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亲吻你的眼睛》 第1章 [现代情感] 《风会亲吻你的眼睛》作者:桃花啤酒深千尺【完结】 文案: 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x著名鬼才动物悬疑小说家 神性明艳大美人x病气高岭之花偏执狂 文案一: 隋昭昭发现家里这几天一直在丢钱,以为遭贼了。找朋友一起守了两天,才发现罪魁祸首竟是她养的那只呆头呆脑的八哥! 隋昭昭专门请了个假,假装出门上班,然后偷偷躲在门口。 看它扑腾着黝黑的翅膀,叼着新鲜的纸币。 然后——飞到了隔壁院子里。 某鸟在家里对辛昭昭爱答不理,在隔壁院子里对人家猛男撒娇。 “你怎么又来了?”男人声音磁性清澈,带着几分无奈,“这到底是谁的钱?” 隋昭昭家里那只倒霉八哥傻兮兮的拿着它那只不太聪明的鸟头蹭着人家的手。 明明一只纯种八哥,此刻像极了哈士奇。 隋昭昭:“……” 得,拿我的钱去包养小白脸了。 …… 骆清河因为工作原因,要么出差一年半载,要么宅家十天半个月,看起来十分不务正业。 又长了张很诱人犯罪的脸,经常被人以为是被哪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很显然,他的新邻居也是这么觉得的。 特别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他跟隔壁邻居女孩经常碰见,出门买个吃的回来就看见她以一种“这个年纪你还睡得着觉”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瞅着他。 果然,新邻居这天堵在他家门口,一脸复杂的开口:“被包养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谢谢关心。”骆清河懒得理她,就要绕过。 新邻居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没憋住再次规劝,希望他迷途知返:“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骆清河被缠的有些烦了,蹙眉道:“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关你屁事?” 结果他就看见女孩幽怨的盯着他,然后幽幽开口:“你不会真的以为,一只黑色的碎嘴八哥,会自己赚钱吧?” 骆清河:“……” 找到了,养那只八哥的大冤种。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隋昭昭 ┃ 配角:骆清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养的鸟用我的钱养大帅哥 立意: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第1章 耳朵 十二月,正是纳拉一年最冷的时候。 纳拉自然保护区也建了有个十几年了,但由于当地居民大大小小的信仰问题,保护区的管控人员进出一直比较宽松。 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几辆扎眼的牧马人和成群结队的陆巡在路边草地停着露营。 今天是辛恋来这里那么久,第一次听到保护站的警报声。 她才知道,原来高原上的警报那么辽阔、那么尖锐、又那么紧促。 如同梵音一般,在耳边一阵一阵的盘旋不去。 她站在原地,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派克服。 风像牦牛身上扎人的毛化成了藏在冷空气中的细针那般溜入骨髓,吹的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纳拉刺骨的凛冬终于到了。 警报声久久不息。 “学长,这是怎么了?” 辛恋感觉到原本温和好客的纳拉保护站,瞬间连空气都变得凝涩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的仓促赶来。 昨天还豪爽大笑、放声高歌的一群人,一下子脸上仿佛被什么黑沉沉的阴云蒙住了,双眼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辛恋他们是京业大学的学生,半个月前加入了纳拉科考项目,打算跟着科考队前来填补纳拉生物多样性资料的空白。 