后再误入歧途。 苏宛有些不忍,轻声道: “有一事,您还是知晓的好。前些时日在书院学业考察时,李公子为能入选秋闱,舞弊了。” 苏宛话音刚落,李母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清脆地碎裂开。 “扶我出去!” 李母一声喝令,下人搀着她站了起来,苏宛紧忙上前亦帮扶了一把,三人就这般一步步走到了正堂。 第49章 李三见自己母亲竟出了屋,走来将其引至上座,问道: “娘,你怎的出来了,可得小心身子。” “你这逆子,还不快跪下!”李母手一拍案,脸被气得通红。 李三甚是不解,但还是扑通跪了下来,伏身道: “娘,孩儿可有做错何事?” “哼,你还不说实话,你简直,愧对你爹,愧对接纳你的监院!你竟在考察中做出舞弊之事,若非我得知了,明日你岂不是还要去行些烧杀抢掠之事!”李母一时气急,又开始咳嗽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 李三没成想这等事被母亲知道了,见她为自己气得身子都不顾了,又是倍感心疼,哭道: “娘,都怪孩儿那时心急,若这次秋闱孩儿没能入选,那又得再等三年,可娘您的病再不医治,如何能撑到那个时候啊!” 李母斥道: “我便是死了,也不愿见你为我干些偷鸡摸狗,不讲诚信之事!既你二位同窗都在这,你让他们明日替你辞学了罢,你给我在家好好对着你爹的灵位思过。” “娘,不可啊!孩儿刚考完秋闱,若是过了,还得应试明年的春闱,这就算春闱没过,孩儿也可寻个一官半职,就能替娘找来医官了。”李三发了急,跪着挪到李母身前,哀求不已。 苏宛见状,不由随之感伤起来,朝向苑东程洲二人问道: “若仅是考察抄袭,书院是如何判罚的?” 程洲回道: “休学三年,也即是说,三年后的秋闱不得入试。” “但至少不用被书院除名了。” 苏宛顿了顿,忽而心生一计,小声与二人谈论了一番。 谈罢,向苑东思忖了会,开口道: “李三,明日我会与监院上禀,你看这般处置是否有异议。既你已考了秋闱,在秋闱中也无逾矩之举,那若你秋闱中举了,证明不用抄鉴旁人也有能力,书院便留你,若你未中举,就自请辞学罢。” 李三跌坐下来,垂首静默了半晌,才重重点头道: “好,我听从斋长的安排。” 此一番令人唏嘘的风波结束了,三人皆是心中泛苦,不是滋味,相互道别回了家去。 程洲回了府后,序木见其紧锁眉头,一副心事沉沉的神色,以为是方舟书院秋闱作弊一事严重到令他受了影响,不安地问道: “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程洲摇摇头道: “序木,我们离开京城有多久了。” “回公子,已有四年了。” “四年……”程洲喃喃道, “四年我就变了这么多么。” 序木只见程洲嘴一张一合,却一字未能听清: “公子,你说什么?” “序木,我好像愈来愈不信任于旁人了。”程洲道。 序木看了眼瘦削的程洲,以往风发肆意的他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虽沉稳,却孤僻得如那清寂深夜一般,令人垂爱心疼。 他说道: “公子,这不是你的错,若不是当年家主被亲信背叛……” “行了,你下去罢。”程洲将眼一闭,说道。 序木兀自叹息了一身,掩上门离了屋子。 翌日清晨,书院准时将被除名夫子与学生的名单公示了出来,此等雷厉风行之举,令其挽回了不少名声。 这事一定,向苑东和程洲便也不需要去书院了,仅需留下山长监院等大人们处理朝廷那边的事务,确保再无后顾之忧。 苏宛念及序木是个不会烧菜的,自己也不想在书院这和一群大人们同室用膳,甚是束手束脚,便装了一个食盒的饭菜,打算给程洲送去。 走至程洲住的府邸前,她抬手敲下门去,却发现门口挂着把将门封死的大锁,估计是他二人出了门去。 只是程洲向来不喜欢走动,这乌庄内也就和向苑东与自己熟识些,难不成去了向苑东那? 苏宛又叩了几声门,见还是无人应答,便只好回了书院。 到了傍晚时分,她依旧提着食盒来了这府前,却又看见了那把锁。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直至书院这半月休整期结束,苏宛仍是未能见上程洲一面。 就在学生们返回书院习课的上午,苏宛实在狐疑程洲这几日忙于何事去了,径直去学堂打算寻他问个明白,不料,还未走出庖厨,便遇上了来找她的向苑东。 谁知,向苑东朝她问道: “苏姑娘,你可知程洲今日为何没来书院?” ———————— 这一章写李三的故事主要是想让男主感受一下爱呜呜呜qaq 怎么感觉结尾有点悬疑哈哈哈哈 第29章 苏宛一愣,一脸怔然地说道: “我也不知,难道他前几日不是在你府上么?” “前几日?”向苑东十分讶然, “我自书院告示贴出来后,便又去那避暑山庄了,并未在府中。” 见向苑东言辞不假,苏宛便将前段时日每日去送食盒时,程洲府中都无人在,门口还上着一把锁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得知苏宛也好久未见着程洲后,向苑东将眉一蹙,深思起来。 若是一两日不在,还算情有可原,可这好几日府中都无人,定是发生了何事,令他绊住了脚。可程洲向来注重课业,今日不来书院怎么也会告知他一句才对,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发生了这等蹊跷之事,向苑东也顾不得旁的了,出了庖厨便一个个人问了去,就连不过才和程洲说过一句话的人,他都会拦住问上一嘴。 第50章 二人就这么一路问去,所获甚微,便又提步去了监院的屋子,将状况给其呈报了上去。 监院见向苑东与苏宛二人在这心急如焚,胡乱问人哪是什么办法,便下令招了一拨小厮来,让向苑东领着这群小厮在乌庄内寻一寻,至于苏宛,则先安心在书院将午膳备好。 监院淡淡道: “程洲又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不过几日不见了,何须如此担心。况且,他住的府邸还好生上了锁,说明其是知晓会在外待一段时日,你们不必太过慌张了。” 监院说的话确实在理,苏宛和向苑东也无什么更好的法子,便听从了他,各自忙碌去了。 望着这两人走出屋子的背影,监院长长叹息一声,给铺平于桌案上的辞学文书盖下了印章。 此刻,京城。 程洲身着一袭玉白衣袍,绣着银丝云纹,正坐在一宽敞华贵的轿中,等序木将入关文书取了,递给门前的官兵查阅。 令他未想到是的,在入京时居然会遇上马光。 程洲悠悠伸出手,掀开了帘子,抬眸往外看去,凑巧与随族人一同押入京城的马光对上了眼。 马光一时未将眼前这位通身名贵气派的公子与书院里那沉默寡言的同窗联系在一起,待看清了眉目之后,他心下一惊,腿却因走了太久而甚是无力,只得颤微着道: “程,程洲!” 以前都是他家缠万贯,风光无比,在他眼中程洲这等无依无靠的不过是一只可任意揉捏的蝼蚁,可如今他沦为阶下囚,程洲却被一抬华轿送入京中,这令他如何能接受。 程洲自是不畏他这等仗势欺人的小人,只冷冷一瞥,便令马光刺骨一寒,马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程洲这人。 见马光一直眼色凶厉地盯着轿内贵人,身旁押守犯人的官兵抬脚往其身上一踹,骂道: “看什么看,你的狗眼也配看贵人,再看我便将你这双眼睛给剜了!” 官兵说着就将刀抽出来了一段,刀光一闪,吓得马光立马收回了眼,求饶道: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真是无趣。 程洲将帘一放,轿子便晃晃悠悠走。 入了京城,这轿子七拐八拐,停在一碧瓦朱檐的宏伟府邸旁。序木扶着程洲下了轿,二人绕到一处隐蔽的小门前,被请了进去。 娄伯也有四年未见程洲了,今日观其虽长相愈发俊秀,五官与他爹娘一般生得极好,身子却又瘦了几分,不禁感怀道: “公子这几年受苦了,我家老爷自修书唤公子回京之后,便日夜思念公子,如今公子终是回了京,老爷也可安心下来了。老爷就在正堂等着公子,这边请罢。” “多谢娄伯。” 程洲随着娄伯步入宅子中,行路时经过的花草树木及亭台阁榭都与他离京时一模一样,可见义父一直在遣人细心打理。 走至正堂,一身穿黛蓝色绣有仙鹤衣袍,气质文雅的中年男子本坐在上首,这会见程洲来了,连忙从座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程洲跟前,将其的手一握,含泪道: “舟行……这些年下来,你怎的瘦了这么多,可是过得不好?” 程洲笑着宽慰道: “义父莫担心,孩儿过得很好。” “来,你先坐下。”冯旭将程洲按入他身旁的位置,自己亦落了座, “你将这几年的事同我细细说来,不许有遗漏。” “这四年我不过就在方舟书院安心读书,无什么特殊的,还是不与义父说来了。不过,钱巡抚之前来过一次乌庄。” 冯旭颔首道: “此事我也有耳闻,伯言与我禀报过,还好你在书院,那钱巡抚也不会与你有什么瓜葛。舟行,我急诏你回京的缘由,想来你在信中也看明白了。秋闱之时,方舟书院出了那等丑事,我断不可任你再留那了,若是春闱再出了差池,你想入仕可就又得等上三年,指不定那时我就不是这礼部尚书了。” “义父!义父如今正值壮年,学识匪浅,只会加官进禄才是。”程洲凝眉道。 冯旭摆摆手,平静道: “如今朝中人才辈出,陛下也爱用些年轻才子,我等终归是老了。不过,虽我身为礼部尚书,掌管这会考之事,你也莫指望我在春闱诸事上能帮助于你,你只能靠自己。” 程洲当即拱手道: “舟行明白,定不负义父所望。” 冯旭欣慰地点点头,再与程洲嘘寒问暖了几句后,便令其回了侧院。 分别前,他一脸肃穆地向程洲叮嘱道: “近年来,宋总督的势力愈加深入这京城各处了,你若无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少出门些,有何事吩咐娄伯去做便好。” 程洲听话地应下,携序木往侧院去。 自他家中出事后,义父就将他接来安顿在府里的这座侧院居住。 冯旭本有一结发妻,在他还未考取功名时便嫁与了他,谁料在他为官后还未多久,妻子便撒手人寰了,竟一年好日子也没享到。冯旭对其妻子感情极为深厚,在其过世后,再未娶过妻,孤身一人直到如今。 程洲的父亲与冯旭皆是乌庄人,在读书时便是同窗,二人亦皆是学生们中的翘楚,十分惺惺相惜,交往甚密。冯旭见好友夫妇离世,程洲沦为孤儿后,心中大痛,便将其收为义子,当自己亲生孩儿一般养在府中,辟了这一处侧院供其生活,程洲在乌庄读书时住的府邸,亦是他名下的房屋。 用完膳后,四下寂静,已然入夜,赶了好几日路,程洲洗漱了一番后,只觉一阵疲意袭来,便于床上卧下。 第51章 那日,他才从李三家回来,义父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府前。 序木早就想回京城了,自马车一来便开始收拾行李,待程洲回来时,行李已是收拾妥当,使得程洲都寻不到什么借口再多待些时日。这走得匆忙,他竟连一句辞别的话都未给苏宛和向苑东留下,来京城的一路上都在后悔。 这些年来,程洲一直孤身一人,日夜生活在父母双亡的痛苦与对仇人无能为力的恨意,因而在去乌庄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能结交到二三好友,更莫说是主动与他人亲近了。 能与苏宛和向苑东相识相熟,程洲觉得,是自己此生最为有幸之事了。 也好,程洲想道,大抵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比起自己的离别让他们感伤,不如就这般直接消失,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可他不知,苏宛和向苑东对他的不辞而别,过了好几日才终于接受。 是日,苏宛正生火煸炒着宫保腰花,想起程洲来又是心中气闷,手中握勺的力度是愈来愈大,将锅底都快铲开了。 她在心里暗骂道,这程洲当她与向苑东是什么人,还一直以来将他视为好友,连要离开乌庄都不告知他们一句,说走就走,真是潇洒得很。 苏宛此人虽说性情开朗,在他人看来十分平易近人,乐于交友,可是能令她付出真心的倒也不多,尤其是当她遇见此等被自己认定的好友背弃之事时,便会心伤愤懑许久,不愿再用真心与旁人结交。 庖厨内的小厮们立在一旁,还从未见过平日笑嘻嘻的苏宛神情如此生气过,互相看了番眼色,愣是一声也不敢出,等着苏宛烧完菜,他们好送去食堂。 到了午膳时,向苑东喊来苏宛与其同座,一道用膳。 他向苏宛说道: “我写信问了我爹,他托人查了这几日入京的人,确实有程洲。既他不是遭遇不测,我也便放心了。” “放什么心!”苏宛正欲痛骂一顿,忽而想起这是在食堂,便将声音放小了下来, “我们将他当作至亲好友,他去京城一句话都不留给我们,自此往后,我才不会管其死活。” 向苑东劝解道: “你也莫太生气了,许是他有急事,亦或是去处理不太方便让我们知晓的私事,我相信他为人,这般处事自是有他的理由,等他回来再与我们解释罢。” 苏宛闷哼一声,没再言语。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程洲不会再回来了。 …… 一月后,秋闱结果已出,乌庄有个方舟书院坐镇,今年自是又有不少学子中了举。 向苑东确认自己考中了后,在告示前来回寻了好一会,也未看见程洲的名字。 以往程洲无论是考察还是自身才华皆在书院中名列前茅,常夺魁首,怎么可能中不了举! 向苑东正欲再从头至尾细看一遍,却在这时被监院身旁的侍从唤了去,说是监院有事寻他,便只好作罢,随着侍从回了书院。 每回秋闱放榜后,都是书院最为忙碌的时候,监院在一堆文书中抬不起头,听侍从报向苑东来了,放声道: “今年若不是出了那档子舞弊之事,我们考中的学生都快抵过国子监了。对了,你届时誊抄一份书院里中举的名单在院内告示一番,不在许夫子学堂的学生都令他们以后来中间的学堂习业。” “是,学生知晓了。”向苑东见屋内没有旁人,便径直问道, “监院,我记得当初程洲也去秋闱了,可今日中举的人中竟没有他,他可是落举了?” 监院手中的笔一顿,长吁了一口道: “罢了罢了,我便告诉你罢,程洲当初离开乌庄的时候,就给我递了辞学的帖子,我允了。依他的才气自然是中举了,不过既人不在乌庄,那定是在京城的公示里。” “他……竟不会再回书院了?” 监院将面前的文书往旁边一放,见向苑东愣在外地,说道: “行了,既他已离开,有缘自会再见,你也别老记挂着他,在京城不一定会过得比在乌庄差,忙去罢。” 向监院作了别,向苑东将其吩咐的事一样样做完了,只是感觉头浑浑噩噩的,誊抄人名的时候都不慎抄错了好几个字。 苏宛得知这事的时候,还是下午散学之后,向苑东来庖厨告诉她的。 这一月来,她也难过了许久,可到如今,比起怨恨生气,反倒平静了不少。既程洲离开都不愿令他们知晓,何必再去管顾他。 现下苏宛已顾不及旁人了,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积攒下足够的钱,去京城开设食肆。 昨日骆闻才将一消息递给她,说是为鼓励营商,从明年起,京城会在每年五月举行万商节,通过选试者,朝廷将奖励不少财产用以资助其经商。 京城诸事复杂,苏宛又无背景身份,举步艰难,这万商节不仅是生机,更是跳板,对于苏宛来说自然不能错过。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去往京城。 ———————— 这章有点赶进度,马上开启新地图!!!!!京城来咯 p。s。 不会虐的,等我们男主上线追妻hhh 第30章 * 三年后—— 江南五月,适值梅雨季节,小雨霏霏斜入河中,堤岸上柳树垂绿,花团锦簇,一片烟雨秀色,似是幅笔墨浓重的山水画。 一客船正驶于湖中,船板上立着一位翠绿衣裙的女子,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于朦胧细雨中远眺,虽其眉目揉在烟雾中看不明晰,却依旧是掩不住的俏丽,身段窈窕,气质灵动。 第52章 她轻启朱唇,声音也是清脆无比,似是春日的黄鹂一般,只听她道: “芸香,雨要大了,我们回屋去罢。” “是。”她身后的丫鬟低声应下,虽她往船内走去。 正如她所言,方才的细碎小雨倏尔簌簌下大了来,滴滴答答敲在船上,发出叮咚之声。 苏宛坐于雅间内的木椅上,托腮靠在窗前,静心观赏这一方动人雨景。 自她离开乌庄已有两日了,若路途顺利,明日及岸后再乘马车赶一日陆路,便可抵达京城。 三年了,她每日在书院沉心做厨,不断钻研精进厨艺,终于存得足够的钱,能供她实现心中梦想,去京城开食肆去。在说服了爹娘之后,她便带上苏强购置的地契,携上积蓄,启程上了路。 在上京前,她还去找了一次骆闻。骆闻一如当初所说,向苏宛合资了不少钱,说是做个不管事的二东家就行,这食肆还是苏宛一人的。不仅如此,他还替苏宛安排好了上京一路的客船和轿子,事事俱全。 苏宛也没有推辞,这份人情就等她开了食肆,送他日进斗金来还罢。 “小姐,芸香沏了一壶热茶来。虽入了夏,但近日连连落雨,亦要注意别受了寒凉。”芸香将茶壶放于茶案上,给苏宛斟上了一杯,递了过去。 芸香是苏宛宅中家仆生下的女儿,在其听闻苏宛要去京城后,便提议让自个女儿来做苏宛的贴身丫鬟。这家仆服侍苏家多年,为人老实本分,又知根知底的,崔氏便应了下来。 苏宛接下茶杯,浅酌了一口,浑身便暖,笑道: “你也坐下喝一杯罢。” 芸香摇摇头道: “芸香不渴,快要午膳了,我给小姐将膳食拿来。” 说罢,芸香便出了屋子去。 苏宛坐着也无聊,取来了笔墨纸砚,打算清点一番带去京城的物件,一一详尽地记录下来。 两刻钟后,苏宛清算了七八成,抬眸一看桌上的香柱都快燃尽了,芸香竟还未回来,便将笔一搁,走出屋子欲看看可是发生了何事。 方打开雅间的屋门,苏宛便听见不远处似是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她循着这喧闹声走去,便入了船舱正中,是船客们休憩饮茶的地方,此刻正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在。 “小姐!芸香在这!”芸香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气喘吁吁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 “方才本打好了一份吃食,谁料我在回来的时候不慎被旁人撞倒了,便回去又重新烧了一份,这才来晚了。” 苏宛点点头,向人群中瞧了眼,问道: “这是怎的了,如此多人围聚在这。” “我也才来,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哭喊: “我可怜的儿啊,吃了这白眼狼做的螃蟹后就上吐下泻昏了过去,我与亡夫辛辛苦苦养育这没父没母的外甥这么多年,他竟在我儿的饭菜里下毒为报,实在是歹毒心肠,丧尽天良!” 苏宛听得这声喊叫哀伤凄楚,不禁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便拉着芸香寻了个无人的空当,钻了进去。 只见一妇人伏在自己昏倒的儿子身旁,涕泗横流着,而一旁立着个满脸通红的公子,诚然就是那妇人嘴里没父没母的外甥。 “你说!”妇人攥着拭泪的手帕,向自个外甥一指, “你为何要谋害我儿!” 那公子登时脸涨得更红了,手足无措道: “我并未有任何谋害表哥之心,也从未在吃食中下过药,是表哥自己说想吃那螃蟹,我才蒸了给他吃的。” 妇人见其仍是嘴硬,怒得站了起来,出口骂道: “你不仅残害表哥,还拒不认错,我看我们这些年是白养你了,竟养出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待这船一靠岸,我便要将你这些罪行一一呈报给官府,看你这无才无德的东西如何能在京城寻到活干,哪个店家敢要你!” 发生了这般动静不小的大事,不过多久就传到了船家的耳中,船老大急急忙忙领着随船大夫来了,听了一番妇人的控诉后,船老大令其将午膳带来,一一给大夫检查一遍。 大夫取出用于检验的工具,在午膳的菜品中依次验过,却并未发现什么药剂,摇头道: “这些食物中并无异常之处。” 听到大夫都放话了,围观着的众人皆失了兴致,都说着大概是在船上着了风寒,体力不支罢了。 妇人却仍是不信,质问道: “大夫,你再瞧瞧,这些菜里真的没毒?” “是。”为安抚妇人,大夫走来替这公子把了下脉,发现其虽没有中毒,但确有些风寒之兆,便开了几剂药嘱托妇人喂下。 见争执已平,苏宛正欲离开,转而瞥见了桌案上的南瓜。 “我知晓这公子为何会上吐下泻。”她出声道。 听见这声,妇人向苏宛看来,见其不过是一年轻姑娘,不以为意,反倒是船老大开口问道: “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船老大知道苏宛是骆闻那京城贵公子的友人,虽不知是何身份,但应当也是不凡,自然得卖一个面子。况且,在他船上出现这等闹剧,不查个清楚万一影响他日后做生意了就不好了。 苏宛上前几步,端起妇人之儿还未用完的午膳,指了指盘中的食物道: “问题就出在此处。” 船老大凑过头来一看: “柿饼?姑娘这是何意,方才大夫不是说这些菜肴中都无毒么?” “我并非是说这柿饼中藏了毒。”苏宛解释道, “只是听这位公子说,令郎午膳时吃了螃蟹。螃蟹与柿饼皆属性寒之物,若是同食,将会引发胃肠不适,产生腹痛腹泻等症状。” 第53章 站在一旁的大夫这才幡然醒悟道: “得亏姑娘指出,老夫只注意这菜中有无下毒,却忘了这二样食物相克,不难能同食。” 妇人听完苏宛与大夫的话,又回头神色凶狠责地骂道: “都怪你这倒霉的,若不是你给我儿吃下那螃蟹,他怎的会不小心与柿饼一道吃下,如今还不知何时能醒来。” “可是,这,这,这螃蟹是表哥非要吃的呀,他还说若是我不给他去蒸了,今晚就不准我回房睡觉,令我去船板上吹一夜寒风。”妇人身后的公子十分委屈,急着为自己辩驳,眼眶都红了。 苏宛见这妇人是变本加厉,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能推诿到其外甥身上,便出口打抱不平道: “这位夫人未免太过无理取闹,这螃蟹与柿饼都是令郎自个要吃的,怎的还怪罪起旁人来了。” 瞧了这么久热闹,众人也看明白了,一个个都觉得这被冤枉的公子哥甚是可怜,应和起苏宛来。 这人多势众的,妇人也不好再指责起自个外甥来,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冷哼了一声,换上小厮与自己一同将儿子抬回了屋子里去。 待人群都散了,平白被妇人撒了通气的公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走上前来向苏宛行礼道: “在下嘴拙,若不是今日有姑娘在,还不知得背上个多大的罪名,以后在京城中都难以自立了,姑娘大恩,在下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不如姑娘将去处告知于我,若我日后挣了钱,一定来报。” 苏宛拂去了他的礼,温声道: “不必言谢,我不过是看不惯你平白受冤罢了。不知公子此番上京,是想寻个什么差事?” 公子苦笑着道: “我进不了秋闱,入不了官,也不奢望能经商谋求大富大贵,只是幼儿时向我爹学过几年算盘,若能在正经店铺里寻个账房的差事就好,若寻不到,便去干些体力活罢。” 