不过警报响起的那边中心地带,据说是什么高级管控区,他们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进去过。 学长蹙着眉头,很显然和她一样在状况外:“不清楚,先把人都叫起来再说吧,我一会儿去问问站长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们把正在高原上酣眠一头雾水的科考队员们全部集中起来,警报声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又突兀的戛然而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数十辆救护车和红蓝交接的警车,接踵而至,密密麻麻的警笛仿佛一双攥紧心脏的手。 不知道是高原海拔太高,还是警笛声太密集的,辛恋感觉自己的呼吸随着警笛都变得有些急促了。 天刚刚破晓。 “嘭!” 一声巨响。 拥堵着的管控区大门被人大力从内踹开,急哄哄正在准备开门的工作者们立刻自发往两边挪,让了一条道出来。 只见两个身影缓缓交叠搀扶着从里面走出来。 辛恋站在人群外,还能听见队员们压着嗓子的抚慰。 可能这群人常年驻扎大西北的人,很少用这么轻的声音说话,手足无措还显得不伦不类的,总感觉这些人的咽喉管里放了一个震动器,似乎每个字都带着颤。 “怎么那么多血……昭儿,你们伤哪了?” “他奶奶的,那群狗娘养的东西真不是人!” “耳朵别睡,乖啊先别睡,看着哥哥!”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都让开点救护车到了!” “他娘的,滚开点别挡着担架!” 第2章 快两米高的大男人们围在两人旁边,一边小心翼翼的搭把手,一边红着眼眶扯着粗嗓子叫唤着:“医生呢?医生!”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上前,围在门口的十几个人迅速散了开来。 辛恋这才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说话都不自觉的带着怪异的抖。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惊诧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两道血淋淋的身影。 人的感知是具有滞后性的。 在视觉接触到画面的那一刻,血腥味瞬间在辛恋的鼻腔里爆发了,仿佛煮开锅了水,抑制不住的从鼻腔灌入咽喉,再进到了胃里,浓烈得让人想干呕。 这是纳拉保护站最喧闹的一个夜晚。 云层散开,阳光满满的漏了出来。 偶尔还能看见几只稀有的黑颈鹤昂首着展翅低飞,轻挑般的波动两下水面的细纹,慢悠悠的落到岸边梳洗着羽毛。 “止血供氧!” 第一个担架被有条不紊的推进救护车里,车门缓缓进行闭合。 下一秒,一只带着血迹伤痕累累的手猛的伸出,五指用力扒停了正在关闭的车门。 突兀的骨节和暴起的青筋纵横交错,一颗狼牙脆弱的晃荡在纤细的手腕上。 医护人员马上上前来掰开她的手指,试图把这位刚刚躺下去又擅自挪动的病患给劝回去。 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失血过多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这个时候力道为什么如此之大。 隋昭昭一开口,就感觉血腥味就顺着五脏六腑冒着咕隆泡顶到了喉咙上,她被涌上来的血沫子呛到咳了好几声:“耳朵呢?他怎么样?” “哎呦!你先回去躺着,你这小姑娘到底搞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呀?”护士大姐看着她一身的血,不敢乱碰,只好用胳膊揽住车门。 “跟我一起出来的人呢?我看他一眼就行。”隋昭昭扒住护士的胳膊,血迹揉花了护士大姐洁白的衬衣,她从担架上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扶住车门,不断重复道,“一眼就行。” 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粗嗓子的哭嚎和吼叫。 隋昭昭动作一滞,表情僵硬的推开车门,脚步平稳而缓慢往前挪动着着。 季冬十二月。 古人称肃杀之月,正是万物凋零的时节。 呼出的一口气掉在空气里都能变成冰碴子。 隋昭昭身上是一件单薄的毛衣,被血糊的看不清颜色,冰凉凉的贴在身上。 她知道,那一身的血,大多都不是她的。 耳廓周围逐渐变得空旷,杂乱无章的警笛慢慢的合成了一条平齐而刺耳的直线,从左耳穿到右耳,缓缓占据了她脑子里所有的声音。 “昭儿!隋昭昭!” 隋昭昭恍若骤然清醒的人,茫然的抬头看去。 “昭儿……你别这样。” “你先去医院,行不行?”站长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壮汉,眼睛红了一整圈,睁着一对反光的眼珠子,说话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哽咽,“耳朵的事情,你交给哥来办,行不?” 隋昭昭慢慢走上前去,她之前扛着耳朵出来的时候没仔细看。 如果不是那顶他一年四季戴在头上的针织帽,她甚至认不出来在草地上躺着的、面目全非的、冰凉的尸体,是那个纳拉活得最有血有肉的人。 她突然想到,他们藏传佛教里,死得不体面的人能不能进天堂啊? 隋昭昭不知道,她下意识想上前帮他整理一下,但是手还没伸出去,双腿立马一软直接倒在了草地里,又被人手忙脚乱的扶了起来。 “昭儿,你先听医生的话去医院行不行?耳朵还在这没走呢,你要是让他看见你这样……” “骆哥,耳朵还能看见吗?”隋昭昭哑着嗓子问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知道耳朵被留下,是因为他已经死透了。 医学界里唯一认定的死亡就是脑死亡,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耳朵他……想护着黑狗……那群人手里有大家伙……他……他没护住。”隋昭昭咳了两声血沫子出来,又道,“骆哥,你让他体面点走吧,跟黑狗葬到一块儿。” 黑狗是被半夜山路上的货车给压到腿的野狼,耳朵第一次跟着隋昭昭出门就把它给捡回来了。 这玩意黏黏糊糊的不像狼像狗,恢复的不错,再过两天耳朵就能给它做放生训练了,但它今夜也没能撑到救援,没能看到纳拉保护站外山那头瑰丽的日出。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医护人员看她松口了,立马一哄而上把刚刚跑出来的病患再次架到了担架上,直到止了血,供上氧,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辛恋和科考队员们远远的站在一旁,虽然这些人和她素昧平生,甚至没打过照面,但生死带给人的冲击是刻在人类种族dna里的。 她不由得红了眼眶,突然想起一句话。 如果有人愿意将生死抛之于脑后,那么他心中一定是有比生命更值得他坚守的东西。 学长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不了解,但到现在大概多多少少也都猜得出来。 来之前站长就再三叮嘱过他们,纳拉这边因为宗教信仰以及地区交界的问题,一直有盗猎的试图占空子,让他们考察的时候注意着点。 第3章 他叹了声气:“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碰到学姐,这真是……” “你认识她?”辛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你不认识她?”学长反问道,语气变得稍稍怪异,“咱们生农院很少有人不知道她吧?这次纳拉科考就是隋昭昭学姐给咱们牵的线。” “隋昭昭……是那个隋昭昭吗?” “京业大学还能有几个隋昭昭啊?”学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导师原本还说让咱们走之前请人家吃个饭,一直没见到学姐的面,结果现在……哎算了,不说了。” 生在这片土地的人,是要葬在这片土地以示感恩的,耳朵被大家整理好郑重的带到山那头去了。 人群也渐渐散开,阳光总算是彻底开始临幸这片土地,夜里刺骨的温度也缓缓的升了起来。 辛恋目送着他们走远。 在京业大学里,世俗所谓会考试的天才已经一抓一大把了,更多的是那些真真正正有天赋的人。 而辛恋不是一个聪明人,即使她为了期末那点成绩,成天泡在图书馆里,也在课堂上频频听说过“隋昭昭”这个人的名字。 她毕业也没几年,却已经成为了京业大学生农院的传说。 尽管老师们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老师说她天资聪颖,好像能跟真正的野生动物交流一样,履历十分惊奇,也有老师说她浪费了自己的天赋,生性高傲自满,明明可以在学术方面深造、用自己的才能贡献给地球生物多样性领域研究中的人,偏偏在脑袋最活跃的年纪选择了放弃。 但毫无疑问,隋昭昭是生农院这几年甚至是未来十几年课堂最佳典型案例。 第2章 第二章 料峭的春寒时节转瞬即逝,对于临京来说,一年四季是只存在于别家省份里的传说。 