苏宛一愣,她要张罗食肆的话,不正巧缺一个账房么?并且,经历了方才一事后,不难看出这位公子是个朴实厚道的,对着姨母的无端责骂,连一口辩驳的话都很难说出,虽软弱了些,但做帐房先生又不需与人吵架,这般端正守矩甚是令人放心。 苏宛问道: “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姓许。”许公子回道。 “许公子,我此次前去京城,正是为了开一家食肆。不瞒你说,我以前并未经商过,但我爹开设食肆多年,那食肆是乌庄远近闻名的店铺,我在其那习得不少技艺,且我曾在方舟书院掌厨三年,在每年的江南美食大会中都夺得魁首之名,厨艺不说能惊艳众人,也是十分精通的。开设食肆的楼铺我已盘下来了,钱财许公子也不用操心,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来做我这食肆的账房?” 许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板滞道: “这……” 苏宛复说服着: “许公子若是不放心,大可先寻些别的差事,等我的食肆开张了再来考虑。若公子不放心的是我的手艺,那不如我现在便去庖厨烧样菜给公子尝尝。” “不必不必,我并非是不相信姑娘的手艺,”许公子吞吞吐吐了半晌,终是颔首道: “我答应姑娘,只是怕我算账功夫不够,反而耽误了姑娘。” 苏宛笑道: “许公子莫妄自菲薄,若真有更好的,我便去寻那人便是。” 话已至此,二人便约定好了几日后于何地会面,各自回了房去。 ———————— 新地图奉上!京城搞事业开启 第31章 两日后,苏宛一下船便乘上了马车,赶了一日的路,于戌时抵达了京城。 才被官兵放行,入了城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掀起了帘子,向帘外看去,欲观望观望这书中的京城是何模样。 与黄昏时分逐渐寂静的乌庄不同,虽然已入戌时,京城中依旧行人不少,熙熙攘攘的,道路两旁的店家皆挂出了灯笼,一片柔亮祥和,令人倍感温暖,且不论是食肆酒楼,还是卖些首饰衣裳的铺子,店内都有不少客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芸香坐在苏宛身旁,亦探出了个脑袋张望着,只觉稀奇无比,惊叹道: “小姐,这京城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十分!” 苏宛点点头道: “不愧为一国之都,确实富丽繁华,非我们那乌庄所能及的。” 如若不是她坚定了来京城开食肆的念想,大概一辈子都会待在那乌庄,也就见不到京城这般辉煌景致了。 苏宛看向一排排耀目的灯笼,不由对京城的日子愈加心生期待,只盼着也能在京城中拥有着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吁!” 不过片刻,轿夫高呼一声停下了马,在帘外喊话道: “二位姑娘,你们的宅子到了。” 等轿子停稳了后,芸香先从轿内走了下来,将手一伸,令苏宛搭着她下了轿。 苏宛走下轿子,拍了拍身上赶路落下的灰尘,抬眸向苏强在京城买的这座宅子瞧去。 这座宅子不大,但住苏宛一人绰绰有余,甚至崔氏与苏强来住也是十分宽裕的。还在乌庄时,崔氏在得知苏宛要上京后便托人买了几个小厮,分任守门护卫和宅内杂活的事务,这会等苏宛到了,宅子里的各处陈设早已被小厮们打理干净齐整了。 守在门口的俩奴仆眼尖,不待苏宛上前便将宅门打开了,行礼道: “小的们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 苏宛踏过门槛走进宅中,复有一位小厮迎了上来,说道: “小姐,小的唤做冬木,是这小厮中管事的,既小姐是头回来这宅子,便由小的来领着小姐熟悉熟悉这宅子里头罢,顺道也将其他小事一一与小姐说来。” 第54章 冬木引苏宛自宅门走到正堂,又从正堂走到偏屋,将宅内各处角落都走了一遍。 苏宛对这座小巧却五脏俱全的宅子甚是满意,尤其是用作庖厨的屋子,里头甚是宽敞,屋外也有一小块能种些花草菜叶的田地,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她就可在这庖厨里烹饪菜肴,栽些花草。 逛完了宅子后,她又召来所有小厮,叮嘱了他们一番话算是将规矩立下,方回屋洗漱,准备歇下了。 翌日,苏宛起了个大早,过了日出之时不多久,她便携着芸香出了宅子,准备去那楼铺看看。 苏强盘下的铺子在京城的东边,虽铺子所在的那块街巷不如苏宛进京时的那条主路里人多热闹,但其中来来去去的行人亦是不少,周遭的店铺大多是茶楼或是布匹首饰铺子,没有几家酒楼,苏宛安下几分心来。 再往店铺内一探,这京城食肆的规模自是要比乌庄的苏家食肆要大上许多,拢共有上下四层楼,整个空间占地不小,能容纳不少人。苏宛将每层楼的布局都看了一遍,心中对食肆里的排布便已有了大概的计划。 一楼与二楼大多为宽敞且没有间隔的平地,摆些桌椅来接待客人即可,再往细了想,一楼方便快捷,供给行路匆匆的路人打尖,二楼则布置上些雅座,留给慢慢品尝菜肴的客人。而三楼与四楼楼层较高,有不少隔间,环境清雅静谧,则可设立雅间,为达官贵人们准备。 不仅如此,三楼有一凭栏处,在入店时一眼便能望见,这块地方背倚一片空墙,既苏宛这酒家以江南美食为招牌,那即可在这空地背后的墙上挂上一副江南山水画,营造出水乡意境,再邀得歌女端着琵琶坐于此,为客人们弹唱江南小调,吴侬软语配鲜香美食,好不快活,直让人感觉身在江南。 想至此,苏宛只觉兴致十分高昂,拉着芸香就出了食肆,打算即刻去官府在准允经商的文书上盖章,毕竟等这文书和经商凭证办完,还有招小二,买桌椅,布置食肆等等不少事等着她做呢。 出门后,苏宛向隔壁的店家问了路,过了两刻才寻着官府。 向门口的官兵说明了来意之后,苏宛极为上道地掏出荷包,正欲递些银子过去,官兵立马推辞了回来,一脸苦恼道: “姑娘,不是我们为难你,只是你进去也是白费力气,大人是不会给你的文书盖章的,你还是回家去罢。” 苏宛并未发急,含笑道: “民女不太明白,还请这位大哥多加指教,不知为何大人不会给民女的文书盖章?” “唉,一看你这姑娘就才来京城没多久,连此事都不明白。”官兵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这经商于情于理都得是男子做的事,你一女子怎么能行!即便你非开不可,那也得等你嫁了夫君之后,以夫君的名义开才行。” 另一旁的官兵听见这话,不由得轻笑出了声。 苏宛并不想在这官府门口与这些官兵争执,她依旧将银子塞了过去,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两位大哥行行好,还请帮个忙,若是真开不了,反正里头的大人也不会给民女盖章,就让民女进去好死了这条心罢,不然官府的门都未踏进一脚,这如何能让民女甘心呢。” 这官兵见苏宛言辞恳切,送过来的银子看着也不少,转首四下瞟了眼,见无什么人在,便伸手接下道: “罢了罢了,今日我就做一回好人,你且进去罢。” 见官府的门打开了,苏宛领着芸香赶忙踏进了门去。 门内另有接应的官兵,听闻苏宛是来盖经商文书的后,便引她走至管辖此事的大人堂屋处,令她在屋外等候,待自己去屋内禀报一番。 苏宛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忽地听见里头传来一句厉喝: “你知还是不知!” 她心下一颤,能在官府内如此大声训斥的,定是品阶不低的大人,她今日怕是来的不是时候。 而那官兵入了屋后,只见堂内上首坐着一面生的年轻大人,神色冷若冰霜,一双眼眸甚是摄人,看得他只觉腿软,而自个官府的大人正伏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 他咽了咽口水,行礼道: “禀各位大人,有,有人拿着经商文书来盖印章。” 官府大人回头瞪了一眼,说道: “让他等着便是!” 官兵踌躇了一番,又开口道: “来的人,是一位姑娘。” “你若是无事可做便给我滚出去!这经商可是儿戏,一位姑娘也让她进来,还不快滚!”官府大人顿了顿,又骂道, “你和她都给我滚!” 待官兵打开门出去时,上首的大人恰巧看见了立在门前那位姑娘的衣裙,再想看清面容时,门却忽地掩上。 “涂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上首的大人冷冷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 涂大人暗暗苦笑起来,自己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是谁官威更大。心里这般想着,涂大人嘴上仍是奉承道: “程侍郎说笑了,既侍郎正与下官说着正事,怎能让其他闲杂人等来打搅呢。” 程洲笑了笑,这涂大人油嘴滑舌的,再与他纠缠下去也无甚意思,既已撬了些有用的消息,那便放过他罢。 他站起身来,背手走下座位: “行了,我还有公事在身,便不陪涂大人聊下去了。” 涂大人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躬身跟在程洲身后,正欲说向这位陛下面前的红人些讨好之话,却又听他说道: “方才那位姑娘,涂大人明日不妨再见一见,我想,朝廷也没明令规定女子不得经商罢。” 第55章 涂大人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便快挂不住了。 虽朝廷没有明令规定,但他怎敢做这开辟先河之事啊,这不是引火烧身么!不过这从不近人情的程侍郎怎的管起这事来了,难不成,方才那姑娘与他熟识? 涂大人一阵惊异,思索了半晌后,觉得自己怎么都得罪人,进退两难,这官真是难做,在心里唉声叹气着将程洲送出了官府。 苏宛并不知晓这屋内发生了何事,只知自个在屋外候了没多久,连大人得面都没见着,便被那官兵面色不善的轰了出来。 她并未气馁,早在来京之前她便做好了与这官府打持久战的准备,今日不行,那就明日后日,她就不信这样一天天磨下去,还寻不到一点机会。 正想着,苏宛才走出官府没多久,忽地又被一官兵追上。 苏宛见其似是追了一路,便不解地问道: “可有何事?” 官兵累得扶腰喘着粗气,说道: “我家大人有令,唤你明日再带着文书去官府见他。” 苏宛虽不知这官府怎的忽然变了态度,但终归是有了转机,心下一喜,眉开眼笑着应下: “是,民女知道了,明日一定去官府寻大人。” ———————— 男主:我回来了hhh 第32章 有了一回去官府的经历,苏宛在第二回去之前,沉下心思索了不少应对之策,万不能再如昨日那般莽莽撞撞的,兴致一来就去了。 既是官府大人唤她去,那门口的官兵应当不会再对她多加阻拦,这入门时自然要容易一些。 之后,便是寻那官府大人盖下文书印章和取得经商凭证了。不过这官府大人只说是见她一面,也并未直接首肯她开下食肆,不出意外的话,还得和这官府大人纠缠一番。 想至此,苏宛预备做些吃食去,给官府大人尝尝。毕竟开食肆最讲究的不过是个厨艺,若自己做的菜肴能令其满意,争执起来也会多几分底气。 拿定了主意后,苏宛立马传小厮去买了些食材,自己则在庖厨准备好烧菜用的锅灶厨具。 今日她打算做四样菜带去,江南烤鸭,水晶肴肉,三鲜馄饨与文思豆腐。此四样菜品皆是江南传统美食,京城之人应是甚少尝过。 这江南烤鸭的做法与京城烤鸭不同,京城菜系里的烤鸭是用签子将鸭子叉起来,放于火上炙烤,而江南烤鸭则需在烤炉中挂吊起来炙烤,烤出来的油香要更多些。并且,在口味上亦有不同,江南人偏爱酸甜口味,酱汁以糖醋及盐调制而成,既有鲜香,又有蜜味。 自苏宛在江南美食大会上尝了莫姐的水晶肴肉后,一直念念不忘,自个试了好多次也做不出她的口味,便寻上了莫姐,从她那学习了一会,才得以领悟这肴肉的做法。现下,她也能做出这透明光滑,肥而不腻的水晶肴肉来。 而三鲜馄饨与文思豆腐作为素菜烧起来自然是要容易上一些,且都是鲜香汤品,适逢近日天气有些复凉,正是进食些温补菜肴的好时候。 烹完了这四样菜,苏宛将其尽数摆入食盒中,特地摸准了午膳前的时刻,在人最为饥饿之时赶至了官府。 如她所料,在她道完自己是受了大人的传唤前来官府后,官兵立即便开门放行了。 进门后,她随着领路的官兵一路顺畅地到了大人的屋前,听得高声一句传召便垂首进了屋去。 苏宛将食盒向身侧一放,行礼道: “民女苏宛,见过大人。” “免礼。” 大人话音一落,苏宛礼罢抬起头来,只见上座坐着一微有发福的男子,看起来已年近五旬。 不知为何,苏宛觉得这大人看向她的眼神竟有些闪躲。 涂大人说道: “苏姑娘来寻本官,是为了经商?不知姑娘欲经什么商。” “回大人,民女计划在东街二巷开设一食肆。因民女是江南人,也曾在乌庄的方舟书院掌厨多年,颇有成就,便欲做些江南传统美食,也可在京城将江南风味传扬一番,算作招牌。食肆的铺子民女已经盘下来了,就等着大人给这文书印个章,民女即刻便可布置起来,待开业之时,民女定会给大人送上厚礼。” 苏宛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道明了自己厨艺不错,又将开食肆的初衷说了清楚,连店铺用地都备好了,涂大人是找不出一丝能质疑回去的地方。 他本是出于卖程侍郎一个面子,才见见这姑娘,等见了之后也好寻个正当理由将其拒了回去,谁知这姑娘准备得如此充分,他一时都找不出错处。 涂大人缄默了一瞬,随即开口道: “姑娘,这经商之事并非儿戏,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经商的先例!况且这女子从未读过经论书卷,不少曲折道理自是不懂,怎么能将这弯弯绕绕的经商之事弄得明白呢。” 苏宛不卑不亢地辩驳道: “大人此言差矣。一则,大人说这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经商,那在史上经商的第一人前,还从未有人经过商呢,怎可因为此等道理便不许女子经商。二则,这经商之事与读未读过书又有何关系,大人为官多年,难道就没见过考上状元榜眼的大人,虽善于读书,却在官场中举步维艰的么?难道这京城中所有店家男子,皆是读过书的么?” “这,这……”涂大人被苏宛的答话问得哑口无言,急不择言道, “姑娘说的也确实没错,但最旁的不说,你看起来也才过及笄之年,这年纪轻轻的,别说经商了,于烹饪之术上如何比得过那些开了多年食肆中的厨子呢?” 第56章 苏宛微微一笑,将食盒举了起来,说道: “大人不妨尝一尝民女烧的菜,若觉得不错,便给民女这文书印个章如何?若日后有何后果,民女一人承担便是。” 涂大人见苏宛连吃食都备了,一想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什么八珍玉食山珍海味没吃过,连宫宴也是吃过几回的,这小姑娘如何比得过那些厨子烧的菜,自己便顺了其意尝一尝,也好挑些不足将其回绝了去。 他示意身旁的官兵走去取了食盒,待食盒放至桌上后,涂大人将盒盖一揭,屋内霎时便散满了饭食的清香,令人垂涎不已。 涂大人不禁面露馋意,转而急忙掩了过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道: “这菜肴的色香二样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味道尝起来如何。” 他率先夹起一块鸭肉,只见这肉被烤出来的油浸得油亮滑润,肉香四溢,再放入口中后,肉质酥香肥厚,但毫不腻口,且佐以这酸甜口味的酱汁,更是滋味丰富,令人食欲大开。 涂大人几口便将这烤鸭给吃见了底,咂吧着嘴将其余菜尽数从食盒中拿出,摆于桌上,一样样尝了过去。 水晶肴肉鲜香酥烂,三鲜馄饨清爽营养,文思豆腐软嫩醇厚,涂大人以往未尝过几次江南菜,而今吃了这苏宛做的四样菜,觉得口味极为新鲜,且皆色香味不仅俱全,还足以称为上佳,他还是头回吃到这等美味佳肴。 这还如何令他择得出任何不妥之处。 涂大人早已被苏宛说服六七分了,这会尝了下她的厨艺,又是动摇了不少,转念一想,既是那刑部侍郎令自己见的人,若以后出了问题,程侍郎自也会替她担着。 他头脑一热,放声道: “来人,取经商凭证来。” 苏宛听见此话,又见涂大人在文书与凭证上印下了章,喜不自胜道: “多谢大人,今日大人恩情,民女日后定报!” 涂大人摆摆手,令苏宛赶紧退下,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作悔。 苏宛拿着文书与凭证出了官府,一路笑吟吟地回了府。芸香替苏宛去外头问了些招店小二的事,亦刚回到府中,正在正堂等着她。 “芸香!官府准许我们开食肆了!”苏宛才进门,便向芸香喊道。 芸香接过文书,看见官府盖下的章,不由也高兴起来: “恭喜小姐,终于得偿所愿了!芸香方才去隔壁几家铺子问了招小二的事,已在食肆门前贴好告示了,不少人找来了呢,我令他们明日午时再来,小姐也好挑拣挑拣。” “对了。”芸香将文书还给苏宛,小声说道, “我在隔壁铺子的时候,还听说了最近朝中发生的一件大事。” ———————— 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馄饨tun不是dun qaq 第33章 苏宛见芸香神神秘秘的,好奇问道: “说来听听,是有何事?” 芸香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后,说道: “我听说,朝中有一姓陈的刑部侍郎,三年前考中了榜眼后一直被皇上重用。这陈侍郎近日将一宗陈年旧案给翻了出来,提了不少证据到皇上面前,愣是为好些年前就已过世的一个罪人洗脱了罪名,平反冤屈。” 苏宛不解道: “替有冤情之人伸张正义,这不是件好事么,有何能论道的?” “小姐先别急,再听芸香说来。那罪人原是顺天府府尹,一经沉冤得雪,这陈侍郎忽然就在朝中说自己是那府尹的儿子,这些年来一直在被人暗中追杀,才隐姓埋名考取功名,只为这一日能替自己父亲正名。皇上一听他受了诸般委屈,还如此孝顺,当即下旨将他提了刑部尚书,一时平步青云。” 苏宛一怔,姓陈的刑部尚书? “芸香,你可知那刑部尚书名字是何?”她紧张地问道。 芸香垂首想了会,说道: “如今的名讳似是叫陈舟行,以前用来隐瞒身份的假名我便不知了。” 陈舟行,苏宛对这本书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这人正是书中那阴险狡诈的反派。 在书中,他自出场时已是刑部尚书了,将钱巡抚拉下位后势力渐盛,还设计令男主父亲的不少左膀右臂都落罪下狱,行事十分心狠手辣。除此之外,在宫中举行的一次元宵宫宴中,群臣皆携着自己的妻女参加,他就是在那次宫宴见到了书里的女主,为之倾心,不惜拼尽全力与男主为敌争斗,最后反倒害了自己,下场凄惨。 不过,书中只提及了这反派与男主的父亲有多年仇恨,倒未说过他父亲蒙了多年冤屈。 苏宛不知怎么,想及钱巡抚的时候又忆起当年在玉京酒家,程洲将钱巡抚的贴身侍卫弄晕之事来。难道,程洲与这反派也有关系,一直为其做事?那他岂不是会和反派的下场一致? 她一拍桌案,在心中劝告自己莫要胡思乱想,先不说程洲还不一定就做了官,就算是与反派在一起,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苏宛顿觉这京城之事过于错综复杂,自己又没身份背景,应当也牵扯不进这些事中去,还是多花些心思在食肆上才好。 她带着文书与凭证回了屋,将这些重要物什放进盒中上了锁,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一日,苏宛一年轻姑娘在东街开食肆的事就在整条街巷传开了,不论是开店的掌柜还是住在这条街上的百姓都谈论着官府怎的准许一姑娘经商了,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是以苏宛在次日去食肆的时候,店门口围了不少人,一个劲地往里头打量着。 第57章 苏宛约了许公子于今日巳时在食肆相见,正坐在一楼堂内候着,看见门口这些投过来的视线,她倒也不羞赧,反倒坐得更直了。 芸香在一旁见围来的人愈来愈多,怕苏宛不适,向其问道: “小姐,要不我们去里头等许公子?” “不必,就在这等。若外头的人想看,便让他们看去,我就是要令这天下人都知晓,女子也能经商了。”苏宛从容地饮了口茶,说道。 不多时,许公子从人群中走了进来,向苏宛拱手道: “在下见过苏姑娘。不瞒姑娘,起初我并未相信苏姑娘真能开成这食肆,没成想这几日姑娘就做到了,实在另在下刮目相看。” 苏宛笑着请许公子落了座: “虽说是才几日就办成了,但为了在京城开食肆我已准备了好几年,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莫说我了,许公子可寻到了心仪的差事?我这食肆许公子也看到了,仅需布置整顿一番,再招一些人,最迟下周便可开张了。” 许公子颔首表示了然,凝眉斟酌了会,略带赧然地开口道: “苏姑娘,在下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知姑娘这能开出多少月钱?你也知我姨母与表哥并不待见我,但我没有去处,如今只能继续寄住于他们家中,因而我想尽快攒够钱,自己寻个住处。” 苏宛在来这食肆前,便想好了月钱之事,回道: “许公子,你也知这食肆才刚开业,我不敢保证能给你开出有多丰厚的月钱,但我已算过了,不论生意如何,每月三四贯钱是有的。” 苏宛提的这个价格不算低,但也确实抵不上去一些生意红火的店铺做账房,许公子思索道,不过抛去这些身外之物不说,那日在船上是苏宛帮了自己这个从未蒙面过的人,需得知恩图报才行。 “苏姑娘,在下愿来做这帐房先生。” 见许公子应下,苏宛便唤人取来了契书,二人画了押,这事就算定下了。 请好了帐房先生,这下一步,苏宛便令芸香召集了前来应聘店小二的小厮们,向每人简单询问考量了几句后,左右下来挑了十余个人,七成放在招待客人,上菜打杂,三成专门放在庖厨,给苏宛打打下手。 这食肆所需的人员都齐全了后,不出一周,众人便将食肆里里外外都打理齐整了,苏宛特地花了几两银子,寻了这京城有名的一算命先生,在其算出的一黄道吉日,按时将食肆开了张。 古有美酒,名唤琼酥,苏宛便借以谐音,将食肆取名为琼苏楼,愿前来用膳的客人皆能品得琼酥,尝得玉食,日子美哉。 在琼苏楼开张前,苏宛给过路的行人与同巷的铺子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吃食,邀请他们来一同热闹热闹,是以在开张这日,琼苏楼门前来了不少人,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不知晓状况的百姓看了这幅场景,都不由停下脚步来观望一会。 苏宛先将署上琼苏楼三字的酒旗悬挂了起来,随后将喜锣一敲,高喊道: “诸位,我是这琼苏楼的掌柜,今日紫气兆祥,我们食肆开业大吉,凡是入店用膳者酒水全免,还有额外菜品赠送试吃,各位与其围在这门口看着,不如进楼内一品佳肴,定不会令尔等失望!” 苏宛一放言,诸多瞧热闹的人都动心了,结伴成群地进了食肆。 这一踏入食肆中,他们便犹如走出了京城,步入了另一方水土中一般。 只见这琼苏楼与他们以前去过的所有食肆都不同,楼内顶着青瓦,砌有白墙,墙上挂着山水风光图,入门不远处还修有一小处水榭,搭了假山拱桥,放有一潭池水流泉,四周清淡素雅,似是真真走进了一江南水乡。 令人惊喜的是,楼中不仅有眼前之景,更有入耳之音,众人抬首一看,一娉婷歌女坐于三楼一墨色画前,芊芊玉手弹着琵琶,正微启朱唇唱着他们从未听过的小调,此小调缱绻绵软,音律轻灵,引得人如同撞入了仙境中,恍惚不已。 小二领着众人落了座,高呼道: “诸位客官,适值我们这琼苏楼开业吉日,掌柜的特地为各位列了一食单出来,是以今日大家不必苦恼点菜,待就座后,每桌都会有五菜一汤送上来,吃不完的打荷带走,吃不够的可唤小二们续菜。此五菜一汤含有三荤二素一汤,三荤乃松鼠鱼,凤尾虾,美人肝,二素乃白汁圆菜,蜜藕,一汤则为莼菜银鱼汤,样样皆为江南风味美食,供各位一品。今儿掌柜的还做了些青团,若是饭后想尝尝的,可寻门口的小二领一个。” 听小二一番介绍下来,众人都觉得新奇,这还是头回来酒楼食肆用膳由掌柜来决定他们吃些什么菜的,不禁十分期待。 自然,客人中亦有些不满的,高声问道: “小二,你报的这些菜名我们听都未曾听过,更别说知晓其是个什么滋味了,这全然听凭你们决定,倘若口味不合心意,那我们岂不是白花银子了?” 这位客人出声后,众人细想一番,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附和了起来。 小二抬了抬手安抚众客人,笑道: “诸位莫急,我们掌柜的说了,各位先尝菜,再付钱,若是觉得不值,能说出这菜有何处不足,有理有据,这顿饭啊就算我们琼苏楼请客,免收你们的钱!” 见这掌柜的如此客气,楼里的众人也不好再多言,闲谈起来等着菜品端上桌。 “上菜喽!” 一声吆喝后,几个小二从一楼庖厨内鱼跃而出,将手上端着的盘子逐一放在坐了客人的桌案上。 第58章 众人垂眸向桌上看去,此六样菜品有红有绿,色香迷人,直直勾得人提筷吃了起来。 先尝这松鼠鱼,色泽鲜艳,外皮入口酥脆,内里的鱼肉又鲜嫩无比,酸甜开胃,这般烧鱼的手法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口味亦是从未尝到过的。再尝一口凤尾虾,滑嫩弹牙,光润味美,新鲜得好似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般。其次,是这乳白光润的美人肝,尝了前两样滋味醇厚的菜肴后,吃这美人肝时只觉格外爽口,鲜脆不已,口中唯余清香。 不仅是这些荤食,就是两样清淡素食,亦是颇有风味,一点也不寡淡。 小二们候在一旁,将客人们的神色言行皆看在眼里,只见众人在菜品呈上去前,皆面露迟疑之色,还有几位直接离座走人的,而当桌上摆满了菜后,一个个都急忙动筷吃了起来,神情愈加喜悦,还有不少几口便将饭菜吃见底了的,高喊着要再添些菜。 大约是见琼苏楼里极为热闹,进来的客人是愈来愈多,小二们再无立在一旁的闲暇,苏宛更是在庖厨中忙了一个时辰,才得空歇了下来。 她并未休憩多少时间,出了庖厨后就寻了正在算账的许廉,问道: “许公子,今日进了多少钱?” “掌柜的莫急,这才不过第一日,要价上又给客人们优惠了不少,进账自是还不算多。但如若此后还能有如此多人来用膳,不出半年,我们就可回本得利了。”许廉敲着算盘说道。 苏宛颔首,今日的盛状她虽在庖厨中未能看在眼里,但一直有小二来催菜也令她察觉到了外面是何情形,倒比她预想的还要受欢迎一些。 约莫是中午的食客回去之后向亲朋好友们皆宣扬了一下这琼苏楼,还没过未时,便陆陆续续有客人进了食肆,唤小二给他们上菜。 念及这晚膳人的胃口都会小些,口味也偏清淡,苏宛便稍微改良了下中午的食单。 渐入夜色后,琼苏楼仍是座无虚席,待酉时过了,才渐渐没了宾客。 苏宛取下护腕,在堂中随意寻了一位置坐下,揉着酸胀的胳膊,靠着椅背就假寐了起来。 忽而,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苏宛睁开眼一看,几个彪形大汉拥着一面色不善的老伯走了进来,向楼内喊道: “谁是这里的掌柜!” ———————— 开业大吉!(鸣炮)! 第34章 苏宛一愣,离座迎了上去,疑问道: “我是这儿的掌柜,这位大伯可有何事?” 老伯瞪大了眼睛,上下左右瞧了苏宛好久,说道: “就你一黄毛丫头,是这食肆的掌柜?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当我老林好欺负的不成!” 老林确有听说这琼苏楼的掌柜是个女子,但怎么也得是有些阅历的女子,眼前这看起来二旬年纪都没到,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一食肆的掌柜,他也不是好糊弄的,怎会信这种胡话。 苏宛无奈一笑: “大伯,我真是这琼苏楼的掌柜,若是您不信,我这就遣人去宅子里取经商凭证来,与我的名字一对,你便知是真的了。” 老林见苏宛并未慌乱,还说要将凭证拿来,这才信了几分,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今日他邀了好几个开食肆酒楼的好友来,是因为这琼苏楼开张后他们店里竟比往常少了比一半还要多的客人,也不知这新食肆的掌柜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将客人尽数抢了去,这几人皆越想便越是心有不平,结伴就往这琼苏楼讨说法来了。 可如今见上了苏宛,老林又觉得一姑娘年纪轻轻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来借人多势众欺压她也不太仁义,一时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老林身旁亦是开江南食肆的孙李却忍不住了,出声道: “既姑娘就是掌柜的,那我老孙来问问你,姑娘为何要抢我们的客人?” 苏宛顿时便明白了这几人的来意,无辜道: “诸位可是错怪我了,我并未行抢客之事,只是今日开业,便给了客人们不少便宜,这才引得许多百姓进店。且不说这些,各位既来了,应当也知我这琼苏楼这一日是何等状况,晚膳时来的人比午膳多出一倍有余,来食肆酒楼不过就在一食字,若我烧的吃食口味不佳,客人们是怎么抢也抢不来的。” 孙李向来只懂闷头做菜,哪听得懂这么些弯弯绕绕,只以为苏宛说他们没客人是因为烧的菜不好吃,这抢客人他也能忍忍,可说他孙李这厨艺不行,简直是可笑! 孙李哼笑一声,问道: “苏姑娘,我名唤孙李,听闻你做的也是江南美食,不知姑娘可是江南户籍?” 苏宛点点头道: “是,我自乌庄而来,家父也曾在江南开过食肆。” 孙李亦是江南人,出生之地离乌庄不算很远,他来京城前也去过乌庄几回,在那一家颇负盛名的食肆中还用过几回膳,店主似是也姓苏,烧菜的手艺十分精湛,他吃过一次便记在心里了,即便是他孙李努力磨练了这么些年,也还是比那店主差了不少,那才叫真正的江南风味。 “我也来自江南,正巧,我的食肆虽离你这琼苏楼有几条街巷,但招牌亦是些江南美食,既苏姑娘对自己的厨艺如此自信,不如与我比一比,若真是珍馐美味,我等自然服气,再不来怀疑苏姑娘分毫。”孙李盯着苏宛,沉声说道。 苏宛见这几人来势汹汹,不比试一番定是不能令他们服气。 第59章 她将护腕重新戴上,颔首道: “既如此,还请诸位与我一同移步庖厨罢。” 老林见人数太多,想着庖厨内都不一定站得下,便嘱咐其余人待在这大堂候着,自己陪同孙李去与苏宛比试。 苏宛领着二人到了庖厨,向孙李笑着问道: “不知这位孙大哥想如何比试?” 孙李略一思忖,说道: “不如姑娘与我都说说各自食肆中的招牌菜,我来烧姑娘这琼苏楼的招牌,姑娘便来做我家食肆的菜,如何?” “这个比拼之法倒是新奇。”苏宛没有考虑太久,应下道, “我无异议,孙大哥便做这松鼠鳜鱼罢。” 孙李回道: “好,那我为姑娘点一道盐水鸭罢。” 老林在一旁听着,虽也知这孙李没什么坏心思,但这选菜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松鼠鱼味重色鲜,比起那清淡的盐水鸭,怎么也会令人印象更深刻些。 亏得苏宛这姑娘还单纯,竟答应了,老林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闷声旁观着。 孙李做菜老林看过不少次,是有十分功底的,他再好奇地向苏宛看去,只见其虽看似柔弱无力,拿起刀来的气势却不输孙李多少。 苏宛左手抓着鸭,右手举刀抬起,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起刀落麻利地将鸭子的爪子与小翅去除,在右翅下开了道口子,取出了食管与内脏,置于水中洗净。 老林原还对苏宛的厨艺抱有好些怀疑,可现在见识了其的刀工,将这些怀疑全然咽回了肚里,专心看了起来。 将锅烧热了,苏宛向锅中倒入花椒与盐巴,炒熟后盛出,将其塞进翅窝下划开的口子里,在鸭口处也要放入一些,加以葱段,姜片及八角,即可将鸭子放进卤水缸中浸泡。 两刻后,鸭子腌渍好了,就要开始准备烧鸭的汤,依次放入葱姜八角,提味去腥,随后将鸭子腿朝上放入锅中,调成中火焖煮。煮至锅边冒起水泡时,改为小火慢炖,不过一刻,便可将鸭子取出放凉。 苏宛将冷却后的鸭子切成了片状,虽肉被切成数片,但整个鸭身形状未散,甚是饱满。 松鼠鳜鱼做起来要快些,为保证刚出锅的新鲜口感,已由小二呈上桌去给其余人尝过了,这会苏宛的盐水鸭做好了,等小二端出去后,苏宛便与老林孙李一同走了出去。 在上菜时,老林特地叮嘱小二莫要说出这二样菜分别是何人做的,以示公平,然而这盐水鸭一端上桌,众人都不免猜测是孙李烧的,毕竟他食肆卖的那盐水鸭可是远近闻名。 但若这盘盐水鸭是孙李烧的,那方才鲜香酥嫩,酸甜可口的松鼠鱼岂不是出于琼苏楼掌柜之手?虽说孙李的盐水鸭也不错,可那盘松鼠鱼吃得他们已是十分满足,现下看着这盘淡口的盐水鸭,都有些没胃口。 众人也不好表现出来,怎么也得卖个面子吃上几口,便提筷夹了起来。 谁知这一入口,登时嘴里便溢满了鲜香之味,起初是各香料混杂在一起的咸香,随后又是柔柔的香甜。再一咬下口肉,皮酥肉嫩,肥而不腻,滑润耐嚼,令人欲罢不能。 这吃了几口下去,众人发觉起不对来,这盐水鸭的口味怎么说都得比孙李以往做的都要美味不少,难不成他这短短几日厨艺精进了这般多? 其中一人实在疑惑,开口向老林问道: “这盐水鸭,不会是琼苏楼掌柜做的罢?” 老林没急着回答,他方才也尝了口孙李的松鼠鳜鱼,直叹其真是在这场比试中使了全力,不过能输给这等上佳的松鼠鱼,苏宛应当也不会觉得遗憾。 他取来筷子,亦夹起一块盐水鸭尝了起来。 只见才吃几口,老林神情是愈加惊异,孙李在一旁看不出个明白,也随之吃了起来。 “姑娘这盐水鸭……”孙李一脸怔忪,问道, “这鸭肉如何做到如此入味的?并且,除了咸香之味外,怎的还有些回甘?” 一听这话,众人便明白了,盐水鸭正是苏宛做的。 苏宛答道: “在熬煮鸭肉时,汤汁会从鸭翅下划开的口子里灌入,需不时将鸭腿提起,将汤汁倒回锅中后,反复几次,鸭身内外便都能入味了。而这鸭肉的甘味,是来自于桂花。” 苏宛摊开手掌,掌上放了几颗晒干的桂花,说道: “这是我去年晒好的桂花,在锅中将其放入,便可为鸭肉增添一丝甘甜味,口感因此更上一层。” 一盘菜烧成,不仅在烧菜的手艺,也在于对食材精妙的运用,孙李已然知晓自己的松鼠鳜鱼没能胜过苏宛这盘盐水鸭,拱手道: “苏姑娘,今日这比拼是在下输了。” 老林立于孙李身旁,亦是行礼道: “我等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打搅姑娘,实在失礼,还望姑娘多多包涵,日后我们定不会再来找姑娘麻烦,若有其他铺子惹了姑娘不快,你且来找我老林,立马给他们揍服不可。” “对对对,实在对不住。”众人急忙站起身来,皆给苏宛赔着不是。 苏宛并未往心里去,若有新店做生意影响到了自己,她也难免心中不忿,拂去了众人的礼后,她说道: “诸位大哥大伯莫要见外,如今既认识一场,也算缘分,往后还要靠各位帮衬帮衬呢。我听闻不久后就是这京城的万商节了,不知各位对这万商节可有解?” 老林想了会,道: “这万商节已举行了两届,每回都根据参与店家的所卖之物来分组,你既开的食肆,应当就与其余食肆酒楼的掌柜归为一组,而最后评判的依据,便是组内各个店铺在节日期间进账的钱数,钱数多者胜出,朝廷会赏赐不少东西呢!” 第60章 “倘若有家食肆年年都是第一,那岂不是独他一家的生意越办越好?”苏宛问道。 老林摇摇头道: “正是有此等顾虑,朝廷特规定了,每年万商节位列前五的商家,以后便再不能参与进来了,除非这店主去卖首饰或是锦缎,换个组别参加。” “原来如此。” 这万商节听起来甚是好玩,苏宛算了算,举行的日子就在半月后,这琼苏楼才开张没多久,虽客人的数目不一定比得过其余酒楼,但若能在万商节一举成名,之后便能省心省力许多。 得好好开始准备了,苏宛想道。 ———————— 中秋节快乐~~ 第35章 翌日,苏宛早早便去了琼苏楼,做了几样菜装入盒中,打算去官府给涂大人答谢一番。 上回去官府的一路上心中都想着食肆之事,未能注意到这街巷中的景致,而今琼苏楼周转起来,苏宛的烦心事少了颇多,才有闲情好好观赏起四周来。 京城的亭楼阁榭确实与乌庄那江南水乡不同,大多是些碧瓦朱甍,十分富丽堂皇,隐隐透着些端庄威严之感。非但如此,街巷也要宽敞不少,铺子的种类繁多,许多店里卖的物什皆是苏宛在乌庄时闻所未闻的,煞是新鲜。 这一路下来,苏宛最是喜爱一家唤做素芽斋的茶楼,还未走进那茶楼便能闻见阵阵素雅茶香,茶楼门口还放着好些杯茶饮,供来去的行人解渴品尝。苏宛尝了一杯恩施玉露,滋味香醇,不仅解了口渴,更是去了乏意。 她还向这素芽斋内探了几眼,只见店里头虽坐了不少人,却并无喧哗之声,格外静谧,客人皆对案端坐,沉心品茶,是个安神静气的好去处。 到了官府,涂大人正巧得闲,得知是苏宛来了,立马想起上回她做的吃食来,馋意泛起,连忙将她召了进来。 “苏姑娘,连本官都听说了,虽你这琼苏楼才开张,可在方圆百里已是出名了,怎的还有闲暇来本官这。”涂大人向苏宛说道,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 苏宛将食盒递给侍卫,自谦道: “涂大人哪里的话,若不是当初涂大人首肯民女开这食肆,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琼苏楼。” 涂大人对这番恭维很是满意,笑着将食盒揭了开来。 醋鱼,黄焖栗子鸡,冬瓜盅,桂花糕,香气扑鼻,色泽鲜亮。 涂大人浅尝了一口,说道: “苏姑娘的手艺,确实在这京城也难寻出第二人来。” “大人过誉了,京城内食肆酒楼众多,高人自是不少,民女还需不断精进厨艺才行。”苏宛忽而好奇道, “大人,民女斗胆问一句,近日可有其他女子前来提请经商?” 既她已经开了个先河,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影响到其他想经商的女子,苏宛便想着从涂大人这打听打听。 只见涂大人颔首道: “不瞒姑娘,以前便偶有几个女子来官府请愿经商的,只是不如苏姑娘准备得充分,在被回绝了一次之后也再未来过。不过如此说来,在苏姑娘开了食肆一事传出去后,确实来官府的女子比以往要多了些,方才也来了两三个。” 女子不得经商的观念已在众人心中根深蒂固了多年,苏宛也不求一下就能改变,现下听涂大人说敢于来经商的女子已多了些人,那便说明她的举动也不是没用的。 苏宛复问道: “那大人可有准许?” 涂大人正色道: “苏姑娘,本官准允你开食肆已是破例之举,若一有不慎,不仅百姓们会议论纷纷,令官府失了威严,更有上头的大人们怪罪下来,本官这头顶的乌纱帽可就戴不住了。不论如何,苏姑娘这琼苏楼可得好好经营,不然本官的面子还往哪放。” 苏宛明白涂大人话中之意,可还是没忍住出口道: “民女理解大人的难处,只是,这些顾虑统统还是出于人们不相信女子有经商的能力,若是许可女子如男子一般自由经商,待女子们干出一番事业后,自是不会有此般顾虑了。” 涂大人摇摇头,虽苏宛说的在理,可坐到这个位置才知真要实现的话有多难。 他无奈道: “此些事牵扯诸多,也并非是本官与姑娘二人能改变的,能幡然应下苏姑娘经商,除了苏姑娘的厨艺与想法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之外,更是因为有尚书大人出面,不然本官还得再斟酌好几日。” 苏宛一滞: “尚书大人?” “是,刑部尚书陈大人,就是陈大人叫本官见见姑娘的。”涂大人见苏宛一脸惊疑,问道, “苏姑娘难道不认识陈大人么?” 她这头一回进京,达官贵人最多也就认识向府几人,哪结识得到什么刑部尚书陈大人…… 等等,苏宛想起芸香前几日说的朝中大事,这陈大人不会就是那反派吧? 可自己进京以来,除了在食肆便是来官府,也并未去过其他地方,连向苑北都还未见上一面,这陈大人是为何帮她。 苏宛思绪纷乱,便向涂大人道了别,回了琼苏楼去。 已是开业的第二日,来用午膳的人仍是不见少,苏宛回了食肆便径直去庖厨忙活起来。 昨日她定下的食单皆是江南口味的吃食,用意一是为了使得琼苏楼这江南美食的招牌打出去,让京城的百姓们尝尝味道,解了解江南美食的风味,二则是想看看众人吃不吃得惯这些菜肴,日后好调整食单。 第61章 从一直在堂内忙着端菜收盘的小二那,苏宛得知客人们对琼苏楼的菜品都十分满意,今日又来了不少人,可见推出的这些江南菜并无什么差错,只是毕竟这食肆是在京城,百姓们多多少少还是习惯了每日吃京城菜系,是以苏宛还在食单上添了几道京城菜,供客人们品用。 食单一改进后,来琼苏楼的客人们皆是好奇这江南来的厨子会将京城菜做得如何,便浅浅点了一两样尝个鲜,谁知这一尝,他们便被其中美味给惊艳了。 虽说这琼苏楼京城菜的口味确实不如其他京城当地酒楼传统地道,但却多了新颖之味,似是京城与旁地的结合菜系,且这味道也不差分毫,甚至比一些在京城开了多年的食肆做出来的还要好吃。 自苏宛进庖厨起,起初点京城菜的不过一两桌,到后来桌桌都会点上一两样,她都未能料到自己烧的不算地道的京城菜能被城中百姓们喜爱。 待午膳忙罢,芸香从庖厨外掀帘走了进来,小跑至苏宛身边道: “小姐,街口那家铺子似是出事了。” 苏宛记得那家铺子,是个不起眼的小当铺,每回经过的时候都没见着有几个客人。 她向芸香问道: “出了何事?” “芸香也不清楚,只瞧见了那铺子外头围了不少人,官府都来了人,似是出了人命。”芸香神色惶惶地说道。 在一条街上的铺子出了这等事,苏宛有些怕影响到自家食肆的生意,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唤上芸香一道去看看情况。 正如芸香所说,那铺子外头聚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最里头一层便是维持秩序的官兵了。 苏宛择了个离得有些远但能将铺子里的情形看全些的地方,抬眼一眺,只见铺子里立着个一身绯袍的大人,脚下有些深浅不一的乌红渍迹,像是干了的血。 苏宛哪见过这等命案场面,心下一阵慌乱,撞倒了身后摊子挂着的青旗,动静不小,引得不少围观的人回头看来。 她赧然地向店家赔了罪,急忙溜回了食肆。 在将好几杯茶灌入口中后,苏宛才勉强压下了惊,顺了顺气。 她起身正欲去小憩一会,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掌柜的,用膳。” 这个点才来用午膳,倒是稀奇。苏宛转过身来正准备招待,一袭绯色撞入了眼中。 她抬首一看,这人面如冠玉,一双乌眸似水,虽衣袍的绯色甚是明亮,在他身上却犹如重墨,沉寂了下来。 苏宛看了半晌,脑中轰然一响,提手指向这人: “你你你,你是程洲?!” “我——” 不等身前这人答话,苏宛怒意横生,急忙伸手搭上门,欲将门掩上: “这位客官,午时已过,本店打烊,客官去别处用膳罢。” 苏宛本以为自己早就将程洲忘得一干二净,可如今过了几年忽而相见,对其不辞而别的忿忿之意又涌了上来,只想将其赶出门去,一解恨意。 “等等,你听我解释。” 程洲似是还有话要说,不料身旁追来了好几个官兵,见苏宛如此粗鲁地关着门,高声呵斥道: “放肆!你怎可对陈大人不敬!” 听见官兵这话,苏宛正用力的手一顿。 她瞪大了一双杏目,问道: “什么陈大人?” 领头的官兵严肃道: “陈大人乃当今刑部尚书,你若再敢不敬,我们可就动手了!” ———————— 男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第36章 官兵一放话,苏宛愣在原地,脑中顿时一片杂乱,手上的力自然也松了下来。 陈舟行见苏宛不再言语,知是其还没能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向身后的官兵们道: “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是,大人。” 苏宛见官兵们听话地垂首退下,这才逐渐将眼前这位威严的大人与书里诡计多端的反派联系在一起。她努力镇定下来,理清着思绪。 所以,她所熟悉的程洲就是如今的刑部尚书陈舟行? 曾经在方舟书院那个被人孤立欺凌,瘦削清冷的学生,竟是书里狠辣狡猾的反派? 这反派居然还与她结交朋友,一起谈笑风生,和睦相处? 苏宛不由一怵,愤怒还未消,惊异与惶恐又漫上了心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对待陈舟行才好。 陈舟行亦是如此,他在听说琼苏楼后,忽地就想到了当初放言要来京城开食肆的苏宛,于是遣人去查探了一番,在确认是苏宛后,他先是欣喜若狂,没想到她真的来了京城,随后却冷静下来,自己曾经不告而别,定是伤她至深,且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还是不要再招惹她的好。 可就在刚刚,他正在那当铺查案,倏尔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回首看去,便看见了一脸慌乱的苏宛。 就是这一眼,陈舟行再也无心放在眼前的事上,不知怎的就离了那当铺,跟着苏宛来了琼苏楼。 现下一相逢,他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初突然离开,是我对不住。”陈舟行还是先开了口。 苏宛如鲠在喉,闷声道: “没,没关系。” 若不是面前这人官居刑部尚书,苏宛早就指责起他背信弃义来了,可自己一介平民,怎敢在朝廷命官跟前造次。 陈舟行见苏宛甚是局促不安,想来是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她,便轻声道: “你不必将我视作什么大人,还是如以前一样就好。” 第62章 苏宛心中泛苦,话虽这么说,可官民之间的沟壑如何逾越,倘若这位大人哪天不开心了,就是将她拉去凌迟她也反抗不得。 “你先坐。”苏宛将旁边的椅子向外一拉,示意道。 陈舟行听从苏宛的话,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谁料他踩过的地方皆留下了浅红色的印渍,苏宛往地上一瞧,想起刚才那当铺的身影肯定就是他,那这印渍,岂不是血迹? 苏宛一急恼,径直道: “你怎的将血都沾我这食肆里了,也太不吉利了,若我这琼苏楼生意变差了,定饶不了你!” 