当大半个华夏都在过温和明媚的暖春时,临京还在赶着上年头深冬的尾巴,等到地球绕太阳公转,春意一过,这块风水宝地又才后知后觉的奋发图强起来,用力过猛,民众的羽绒服一脱下,爆裂的酷暑就无缝衔接的敲响了空调的外机排气口。 这块儿复式别墅区是最受临京当地富豪青睐的不动产之一,据说当年是请了十几个国际知名的建筑师彼此风格融会贯通,最终才建造起了这片低调奢华自成一派的临派建筑。 每个独栋别墅的设计感都大不相同,整体全都放在一条街上又显得相得益彰。 不过林子大了总归是什么鸟都有的,明明是设计师巧妙利用落地窗的数量堆叠起来极具开拓型的视野,却被里面那位不解风月的住户安上了超大型的灰黑色窗帘严严实实的捂了起来。 本来这栋别墅的色调为了配合各种灵动的窗户,整体采用了单调的深色系列,结果用十几处灰黑的帘布这么一捂,别说灵动了,整体就像个四四方方的大棺材,自带滤镜,与周围的罗曼蒂克式庄园风显得格格不入,晦气得独领风骚。 王青松每次路过的时候,面上是不动如山,实际上心里已经吐槽了千百遍。 这棺材房要是放到恐怖片里,一集怕是至少能死五个。 嘟——嘟——嘟 第五次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礼貌致词。 王青松按住差点又炸毛的头发,熟门熟路的从“棺材”后面小花园的池子底下捞出了一把钥匙,潇洒的甩落水珠,又绕到正门。 院落里弥漫着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很难看出有人生活的迹象。 王青松已经准备预开门了,结果戳着钥匙半天没找着锁孔。 “……” 他盯着面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密码锁,连连冷笑三声。 思索片刻,试了三四种密码,从生日到处女作再到成名作。 门锁的警报声恭候多时,在第五次密码错误的时候响了起来,里面的人终究还是被吵得烦不胜烦,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 王青松自然地收回手。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智取呢? 半开的门缝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微弱的光线拉出一条曲折的暗影。 体态修长的身影恹恹的靠在门框边,眉头不耐烦的紧蹙着,眼皮聋拉,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滑落了一段距离,露出眼眶下面淡淡的青紫,脸色苍白,但唇色又被染得格外深。 他沉沉的盯着王青松,眼眸黑如深潭不见其底。 ——有事吗没事滚。 “有事,大事,让我进去先。”王青松熟读骆清河的脸书,瞬间摆出笃定的神色,一手紧紧把住门框,不给这狗东西任何翻脸无情甩门而去的机会。 僵持半晌。 骆清河幅度微不可见的冷哼一声,侧开半步,踩着拖鞋往里面走,王青松立马紧随其后。 “你不是不爱开空调吗,怎么还这么凉飕飕的。”王青松一进来就打了个冷战,“你不会真是什么冰雪王子吧。” “如果我是,你现在能走人吗?”骆清河的语气显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 王青松报以熟悉的微笑:“想都别想。” 客厅里落地窗的窗帘自动拉开了一半,光线透过玻璃满满的铺洒在茶几上。 这会儿谁也没开口,空气陷入淡淡的沉寂。 王青松抱着茶杯,没话找话:“怎么突然换锁了?” 骆清河坐在沙发上,光线没落到他那边,但轻微的映照出了他的脸,眼尾微挑,眉梢动了动。 第4章 “你认为我这电子锁是为了防哪个傻逼?” “密码是多少?我试了五次都没打开。”王青松是个心理学博士,在对一个人的背景相当了解的情况下,五次没打开四位数密码锁并且成功触动警报,的确是他璀璨的心理学生涯中相当亮眼的战绩。 骆清河也没藏着掖着:“1234。” “……”王青松实在没忍住,对他家的安全系统表示质疑,“您这锁能防点什么呢我请问了。” 骆清河抬眸看了他一眼。 “ok,防我是吧。”王青松合理跳过,“不扯别的了,我就直接说正事,你是真打算为一个玉化音影跟总公司闹翻啊?” 骆清河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双臂懒散的搭在沙发臂上,酒红色的沙发映衬着他从小臂向上蜿蜒凸起的几条青筋,好笑问道:“谁代表总公司?” “不管谁代表……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青松动之以情,喝了口茶“玉化是你母亲毕生的心血,我明白你想让它一整个独立出去,但是玉化算是影视圈这两年突然闯出来的爆品黑马,背后没有大集团做背景,很多资源和关卡都不好过,这点你比我清楚。” “但玉化是靠什么闯成黑马的,这点你比我清楚。”