见苏宛生气,陈舟行反倒笑了起来,语气是难掩的愉悦: “这才像你。” 苏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唤了小二来将地清干净后,赧赧于陈舟行对座坐了下来,向他看去。 经年未见,陈舟行早已不如当初一般瘦弱,长身玉立,肩膀宽阔,大概一手能打两三个曾经的程洲,笑起来时倒又和以前一样,只是长开了些,眉目硬朗,气质清冷。 打量了他半晌,苏宛才发觉对面这人亦眸色深邃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说道: “陈大人来我这小店,不会就是来干坐着的罢。” “莫要叫我陈大人。”陈舟行将眉一簇,说道。 苏宛讥讽地笑道: “那大人不妨说说,民女该如何称呼大人?” “苏宛,我知你还在生气,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能否如以前一般将我当作朋友来对待?” “那民女怎么敢。”苏宛冷冷道, “陈大人是当朝刑部尚书,一言令下,就能让民女掉脑袋,民女可不敢将大人视作友人,只敢恭敬相待,大人莫要为难民女了。” 陈舟行拿苏宛没办法,心生一计,沉声道: “好,那若你执意叫我陈大人,我明日便命人将你这琼苏楼拆了。” “你!” 苏宛气得牙痒痒,咬着牙道: “陈舟……行,你别欺人太甚。” 陈舟行这才放过苏宛,浅笑着举杯酌了口茶。 苏宛暗自瞪了他一眼,忽生好奇地问道: “你在朝为官之事,向苑东可知晓?” 陈舟行颔首道: “三年前春闱之时他就与我见了面,但……出于种种原因,我恳请他莫要将我的事告知与你,正巧春闱完他也无意入仕,去京城以北一书院做他的夫子去了。” 向苑东自打读书起,便钟爱于钻研那书卷经论,反正向大公子也做了官,向伯言就不强求向苑东入仕,放任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难怪,苏宛想起向苑东离开书院那日,对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当时苏宛以为是他还想安慰自己,毕竟向苑东是苏宛在这书院仅剩的朋友了,现在看来,大概是忍不住想告诉她陈舟行的去处。 苏宛转念一想,那这些年来,莫不是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脸色一沉,说道: “好了,话已道尽,你可以走了,日后也不必再来。” 陈舟行叹了口气,将钱袋往桌上一搁: “可我还未用膳,琼苏楼就是这般待客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陈舟行竟这般会耍赖,苏宛本欲继续赶人,抬眼却瞥见楼内的小二都双目发光地盯着这厚实的钱袋,念及琼苏楼正颇有起色,自己这做掌柜的在众目睽睽下赶走一掷千金的贵客,实在有些打消众人的工作热情,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不用这么多。” 她随意择走几个碎银子,不等陈舟行看过食单点菜,转身便去了庖厨。 过了两刻,苏宛端着三样菜走了来。 “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近来多雨,又有回潮,我特意多放了些辣椒,想着给你祛下湿气。”苏宛皮笑肉不笑地将菜放至桌上,落座道, “尝尝罢。” 陈舟行看了眼桌上被辣椒铺满的菜肴,不由干咳了一声,喝了好几口茶,才动筷吃了起来。 他向来吃得慢,每回都只夹一小口,苏宛颇有耐心地在旁边看着,虽然这人面色仍是未改,但额间已微微浸出了汗。 逐渐的,陈舟行颊边延至耳尖都冒出了绯色,苏宛暗暗叹息了声,将他的茶杯斟满,又将菜往远了一挪,说道: “行了,别吃了。” “虽辣味过浓,但我也能尝出来,你的厨艺长进了。”陈舟行将筷子一搁道。 适时,一身穿墨色行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在陈舟行耳旁低语了几句。 只见陈舟行凝眉点了点头,待这男子走了后,向苏宛道: “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多谢款待,下回得空了,我再来食肆找你。” 苏宛听了这话,想到自己这琼苏楼陈舟行能来去自如,而她却极难得知陈舟行人在何处,真是吃亏。 她懒得应付,闷声嗯了一句,步子未挪,看着小二将其送出了楼。 是夜,苏宛这段时日一直忙于琼苏楼大大小小的琐事,有好些从乌庄带来的箱匣都还未整理,她便唤来芸香一同收拾收拾。 这些箱匣中大多都是衣物首饰,收拾起来也还算快,芸香还从箱底找出了好几张银票,大概是崔氏趁苏宛不注意时塞进箱子的。 苏宛心中一暖,将银票收好后,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条衣裙。 只听哐啷一声,一物什从衣裙中滑了出来,掉落在地上,滚到了芸香的脚边。 芸香拿起这物什一看,是一小巧精致的哨子,雕刻成了舞狮的模样,格外有趣。 第63章 “方才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苏宛向芸香问道。 芸香将哨子递给苏宛,道: “是这舞狮哨子。” 苏宛接下哨子,曾经去踏青时的记忆在脑中涌现。 当时,同去避暑山庄的几人放下彩礼后,她不过多看了几眼这哨子,陈舟行便暗自记下了,在回去之时,特地送给了她。 抛去其在离开乌庄时未告诉她此一件事外,苏宛而今想想,陈舟行确实待自己极好,不论何事,皆百般周到。 不过这哨子自己拿着也无用,还是下次还给他罢。 苏宛想罢,将哨子揣好,合上了箱匣。 ———————— 我超爱吃辣! 第37章 夜色渐浓,自白日里与陈舟行相见后,苏宛一直沉不下心来,现下卧于帐中,翻了好几个身,还是入不了眠。 她索性睁开了眼,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她想到在玉京酒家,陈舟行搜身钱巡抚的侍卫,果然是为了日后对付钱巡抚,想到涂大人说是尚书大人帮了忙,才同意她开了琼苏楼,那陈舟行莫非早就知道她来了京城。 将过去的事一桩桩在脑中回顾了一遍后,苏宛又想到了将来。 这么些年下来,她日日待在乌庄,以为自己也就此般平静过掉这一生了,早已将原书里的内容忘不少,如今想破了脑袋,也只能记起来主线中的一些重要情节。 陈舟行在书里的一生中,所有事件的开端都是在元宵宫宴遇见了女主,他本就与男主的父亲有仇恨,在得知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主与男主两情相悦后,便愈加发狠地对付男主与其父亲。然男主父亲位列总督多年,在朝中的势力并非是他一介新秀能比及的。 谁知陈舟行此人,对认定了的人或事执念极深,他本就因父母双亡,对自己这条命也不甚看重,若能复仇并抢得女主,是他有幸,若不能拥有,他宁愿毁掉。是以,在他认识到自己满盘皆输后,便欲与男主同归于尽,不料女主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陈舟行一心软,被男主一剑反杀,孤身终死。 真是狗血,苏宛长叹一声。 既她与陈舟行重逢,又朋友一场,怎么也不能见着他去送死,这关键的元宵宫宴,需得寻个法子让他去不了才行。 苏宛思忖着,不过片刻,合眼睡了过去。 翌日巳时,苏宛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攥着张微微泛黄的纸,走到了一壮阔府邸前。她抬首瞧了眼门匾上的向府二字,将手中的纸收好,叩响了门。 待府里的侍卫出来问询后,苏宛将向苑北给自己的令牌递予侍卫看。 侍卫一笑,行礼道: “原是小姐的客人,这位姑娘随小的来罢。” 苏宛跟着侍卫穿过园子,走出回廊,一路行至向苑北的院落里。 她在来京之前写了信给向苑北,也不知其是否收到了,前几日又忙于琼苏楼的杂事,今日才有闲暇来登门。 侍卫引得苏宛进了向苑北的院子后,随意唤了一个侍女前去通报,不待多时,向苑北的贴身侍女便将苏宛请了进去。 “苏姐姐!”向苑北正坐于茶桌前,见苏宛走了进来,欣喜得眸子都亮了几分。 这三年来,向大人事务愈加繁碌,向苑北便只随其回了乌庄一次,苏宛与她也有一两年未见了。如今的向苑北虽稚气未脱,但已出落得花容月貌,算来应当不日就要及笄了。 苏宛走至向苑北身边坐下,将食盒向桌上一放,说道: “向妹妹,快打开尝尝,这是你上回要我带的海棠糕。” “不急不急,我先与苏姐姐说说话。”向苑北提手揽上苏宛, “苏姐姐的食肆开得如何了?以后可还会回乌庄去?” 苏宛许久未见向苑北这般黏人模样,笑着道: “我的食肆才开张没多久呢,怎的会回乌庄去。你这些年在京城过得如何?” 向苑北闷闷不乐道: “这两年爹爹甚是忙碌,娘也日日替爹操心,便不怎么让我出门玩闹了,加上二哥又去了别地教书,一年见不着几次,我在这府中的日子是真真无聊。” “你二哥在那书院过得可还习惯?” 向苑东自打离了方舟书院后,也仅每回新年时给苏宛递封信,其余时候联系极少,也不知其如今过得好否。 向苑北颔首,答道: “我二哥那人,只要能研读书卷,即便是在什么荒野之地,也能过得下去。” 见苏宛听了这玩笑话也并不是很开心,向苑北便以为是其来了京城还不适应,身旁又没几个熟悉的人,心中想念乌庄不免感伤,连忙说道: “苏姐姐莫要伤心,这京城地广人多的,一定还能结交新的好友。况且,本小姐还在这呢,若是苏姐姐在京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来就好。” 苏宛还真想起一事来: “我确实有事相求,你可知晓那万商节?” 向苑北答道: “自是知晓的,每年万商节不少铺子售价都会便宜些,我常和我娘在万商节出门购置物什。” “我呀今年打算参加这万商节,可你也知道我的食肆才开业不久,恐不会有多少客人,我便想着等你得空,请你和你的一些好友来食肆里用膳,我付钱,你们撑撑场面就好。” “自然可以!”向苑北当即应了下来, “不过怎可让苏姐姐出钱,我来请人就好,苏姐姐且等着罢,我定让你这食肆成为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第64章 苏宛展颜一笑,朝向苑北道了谢。 二人又聊了半晌的家长里短,待到快午时了,苏宛得回琼苏楼烧菜去,才将将作罢。 不出两日,万商节的举行告示便于城中张贴了出来。 自设立这万商节以来,经商的人愈加多了,民间一片繁荣盛景,皇上龙颜大悦,将今年万商节的奖赏又加重了不少,不仅金银财宝多了,还向胜出的店铺抛出橄榄枝,织锦铺子得了魁首就可入宫为妃嫔们缝制衣裳,茶铺可为宫中的公主们传授茶艺,而食肆酒楼,则能在明年一月最为盛大的元宵宫宴中掌厨。 苏宛本就想在万商节中争得前茅,正巧这魁首有入元宵宫宴的机会,若陈舟行必须得去这宫宴,那苏宛在的话也能多寻些法子让他与女主见不上面。 这万商节报名与以往那江南美食大会不同,并无门槛,只需到官府呈报一番便是。 将告示细细看了后,苏宛即领着芸香去了官府。 府内来人众多,分了好几个组来记名,苏宛在一群男子中身形自是娇小,踮脚瞧了许久也没找着食肆酒楼该在何处上报。 正巧这时老林来了,一眼便看见了苏宛,喊道: “苏姑娘!” 苏宛侧首望去,见是老林和上回来过琼苏楼的几位大哥,急忙走了上去,招呼道: “林伯,你也来参加这万商节?” 老林点点头: “我每年都参与了,可惜还未夺过什么名次,不过即便是没能胜出,只要是入了这万商节的店铺,客人皆会多上不少,可谓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原是如此,那万商节可真是不能错过。” 老林见苏宛方才似是在寻报名之处,知是其还不太熟悉京城,便相邀道: “苏姑娘既是想参加,那与我们一同去记名罢。” 老林几人皆是对万商节颇有解的老江湖,苏宛自是乐得随他们一起,立马便应下了。 苏宛一行人走至队末,正欲看看前头还有多少人,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让一让,让一让。” 苏宛转头看去,只见一时间来了不少小厮,直直钻入人群中,蛮横地将排队的人左右隔了开,腾出了一大块空地。 这些小厮们垂首立在两旁,阵仗不小,恭敬地迎着一位穿金戴银,身材臃肿的男子走了进来。 人群中有一位男子大约也是头回见这场面,出声怒斥道: “不知来者何人,为何将我等推搡开来,这是不将官府放在眼里么!” 那臃肿的男子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咧嘴露出了一颗金牙: “可笑,连本候都不识得,来人,将这人给我拖下去,打到识得本候为止!” ———————— 向苑东:天选读书人 第38章 苏宛本欲小声问问林伯这敢在官府嚣张之人是何来头,可见出声的人被拉出官府受打,哪还敢开口,垂首将嘴抿得更紧了。 只见这自称本候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记录名册的大人跟前,瞧都未瞧一眼,说道: “给本候那金玉楼好生记上名。真是麻烦,这万商节还需得酒楼掌柜的亲自来报,明日我就与皇上说说,本候这金贵之身,怎可与这些草民身在一起。” 官府的大人哆哆嗦嗦地在名册上写下金玉楼三个大字,随后举起双手,将名册呈给眼前这贵人看。 “啧,本候的酒楼自然是要写在最前头,且不能和其他不入流的食肆酒楼写在同张纸上的,你若不会写,我便将你右手砍了!” “侯爷息怒,下官这就重新写过。”大人立马又取了张纸,提笔写了起来。 侯爷瞧了眼,将手一挥: “尚可。” 说罢,他就施施然背身走出了官府,守立的小厮们亦跟随其后,尽数出了府去。 等这侯爷的轿子走远了,众人才互相看了看眼色,重回队列之中。 老林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 “此人是当今贵妃的胞弟,贵妃正得皇上盛宠,皇上一高兴,封了贵妃这胞弟为安候,加以其家族本就隆兴,安候便在这京中甚是肆意妄为,除了宫里几位贵人,安候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在今年,安候也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求得皇上赐了他一栋楼,那位置,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宝地。他就在那开了一家酒楼,唤做金玉楼,酒楼里每日来去的不是朝廷命官,就是名门公子,若这金玉楼来万商节,魁首是毫无悬念地会落在他那了。” 苏宛愕然,暗叹自己运气怎的如此不好,才第一年参加,就遇上了这等关系户。 老林见苏宛眸色黯然,安慰道: “苏姑娘不必忧心,即便安候得了魁首,你也是有能力去争得第二第三的,我自诩对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食肆酒楼都甚是解,苏姑娘虽初来乍到,但一双手艺比起他们皆不遑多让,我相信姑娘。” “多谢林伯。” 苏宛在意的倒不是名次,毕竟若今年没能位列前茅,明年还能参加,她所在意的,是魁首能去那元宵宫宴。 待记下了名后,苏宛与林伯一行人自官府出来,各自回了食肆去。 到了琼苏楼,苏宛将许廉,芸香与楼里上上下下忙活的小二都召集到了一起,宣布琼苏楼要参加万商节一事。 众人皆知晓万商节规模盛大,能参与其中自是好事,都高呼着要令琼苏楼一鸣惊人。 苏宛说道: “万商节几日后即要开始了,比的是这一个月店铺的盈利,因而如何让更多的客人来甚是重要。我想了几个法子,你们听听是否可行,若觉得不错,那我们便照此行动。” 第65章 “其一是每日这楼前来来去去的行人不少,为了招揽更多新的客人,我想着多做些食单出来,分发给门口经过的行人,既能让他们多多解我们琼苏楼的菜品,又能将名声宣扬出去,引得喜爱江南美食的百姓前来。甚至,我们可在分发出去的食单上做下标记,若是进店的客人带着这类食单,可得更低的菜价。” “其二是尽量让进店的客人们日后常来,且愿意带更多的朋友前来用膳。对于已入楼用膳的客人,我们可给每人发一竹简,待其每回用食之后,在竹简上画上一个标记,若是标记的数目达到十个,便可赠送一样菜肴。” 苏宛见众人听得皆是没了声响,紧张地问道: “我想的这些法子如何?若你们亦有旁的办法或是觉得有不可行之处,尽管说来便是。” 小厮们交头接耳了一番,其中一人挠着脑袋道: “掌柜的,我们并未觉得有不对之处,只是掌柜的说的这些法子我等还是头回听说,也不知道能不能见效。” 许廉在一旁沉思了会,出声道: “我觉得姑娘想的法子甚是新颖别致,先不说会不会见效,别的食肆酒楼指定想不出这些法子,若能令百姓们觉得有趣,定是能吸引不少人。不论如何,万商节足有一月的时间,我们不妨先将这些法子尝试几日,若是成效不错,便可继续行之。” 不愧是会算账的,苏宛与小厮们皆觉得许廉说的在理,她一拍桌案,吩咐众人届时就依着方才这些话行事。 于是,在敲定了万商节期间的杂事后,这几日下来,众人除了每日照常接客送客之外,还忙活着做食单与竹简。为了提前给万商节造势,苏宛特令门口吆喝揽客的小二们提前两日开始向行人递出食单。 这法子竟出乎意料的见效,万商节开始的头一日,别的酒楼食肆客人数目一如以往,那些掌柜们才向客人们介绍这节日期间有何优惠,此时的琼苏楼却早已座无虚席,源源不断地有拿着食单前来用膳的客人。 苏宛忙得晕头转向,一会命小厮给在门口等候的客人们布下桌椅,送去茶点,一会遣人在三楼与四楼添几个座位,既要兼顾庖厨,又要招待客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到了夜里,打烊之后许廉将账本拿给苏宛看,这不过才一日,进账竟比前几日加起来还要多。 苏宛还唤人去金玉楼打探了一番,说是去那儿的客人比来琼苏楼的少了一倍,且那金玉楼本就要价极贵,并未因万商节而便宜多少,百姓们自是更愿意来琼苏楼些。 到了第二日,来人便是更多了,除了手拿着食单前来品尝佳肴的,还有不少握着竹简的客人,说是昨日来用膳的客人们见都得了竹简,便不知是谁提议看看何人先得到这十个桃花戳,此提议一出,众人胜负心顿生,争先恐后地又来这琼苏楼用膳了。 苏宛听说这趣事的时候,正在庖厨烧着菜,转念一想前几日准备的竹简怕是不够,连忙又吩咐小厮们找时间再多做几个备着。 过了未时,苏宛才得了空,打算去堂里看看情形。 正巧,她见一小二手中已是端满了盘子,唯余一样菜拿不下了,苏宛便将剩下的那盘菜端了起来,问过是送给何处的客人后,出了庖厨。 第39章 这会一楼二楼的座已空了不少,只剩四五桌还坐了人。 苏宛手上的这盘菜要送往四楼的雅间,怕客人等久了,她不敢耽搁,快步走上了四楼。 走至雅间前,她叩响了门,听得里头一句“进来”后,推门走了进去。 苏宛边走边抬首看去,和独自坐在桌前的陈舟行对上了眼,他身后还立着上回与他耳语的男子。 陈舟行见来上菜的竟是苏宛,又惊又喜,侧首说道: “齐声,你先出去,在门口候着。” 齐声还是第一次见陈舟行这副神色,疑惑地看了苏宛一眼,随即拱手道: “是,属下告退。” 苏宛记得齐声这个人,他在书里是陈舟行的下属,十分忠心耿耿,在陈舟行死后还拼死想取男主的性命,最终却被乱箭射死。 她侧身给齐声让了路,顺道将菜放上了桌,问道: “你怎的就一人来用膳,还不在大堂坐着,来这空落落的雅间作甚?” “你先坐下罢。”陈舟行给苏宛沏了杯茶,见其落座,才继续道, “今日午时,朝中几位大人请客,我与他们一同去了金玉楼,若我坐在大堂被人瞧见了,难免不好。” “金玉楼?是安候开的酒楼?” 陈舟行没想到苏宛知晓这事,颔首道: “正是,你如何得知的?” 苏宛将在官府遇见安候的事与陈舟行说了来,陈舟行听后,面色凝重道: “安候此人做事胆大妄为,皇上因宠爱贵妃,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你遇上了他,定记得绕着走为好,莫要招惹。我来这雅间怕人瞧见,也并非是恐拂了那些大人的面子,怕是的让安候知道我来了琼苏楼,他会对付你。” 苏宛回道: “我明白,安候那等身份自然是我招惹不得的,我心中有数。” 见苏宛又拿这身份说事,陈舟行戚戚道: “在京城中,身份尊卑确实分得清楚,但无论旁人是如何待我,我只希望你还将我当作是以前那个毫无背景,身世微薄的学生,勿要将我视作高高在上的大人,与我疏离。” 这是陈舟行第二回说这话了,苏宛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她害怕人心易改,不敢轻易全然相信。 第66章 她暂且应道: “我知晓了。” 时候不早了,陈舟行向苏宛道: “这些菜我忘了吩咐小二打荷,是我要带回去给刑部官吏们尝尝的。” “我这就去唤小二。”苏宛站起身来,正欲抬步离去。 “等等,”陈舟行伸手抓住苏宛的细腕,掏出一只竹简,道, “掌柜的,可否帮我印个桃花戳?” 苏宛回首,撞入陈舟行一双含笑的眸子中,一时恍惚。 忽而听见门口有声响,苏宛抽出手,支支吾吾道: “我,我叫小二来先给你打荷,再,再给你盖戳。” 说罢,她只觉脸上烧得厉害,逃也似的溜出了雅间。 齐声一直守在门口,见苏宛似是慌不择路地下了楼去,不解地走进屋内,向陈舟行问道: “大人,可要属下去追那姑娘?” 陈舟行喝了口茶,神色冷得与方才恍若两人: “不必。近日可有异常?” 就在前日,陈舟行遣齐声指派了几个小厮每日在琼苏楼附近晃悠,齐声本还不明所以,心想一寻常食肆有什么好盯着的,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主子是何意。 齐声回道: “今日有几人鬼鬼祟祟的,在琼苏楼小厮运食材的路上造了不少路障,我们派的几人都清理了,没耽误什么。” “那几人可查清楚了哪来的?”陈舟行寒眸低垂,问道。 “查清楚了,属下们一路尾随,看着那几人进了金玉楼。” 陈舟行冷笑一声: “我就知安候是坐不住的,他和贵妃想拉皇后和太子下位,定不会元宵宫宴这等机会。” 再多的话就不便继续说了,待齐声唤小二将菜打荷好后,陈舟行领着他出了琼苏楼。 苏宛自打从雅间出来后,就一直坐在庖厨里发呆,魂不守舍的,等芸香来寻她说第一桌用晚膳的客人来了,她才回过神来。 这桌客人点了一份鸭包鱼翅,此样菜品还是琼苏楼开张以来头一回被点。 鸭包鱼翅的做法重在处理鱼翅上,定要将鱼翅泡发完全,再除净沙子,修剪毛边,随后在锅中加入葱姜及料酒煮沸烧开,还得上蒸屉蒸上片刻。 将鱼翅蒸好晾凉后,将其塞入处理好的整鸭鸭腹中,除了葱姜,料酒外,还需加入火腿肘子进锅焖煮提味。待香味漫出,这酥烂肥嫩,味鲜滑润的鸭包鱼翅就做好了。 才做完一盘鸭包鱼翅,前来报菜名的小二愈来愈多,苏宛便专心于烧菜上,不再分神。 …… 此后接连十几日,琼苏楼都在这万商节中独占鳌头,不仅苏宛的过人厨艺在京中传扬开来,就连竹简集戳之事也被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不少来客都是为了玩竹简这新奇玩意。 见了此等盛况,京城中谁人都道这琼苏楼掌柜定是万商节魁首。 谁知,就万商节还剩十日结束之时,琼苏楼的粮仓在夜里叫人一把火给烧没了。 苏宛第二日来的时候,储粮的仓库早已被烧的面目全非,地板与墙上皆是乌黑的火迹,大米被烧得一粒不剩。 这粮仓向来是看管小心,远离一切火源的,怎么忽地就着了火? 苏宛顿觉此事蹊跷,在粮仓里来来回回绕了几圈,终于在一角落里找到了一小块烛蜡,足以佐证这场火是有人蓄意为之,并非意外。 可现下比起揪出罪魁祸首,更紧急是的如何补足这些被烧光的粮食,毕竟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客人来,这粮食都没了,还怎么开店。 苏宛走出粮仓,深思熟虑了会儿后,唤来了几个小二,一半人去那官府报官,一半人与自己一同去购置粮食。 她领着小二一路到了米铺,没成想米铺凑巧关了门,门口还贴了张告示,说是店主有事在身,万商节后再开张营业。 “真是稀奇,怎的什么事都叫我碰上了。” 苏宛牢骚了一句,并未气馁,连忙又提步往其他米铺寻去,不料竟无一家米铺开着门,且统统都说万商节后再开店。 这其中定有古怪,苏宛走进米铺隔壁的一家铺子,出声问道: “掌柜的,你可知隔壁这米铺为何闭门?” 铺子掌柜答道: “为何闭门我不知,但我昨日见着似是金玉楼来了人,将隔壁的米全买走了,大概那掌柜是的去重新屯米了罢。” 金玉楼? 苏宛顿时大悟,那安候定是见琼苏楼客人每日众多,有夺魁势头,按耐不住开始对琼苏楼下手了。 可她不过只是得知金玉楼买断了粮食,并无其火烧粮仓的证据,不能贸然去官府报案,况且以安候的势力,就算是他做的官府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怎么算都是苏宛吃亏。 现下顶顶重要的事,还是如何获取粮食,与安候这仇,只能日后再算。 苏宛在米铺前徘徊了许久,若是出城找粮,来回也得花上四五日,这短期内的米该如何寻得。 她倏尔想到,万商节之时每个食肆酒楼都会多囤些米,林伯和孙大哥的楼里定有些多余的,再去旁的一些食肆酒楼里都求点,应当能挨过几天。 不多耽搁,苏宛当即携小二们去了林伯和孙大哥的食肆。 老林在听说了琼苏楼的遭遇后,惊叹竟会发生此事,再一听估摸是金玉楼的手笔后,不免担心起苏宛来,毕竟安候行事乖张,今日敢烧琼苏楼的粮仓,明日指不定就烧苏宛宅子里去了。 在劝说了一番之后,老林见苏宛仍是执意继续开店,便也只好作罢,让自家小二提了好几袋米出来赠与苏宛。 第67章 除了老林与孙李之外,其余的食肆酒楼甚少有愿意借出粮食给苏宛的,唯恐金玉楼得知了连他们也一道报复。 将近午时,苏宛带着两车的粮食赶回了店里,虽这些米挺不了多久,但撑过去城外运粮的几日应当是够了。 她唤小二将这批粮食先放一空库房里,每个时辰都留一人在房门口守着,过了时辰就换人,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这两车的粮食还没运完,突然又来了几辆叠着米袋的车,停在了门口。 苏宛疑惑地走上前去,只见车后有一绫罗锦轿,向苑北从轿子上走下来。 她行至苏宛跟前,急忙握上苏宛的手,说道: “苏姐姐,你这食肆出了此等大事,怎的都不来找我帮忙!” 苏宛讶然,问道: “你如何得知的?” “我……” 向苑北想起自己二哥在乌庄结交的那好友特地叮嘱莫要将他供出去,眼神躲闪道: “我家下人今日出府有事,正好瞧见了,一回府中就告诉我了。” “原是如此。”苏宛见向苑北如此担心,并未怀疑,柔声道, “粮仓虽被烧没了,但我方才已借到不少粮,这几日还是能过下去的。” 向苑北闻言放下心来,拉着苏宛往前走去,说道: “这些米都是存在我家中的,我爹在礼部管的就是膳部,是以府中粮食甚是充足,姐姐放心用便是。不过,以后若再出此等事一定要记得寻我!” 苏宛见向苑北一脸严肃,颔首道: “我记下了。既然向大小姐今日来了我这琼苏楼,不如进店尝尝本楼的美味佳肴?” “自然是得尝尝的!” 向苑北笑着随苏宛进了楼。 第40章 因向苑北身份特殊,苏宛将她径直请到了四楼的雅间。 苏宛唤小二取来食单,递给向苑北道: “你想尝什么菜尽管说,今日我来作东,你可多点些,打荷回去给向大人和向夫人也尝尝,让他们看看我厨艺可有长进。” “那我便不客气了。我要点这蟹粉狮子头,炖生敲,鸡汁干丝,再来两样素菜足以。” 苏宛起身道: “好,你且喝茶候着。” 离了雅间,苏宛随即就去了庖厨烧菜。 这几样菜所费的时间皆不久,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她就将菜烧好了,见堂内的人还不多,苏宛便自己将菜端了上去,打算陪一会向苑北。 不过近日她忙里忙外颇感疲惫,过几日得贴个告示再招几个厨子才行。 进了门,苏宛将菜往向苑北面前搁下,说道: “快些趁热吃。” 向苑北早已腹中空空,这些色香鲜亮的菜一摆至面前,她垂涎难耐,可一提筷又不知该先吃哪个才好。 苏宛笑着给她夹了块炖生敲,说道: “先吃这鳝肉罢,若是冷了,怕是会有腥味。” 向苑北将鳝肉放进嘴里,只觉咸香鲜嫩,油润皮软,味道之醇厚在嘴中久久不能散去。 再吃一口蟹粉狮子头,味道更是清香,既有蟹粉之鲜美,又有青菜爽口,向苑北便也不顾形象了,夹了一大块狮子头肉送入口中,嘟囔着说道: “苏姐姐,也不知是不是因我太久未吃你烧的菜了,尝完眼下这些菜,我觉得你厨艺真真是长进了许多,以前是能让人吃到饱腹,如今是令人饱腹之后还想吃。” “那你日后可得多来,我近日见你都瘦了,还是白白胖胖的可爱些。”苏宛怕向苑北噎着,递了杯茶过去。 向苑北想起一事来,连忙喝了口茶咽了咽,说道: “对了,苏姐姐,我一月后要在府上办及笄礼,邀不少亲戚好友来做客,你可有闲暇?” “我每日都得待在这琼苏楼,若是再如昨晚一般出了事,那可耽搁不起。”苏宛见向苑北顿时神色不乐,安慰道, “莫要伤心,届时我会将礼物送去你府上的,若你想让我当面为你庆贺生辰,不如下回你挑个吉日,我在这琼苏楼给你办场宴席,做多少菜都行。” 向苑北侧首问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哄好了向苑北,苏宛也再无时间陪她用膳,继续生火下厨去了。 得亏今日向苑北送了不少粮食来,若是只有从老林和孙李那借来的米,就眼下琼苏楼的客人数目,撑个两日都不够。 待到打烊之时,苏宛一想到昨晚被人烧粮仓的事,心中就放心不下,甚至想今夜就留宿在这琼苏楼里。 芸香在她一旁劝说道: “小姐,那放米的库房夜里已留了俩小二候着,若是连他们都看不住,你身子娇弱,留在这也是无用呀。” “正是。”许廉亦凝眉道, “况且,苏姑娘一清白姑娘家,要是传出去在这楼里留宿,难免会影响名声,若姑娘实在担心,不如在下今夜留宿罢。” 芸香点头如捣蒜: “许公子说的在理。” 苏宛知这两人是为自己好,可即便是回了宅子,她一心挂念着琼苏楼也睡不安稳,还不如在这守着。 她正欲说服这两人,门外却猛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苏宛一愣,当即怀疑又是金玉楼的人前来行恶,急忙从庖厨拿了把菜刀出来,又唤许廉和芸香拿来铁锹等防身之物,握在手上。 她领着两人步履极轻地向门口靠近,然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门旁边的窗微微开了一个缝。 只见门外似是站了不少人,只是不太像金玉楼的人,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第68章 她再往前一看,领头之人居然是齐声。 既来人是齐声,那定是陈舟行遣他来的,苏宛将心一放,抬手打开了门。 “苏姑娘,在下名为齐声,领命前来……” 齐声抱拳行了个礼,抬眼看见楼里三人手中的刀锹棍棒,询问道, “姑娘,你们这是?” “无事无事。”苏宛尴尬地将菜刀往门口的桌上一放, “不知齐大人前来何事?” 齐声继续道: “姑娘不必叫在下齐大人,直接唤齐声便好。在下领主子的命,给苏姑娘送了些人来。” “送人?”苏宛前后左右看了眼,甚是不解。 齐声回首递了个眼色,身后一侍卫便将一捆住手脚的人撂了上来。 他向苏宛解释道: “此人是金玉楼的小厮,昨晚姑娘楼里那火,就是这厮放的,主子让在下将这贼人抓了来,交给姑娘处置。我家主子还说,昨夜出了那档子事,姑娘离了食肆后定是会彻夜忧心,是以派了五位武功高强的侍卫来替姑娘守着这琼苏楼,姑娘安心回宅子休憩便好。” 齐声说罢,身后五位侍卫便齐齐向苏宛行礼道: “见过姑娘。” 难怪能坐上刑部尚书之位,陈舟行这行事真是雷厉风行,面面俱到。苏宛惊诧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 “替我多谢你们大人。” “那这贼人姑娘打算如何惩治?”齐声瞧了眼伏在地上的小厮,问道。 苏宛沉思了会,说道: “放火之事许是金玉楼掌柜的主意,这小厮大概只是听从了自家掌柜的话。不过也不全然无辜,不如就将其扔进放米的空库房里替我守几日库房吧,正好让我家小二也休息休息。” 齐声本以为苏宛会气得将这小厮狠狠处置一番,没想到其如此平静,处置得也十分得当,与他家主子的办案风格甚为相似,令人佩服。 既然苏宛这琼苏楼掌柜都放了话,齐声便一声令下,侍卫们便各自行动了起来。 见陈舟行没能前来,苏宛向齐声问道: “你家主子可是有事?” 齐声颔首道: “主子本是要亲自来的,只是今晚忽然被六部几位大人找上门来论事,实在抽不开身,又担心姑娘忧虑,才如此晚派在下来的,还望没有打搅到姑娘。” “哪里的话,你们可帮了我大忙。”苏宛语气一顿,转而问道, “那几位大人寻来之前,你家主子可有用晚膳?” 齐声摇摇头道: “还不曾用,本来序木做了碗粥,但主子嫌难吃,念及等会要来找姑娘,琼苏楼定会有吃食,便没用那碗粥。” 听了齐声的话,苏宛扑哧笑出了声。 她不由想到了当年在乌庄时,因序木厨艺实在太差,苏宛每日去陈舟行府上给两人烧菜的日子来。没想到这么些年了,序木竟还未长进。 “齐声,你不如进楼里等我片刻,我熬一锅粥,你带回去给你家主子和序木尝尝。” 齐声应下道: “好。” 苏宛进了庖厨,记得曾经陈舟行有一回生病时,自己做了碗山药肉片粥他甚是爱喝,今日便再做一次罢。 她细细将山药切成块,再将猪肉切成薄片,向烧开的水中加入山药与肉片熬煮。 苏宛轻轻摇着蒲扇,庖厨里的蜡烛有些暗,忽而吹来一阵风,将其扑灭了。 整个屋内仅仅灶台这有些微亮,苏宛莫名紧张了起来,抓了个柴火,起身准备去重新点燃蜡烛。 正在此时,门口陡然出现了一人影,因苏宛人在明处,那黑影在暗处,她看不清来的是何人,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些撞翻煮粥的锅炉。 “小心!”那人影点了蜡烛,快步向苏宛走来, “你可有伤到哪?” “没,没有。” 苏宛心有余悸,抬眸看去。 燃了蜡烛后,庖厨内亮了起来,苏宛眼里映入陈舟行担忧的神色,在烛光下他的眉目甚是柔和似画。 第41章 方才苏宛碰到锅灶的动静可不小,陈舟行仍是不放心,将她手中的柴火取下,放回灶下后,说道: “让我看看你的手。” “哦。” 苏宛将双手缓缓伸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热锅烫红了一小块,赧然道: “大抵是不小心挨到的,无碍。” 陈舟行不知从哪掏出一瓷瓶,放在苏宛手上,说道: “用这膏药擦擦罢,若不处理好,怕是会留疤。” 苏宛揭开瓷瓶,凑近鼻前闻了闻,有一股甚是清凉的草药味。 她将瓷瓶中的药汁倒在手上,轻轻擦拭了下后还给陈舟行: “多谢,给你煮的粥快要开了,我先去盛出来。” 陈舟行拦住苏宛,走至她身前道: “我来盛就好。” “那你记得留出一碗放食盒里,我特意多煮了些,你带回去给序木。”苏宛提醒道。 “好。” 陈舟行立在灶前,慢条斯理地一勺勺舀着粥,苏宛在一旁看着,不禁在心里叹道怎的有人盛粥的动作都能做得这般好看。 她看久了,甚至瞧出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 苏宛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让自己莫要乱想。 “怎么了?”陈舟行注意到苏宛这边有声响,问道。 苏宛急忙答道: “无事,齐声不是说你在与几位大人谈事么,怎么突然又来了?” “本是在与他们谈论要事的,不过来之前恰巧谈完了,我见齐声还没回来,便想着过来看看。”陈舟行将食盒盖上, “好了,这粥我带回去吃罢,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第69章 苏宛随着陈舟行出了庖厨,许廉和芸香都候在大堂内等她。在听闻陈舟行要送苏宛回府后,芸香提步走到苏宛身后,而许廉则神色霎变。 陈舟行睨了眼许廉,不知为何,感觉许廉这神情,像是怀疑自己在用官威胁迫苏宛,硬要送她回家一般。 果然,许廉出声道: “苏姑娘,不如在下也一道送你罢。” 苏宛婉拒道: “不必不必,待会你回去晚了,你那姨母怕是又要为难你。” “可是——” 许廉话完未说还,陈舟行开口打断道: “这位公子且安心回去罢,有我这刑部尚书在,她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见这两人劝说不动,许廉只好闷闷独自出了琼苏楼。 许廉刚走不多久,陈舟行与苏宛也出了楼。 因还在举行万商节,即便是入了夜,街巷中的人也不少,苏宛与陈舟行并肩行着,挨得很近,苏宛说话时陈舟行还会侧下耳朵去听,落在芸香眼里,不知怎么就看出了耳鬓厮磨的感觉来。 到了宅子后,陈舟行又叮嘱了苏宛一番,说是若金玉楼再来挑起事端,一定要记得寻他,莫要自己扛下。 苏宛应过,与其道了别后,转身进了宅子中。 芸香快走几步跟上苏宛,笑弯了眉眼,向苏宛问道: “小姐,这陈大人怎的对小姐这般好,不会是……心悦小姐罢?” 苏宛顿时羞红了脸,恼道: “芸香,胡说什么呢你,以后少看些话本子!” “芸香哪有胡说!若陈大人并非心悦于小姐,为何对小姐这般上心,既担心小姐会忧虑,送来侍卫给琼苏楼帮忙,又亲自送小姐回家。难道说,京城的大人都这么和善?” 芸香说得头头是道,苏宛都找不出事理来辩驳,没底气地小声道: “他对我好,是因为曾经在乌庄时我也帮衬过他许多,这说明他懂得礼尚往来,知恩图报。” 芸香还是头回见自家小姐这般没气势,愈加想开些玩笑,打趣道: “小姐用了这么多词来称赞陈大人,看来陈大人在小姐眼里甚为不错。” 苏宛一跺脚,也不知今儿芸香怎就揪住她不放了,赌气道: “我不和你说了,回屋洗漱去。” 见苏宛落荒而逃去了正室,芸香站在原地笑了半晌,随后赶忙去给苏宛打水了。 过了这夜,其后几日金玉楼犹如哑火了一般,没了声响,也不知是陈舟行派来的侍卫震慑住了金玉楼,还是那安候已然放弃与苏宛争斗。 不论如何,苏宛自是愿意安安稳稳过完这万商节的。在向苑北送来的粮食还没吃完之时,城外的米就运来了,这粮食的问题一解决,苏宛也放下心来,全力度过万商节这最后几日。 七日后,锣鼓一敲,万商节便算是结束了。 这结束之后,每个参与的店铺都需将这月的账本呈给官府清算,不过就食肆酒楼这边,明眼人都瞧得出魁首会落在琼苏楼头上,择不出一个食肆酒楼能敌过琼苏楼的。 将账本交予官府后,苏宛顿觉浑身轻松,也算称心如意地办完了一场大事,且在她将招厨的告示贴出去后,不少前来应聘的,苏宛择了几个厨艺精湛又会做江南菜的厨子留下,这万商节结束后,她也能将心思都放在传授厨艺上,等这几日学有所成了,她说不定还能甩手庖厨,安心做起掌柜来。 万商节的结果下来得极快,大概是连皇上都十分关切,官府算起账本来也不敢怠慢。 公布完魁首之后,未等几日,奖赏便一箱一箱地抬进了琼苏楼。 苏宛还没将箱匣里的金银珠宝清点明白,一道圣旨又降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食肆琼苏楼,菜品皆八珍玉食,珍馐美馔,金齑玉脍,五味俱全,特令尔为元宵宫宴烹饪宴膳,钦此!” “民女领命,谢皇上恩典!” 待接过圣旨,苏宛上前塞了一袋银子给宣旨的公公。 公公笑着接下,提点道: “姑娘可得尽心尽力做好这元宵宫宴,若皇上高兴了,姑娘这琼苏楼哇,日后可就是京城第一酒楼咯。” “公公放心,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苏宛笑着将公公送出了门去,唤来琼苏楼上上下下几十人一同来看这圣旨,颇感荣光。 就在琼苏楼内盈满欢声笑语之时,忽然来了几位面生的小厮,抬着一木箱进了琼苏楼里。 苏宛搁下圣旨,疑惑地走上前去,问道: “不知几位这是?” 小厮们将木箱放下,向苏宛道: “这是我们掌柜的送苏姑娘的贺礼,恭喜苏姑娘夺了万商节的魁首。” 苏宛心中一沉: “你们掌柜的可是安候?” “正是。既贺礼已送到,我等就先告退了。” 见金玉楼的小厮们走远,芸香从苏宛身后走上前来,问道: “小姐,这木箱可要直接扔掉?” “不,既然安候是来道贺的,那怎么也得看看这里面是何东西。” 听了苏宛的话,一小二径直走至木箱前,缓缓揭开了盖。 众人向木箱内一看,一阵惊心。 竟是一头死鹿。 芸香吓得哆嗦,颤声问道: “姑娘,这,这死鹿该如何处置?” 苏宛怒不可遏,切齿道: “自然是做成菜,吃了它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安候这贺礼甚是用心,我们怎可拂了他的好意。” 苏宛令小二将鹿抬至庖厨,与厨子们一同将这鹿给刨了,做出了鹿肉丸子汤,烤鹿腿肉,丁香鹿肉等等十几样菜肴出来。 第70章 琼苏楼这日日啖鹿肉的事自是传到了安候耳中,他未想到苏宛竟毫不畏惧,还心安理得地吃起鹿肉来。不过这样倒也有趣,他甚是期待在元宵宫宴上,再给苏宛送出一份大礼。 ———————— 今天双更喽 芸香,笔给你,你来写,哈哈哈哈 第42章 六月中旬,向苑北在及笄礼的前几日夜里,来寻苏宛过了次生辰。 苏宛在门口迎着向苑北,却见她身后立着高大一人,面容清俊,气质卓雅,正是多年未见的向苑东。 她惊讶地上前,朝向苑东问道: “向公子是何时回来的?” 向苑东做夫子之后,愈是讲究礼数了,即便苏宛是友人,也依旧拱手道: “就在前日回的。” 向苑北不喜欢她二哥这文邹邹的做派,揽上苏宛往楼内走去,替自家二哥答了话: “我不日就要及笄了,他这做二哥的自然得回来。莫管他了苏姐姐,我早上唤小厮送来了食单,你可叫厨子将上头写着的菜都做好了?” 苏宛颔首道: “皆烧好了,等你入了雅间,便可上菜了。” 三人上了四楼,苏宛领着向苑北兄妹二人来至一雅间前。她一推开门,里头竟用各色鲜花缀满了墙壁,桌椅上也绕着花枝,步入屋内,似是闯入了一繁花似锦的花园仙境般。 向苑北素来同向夫人一样喜爱花草,如今见了这屋子,欣喜不已,向苏宛道: “苏姐姐这是何时准备的,也太美了!” “我前几日就想好给你这番惊喜了,这些花都是今儿早上叫小二买来的,十分新鲜,买来之后我便一直在布置,还好赶在你来之前完成了。”苏宛见向苑北甚是喜爱,亦笑了起来。 待向苑北将屋内的花朵细细看了一遍后,苏宛邀得两人落了座,传小二将菜端了上来。 向苑北望着一桌美馔,正欲提筷,被向苑东出声制止道: “小北,还有长者未到,不得动筷。” “知道了。”向苑北将嘴一撇,放下筷子来。 苏宛闻言一愣,问道: “还有何人会来?” 向苑北朝苏宛凑近了些,小声道: “本来是就我一人来的,二哥一听我要来苏姐姐的食肆,便也想来看看,谁知我大哥听说后,说正巧今日陈大哥来府上与他有事相谈,且陈大哥与苏姐姐又熟识,谈完事后就可与陈大哥一同来热闹热闹。而我们兄妹三人告诉爹娘之后,爹娘说甚是想念苏姐姐的厨艺,便决定也来琼苏楼用膳,是以除了眼下我们三人之外,还有四人未到席上。” 苏宛一听这晚膳竟来如此多人,急忙问道: “你那食单上的菜是否少了些,可还需我去庖厨再烧几个?这屋子似是也有些小了,不如换个雅间?” “无碍无碍,不过是寻常家宴,苏姐姐不用太过担心。”向苑北回道。 向苑东亦是出声道: “小北说的正是。今日我见苏姑娘这琼苏楼开得极为兴隆,若是山长与经院知晓了,定是会为苏姑娘感到高兴。” 谈及方舟书院,苏宛不免动容。 三年前,当她与经院说不再在书院中当厨,要去京城开食肆时,经院从未质疑过她,反倒还说能托人帮她盘下店铺,替她去官府办好经商凭证,甚至还愿意挪出些闲钱资助她。 经院这般有心,苏宛已是感动无比,哪好承下此等大恩,谢绝了其的好意。 她怅然道: “山长与经院待我极好,过几日得空了,我写封信给二位送去,以表谢意。” 苏宛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就被推了开,向伯言夫妇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向大公子和陈舟行。 苏宛站起身来,行礼道: “见过向大人,向夫人,向大公子。” 在这几位中,论起官职当属陈舟行最大才对,向伯言见苏宛并未朝陈舟行行礼,好奇地回头看了眼,见陈舟行不仅未生气,还似是眉眼微微含笑,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人人都道这刑部尚书冷面无情,在他看来,也并非如此嘛。 “快快免礼。”向伯言笑着向苏宛道, “今日我们忽然造访,还请苏姑娘多多担待。” 苏宛落落大方地答道: “向大人说笑了,有大人与夫人来用膳,都令琼苏楼蓬荜生辉了!还请几位落座罢,若是再聊下去,桌上的菜怕是都要冷了。” 向苑北应和道: “是啊,爹,娘,你们赶紧坐下罢,女儿可盯了这些菜许久,早已饿得晕头转向了。” “好,好,诸位都落座罢。” 向大人领着陈舟行向主位坐去,一手旁是向府一行人,一手旁是陈舟行与苏宛,几人的位置与上回向府家宴如出一辙。 近两年未回乌庄,向伯言日日对江南之味想念不已,他早便听说了苏宛这琼苏楼的江南菜肴极为美味,可惜一直未有闲暇前来一品。而今得以步入这琼苏楼,他连忙拿起筷子,向一盘三套鸭夹了去。 这三套鸭是用家鸭,野鸭,菜鸽三种食材制成,鸭肚中置有冬菇及火腿片二样鲜品,汤汁里又放了青菜与笋丝清口,鲜香肥美,爽口清脆,食材繁多,口感丰富。 将鸭肉咽下肚后,向伯言赞叹道: “苏姑娘的手艺竟比以前还要更上一层了,属实是天赋异禀,令人叹服。” 苏宛自谦道: “多谢向大人赏识,民女不过是每日烧菜,钻研得比旁人多些罢了。” “此言差矣,便是旁人钻研得再多,也胜不过苏姑娘这厨艺。”向大公子随自家爹一同出口赞道, “只可惜朝中事务繁多,若日日得闲,我怎么也得赖在这琼苏楼不走了,定是要在此吃饱喝足才行。” 第71章 说罢,向大公子正欲夹上一只块肥美鱼肉,不料被陈舟行横插一筷抢先夹了去。 向大公子嗔道: “多大的人了,肉也要抢。” 陈舟行未搭理他,垂首将鱼肉送进嘴里。 众人吃得酣畅,聊得也投机,苏宛还唤小二取来了先前酿好的桃花酒,清甜润喉,不易醉人,就着这桌宴席饮下,甚是有番别样的滋味。 酒尽饭足后,又闲话了半晌,向大人才终是尽了兴,领着夫人子女登上轿子,回府中去。 陈舟行还有事在身,便遣了齐声来护送苏宛回去。 在其临行前,苏宛喊住他,将舞狮哨子取了出来: “这哨子我留着也无用,你拿回去罢。” 陈舟行一怔,说道: “既我已送给了你,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此哨子设计精妙,两指一按方能出声,声响也不小,你不会武功,还是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好。” “可是——” “我先回府了,齐声会送你回宅子。” 陈舟行径直上了轿,帘子一落下,将苏宛还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也罢,苏宛看着陈舟行的轿子走远,将哨子放回了袖里。 