骆清河靠着沙发,半张脸隐没在明暗交界线里。 近几年风头最盛的电影大片,在国际上斩获奖杯提名无数的推理犯罪悬疑片,原作就是骆清河年少时的第一部 成名作。 因为题材限制,从来没有人拍摄过动物拟人化的犯罪推理类作品,即使骆清河的书名头盛极一时很久了,一直没人敢拍出来。 直到即将退休的大导演准备绝笔的时候给华流影视圈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拍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选中了骆清河的成名作,两个骨子里都带有疯感的人合作,跟寂静的雪夜点了新年第一个炮仗一样,枯木逢春。 一绝的光影转换,宏阔翻转的故事框架,以及特殊的动物类题材富有野性和画面冲击感的犯罪手法,让这部影片开局即爆火,票房直逼top。 同时也让玉化音影这个快要倒闭的集团旗下分公司短短几年盈利翻了几番。 “你把它带出来了,你能守住它吗?”王青松反问,“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是不是更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骆清河把眼镜丢在茶几上,眉间染着倦怠,“能死能活是它自己的事。” “即使让她最后的心血破产了你也不在意?你不是那样冷血的人” 骆清河颇有些意外的笑了笑:“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王青松?” 骆清河的长相本来就是锋利那挂的,总像是被磨得薄薄的一层刀片上挂着化不开的雪一样,贴近人皮肉的时候又冷又利。 王青松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眼睛,试图轻声缓和道:“我只是在和你谈损益比,你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害你。” 昏暗的屋内竖起一簇火苗,点燃了烟尾,尼古丁的气息冲淡了一点空气中的凝涩。 骆清河咬着烟,火光忽明忽灭,他站起来慢慢走出窗帘边的阴影,走到王青松跟前,烟夹在指尖,他问:“你知道她当年是因为什么进的病院吗?” “啊?只听说是什么……神经方面的。”王青松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得这么生硬,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三伏天后背冷飕飕的直漏风。 事实证明,能吃上心理学家这碗饭的,多少都有点直觉在身上。 他头皮刚麻起来没多久,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用力将他狠狠的侧扣在了茶几玻璃面板上。 寂静的屋内传来今天第一声“嘭”的巨响。 面部被挤压的变形,眼镜直接在撞击中跌落在了地上。 骆清河一只手狠狠的按着他的头,一只手在茶几上碾灭烟头。 炙热的火焰近的好像要把睫毛都烧着,王青松瞪大眼睛,凸出的眼球都能感觉到烟头火光那股灼热的温度。 骆清河身上好不容易日积月累装出来的那点微不可见的什么文人书生气,尽数像是刚刚燃起来没多久的烟头一样被碾灭了个干净。 听到这声巨响,外面等着候命的几个人连忙拍打着紧闭的门,看那架势是火急火燎的打算硬闯。 “都别进来!滚外边待着!”王青松艰难的利用被挤压的口腔吼道。 骆清河吐出白雾:“哟,来我这还带着保镖呢?” 王青松干笑两声:“哈哈,应该是路过吧路过。” “你这几年不是在给警察办事?咱这就不要知法犯法吧。”王青松试图讲道理。 骆清河是犯罪心理学的博士,偶尔给警局当当编外的顾问。 “你不是知道的吗?上个星期,你们股东大会怎么说我来着,嗯我想想……遗传性精神病?” 王青松还算轻松缓和的眼神瞬间变了:“你怎么知道?!” 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叹气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骆清河收回手,不温不火道:“你不用给我解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怎么样跟我无关。” “但你要是还摆着这幅让人恶心的姿态,嘴里面也每个把门的……”骆清河停顿了一下,笑着拍了拍王青松炸毛的脑袋,“你是给骆山河做事的,你知道他有多怕一个人来见我。” 