第43章 自万商节夺魁后,琼苏楼的名声渐盛,客人是一日比一日多。 苏宛每日在食肆中忙前忙后,只觉时间过得似流水一般,离元宵宫宴都只剩两月了。 宫里头传了话下来,这两月内,苏宛要将元宵宫宴的食单拟好。宫中还特意遣了一人前来试菜,与苏宛一同定夺宫宴的食单。 宫中的膳食自是不能与平日里百姓吃的同语,试菜的李大人一到琼苏楼,一开口便是令苏宛另辟了一干净宽敞的屋子,换了一套从宫里带来的厨具,指派了十余位小厮在苏宛身旁做活,闲杂人等绝不可入内。 于是,苏宛虽说一心扑在了宫宴上,做起了甩手掌柜,可日日在屋子里好似关禁闭一般,还有李大人在一旁监工,并未轻松多少。 芸香好几次想进来给苏宛端茶送水,都被门口的官兵拦了下来。也不知是否是她告诉了陈舟行,从某日起,端茶送水的就变成了齐声,那李大人再怎么威风,也不敢拦刑部尚书的人,反而还眉开眼笑地迎着齐声进来,对其嘘寒问暖好半天。 齐声送来的茶水底下,总有芸香放上的几块糕点,还有张记着今日食肆里状况如何的纸条,好令苏宛安心准备宫宴。 临近春节时,元宵宫宴的食单才定下了七七八八,这一入年关,朝廷中事务极多,李大人也回膳部忙碌去了,只留了苏宛自己对食单上的菜肴勤加练习,每日做上个几回,傍晚时分送到礼部去让他过目。 一日,苏宛正闷头捏着酥点,门外有一小二来报: “掌柜的,有位公子点名要吃你亲手烧的菜。” 苏宛头都未抬,回绝道: “去和那公子好生说说,这琼苏楼的厨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也传授了颇多,他们烧菜的手艺不会比我的差,让公子尝尝便知。” “掌柜的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了?如今怕是只有皇亲国戚请得动你,寻常人等都吃不到你的手艺。” 这打趣的声音甚是耳熟,苏宛放下手中的酥点,向门口看去。 只见骆闻穿了一身极为华丽的青紫衣袍,斜倚在门边摇着蒲扇,头上斜插的金簪在日光下散出刺眼的光芒。他这一身做派,着实和平民百姓四个字扯不上边。 苏宛欣然问道: “你怎的回京了?” “快到新年了,我爹差了八个壮汉到乌庄将我请回来的。我实在是不愿在府中看我嫡兄们与我爹和睦恭亲的画面,便想着来你这琼苏楼看看。”骆闻大摇大摆地走到椅子上坐下,说道, “我看你这琼苏楼比我那玉京酒家还要宾客如云,早知你如此善于经商,我当时就该再多砸些钱,挤掉你做这大东家。” 苏宛白了眼骆闻道: “你可莫要太贪心了,每年你的分红可不少,且自打盈利后,这楼里的花销可都是我出的钱,没拿你分红一毫。” “啧,你看你,怎的还和我算起账来了。你那分红也没让我腰包厚多少,恰巧够得在玉京酒家门口添几个玉狮子罢了。” 苏宛懒得与骆闻争辩,正色道: “我怕是元宵宫宴结束前都得忙于宫宴之事,既然你回京了,待你无事的时候便多来琼苏楼帮衬帮衬,可好?” “自然可以。”骆闻颔首道, “正巧我也不愿待在我那府上,每日来这反倒清静。对了,我来京前特地去你家宅子拜访了下你爹你娘,而今你爹的身体好大半了,生活起居已能照常,他们二位托我带了信和不少物什给你,待会你将如今住处告与我,我令府上小厮给你送去。” “好。” 苏宛见快到晚膳时分了,唤小二进来将今日做的吃食给膳部送去,再向骆闻说道: “行了,你想吃何菜,眼下我得空了,可以去庖厨给你烧菜去。” 骆闻沉思了会,答道: “黄焖栗子鸡,碧螺虾仁,捆香蹄,清炖豆腐,若还剩了糕点,来一盘也不错。” “如此多菜,你一人吃得完么?”苏宛咂舌道。 “我是见你也还未用膳,想着不如与我一道吃了,待会我请客。” 骆闻面露一副用心良苦的神色,明明是苏宛下厨,却好似他受亏待了一般。 真是一奸商,苏宛暗自想着,将骆闻请到了雅间,谁知他却不甚满意,说是要去二楼听小曲,看客人们热闹,愣是寻了个喧闹之处,坐了下来。 第72章 苏宛便由他去了,见桌上备齐了茶水后,径直提步去庖厨。 这顿晚膳二人吃得极慢,骆闻将每样菜尝了好几口后,先是惊叹了一会苏宛的手艺怎的又精进了,胡大若是知道了,定是得丧气半晌,随后又正经起来,向苏宛将琼苏楼还需改进的地方一一说了来。 苏宛这才明白骆闻坐在外头的用意,若是坐在雅间,定是察觉不到琼苏楼一些细微的不足之处。 骆闻经商多年,眼光自是老道,才三言两语便点拨了苏宛极多,苏宛也趁此时机将不少疑惑都问了出来。 二人这么一问一答,直到食肆打烊,才不得不停下。 …… 春节之时,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中,无论是府邸宅子,还是店铺酒家,皆挂上了正红色的灯笼,四处呈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热闹非凡。 苏宛因要照应琼苏楼的生意,早早便写了封信去乌庄,和爹娘赔罪说今年不能回去过新年了。芸香见状,实在不忍心留苏宛一人在京城,便决定陪她一同守在琼苏楼。 就在除夕前几日,久未相见的序木登上门来,给苏宛递了封除夕夜里于陈舟行府上相聚的帖子。 苏宛本欲拒绝,想着和芸香二人在宅子里过就够了,序木一听便急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了苏宛许久,她才点下头来。 还好在除夕这日,百姓们大多在家中团聚,琼苏楼里也无甚客人,苏宛便给小二们皆放了个假,晡时就关了门。 陈舟行如今的府邸离这东街不远,他本是备了辆轿子来,却被苏宛遣回了。 这春节氛围格外暖人,与其闷在轿子里,不如四处走走,苏宛便携芸香漫步于街巷中,没走几步,空中就簌簌下起雪来,落在楼阁的朱檐上,极为赏心悦目。 天色渐暗时,苏宛方走至陈舟行的府邸前,抬首瞧了眼陈府两个大字,抬手叩响了门。 这府邸十分宽绰,比以前他在乌庄时住的那个府邸还要大上不少,苏宛立在门前,都隐隐有压迫之感。 吱呀一声,序木打开门来,喜不自胜地向苏宛道: “苏姑娘,你来了!” 苏宛向序木招呼了一声,随后唤芸香将食盒递给了他,说道: “今儿是除夕,我特意做了些每年过年时乌庄家家户户都要吃的糕团小点,待会搁至桌上罢。” “姑娘怎的如此见外,今夜是我家公子请客,序木还特意在帖子上写了姑娘不必捎带东西,就是不想让姑娘在这除夕夜还下厨的。”序木不乐道。 “这有何妨,我今日在琼苏楼本就还需生火烧菜,不过是多做几个糕团罢了,不碍事的。”苏宛随着序木走进府内,四处探了眼,不解道: “你家公子这府邸如此大,怎的没几个小厮,平日里你一人应付得来么?” 序木神色无奈道: “我本是劝了公子多招些小厮的,奈何公子觉得太过铺张不好,他寻常都待在刑部,也就夜里宿在府中罢了,我也只好作罢。” 正说着,序木便将苏宛引到了正堂。 陈舟行早已坐于座上,褪了一身官服,身着墨色云纹衣袍,背倚着洁白雪景,清冷俊逸。这会见苏宛来了,他连忙侧首唤小厮将菜呈上来。 不知为何,苏宛明明不是头回与陈舟行一同用膳,眼下却忽生赧然之感,舔了舔干涩的朱唇,愣是择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 序木误解了苏宛的意思,出声道: “姑娘,没旁人会来,向家兄妹都在自个府上过除夕呢。” 序木此话一出,苏宛愈加含羞,但也不好再推辞,慢慢挪步到了陈舟行身旁坐下。 陈舟行不由弯了弯嘴角,说道: “这些菜是我从儿时最爱与爹娘去吃的一家酒楼买来的,招牌尽是些传统地道的京城菜,也不知你是否爱吃。” “我不挑口味的。”苏宛小声道。 陈舟行见苏宛束手束脚的,抬手给她盛了碗人参汤,轻声道: “京城这的冬日极冷,你以前都在江南,比这里要暖上不少,若不注意身子,难免染上风寒,喝碗这参汤暖暖身子罢。” 苏宛拿勺喝了起来,这参汤里还放了鸡肉和菌子,鲜美驱寒,才喝几口,整个人便从头至尾暖,在这雪日品用最为合适。 喝了汤后,她顿觉开胃,提筷尝起其他几样菜来。 这家酒楼的菜皆用的极为上乘的食材,人参汤,天鹅炙,燕窝羹,凉拌鹿筋,不仅食材鲜嫩,香辛料的使用也甚为高超,这等口味别说是在京城之外,大概是放眼举国上下,也很难寻出第二家来。 苏宛不禁赞道: “此酒楼的菜肴着实精美,若琼苏楼在万商节遇上了它,怕是再多一个月也比不过。” “这酒楼正是头届万商节的魁首,不过在一举成名后,掌柜就将酒楼关了门,说是做了几十年酒楼,如今也累了。”陈舟行面露惋惜。 苏宛怔然,问道: “那这些菜是你从何处买来的?” “姑娘不知,今日晚膳这食单是我们公子提前了一个月去寻得那掌柜定下的,可是求了好几日,那人才应下给公子做这桌菜呢!”序木抢先答了话,见陈舟行睨了自己一眼,紧忙闭上了嘴。 苏宛将筷子一搁,小声道: “让你费心了。” “你不必将序木的话听进去,我自儿时便认识那掌柜,并未求他多少。”陈舟行举起酒杯,向苏宛道, “又是一年新岁,愿你来年安康喜乐,诸事遂意。” 第73章 苏宛亦举起杯来,笑道: “愿君前路坦荡,所愿皆成。” 二人对饮了几杯,不知何时雪已停了,抬首望去,空中星垂夜幕,弯月如钩。 ———————— 想过年了呜呜呜 第44章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新岁已至,年味未除,街巷中仍是一番张灯结彩,其乐融融的景象。 为了准备宫宴,苏宛刚过平旦便出了宅子,一路向着那宫墙走去。 越是走近,眼前朱红的宫墙是越加的高耸,重峦一般映入眼中。待走至宫门时,四下寂静,苏宛脚还未踏进去,抬首一望,便已然被身前这座威严壮阔的门所震慑住。 她将宫里下达的诏书给身着盔甲的侍卫瞧了眼,侍卫便令苏宛在原地稍候,他去御膳房通报一番。 苏宛垂首退了几步,等了整整一刻,侍卫才走了回来,引得苏宛往宫里走去。 苏宛深吸一口气,随着侍卫踏入宫门,她不敢抬眼张望,埋头凝视地里嵌着的青砖,然余光还是能瞥见层层堆叠的宫檐,令人心生敬畏。 几重宫墙变换,侍卫将苏宛领至一宫殿前,说道: “姑娘,御膳房到了。” “多谢大人。” 苏宛向侍卫行了个礼,见其走了,提步走至御膳房前,推开门来。 只见屋内人头攒动,正是早膳时候,灶台上腾着白烟,人人都忙碌不已,苏宛也不知寻谁报到,在门口立了半晌,才被一庖人发现。 庖人将苏宛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姑娘,你是?” 苏宛连忙将诏书拿了出来,回道: “我是琼苏楼的掌柜,特来掌厨元宵宫宴的。” 庖人闻言,立马去将庖长请了过来。 庖长上下左右打量了苏宛几眼,实在无法相信其一清丽姑娘是食肆的掌柜,这食肆竟还夺得了万商节的魁首,得皇上青眼来主厨元宵宫宴。 他愣是将苏宛手中的诏书细细看了许久,仍是半信半疑道: “听李大人说,元宵宫宴食单中的菜肴皆是由姑娘一人定了之后烹饪出来的?” “正是。民女将这宫宴的食单分为冷热,荤素,咸甜,生熟八面来决定的。冷菜有酥姜皮蛋,糖醋荷藕,酸辣青瓜,热菜有喜鹊登梅,龙井虾仁,陈皮兔肉等,此二面皆为前菜。荤素二面则为主菜,荤有龙舟鳜鱼,川汁鸭掌,香炙鹌鹑等等八养大菜,素有腰果芹心,酿冬菇盒,荷叶海参,虾籽冬笋。至于咸甜,则为糕点,鲜虾饺对灯香糕,云腿饼对凤凰卷,蟹肉果对莲子脯。生熟便也明了,指的是水果拼盘,与膳粥水饺。” 听了苏宛将其中巧妙心思一一道来后,庖长颔首道: “姑娘甚是用心,本官在这御膳房当事也有些年头了,倒还是头一回见如此设计宫宴食单的。” 他引着苏宛行至一空置的灶前,唤了好几个厨役来,道: “姑娘在此烧菜,准备食材等杂事吩咐这些厨役去做便好。” 说罢,庖长又叮嘱了些在这宫中需要注意的事,方继续管起那早膳去了。 宫宴菜肴所需的食材颇多,荤得挑肉质鲜美的,素得择清透鲜亮的,面粉得筛上五遍。光是挑拣食材,就费了好片刻时间,直到午时,苏宛与一众厨役才将食材处理了八成。 御膳房管着皇宫上下千余人的饭食,早膳还未过多久,膳房内就开始备着午膳了。 苏宛左右看了眼,见这宫中的午膳与宫外的菜肴也无甚么大的不同,只是所用的食材金贵些,摆盘也要精美不少,一个盛菜的菜盘大抵就能买下宫外一顿膳食了。 她忽而想起一事,寻到庖长问道: “大人,不知这宫里各位贵人们对口味可有挑剔之处?” “挑剔之处倒无,只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三餐都需饮上一碗红枣羹,姑娘若无闲暇,吩咐厨役熬煮就好。”庖长回道。 红枣羹补血安神,益气养颜,焖煮起来也不算难,苏宛记在心里,向庖长道了谢。 用了午膳后,离宫宴也不过两个时辰了,苏宛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生火准备烧起菜来。 这御膳房有专门存放菜品的温碗,是以食单中一些对新鲜口感要求不高的素菜或是冷菜,苏宛就可先烹饪出来,放至温碗中保温。 随后便是制作各色糕点及荤熟食了,苏宛每烧完一样菜,都会有一庖长来试菜,品尝一番口味是否还需改进。 谁知这一尝,众庖长皆不免为苏宛的厨艺所惊叹。 众人本对苏宛有些置疑,怎的也不相信这女子不仅得以经商,开了食肆,竟还胜过了京城内众数酒楼,一夺万商节的魁首,高低也得令她见见世面,指点几句,可这几口菜下肚,谁还说得出一处不好。 莫说是指点,膳房内不少人都开始好奇苏宛是如何烧菜的,接二连三地围至她身旁观望着,反正夜里贵人们都去了元宵宫宴,这晚膳不过是做些给不受宠的妃嫔们吃。 这会苏宛正做着香炙鹌鹑,她将腌制了一个时辰的鹌鹑拿了出来,在鹌鹑身上仔细刷上腌料,随后放入炉中炙烤,每过一刻皆需翻一次面,最后再刷上蜜糖炙烤一刻,便可出炉了。 在此些步骤中,蜜糖是最为重要的,既能使鹌鹑的口味更加香甜,还能令外皮被烤得愈加酥脆,皮酥肉嫩,甚是美味。 申时之时就已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入宴了,苏宛身旁的人也渐渐散去,皆着手忙碌于这盛大的元宵宫宴。 第74章 待到太阳将落,酉时方至,一太监快步进了御膳房,于殿内高呼了一声传菜,登时一群太监鱼跃而入,依次先将冷菜端了出去,糕点,水饺等主食留在最后再上。 将皇后与贵妃两位娘娘的红枣羹烧煮好后,苏宛一问时间,竟已是酉时三刻了。 她将灶火一灭,倏尔想起若是按照书中的发展,陈舟行正是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离了席,恰巧遇上了正闲步散心的女主,出于礼数,女主不便与陌生男子共处,就在离去时不慎脚下一滑向前倒去,陈舟行下意识救人,抬手就揽上了女主的细腰。 他定睛一看,眼前的佳人面若桃花,明眸皓齿,霎时便动心了。 而这二人相遇的地点,似是唤作抱月阁。 想至此,苏宛唯恐将要赶不及了,寻了膳房内一庖人,叮嘱了他几番这红枣羹届时送至宫宴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又问了嘴抱月阁是在何处,便出了御膳房去。 大约是宫中的人都在宫宴上,苏宛一路垂首走着也未遇上几个人,偶有一两个太监拦住她问话的,一听是御膳房的便放她走了。 不过,行至抱月阁时人多了不少,苏宛只好先藏身于一假山后观察着情况。 不多时,一身穿红罗彩绣花蝶群的小姐缓缓踱步而来,只见她肌肤赛雪,眉目如黛,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身后还随着两个机灵婢女,其中一人出声道: “小姐打算在这儿逛多久,若是回席晚了,太傅大人怕是会担心。” 苏宛闻言一惊,太傅之女许莹,正是原书的女主。 许莹微启朱唇,说道: “那席上闷得慌,既然出来了,那便多透会气。这楼阁看似极好赏月,我们上去看看罢。” 许莹的两位婢女正欲阻拦,见自家小姐已二话不说提裙登了阁,便也只好噤声跟上。 苏宛心想了一计,她也随着许莹去那抱月阁,待见上面后随意寻个借口将她引走,只要不遇上陈舟行,今日这险便可避过。 她身形一动,正欲提步走出来,抬眼却看见陈舟行已经走来了,还一步未停,径直上了那抱月阁去。 苏宛一时心急,哪还管的了什么计策,直接向二人追了过去。 她身影一窜,到了阁楼门口,提裙踏上台阶。 这抱月阁本就是设来为皇上赏月的,因此台子建的极高,苏宛已是尽力加快脚步了,眼前却还是有不少层台阶。 直到走得能望见头了,苏宛累得已脚步虚浮,正欲扶墙歇息一会,台上却传来一句: “来者何人,我家小姐在此,还请公子留步。” 是许莹婢女的声音。 “不知台上有人,是在下冒犯了,在下这就离去。”陈舟行回道。 许莹连忙出声道: “不必,这里的景致我已观赏许久了,还是我给公子让位罢。” 听许莹之意正是要走,苏宛赶忙走上最后几层阶梯,谁料她脚下早已无力,就在迈上台子时,被阶梯一绊,朝陈舟行的背影直直栽了下去,嘴里的话断了一半在空中: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陈舟行有武功在身,自是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一捞,扶住了差些撞向地上的苏宛。 “苏宛?” 陈舟行望了眼自己扶着的人,讶然道。 苏宛松开被陈舟行握住的胳膊,拍拍衣裙站了起来。 未等陈舟行出声,许莹在两人身上来回瞧了眼,问道: “姑娘方才可是有何话要说?” “正是。”苏宛一咬牙,答道, “我……是来找这位大人的。” 许莹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没多言语,向苏宛与陈舟行二人行了个礼后离了台阁。 见人已走远,陈舟行看向苏宛,问道: “你寻我是为何事,怎的还跟来抱月阁了,这宫中不比别处,若踏错了一步地方,便是没命的大罪。” 苏宛心有余悸,小声道: “我明白,我不过是在这阁楼门口瞧见了你,正欲招呼一声,见你登上了阁,我才追来的,谁曾想台上竟还有旁人。” 陈舟行心生担忧,本要再叮嘱几句,刹那间,天空中绽开了几片烟花,声响极大,二人耳边只闻烟花炸裂之声。 苏宛走至台前,仰头看向空中粲然烟火,绚烂夺目,甚为耀眼。 陈舟行心中一动,亦走至她身侧,看了眼被烟花染得斑斓的天空后,垂首看向了苏宛。 身旁之人正欣然赏着烟花,容貌俏丽,笑意灵动,双眸似一泓清水,含有细细碎碎的光,比烟花还要动人。 “我心悦于你。” 在一刹烟花散开之后,陈舟行出声道。 苏宛闻声,笑容一滞,喃喃道: “我……” 才说一字,二人身后骤然传来极为碎乱的脚步声,能听出来人不少。 陈舟行上前一步挡在苏宛身前,蹙眉看去。 一太监率先登上了台,看见了匿身于陈舟行后面的苏宛,高声喝道: “来人呐,把这罪女拿下!” ———————— 男主:老婆都快到手了! 第45章 为首的太监一下令,十几个侍卫霎时涌了出来,提刀欲捉拿苏宛。 “我看谁敢!” 陈舟行眼色如刀,沉声斥道,周遭犹如坠入冰窖般冷厉起来,直叫人发凉。 平日里见多了陈舟行的温和模样,苏宛现下才见识到他身为刑部尚书时,有多威风凛凛,端严慑人。 第75章 太监这才认出跟前这位大人是刑部尚书,面色缓和几分,说道: “陈大人莫要为难杂家,这罪女犯下滔天大罪,是皇上唤杂家来捉其归案的。” 陈舟行冷哼一声道: “我乃当朝刑部尚书,查过的案情无数,既李公公说她犯了罪,不如将罪状说来,让我定夺定夺。” “不瞒大人,方才在席上有婢女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各上了碗红枣羹,谁知皇后娘娘方吃一口便肚疼难忍,晕了过去。皇上急忙唤来太医,由太医一查,竟是那两碗红枣羹中放了牵机,还好皇后娘娘方吃一口,没有伤及性命,贵妃娘娘没来得及享用也逃过一劫。经杂家向御膳房问话后,这红枣羹皆是出于大人身后的罪女之手,因此,大人还请让杂家将这罪女带至皇上跟前去。” 红枣羹?那里头怎么会有牵机? 陈舟行回首看向苏宛,苏宛迎上他的目光,摇头道: “不是我。” 李公公等得不奈,催促道: “这罪魁祸首到底是何人,自然是有皇上决定,若二位执意在此耽搁,就莫要怪杂家动手了。” “不必了,李公公,我正巧要回席上,亲自与你走一遭罢。”陈舟行步子未移,不让半分。 李公公见陈舟行吃软不吃硬,顿时赔笑道: “陈大人若能作陪,杂家自是欢喜,只是这罪女得叫侍卫们押送去,不然杂家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见陈舟行还欲争执,苏宛拽了下他的袍袖,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说道: “我本就是清白的,也不怕皇上问罪下来,公公若要押下民女,那便来吧。” 李公公未想到苏宛是个有骨气的,正好也不用他再多费力气,一声令下,侍卫便将苏宛拿住。 一行人走至宴席上,本欢声笑语的宫宴现下却一片沉寂,皇上身穿龙袍坐于首座,面色愠怒,其身旁空着的两座想必就是皇后与贵妃的。出了这档子事,下头的臣子皆垂首不语,唯恐说错一句话惹怒皇上,降罪于自己一家人。 李公公领着苏宛走至皇上跟前,躬身道: “陛下,杂家已将这罪女擒来了。” 皇上看了眼苏宛,抬手猛力往桌案上一拍,放声道: “说!你这居心叵测之人为何要加害于皇后和贵妃!” 苏宛伏于地上,不卑不亢道: “回皇上,民女从未有谋害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之心!民女不过是一介食肆掌柜,承蒙皇上恩惠,得以在京城开设食肆,还能入宫掌厨宫宴,民女已是十分满足,只想脚踏实地将食肆经营稳妥,断然不会做此等葬送食肆前途与自身性命之事。况且,民女出生江南,在京城中犹如浮萍一般,无任何亲人背景,怎的会想不开去给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下毒呢?” “皇后与贵妃的红枣羹皆是由你熬煮的,除了你,旁人如何下毒?”皇上追问道。 安候的位置就在贵妃下手,如今贵妃受了惊吓回殿休息,他的座位便仅在一人之下,这会盯着苏宛出声道: “李公公方才去拿人的时候,说姑娘不在御膳房,若不是姑娘因给两位娘娘下了毒,心中慌乱,又为何会离开御膳房去?” 苏宛解释道: “在熬煮红枣羹时,民女因有事便出了御膳房去,当时红枣羹还在炉上熬煮,任何在御膳房中的人皆有可能下毒,请皇上明察。” “哦?有事?”安候冷笑一声, “姑娘先前还说在这京中孤单伶仃,怎的在这宫中除了宫宴外还能有旁的事了?莫不是姑娘听说今夜这宫宴有许多贵人们出席,想误打误撞给自己寻门亲事罢?” 这安候说的话实在不堪入耳,苏宛登时盛怒,却碍于皇上在座难以发作,只好愤慨道: “还请安候慎言,莫要辱人清白!” 此时,立于安候身后的小厮忽而指向苏宛,开口道: “侯爷,小的在万商节时见过这位姑娘进了药材铺子。” 皇上一惊,急忙道: “给我细细说来!” 那小厮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道: “回皇上,那时正是上午,小的刚给侯爷办完事,就在回金玉楼的路上,看见这位姑娘领着几人从药材铺子出来。” “报!皇上,臣等在御膳房搜到了未用完的牵机。”一位侍卫行至皇上案前,将牵机递给了皇上过目。 皇上愤怒地将这牵机朝地上一扔,喝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宛连忙回道: “禀皇上,民女进宫及进御膳房前皆是被搜过身的,如何能将这牵机带进来!且民女进药材铺子那日是去隔壁米铺买米的,见米铺关了门,才去药材铺子问那米铺为何闭门,并未买任何东西,更别说牵机了。” 安候发问道: “若宫中有人接应,将牵机递给姑娘呢?” 