第5章 骆清河身上还穿着睡衣,松松垮垮的搭在劲瘦苍白的骨架上,他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长长的眼尾像极了当年火遍大江南北的女星常安诺,但他跟他那位一贯会做傀儡的母亲终究不一样。 王青松当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医生,也没能彻底看透这个人,只知道上头那位倨傲自负的老板,当了那么多年只手遮天的天之骄子,却避他如恶鬼。 第3章 第三章 “我从小就在这个集团长大,你那点拙劣的小算盘我懒得拆穿,玉华如今的掌权人还不是骆山河,他敢在那群老东西的脸上以权谋私吗?”骆清河嗤笑道,“王青松,我才发现你跟他居然是如出一辙的蠢。” “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王青松舌战群儒近多年,一时间居然也只感觉话语无比苍白,他向来专攻谈判,靠得就是话术,但那只适合当局者迷的人。 “你看东西太过清晰揣测了,清河,这不是好事。”王青松重新戴上眼镜,叹了口气。 孔夫子崇尚中庸之道,无外乎是对处于社会群体中个人意志的保护,有时候慧极必伤也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离我远点,疯子是这样的。”骆清河又恢复到那样半死不活的状态,轻飘飘的回道,好像那点装模作样的评判对他完全无关痛痒,也或许是这些年听到太多这样自以为是的说教了,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张冷厉苍白的脸,映衬着房子昏暗无光的氛围,加上传得很广的或多或少的一些流言,王青松再怎么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得感觉背脊发凉。 “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 极具节奏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什么尖锐的物体敲击玻璃窗户的声音,划破了这一刻的死寂。 骆清河把窗帘一整个拉开,果不其然看到一直乌漆嘛黑的鸟,嘴里叼着疑似钱币的东西不停的啄着玻璃。 “……这是?”王青松神色古怪的看着这只黑鸟嘴上叼着的钱币。 骆清河一言难尽的啧了一声:“一只尚且还知道知恩图报的蠢鸟。” 王青松莫名感觉被这句话一语双关了一下。 “滚吧,长点记性,别再来找我。”骆清河背着光开窗,像是被镀了层金边。 王青松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落地窗被推开,阳光给整个客厅铺了满地。 骆清河眼疾手快的捏住八哥叼着纸币的尖尖嘴,试图打商量:“说好了,别再给我送钱了,这犯法的鸟哥。” 鸟哥瞪着清澈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嘴巴上一簇极具个性的聪明毛欢快的竖着。 他一松手,钱币还是被鸟哥振翅扔在了地上。 骆清河只能任劳任怨的捡起来一看:“今天还是五块钱,看来你那主人最近的经济情况一般啊。” 他转身走过去拉开茶几旁边的抽屉,把钱扔进去,里面红的绿的各种各样的纸币,全是这黑不溜秋的八哥风雨无阻送过来的。 骆清河蹲在地上,朝着八哥一招手:“过来,看看你翅膀恢复得怎么样了。” 八哥直接两腿一蹬张开翅膀就落到骆清河的肩头,羽毛顺滑的鸟头轻柔的蹭着他的脸颊。 骆清河用食指轻轻扒拉了一下八哥的左翅,羽毛已经重新长起来了,看得出来恢复得相当不错,主人应该是花了心思养伤的。 上个月正赶上下雨,这只黑八哥突然浑身湿透掉到了院子里,一只翅膀上带着血,飞也飞不起来,叫声微弱。 骆清河给它简单的带进来包扎了一下,第二天就放飞了,没想到就那以后,这只八哥每个工作日都叼着纸币来敲他的家门,也不知道是谁的钱,大中午准时出现在骆清河的抽屉柜里。 倒是比人要懂得恩情多了,有时候有血有肉这个词也不知道到底是用来形容哪个物种的。 “什么——?!你家遭贼了?” 隋昭昭翻着罐子里的钱,把听筒拉远了点:“上个星期从王扒皮那里抠出来的三百块都给我偷没了。” “这不是徐庄闲的房子吗?不是,那大少爷家哪一样物品不比你那个破罐子里的三百块值钱?”别弯月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这个穷逼有什么好让贼惦记的?” 隋昭昭冷笑两声:“讨厌你们这群肤浅的人。” “我说真的,你一个独居女性,徐少爷又借给你那么大一个房子,人藏哪你都不知道。”别弯月自己说出来都把自己吓得够呛,“不行,不行,我得看看离临京最近的航班。” “大小姐,你先别危言耸听,”隋昭昭倒是心大,“我养了只八哥的好吗,家里有没有别人,它一叫我就知道。” “你以为你还在纳河呢?全是猛禽给你放哨?”别弯月要崩溃了,“它只是一只八哥!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蠢八哥!况且这个八哥还这么怕你!” 养了小半年了,特别喜欢四处瞎溜达,出去遛鸟跟谁都亲,一遇到隋昭昭这个正经主人马上就萎了,跟个木雕似的动也不动,黄溜溜的眼珠子瞎转悠。 别弯月学术性的总结了一下,这应该是因为隋昭昭在纳河跟大型禽类呆久了,身上一股子食肉动物的气息,吓着人家素食小鸟了。 “别急,我观察过了,我的钱是呈现一种周期性递进的消失。”隋昭昭非常笃定,“明天我跟王扒皮请假,就藏在院子里来个瓮中捉鳖。” 第6章 “呵呵,这谁还分得清楚你和胆大包天的徐警官。”别弯月都要麻了。 他们那块城区的发小从小一起干偷鸡摸狗的事干到大,那时候隋昭昭就已经显露出她胆识过人的本性,踢掉原本靠着镶金边才当上领头羊的徐庄闲,成为城区那片新的孩子王。 那时候别弯月就已看出隋昭昭的不同寻常,果不其然,十年后,这位孩子王不负众望的挑选了一个令人跌掉眼镜的专业,并且在一众混吃等死的啃老族里,毅然决然的毕业即上岗,远赴高原偏地追梦去了。 这一追就是五六年,半年前突然一身伤,被连夜转到临京的中心医院去待了一个多月,要不是正巧碰上被调到临京的徐警官,别弯月还真不知道隋昭昭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打个电话给徐庄闲,让他回去陪你。”别弯月远在长州干着急。 “徐庄闲忙着呢,算了,本来人大少爷住员工宿舍,我霸占他的大别墅住了大半年就怪不好意思的。”隋昭昭叹气。 要说徐庄闲这人跟隋昭昭如出一辙的怪,他自己家那么大一个集团家业,从小就被当做集团继承人来培养,每次逃个钢琴课都得出动半个城区的孩子。 结果这人也是个不输孩子王的犟种,不声不响的去念了警校,家里的手完全伸不进去,撒着蹄子当他的刑警去了。 “那你记得给我开视频啊,我真服了。”别弯月对半年前徐庄闲半夜打来的icu通知电话吓到现在依然有阴影,恨不得把这两人拴裤子边上,一边拴一个。 “遵命,阿sir。”隋昭昭打趣,“怎么回事呢弯月大小姐,要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了,絮絮叨叨的功力见长啊。” 别弯月呵呵两声:“给你们俩当发小,我就是老妈子的命。”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回纳河啊?” 隋昭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上从纳河寄来的信件:“不知道,站长让我再多养养。” “那敢情好,趁这功夫,要不干脆就把隋小姐的感情问题解决一下吧?”别弯月真的是备着新娘的婚礼,操着老妈子的心,“你说你别白瞎了那张脸啊,趁着年轻多谈几个,咱妈都快急死了。” “是我不想谈吗?纳河那地方多偏你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你能联系到我几次?”隋昭昭笑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况且……很多事没做完呢,急也没用。” “随你了,反正从小到大就没人能管得住你,你工作上的事情不愿意说我也不多过问,”别弯月总归还是担心半年前的事情的,“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不然我饶不了你。” 她一直试图给隋昭昭找个男朋友,目的很简单,想给这个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女的找个羁绊。 人生就是一个大大的茧房,人生下来就带有羁绊,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你成长中犹豫的砝码,走的人最多最广为流传的那条道往往就是你的参照和抉择。 这些东西编织成了一个大大的舒适圈,不舍与对未知的恐惧就是针对你最独特的茧房。 别弯月和隋昭昭六岁就认识了,这二十多年,她亲眼看着隋昭昭越走越远、越走越广,她从来没见过隋昭昭这样的人,她从来不在意走的方向对不对、有没有人陪伴、离家多远、有多陌生,她只在意值不值得。 