苏宛言辞恳切,安候又穷追不舍,这一问后牵扯得更深了,眼下证据不足,场面一时僵持下来,众人皆等着看皇上将如何定夺。 席中缄默了一会后,陈舟行走了出来,向皇上请示道: “陛下,既有案情,臣身为刑部尚书理应查明,不如陛下将此事交予臣来处置,不出五日,定使其水落石出。” 陈舟行入刑部以来,向来秉公执法,严明依律,皇上对他甚是垂爱,由他来查这事自然放心,颔首道: “朕允了,不过陈爱卿定要在五日之内查清,不然朕可难向皇后与贵妃交待啊。” “陈大人倒是上心得很,若本候没记错的话,陈大人时常去这琼苏楼用膳罢?也不知道是为的美味佳肴,还是美人作伴,陈大人查案的时候,可莫要心软呐。”安候眼色不善,状似玩笑地说道。 第76章 “安候多虑了,臣受皇上之任做这刑部尚书以来,还从未心软过半分。上回听闻侯爷家的族弟强抢民女,肆意掠夺百姓钱财,安候甚是不忍心,只将其关了几日禁闭便作罢了,在安候此等菩萨心肠跟前,谁人敢说自己心软呢?” 陈舟行此言一出,安候立道不好,果然皇上将眉一簇,转而问起他族弟之事来。 见将下毒一事掀了过去,陈舟行使了个眼色,齐声便走上前来,领着一众侍卫将苏宛带了出去。 等到了刑部,齐声一声令下,将侍卫都遣退了,领着苏宛到了陈舟行办事的屋中,抱拳道: “姑娘在此稍候,等大人回来了再与姑娘商讨此事如何解决,在此之前,还请姑娘待在刑部,以免有居心不良之人又诬陷姑娘。” 为了将戏做齐,齐声重新召了不少侍卫守在屋外,向苏宛道了一句多有得罪后,离了屋去。 苏宛于屋内落座后,回想今日这事,只觉甚是无奈。 她本就想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不料一步踏错还是卷入其中,并且,当下细细一想,书中并未提及过元宵宫宴有此般风波,难不成是她万商节夺了魁,又入宫掌厨了这宫宴,才打乱了书中原有情节的发展。 既是书中没发生过的情节,要化解此次危机,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好苏宛在京中树敌不多,不出意外这幕后栽赃嫁祸之人就是安候,有了方向,想起对策来也快了许多。 未过一刻,陈舟行就离了宴席,回到刑部。 他推开门,见苏宛正坐于屋内扶额苦思,以为是其在宫中被皇上拷问一番后心生恐惧,害怕会落罪,便出声安慰道: “莫要太过担心,我定会将事情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苏宛回首,见来人是陈舟行,起身迎了上去,焦急道: “我刚想了许久,唯一能对证的便是那药材铺子,若是安候动的手,恐怕他会将那掌柜给灭口,这样死无对证,我就百口莫辩了,得尽快差人去看看那掌柜的安危才行。” 见苏宛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陈舟行不由弯了弯嘴角,道: “你莫急,我早已遣人去那药材铺子守着了。” 他继续道: “安候定不会在今日动手,不然反倒给你脱罪了,且要证明你在那买过牵机,还需要药材铺子的账本来查看买卖记录,安候暂时还不会取那掌柜的性命。” 陈舟行办案无数,自然想得要比苏宛细致些,听了他一席话,苏宛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问道: “那你打算如何?” “我明日先去召来那掌柜问话,查查账本,再看他是否还记得那小厮的模样,若还记得,便领他去认,若不记得,那只能再想办法。” 苏宛点头道: “只能如此了,那眼下若无事了,我能否回去了?” 陈舟行一顿,回道: “你这几日可能都得宿在刑部了,虽然还定不下罪,但在众人眼里你已难逃罪,我只能对外宣称将你押下在刑部问话,是以在真相大白之前,你都无法回去。不仅如此,琼苏楼也得查封一段时日,这是皇上的命令。” 苏宛一阵心乱,若将琼苏楼封下,还不知再开业时客人会少上多少。 陈舟行见苏宛神色愈加忧愁,说道: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你定也累了,我令齐声将你的侍女带进来了,你也去侧屋休息罢。” “好,多谢。” 陈舟行唤了一侍卫进来,将苏宛带出了主屋。 ———————— 牵机是一种毒药 陈舟行:谢谢安候,让我可以光明正大留老婆在身边喽! 第46章 翌日一早,陈舟行不等将药铺的掌柜传唤来,便领着齐声去了那铺子。 正如他所料,安候并未有什么动作,在他赶到时,药铺正一如寻常地营业着。 陈舟行径直找上掌柜,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问道: “还请掌柜的回想一下,六月初时,可有一女子领着一众小厮来过?据她所言,是来询问你隔壁米铺为何闭门的。” 掌柜的想了会,模棱两可道: “似是有这回事,不过这问句话的事来去极快,小人也记得不甚清楚。” “那本官再说详细些,有人说那女子在那日买了牵机。” 一听买的是牵机,掌柜的就明白了几分,能令刑部的大人亲自查案,定是有哪位贵人家发生了大事。 他正色道: “六月初……小人想起来了,那日确实有人买了牵机,由于买牵机的人极少,所以小的记得还算清楚,是在那女子携一众小厮出门之后,没过多久便有一小厮跑了回来,说是他家掌柜的本是要买牵机的,方才忘了,唤他回来买。” “你可记得那小厮的模样?”陈舟行当即追问道。 掌柜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小厮长相普通,小人并未记住其模样。” 虽然这掌柜的说是未记住,但陈舟行仍旧将其带到了琼苏楼,令当日去了药铺的小二都站了出来,让药铺掌柜一一看过。 看完所有小二后,掌柜的摇了摇头,说是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之中,也可能是日子过了太久,他实在忘了那人的模样。 查至此,药铺掌柜的是指望不上了,陈舟行嘱咐了其几句近日不要随处走动,会派人跟着他后,提步回了刑部去。 药铺的线索断了,那便得落眼于宫中。 苏宛在离开御膳房之前,一直在锅炉附近,那下毒之人定是在她离去之后动手的,且元宵宫宴十分重要,御膳房中不得进入闲杂人等,那下毒之人定是就在御膳房当事的人之中。 第77章 再者,宫中当事的人不得出宫,宫中又买不到牵机,定是从宫外带去的,此人必是早早与安候勾结到了一起。 待这日一过,陈舟行与齐声转而便去了宫中。 陈舟行一到御膳房就传了庖长,要他将宫宴时经手过红枣羹的厨役都唤了出来。 未待多久,庖长就领着五人来至陈舟行跟前,躬身道: “大人,这五位便是当日靠近过红枣羹的厨役。” 陈舟行抬眼望去,五人高低胖瘦各是不同,此刻皆垂眸候着,面露忐忑。 为辨认证词真假,陈舟行令齐声守着这五人,再由他依次带走,单独问话。 一番询问过后,有三人足以佐证清白,只余两人还留有嫌疑。这两人皆是早年间就已进宫在御膳房当事的,平日里也并无什么来往甚密的其他宫人,身世清白。 陈舟行将这两人一齐扣下,问道: “你们二人一人是在苏姑娘离开后帮忙照看的锅炉,一人是负责将红枣羹呈给上菜太监的,不知尔等在动作时是否发现红枣羹有异常之处?” 二人思忖了会,皆摇头道: “小的并未发现红枣羹有异常。” 其中更矮的一厨役见状,出声说道: “大人,既然身旁这位是在小的之后过手的红枣羹,连他都未觉有不妥之处,那自然不是小的动的手。况且,除了我二人外,上菜太监也是颇有可能下毒的。” 陈舟行冷眼一抬: “怎么,你想替我查案?” 矮厨役腿一哆嗦,弯腰道: “小的不敢。” 陈舟行侧首看向高个厨役,道: “那上菜太监你可识得?” 高厨役颔首道: “刘公公是妃嫔宫中常用的上菜公公,比我们二人进宫都要早,与御膳房的人都还算相熟。” 再问了这两厨役几句话后,陈舟行便领着齐声出了宫。 才回至刑部坐下,陈舟行便唤小厮去将药铺掌柜寻来,说是有话要问。 齐声立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大人,那药铺掌柜上回不是将知晓的都告诉我们了么?” 陈舟行答道: “是,而今线索寥寥,下毒之人做得手脚干净,宫中我们伸不过去手,那不如从药铺下手,来引得安候出招。” 齐声听得一知半解,只等着药铺掌柜来,看自家主子是想出了什么妙计。 不多时,侍卫引药铺掌柜进了屋中。 药铺掌柜还是头回来刑部,这几日又一直被刑部的人守着,心中不胜惶恐,连忙给陈舟行行了个礼。 陈舟行拂去礼后,向其放声道: “掌柜的,不瞒你说,本官这些日子查的案是与宫里有关,在你铺子里购置牵机的人,于宫宴中向皇后与贵妃两位娘娘下了毒,万幸两位娘娘福大命大,躲过一劫。” 听完陈舟行的话,药铺掌柜身子一歪,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自己铺子卖出去的药竟差些要了皇后和贵妃的命,这若是出事了,自家祖上十八代拉出来凌迟也是不为过的呀。 药铺掌柜畏惧不已,一把跪在地上,哭喊道: “请大人救救小的罢!那药材铺子小的开了十余年了,从未行过一件有违天良的事,更莫说对皇宫里的贵人们有异心了。此事实在与小的无关,还请大人明鉴!” “掌柜的莫急,本官正是要与你商讨捉拿刑犯之事。眼下本官已有一计,只是还需掌柜的帮忙,不知你愿还是不愿?” 陈舟行此话一出,药材掌柜马不停蹄地便点头应下,莫说是给他帮个忙了,就是让他涉险,只要能捉住罪魁祸首,他也是愿意的,不然这罪名怕不是就要由他这药铺担下了。 见掌柜的答应,陈舟行便将计划徐徐道来: “这罪人仍逍遥在外,不过是凭借着离购买牵机已过许久,掌柜的定是忘了其人的音容面貌。是以,本官需要掌柜的等会将那小厮的模样报给画师,让画师画出一幅人像来,本官知晓掌柜的已经忘了,但重要的不是那人像是否真实,而是是否有这人像画。不仅如此,还需要掌柜的假装记得那小厮当时买完牵机之后的路线,至于为何瞧见了,掌柜的自己想一个理由便好。” 陈舟行酌了口茶,继续道: “因不知那人背后势力,恐消息传出去后其会对掌柜的下手,明日起本官会命精通武功之人伪装成掌柜的远方表弟,每日确保掌柜的安全。本官的计谋便是如此,掌柜的可听明白了?” 药铺掌柜不敢有异议,回道: “小的明白了。” 陈舟行一摆手,旁边候着的侍卫便向前带着药铺掌柜出了屋子。 在确认完人像与路线后,陈舟行才放药铺掌柜离开,吩咐齐声将消息放至宫中与安候府上去,盯紧两边的行动。 入了夜后,安候的贴身侍卫将此事呈报了给他。 安候脸上笑意尽失,问道: “当时买牵机的那厮,可有将他处理了?” 侍卫不自觉流下汗来,吞吞吐吐道: “回,回侯爷,当时小的以为那老板定不会记住模样,便没动那厮的。”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回了金玉楼?本候怎么会养你这个废物!” 安候勃然大怒,若小厮在金玉楼当事,每日见过其模样的客人不胜其数,但凡有一人出来指认,再与其离开铺子的路线一对,那金玉楼便难逃此罪了。 他仰头灌了几杯茶,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只能除去药铺掌柜的性命,先堵上他的嘴再说,即便刑部有那些证据,人一死,他安候再造些别的证据出来,也无法求证是否是真的。 第78章 如此大费周折,安候并不满足于只取药铺掌柜一人的性命,他向侍卫吩咐给苏宛送一封信去,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了才好。 若是届时苏宛和药铺掌柜两人聚首,他及时出现,直接一剑封喉,将两具尸体带至皇上跟前,便可将下毒之罪推卸得一干二净了。 才吩咐下去,门外又进来一侍卫,传报说宫里有话递来了府里。 安候以为是胞姐传的话,向那侍卫问来,谁知递话的竟是宫宴上为安候下毒的厨役,其在听闻那买牵机的小厮出了纰漏后,一时心慌,没忍住托线人来问话了。 “蠢货!” 安候气得举起茶杯往地上一摔,在这时候向侯府递消息,岂不是平白露了马脚! 不行,必须尽早取了那二人的性命,若是再拖延下去,这些废物迟早暴露出更多线索给刑部的人。 他高呼道: “去将信递给苏宛,快去!” …… 苏宛收到安候递来的信时,正在刑部的偏屋歇息。 她坐于桌前,忽而窗户被人推开了一小缝隙,一封信从缝隙处掉了进来。 苏宛将信拾起,打开一看,信上约她明日巳时于药铺见面,说是有能够佐证她清白的证据,安候还威胁道,若苏宛不来,不仅会得不到这证据,他还会派人将琼苏楼从一楼砸至四楼,看苏宛日后还怎么开食肆。 看完了信后,苏宛立马出门寻到陈舟行,把信给他看了眼。 陈舟行凝眉道: “你人都已在刑部里了,安候竟还不罢休。明日你不必赴这约,我直接领着一众侍卫去,将他拿下。” 苏宛忖度了会,说道: “我还是去和安候见面的好,你有眼线在安候那,安候自也有眼线在你这,若我不出刑部,他也未必会有动作。你不必担心,遣些人在不远处跟着我就好,莫要让他发现了。” 见苏宛心意已决,陈舟行只好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颔首应下。 ———————— 安候:有一堆猪队友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47章 第二日,苏宛未到巳时便出了刑部。 昨晚芸香听说了此事后,担心不已,一直在劝苏宛带上她一同去与安候会面,是以苏宛一夜都未睡好,现下只觉眼睛都倦得睁不开来。 在她走出刑部后不久,暗中保护她的侍卫便跟了出去。 苏宛一路朝药铺走去,就在转身走入最后一个拐角时,忽然有一人从身侧冲出,用布掩住了她的鼻口,苏宛还未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等侍卫们跟至此拐角时,苏宛早已不见了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苏宛被人当面泼了一壶水,这才清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苏宛鬓发微湿,莹莹水珠滑过凝脂一般的脸颊,娇弱无骨,令人怜爱,安候坐于上座,不由暗道可惜,若不是非得娶苏宛性命,这等动人容貌,他真想将其带回府中做自己的美妾。 苏宛左右看了眼,眼下身处的这屋子陈设素朴,似是随意寻的客栈,门窗处都站了不少带刀侍卫,而药铺掌柜正伏于自己身旁,还未醒过来。 她抬首向安候看去,怒目圆睁道: “安候,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苏姑娘难道不清楚么?不过,若苏姑娘肯主动受下这下毒之罪,本候也并非不能对你网开一面,待本候满意了,说不准还能让苏姑娘去金玉楼掌厨。”安候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微笑道。 苏宛冷哼一声,安候此话说得倒好听,可若她顶下这罪名,怕是明日便身首异处了。 她冷眼说道: “我绝不会认下我从未做过的事。” “那真是可惜了。” 安候将手一放,侍卫见状提刀走至苏宛身旁,正欲举刀砍下,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 “刑部查案,闲杂人等速速出房!” 安候与苏宛皆是一惊,没想到刑部的人找来得这么快。 不等身旁的侍卫有动作,苏宛捆于身后的手摸索到了一直别在腰间的舞狮哨子,双指一捏,哨子便发出极大一声鸣响,莫说是整栋客栈里的人,便是身在这条街巷中的怕是都听见了。 这声哨音响起后,屋外的脚步登时一齐向苏宛这间屋子跑来,安候怒骂着走向前,抢下苏宛手中的哨子,扔给一侍卫道: “废物,给我将这破玩意处理了!” 侍卫连忙接过,握拳想使力捏爆,谁知这哨子设计十分巧妙,他这一施力,压住了哨子气口,又传出一声哨响。 这一下传来两声,刑部的人更是迅速寻到了发声之处,脚步声愈加靠近。 见事态严峻,安候顾不得其他,径直抽出身旁侍卫手上握着的刀,抬手就要向苏宛砍去,倏尔屋外一人破窗而入,将他手中的刀一把破成两半,还向他胸膛正中一掌拍下。 安候顿觉喉口一股腥甜之味,被来人拍得后退了好几步,一个步伐未稳,跌坐在了地上。 “陈舟行,你,好大的胆子!” 安候狠厉地盯着眼前之人,自己一堂堂侯爷,胞姐乃宫中最受隆恩的贵妃,他何时被人如此折辱过,恨不得当场将陈舟行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陈舟行并未搭理安候,快步走至苏宛跟前,蹙眉问道: “你可有受伤?” 苏宛虽说嘴上一直在惹怒安候,不肯服软,但当刀架在自己头上时,也不免慌乱心惧,如今见到了陈舟行,心才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 “我没事。” 第79章 安候见这两人恍若周遭无人一般咬耳低语,咬牙道: “好啊,本候就说你这刑部怎的对此案如此上心,原来早早就与琼苏楼这貌美掌柜勾搭到了一起!” 陈舟行将苏宛松了绑,刑部的人也入了屋来,皆提刀立在房间周围,困住安候的人。 领着苏宛至安全的地方后,陈舟行踱步回安候跟前,说道: “本官的事就不劳安候操心了,安候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和贵妃罢,本官昨日刚寻到御膳房一高瘦厨役,他将安候下毒之事供认不讳,还供出来了当日去药铺买牵机的小厮,好巧不巧,那人正是安候那金玉楼里的小厮。不仅如此,在金玉楼抓那小厮时,本官还凑巧寻到了一些侯爷和贵妃来往的信件,那信中的内容甚是不将皇上放在眼中,本官已尽数交予了皇上,侯爷好好想想该如何向皇上解释罢!” “你,你!” 安候将瞳孔陡然睁大,他怎么也未想到陈舟行胆大到将他与贵妃的那些信件都搜了出来,若是妄自搜他的金玉楼还没搜到东西的话,陈舟行别说是做不成刑部尚书了,就是官途都见头了。 可现下这些罪证都提到了皇上那去,他已是百口莫辩,全盘皆输。 陈舟行瞧了眼失魂落魄的安候,知其已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留了几个侍卫看着后便走出门去。 见陈舟行出了屋子,苏宛急忙迎了上去,问道: “安候可有为难你?” 陈舟行摇了摇头: “我已收集了不少安候的罪状,加之下毒之事的人证物证齐全,一并递给了皇上,他已是强弩之末,能奈我何。” 说罢,他面色一沉,看向苏宛道: “我早便不认同你来赴此约,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 陈舟行话音戛止,对苏宛是又气又心疼,紧抿着嘴不再言语。 苏宛知是自己一时莽撞了,低估了安候想杀她的心,以至于陈舟行带着刑部众人费了如此大力气来寻她。 她顿时放软了脸色,语气轻柔道: “是我错了,若不是你赶来救我一命,我早已是安候那刀下亡魂。现下琼苏楼也能重新开张了,为报答恩人救命之情,不知大人是否能赏脸,让民女做一桌好菜犒劳一番?” 陈舟行将苏宛一脸讨好之意看在眼里,虽面色仍冷,眉目却不禁舒展开来,眼梢微微带笑道: “好,不过今日因这事跑前跑后的人可不少,我能否将众人一并带去?” 苏宛知是琼苏楼几日没开,今日开业定会萧条不已,陈舟行怕她伤心才想着多叫些人显得热闹,她回道: “自然可以,你想带多少人来都行,琼苏楼上上下下四层楼,定容纳得下。” 第48章 此次风波一定,苏宛和陈舟行辞别后,当即寻了芸香和许廉,将琼苏楼的小二们都召了回来,准备重新开业的事宜。 在苏宛留在刑部的这段日子里,虽琼苏楼一直闭门未开,许廉也没有任其不管,每日仍与小二们在楼中劳作,与有客人时并无二样。 因此,当苏宛向众人说明她已洗脱罪名,琼苏楼可开门接客了后,小二们立马散开,娴熟地干起活来,一想到终于能招待客人,只感觉浑身是劲。 苏宛甚是欣慰,见楼内一切皆井然有序,便动身去庖厨准备食材了。 如她所料,元宵宫宴自己含冤落罪一事还是影响到了琼苏楼的生意,加上几日闭门之后忽而开业,客人减了不少,好些小二都寻不到事做,无聊得打紧。 直到酉时,陈舟行领着刑部一行人来了,堂内才热闹起来。 刑部来的人甚多,满满当当将琼苏楼的一二楼占了,有官职在身的便入了三四楼的雅间。 因刑部的人大多都自小生养在京城中,不敢轻易尝试江南的口味,每桌点的菜几乎都是些京城菜,苏宛便煮了一锅鱼虾丸子汤,赠给各桌客人享用,其后点江南菜的人才多了些。 直至太阳落去,黄昏之时,琼苏楼堂内的客人才走了个九成。 念及等会也未必还有客人了,今日开业得又急,来用膳的人寥寥,苏宛打算待刑部来用膳的最后一桌人走了,便直接打烊。 正要关门之时,芸香倏尔从苏宛身后走了出来,小声道: “小姐,陈大人在四楼雅间还未离开,说是有事要同小姐说。” 苏宛一怔,转而想到约莫是就下毒一案陈舟行还有些事要交代给她,便在吩咐了芸香去准备打烊后,孤身上了四楼。 眼下只有他还在雅间内,四楼冷冷清清的,十分静谧。苏宛寻至陈舟行所在的雅间前,叩门得应后,提步走了进去。 桌案上已收拾干净,陈舟行身旁的座前放了一杯茶,苏宛见状坐了过去,问道: “你寻我有事,怎的不去一楼说,这楼上空无一人,怪冷清的。” 陈舟行回道: “无人之处,说话更方便些。” 苏宛一想,下毒之事涉及皇宫,确实不能让旁人听了太多内情去,颔首道: “你说的有理,此事牵涉极广,还不知皇上会如何惩治安候。” 陈舟行一怔,说道: “我并不是寻你来说安候下毒一事的。” “那还能是何事?”苏宛不解。 陈舟行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有些哀怨: “你可还记得,元宵宫宴时我与你在阁台上说过的话?” 苏宛顿时颊色桃红,嗫嗫嚅嚅道: “自,自然记得。” 听了苏宛此言,陈舟行以为是其对自己无意,又碍于多年友情与自己为官的身份不好开口,便出言道: “你若心中无我,直说便是。不过,我不会就此放弃,就算你心中无人,还是心悦于旁人,我都会——” 第80章 “我心中……大概也是有你的。”苏宛鼓足了勇气,向陈舟行说道。 她连忙又道: “但现下琼苏楼的情形还不算稳定,别,别的事还是等这食肆安稳了再说罢。” 陈舟行神色早已明朗,见苏宛一脸慌乱又羞赧,心生逗弄之意,笑道: “我只不过是想确认你的心意,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霎时,苏宛的脸红得更加娇艳欲滴,扔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慌慌张张出了屋去。 是夜,陈舟行回府之后,头一次唤序木取来酒,说是要于府中的亭台处赏月品酒。 序木将酒置于桌上后,抬首看了眼铺满云层的夜空,疑惑道: “公子,这夜色中哪有月可赏?” 陈舟行酌了口酒入喉,回道: “若心中空明,自可拨云见月。” 序木不懂自家公子说的何意,只觉他今夜似是心情大好,便也为其开心,安静守立在一旁。 …… 翌日,苏宛早早到了琼苏楼,令小二们将万商节时未发完的食单给递出去,以告知先前的客人食肆又重新开张了。 虽然此举令不少喜爱琼苏楼的常客前来用膳了,但效果仍不算多好,午膳及晚膳时的客人数目都要比以往少了半数,难复万商节时的兴隆盛景。 不仅是这日,随后几日下来的进账,莫说是盈利了,差些都要亏损几两银钱。 苏宛觉得再不能坐以待毙,与楼内众人商讨了一番后,心生一计,领着芸香便赶忙去了林伯的酒楼。 老林的酒楼唤做吉祥楼,是从他祖父那辈起就开设在京城里的,所售菜肴极合京城人的口味,传承了祖孙三代人之后也积累了不少声望。 踏入吉祥楼后,苏宛径直寻上了老林,先将元宵宫宴的遭遇与其娓娓说来,又将琼苏楼如今的萧条之状哀诉了一通,才出口道: “林伯,现下我有一法子另琼苏楼摆脱现状,只是需要林伯相助,若林伯此回愿帮小女一忙,日后林伯有何需要之处,小女定赴汤蹈火,竭尽所能助林伯一臂之力。” 老林摆摆手道: “苏姑娘说来便是,在这京城中我老林认识的人也不少,能帮到姑娘的地方我一定出手。” 苏宛低声道: “不瞒林伯,我想的这法子,是林伯的吉祥楼与我那琼苏楼,推出融合菜系。” “融合菜系?”老林从未听说过这词,不知其意。 苏宛解释道: “此融合菜系,指的是将江南菜与京城菜融合,做出一系列含有两者特色的新鲜菜品出来。” 老林一听,登时便觉得新鲜,大手一挥: “可否再细细说来?” “譬如京城与江南都有烤鸭,我们便可推出一盘京南烤鸭,一半是江南风味,一半是京城风味。不仅仅是此种样式,还可将做法融合,京城有灌汤黄鱼,江南有松鼠鳜鱼,我们便可尝试做出灌汤松鼠鱼,将二类风味糅杂在一起,岂不美哉?” “妙极!妙极!”老林一拍手,乐道, “苏姑娘心思巧妙,竟能想出此等空前绝后之计,我老林便与你一试!” 苏宛笑道: “林伯莫急,我也无甚把握客人们会为这法子买单,且林伯愿出手相助我已十分感激,不如我们便以半月为期,这半月内我与林伯将此些菜品的盈利三七分,若半月之后此计见效,再各自盈利,如何?” 苏宛提的条件极好,老林哪还说得出不字,连道: “好!” 见林伯应下,苏宛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契书,与老林一同画押,就此定了下来。 ———————— 好饿晚饭时间空着肚子写的呜呜呜 第49章 将契书一收好,苏宛与老林便开始草拟融合菜的食单。 除了方才说的京南烤鸭,灌汤松鼠鱼外,无论是清粥糕点,还是荤素大菜,在京城菜系与江南美食中皆有可相互融合的地方。 二人唤来小二们,将定好的食单一一传阅了一番,待听得众人皆道不错后,才由此敲定。 翌日午时,琼苏楼的小二们准点于门前吆喝着,手上还都拿了块写着和吉祥楼联手推出新菜的木牌,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百姓们看清了木牌上所写的字后,皆稀奇不已,这些菜名字听着是京城菜,仔细一看却又不同,是既熟悉又陌生,直叫人想一品其中滋味。 苏宛斜靠在门边,在她身后一同看着的芸香不由叹道: “小姐真是聪慧,想出来了这么个妙计,今日来用膳的客人定会比前些日多出好几倍。” 苏宛摇摇头道: “人还是不够多,不过,今晚应当会来不少客人。” 芸香一愣: “小姐何出此言?” “我们给了吉祥楼那么大的好处,自然不是白给的。我和林伯说好了,但凡是第一次吃这融合菜的,都能优惠上一些银钱,且吉祥楼与琼苏楼是分开算的,是以如若去了吉祥楼的客人尝了这融合菜觉得不错,一听来我们琼苏楼还可便宜,自是愿意前来用膳的。” 芸香听罢,不禁拍手称绝。 见堂内的雅座逐渐坐满,门口也无甚需要担心的,苏宛便去了庖厨帮忙。 虽然如今琼苏楼招了不少厨子,庖厨内站的是满满当当,但最里头的一个灶台仍是专门留给苏宛用的。 才进琼苏楼时,厨子们在听闻整个食肆上下向来只苏宛一人掌厨后,皆是惊讶不已,谁会相信跟前一娇弱小姑娘既能开食肆,又能吃得每日待在庖厨的苦。直至观摩了几日下来,厨子们对苏宛都心服口服,恭敬得很。 第81章 这会见苏宛走进来了,早有人帮她生好了火,跑到她跟前问询需要些什么食材。 今日这午膳时不少客人都点了那千层金香饼,乃京城的千层饼与江南的金香饼做法相糅杂而成,口味近于金香饼,而口感和外观则似千层饼一般。 饼皮是以大豆渣与面粉制成,在揉成光滑的面团后,刷一层油在面团的外部,待放置一会后,即可将面团擀平,制作成油酥。馅料则是由肉沫,虾仁,马蹄等剁碎拌匀制成,再将馅料抹至油酥上,一层层堆叠起来,撒上一层白芝麻,先煎再烙,千层金香饼便出炉了。 此千层金香饼,口感酥脆,皮薄馅大,豆香与肉香混杂在一起,鲜香油润,还有马蹄清爽解腻,令人吃得直呼酣畅。 有苏宛帮忙之后,庖厨内众人皆轻松了不少,过了日昳,客人点的菜便都多做完了。 如她所料,快到晚膳之时,前来琼苏楼的客人比中午多上了一倍,皆是听说了首次优惠,想来品尝融合菜的人。 琼苏楼许久未这么热闹过了,食肆里当事的众人见了这等场面只觉欢欣,将劳累尽数抛于脑后,卖力地干起活来。 但凡是尝过京南融合菜的客人们,皆对这些菜品赞不绝口,虽说是第一回吃此种口味,难免因为新鲜而认为不错,但若是令他们每日三餐都吃这些佳肴,也是不会腻口的。 等堂内客人较为松散了,许廉迫不及待地找上苏宛,说道: “苏姑娘,今日来的客人人数虽不及万商节期间的多,但比琼苏楼刚开业之时还是要更多的,若这势头能延续下去,琼苏楼定能一复从前那般兴隆。” 苏宛颔首道: “这是好事,自前段时日琼苏楼闭门后,别说是客人不来了,就连楼内这些小厮见日日这么萧条,都跟被打蔫了似的,提不起劲来。如今来用膳的客人数目回升,也算是不负众望,给大家有个交代了。” “姑娘莫要自责,元宵宫宴一事你本就是清白的,听信那些闲言碎语而不来琼苏楼之人才是愚昧。”许廉宽慰道, “眼下客人渐多,姑娘的冤屈也已洗刷,琼苏楼定会比休业前还要好的。” 苏宛笑了笑,说道: “我明白的,多谢许公子一直相信我。” 既提及了元宵宫宴一事,许廉心中好奇,问道: “我听闻宫宴一案是金玉楼那掌柜安候陷害的姑娘,不知姑娘是用了何法子与安候相对,证明清白的?” 苏宛回道: “并非是我一人想出的法子,是刑部的大人秉公执法,助了我一臂之力,我才得以脱罪。” “刑部?”许廉面色一黯, “可是那位尚书大人?” “正是。” 许廉苦笑道: “原是如此,由此看来,那位尚书大人能不畏安候权势,替姑娘伸张正义,着实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苏宛应和了句: “所言极是。” 话已道尽,许廉与苏宛道别后回了账房,将自己丛生的心绪一并关在房中。 此后连着好几日,来琼苏楼的客人都与日俱增,苏宛每日打烊后,既得将食肆中的物件都清点好,又得同许廉算一遍账,与小二们说说今日食肆有何可改进的地方,才收拾收拾回宅子中去,比以前费心了不少。 这日,过了戌时,苏宛才携芸香回至宅中。 她才坐下酌了几口茶润喉,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苏宛走到门前,打开一看,竟是一脸焦灼的序木。 序木与苏宛一打上照面,便急着开口道: “姑娘,你去看看我家公子罢,他中了毒箭,如今正昏迷不醒呢!” 苏宛心中一惊,边掩上门走了出来,边道: “你莫急,我同你去府上看看,你与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序木将苏宛搀上马车,忧虑道: “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今儿早上公子出府上朝时还好好的,也并未说要出去查什么案子,谁知到了晚膳时我也不见公子回来,我只道是有别的大人去刑部寻公子论事了,没放在心上,直到刚才,公子被齐声抬着回来,身上插着一支箭,我才得知出事了。” 苏宛将眉一蹙,又问了序木几句话,其却一问不知,她只好沉下心等着去了陈舟行府上,再看看是何情况了。 马车才一停稳,序木便领着苏宛下了轿。 进了府门后,二人一路疾走径直去了正室,里头一小厮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差些和序木撞了个满怀。 序木嗔了一句小心做事,随后转头向苏宛道: “苏姑娘,你先在这稍候片刻,我看看屋里方不方便。” “好。” 苏宛立在门口,不时抬眼往屋里瞧去,却看不明晰,等序木出来请她,她才跟了进去。 陈舟行正半倚在榻上,鬓边的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沾了些血迹,若不是看向苏宛的眼神还算温和,这副模样倒确实像书里那狠厉的反派。 一旁的大夫还未走,齐声正问着他话,只听大夫道: “现下这箭上的毒算是解了,已无什么性命之忧,只是大人还需修养几日,不可动武,莫要牵扯到箭上的伤口,不然带着旧伤一起难免落下顽疾。” “好,多谢大夫。” 齐声见苏宛进了屋,便拉着序木一同将大夫送出屋去。 苏宛向前几步,坐于案前的椅子上,问道: “你这是被何人所伤的?” 陈舟行凝视着苏宛,答非所问道: “苏宛,我有事一直瞒着你。” 第82章 苏宛一滞: “何事?” “对于我的身世,你应当有听说过,我爹曾是顺天府府尹,一时落罪被革去官职,直到我进了刑部,才还他清白。我爹之罪,是被他最为信任的手下所陷害的,而幕后主使,正是朝廷的崔总督,虽你不认识此人,但我与你在乌庄时见过的那位钱巡抚,正是他的下属之一。我爹在落罪之后,一时失志抑郁,逐渐消沉,未过多久便撒手人寰,我娘与我爹情深意重,自寻断只为与我爹一起赴死,我也因此成了孤儿。” 苏宛给陈舟行递了杯水,他浅喝了一口后,继续道: “我这些年来从未忘记过此仇,崔总督知我会将其恨透,怕我成年后向其反击,便一直追杀我,我才会隐姓埋名在乌庄读书,同时准备科举入仕。那年方舟书眼秋闱出了丑闻,我的义父礼部尚书怕春闱又出乱子,才忽然将我接来京城,我便没来得及与你告别。而我今日这伤,就是去除尽崔总督得力心腹,收集其这些年累积下来的罪状,才受下的。” 一听崔总督的名字,苏宛差些将茶壶打翻。 这崔总督正是书中男主的父亲,若陈舟行还在与其做对,岂不是书中的一切还是有可能发生? 苏宛前段时日因元宵宫宴与经营琼苏楼之事自顾不暇,见陈舟行也无甚动静,便以为其与那崔家相安无事,若不是眼下他受了这伤,苏宛还不知其一直在暗中报仇。 她登时忧心不已,问道: “那你今日可成功了?有几分把握能对付那崔总督?” 陈舟行回道: “你放心,不出几日,崔总督就会被革职了。只是其还有一儿——” “你莫要与那崔公子作对!” 苏宛想及书中陈舟行被男主一剑刺杀的情节,一时心急,喊了出来。 陈舟行见苏宛此般急切,怔松道: “我为何要与他作对?” 第50章 被陈舟行这一反问,苏宛忽地愣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并未想过对付崔总督之子?” 陈舟行摇摇头: “我爹娘之不幸,皆是由崔总督及其手下那些奸诈小人造成的,与崔公子有何干系,我并不会将父母之罪牵连至他身上。” 苏宛闻言,暗自想道,书中陈舟行与男主作对确实不是因为其是崔总督之子,而是因男主也爱上了女主,他便认为其在抢夺他的所爱之人,才加之父母之仇一起,对男主恨意渐甚。 而如今,陈舟行并未爱慕过许莹,与崔公子也无任何瓜葛,自然不必与之为敌。 看来,自己真的改变了他的命运。 苏宛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说道: “你说的在理,是我太过担心了。” 她瞧了眼陈舟行肩上的伤,嗔怪道: “你既蛰伏了这么多年,而今怎的又急于一时,连性命都不顾了。若以后再发生此事,定要以活命为重。” “我明白。”陈舟行一顿,说道, “我想尽快将此仇报了,是因自从和你互通心意之后,我便不愿对你有所隐瞒,可此事相关重大,告知与你又怕你担心,这才决定早早行动。崔总督为官数年,行事自是小心谨慎,计谋多端,手下武功高强的护卫也多,我这才中了一箭。不过,受这一箭换得其终食恶果,倒也值了。” 苏宛白了陈舟行一眼,气道: “说什么胡话呢,若不是齐声将你救回来的及时,这一箭加上箭上淬的毒,你怕是回天乏术了,这怎么算值得。” 陈舟行轻笑一声,目光邃然: “你言之有理,若我就此丧命了,便再也无法和你相见,着实是不值得。” 苏宛登时一阵羞恼,站起身道: “天色已晚,明早我还得去琼苏楼,你也好好休息罢,我回去了。” “好,我等你。” 陈舟行此话说的含糊,不知是说等苏宛得空了再来看他,还是等琼苏楼生意安稳的那一天。苏宛没有细想,只觉在这屋里待得头脑发热,赶忙走了出来。 苏宛走出屋子时,齐声和序木正守在外面,见她出来了,齐声提步入了屋中,序木便欲送她出府。 序木向苏宛问道: “姑娘,你明日可还会来看望公子?” 苏宛回道: “这些日琼苏楼琐事极多,我也不知何时能来,不过我会遣小厮每日将我烧的菜送来,你记得令你家公子多吃些,好生休养。” “序木知晓了,姑娘也莫要太过操劳,以身体为重。” 苏宛走出府后,来时乘的马车已在门前等候,她与序木作了别,登上了车。 …… 在琼苏楼这接连几日生意红火后,融合菜系之名逐渐传满了整个京城,琼苏楼与吉祥楼的名声大噪,慕名前来的客人极多,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百姓,皆为菜品的口味所折服。 京城其余的食肆酒楼见这两个食肆酒楼声名鹊起,自是眼馋得不行,可他们也大多是京城菜系的酒家,放眼京城之内能做出上好江南菜的就琼苏楼一家。 既然琼苏楼是和老林那吉祥楼联手,这些酒楼掌柜的又有不少和老林相熟,他们便火急火燎地寻到了吉祥楼去,要老林为他们向苏宛引荐一番。 老林架不住众多好友所托,便派了小厮去传话给苏宛,约她见上一面。 白日里寻不着闲暇,待琼苏楼打烊后,苏宛即去了吉祥楼。 其他掌柜们早已在吉祥楼里候着了,等苏宛一到,连忙给她奉上好茶好水和可口小点,就差来几个小厮捏胳膊揉腿了。 第83章 苏宛上回见这阵仗,还是老林带着这群掌柜的来琼苏楼寻她的茬子,今日的场面,倒像是来给她上供。 她看出了几分眼前这些人的意图,出声道: “各位大哥大伯,不知邀我前来是为商讨何事?” 老林自是不愿出面谈论此事,抬手将除他之外最为年长的掌柜推上前来,使了个眼色要其开口。 被推出来的掌柜只好笑着道: “苏姑娘,不瞒你说,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呀,自打听闻了琼苏楼与吉祥楼推出融合菜系一事,一直认为此新奇菜系别出心裁,能将江南与京城两地佳肴结合,不仅未令一方逊色,反倒相辅相成,我等皆是赞不绝口。在老林告诉我们是姑娘想出的妙计后,我们这些掌柜的自然也是坐不住了,而姑娘的琼苏楼又是京城独一家最为知名的江南食肆,口味也是最为上佳的,我们这才寻了你来,想问问姑娘是否乐意与我们再合作一番。” 听了这掌柜的话,苏宛垂首沉思起来。 来这些掌柜所在的食肆酒楼里用膳的客人,都是些甚少来琼苏楼的百姓,若能将其吸引过来,自然是极好,可若是融合菜系推出得过于频繁,琼苏楼原有的一些江南美食就难免会被替代,显得有些普通寻常,令人失了兴趣。 苏宛的缄默令面前这些掌柜们心慌不已,其中一人实在耐不住了,说道: “姑娘,我家是卖京城口味的糕团小点的,你家所售的江南糕团与京城口味大不相同,若能将之融合,定会有奇效!” 另一人亦开了口: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招牌是羊肉,江南那块羊肉菜少些,若能取长补短,说不准就做出了新的菜品来。” 有这两位掌柜在前,其他几位也都开始向苏宛进言,生怕被比了下去。 老林被吵得耳朵生疼,向众人喊道: “你们莫急着说话了,这事不是轻易能定下的,让苏姑娘好好想想。” 等四周清静了下来,苏宛缓缓道: “诸位大哥大伯也是做掌柜的,应当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当客人头回尝一样菜时,难免觉得新鲜美味,可吃的愈来愈多之后,便会失了兴致。这融合菜亦是如此,琼苏楼与吉祥楼联手这是第一次,反响自是喜人,可如若我日日月月与旁的食肆酒楼合作,不仅客人没了新鲜,那我这琼苏楼那些纯正江南美食,还卖不卖了?” 她见这些掌柜思忖了起来,便知他们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继续道: “不过,一年来上四五回也无伤大雅,至于选哪位的食肆酒楼,我现下觉得这位大哥的糕点铺子甚是合适,等入夏时可联手一次。” 被苏宛点到的掌柜欢欣不已,立马笑道: “多谢苏姑娘赏识,我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怕其他掌柜泄气,苏宛又说道: “诸位也不必丧气,这融合菜系,讲究的不过就是相辅相成,融会贯通,虽然我这琼苏楼与林伯的吉祥楼所卖的招牌来自两地,口味不同,可就算诸位都是京城口味,亦是可以两两做出融合菜来的。” 经苏宛这一点播,众人如恍然大悟一般,才发觉自己的目光过于短浅,不懂得跳出那些束缚住自己的条条框框。 不少掌柜虽然没谈成与苏宛联手,但已受益颇多,不虚此行,一个个向苏宛道了谢,出了吉祥楼去。 正巧琼苏楼与吉祥楼的融合菜系也即将到半月之期了,苏宛便在吉祥楼逗留了会,与林伯谈谈这些菜还需贩卖多久的事宜来。 苏宛提议道: “虽这半月内琼苏楼与吉祥楼都从中受利不少,但近几日已有隐隐减退之势,不如再持续半月,便就此结束?” 老林赞同道: “就按苏姑娘说的办。” “那林伯可别忘了,这剩下半月,我们是五五分成。” 老林大笑一声,说道: “姑娘,说句实话,我老林先前以为姑娘不过是仗着一番好手艺,才大着胆子出来开食肆的。可如今,我发现姑娘有的不仅是手艺,还有独一无二的经商头脑,最难能可贵是的,有一颗不嫉不妒,不骄不躁的心。” 他解释道: “做食肆酒楼的,菜肴的口味不过是入行的一个门槛,想将其做大,就得要懂经商,而要做好,则需要沉稳包容的心。前两者我便不多说了,这后者,也是我方才刚发现的。” “方才?”苏宛疑惑道。 老林颔首,道: “姑娘从这融合菜系中获利颇多,若追求的是钱财,大可答应那些掌柜的要求,每月都有新奇的食单,还愁客人会不多?可姑娘并未动摇,内心想着食肆招牌的江南美味,乃不忘初心,不贪图钱财。而在拒绝了其他掌柜的提请之后,姑娘又为他们出谋划策,点播一通,不仅未藏着掖着,还能有那般见解,着实是心胸开阔。” 老林夸赞得天花乱坠,苏宛连连摆手道: “林伯也太过誉了,我行事向来从心,不过是爱钻研,又不怎么提防人罢了,哪担得起这些夸词。” “姑娘莫要自视过轻。”老林笑道, “安候那金玉楼已倒,姑娘琼苏楼的名声传扬京城内外,已渐渐有一马当先之意,我斗胆说一句,不出多久,大概姑娘这琼苏楼便是京城第一酒楼了。” 此言甚重,苏宛特地唤小二倒了一杯酒,向老林敬道: “多谢林伯看重,那便借林伯吉言了。” 喝了这杯酒后,二人又来回敬了几杯,才各自散去。 ———————— 我的预收已经开很久惹~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点点收藏呀,比心/哈特哈特 第84章 第51章 待夏至之时,苏宛和糕点铺子果真推出了融合京城与江南两地特色的糕团。 自打上回元宵节琼苏楼与吉祥楼的融合菜系贩卖结束,尝过其中食单的客人是日思夜想,可一向老林和苏宛追问,二人都说往后不会再推出那些菜了,众人也只好作罢,等实在嘴馋之时,便费力两个酒楼跑一跑,这家吃京城烤鸭,另家吃江南烤鸭,也算是还原了当时的菜。 现下琼苏楼又与京城中知名的食肆推出了新菜,众人自是不会错过。 这糕团的口味亦没令客人们失望,京城的糕点向来甜糯,而江南的糕团又注重清香,二者这一结合,甜而不腻,松软香酥。 此次融合菜系的食单皆是些糕点,客人来用膳时只吃糕点自然不够填腹,又会点上些江南菜肴,由此一来,琼苏楼的珍馐美味也得以传扬了一番。 除了琼苏楼外,京城中不少食肆酒家都开始尝试互相联手,创新食单,虽效果不及琼苏楼好,但也吸引了更多前来的客人,一时间,京城内的食肆酒楼皆欣欣向荣起来。 正如老林所言,在琼苏楼有了这几次大动作后,美名传播甚广,不只是在京城内,便是远至江南,也有不少人知晓京城中有一招牌是江南美食的食肆,日日座无虚席,宾客如云,在许多人心中,琼苏楼早已是京城最为闻名的食肆。 因苏宛出身乌庄,眼下琼苏楼在乌庄中都出了名,往日被论道最多的玉京酒家都被乌庄的百姓们抛之脑后了,骆闻一会替玉京酒家气闷,一会又因琼苏楼让自己进账不少而欢欣,每月都会修书给苏宛寄去,还不忘提几句自己近日的经商心得。 京城中的食肆酒楼这边一片祥和,相比之下,朝廷中就颇有动荡了。 陈舟行将崔总督的罪状尽数呈上去后,皇上勃然大怒,悔恨自己竟被此等奸人蒙蔽了数余年,然则崔总督这些年在朝中的势力已根深蒂固,虽陈舟行除去了其不少党羽,但还是难以一时处理干净,是以近些时日来每日早朝时廷中皆一片沉寂,大臣们谨小慎微,唯恐会牵连进崔总督一事中。 不过,在崔总督倒台后,朝中再无势力独大的臣子,众臣也乐得见此场面。 崔总督一落罪下狱,陈舟行终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得空时便会去琼苏楼坐坐,苏宛时常忙得见不着人,他倒也不在意,只一人坐在雅阁中饮茶品菜,悠然自得。 入秋后,苏宛将苏强与崔氏接至了京城来。 苏强的身子已经养好了八分,除了不能进庖厨生火做饭外,日常起居皆一如寻常。崔氏而今也无需再日夜照顾苏强了,反倒担心起苏宛来,每日都要往琼苏楼去上一回,见楼里热闹不已,小二们也无懈怠之处,才安心地回了宅子。 再至入冬时,陈舟行便向苏家提了亲。 崔氏记得此人,当年她远方亲戚来苏家闹事时,就是这位公子领着人来替他们解围的,是以对其印象甚是不错。 苏强便没崔氏这般宽厚了,在他眼里,若不是自己当时日日卧病在床,苏宛怎需委屈自己去那书院挣钱,且这小子那般早便认识了苏宛,说不定其是对自家女儿早已钟情,设计让女儿为他倾心。 陈舟行看出了苏强不满之意,不时给苏强送来名贵药材,珍馐玉食,又陪其出游踏青,才算让其认可自己,将亲事定在了来年六月。 除夕之时,苏强还特意唤苏宛去将陈舟行请了来,说是自个心肠软,见不得他孤单一人过新岁,不如一起来用年夜饭。 酒足饭饱后,苏强和崔氏先回了屋子,苏宛和陈舟行还留于席上。 苏宛将一杯酒饮尽,向陈舟行问道: “待你我成亲后,若我仍在外经商,那些朝中大臣们可会取笑于你?” 陈舟行答道: “这有何可取笑的,若谁敢嘲弄一句你经商之事,我明日定给这人灌哑药去。” 苏宛道: “若只是嘲弄我,我自是不惧的。我是怕他们见我不在家相夫教子,还在外抛头露面,在背后难免会嚼你舌根。” 陈舟行摇摇头: “你当初决定开设琼苏楼的时候,或是在官府与大人辩驳为何女子不得经商的时候,从不曾在意过此些背后的议论,我并不愿你在与我成亲后反倒考虑起这些来,不论旁人如何看,如何说,你都无需放在心中,只去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苏宛莞尔一笑,颔首应下。 马上又是一年新岁,苏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许愿道,望世间安宁,所盼可期。 ——全文完—— ————————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惹,超级感谢一直在追更在陪伴的小可爱们,没有你们真的很难坚持下去,比心!贴贴! 我写的时候其实一直是按照大纲写的,写到大概四十多章的时候才发现大纲已经快要写完了,但也很难再加入剧情,于是到这里就结束了555qaq 不论如何,这个故事还是讲述完了的,最后再感谢一下大家的支持,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进我的专栏点一点作收或者预收哦已经开了三本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