这样的人能够停下脚步的羁绊太少了,少到仿佛你轻轻一扯就断了。 “放心,我金贵着呢。”隋昭昭哂笑,一边用食指勾了勾八哥的鸟头。 挂了电话,隋昭昭的手还是没停下来,她莫名就爱看黑八哥这一副受不了她又不敢上嘴啄的倒霉样。 隋昭昭又翻了翻八哥的左翅,这里之前可能是挂到哪了挂出一条大口子,不知道被哪家好心人捡回去包扎,才又能全须全尾的飞回来看医生。 她看左翅上的伤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成天飞来飞去的影响也不大,十分满意的揉了揉八哥的额羽,黑不溜秋的鸟头往里怂缩了一下。 “小没良心的蠢鸟。”隋昭昭轻轻敲了敲它的鸟头,“瞧你那点小胆子,难怪出去老是啄不赢人街头老李的鹦鹉呢,真活该。” 隔天早上,隋昭昭捏着嗓子跟老板王筱竹报备了一声,把并不存在的季节性流感演得惟妙惟肖。 请病假就好比雾中看花,最重要的是让领导感觉到你精神与灵魂的挣扎。 在王老板一个劲儿的“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别太担心”里,隋昭昭带上了追踪实况的墨镜。 “姐姐一大早上就和我打视频电话,姐夫看到了不会生气吧?” “别发神经。”别弯月懒得理她,聚精会神的指挥着隋昭昭举好摄像头,“待会看见人了你先别吱声,把人拍下来等警察来。” “好的,阿sir。” 隋昭昭最近疯狂沉迷推理悬疑小说,戴上经典猎鹿帽,躲在徐大公子养的金贵的花花草草后面盯着门口,冷笑,“我倒要看看是谁连我少得可怜的加班费都偷!” 太阳毫无防备的升到了当空,暖洋洋的光线透过了云层。 隋昭昭都开始顺着暖意有点犯困了。 “别睡别睡,有动静了。” 别墅里面突然传出几声闷响,连绵不绝的动静儿还不小。 “这小偷是睡迷糊了还是看不起别墅区的安保呢?”隋昭昭作为一个行外人给出了相当业余的评价。 第7章 空气陷入凝涩,两人紧紧的盯着大门口以及周边专门没有上锁的窗户。 “嘭”的一声脆响,像是头盖骨撞上玻璃门的声音。 两人相当迷惑的看着平时遛鸟的小窗户被内力往外推。 “不是,徐公子家遛猫遛狗的小窗户已经可以爬人了吗?”别弯月惊恐的看着四四方方的只能塞下一口铁锅的玻璃门被慢慢撞开,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惊天动地的可能性。 直到两人亲眼目睹一个黑不溜秋的翅膀,艰难的从小窗口的缝隙间挤出来。 石破天惊的十几秒沉默。 第4章 第四章 “……知道吗,刚刚我脑海里闪过很多缩骨功和隐士高人,后面又跟着明明是隐士高人为什么要来偷你这个穷逼加班费的疑问。”别弯月实在没忍住的发出灵魂一问,“你现在给我看八哥是什么意思呢?” 隋昭昭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它一只不愁吃穿的傻鸟,每天只知道乐呵,这又是在干嘛?” 被两双眼睛聚焦的黑色八哥熟练的利用翅膀和鸟喙,试图从猫猫狗狗的窗口溜出来。 “我说你邪门吧。”别弯月看到这一幕,惊奇道,“养啥都能成精,不是姐们你在世如来佛啊?” 隋昭昭神色诡异的看着养了好几个月的黑八哥,鸟喙里叼着她勤勤恳恳挣来的二十块钱,扑腾扑腾的煽动翅膀往窗口外钻。 “它连话都不会说,却已经会用人类货币了。”别弯月不知道从哪吐槽起,这会儿在床上笑得直抖。 她这几个月备婚备得昏天暗地的,眼看隋昭昭这里只剩下吃里扒外的家务事,十分友好的准备回避一下:“行了,你这看上去应该不是我能帮上的忙了,那我就去挑婚纱了。” “……你倒是挂了电话去啊。”隋昭昭盯着黑八哥艰难的钻窗口,一边无语的听着别弯月笑了至少有一分钟。 “妈!你过来看,隋昭昭养的鸟把她的钱叼走了!”别弯月转头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是太好笑。” 黑八哥终于把最后一部分翅尖从门里拽了出来,叼着纸币展翅往旁边飞去了。 隋昭昭马上跟上,挂断电话:“不说了,我去看看这蠢鸟在密谋什么。” 黑八哥从小窗口里钻出来都费劲,但是这条路线能够看出来它极为熟悉,没一会儿隔着一条过道,飞到了一栋别墅前。 整个别墅的落地窗被数不清的灰黑色窗帘罩了起来,一眨眼看去特别像恐怖小说里面的那种鬼宅。 明明阳光明媚,这里的感觉却给人阴森森的。 “真是出息了死鸟。” 隋昭昭小心的跟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黑八哥用鸟喙砸响了“鬼宅”的门。 极其有规律的响了两声,门帘掀开,一只手从内推开了窗户,骨节突兀肤色苍白,阳光争先恐后的洒了上去,经脉宛如蜿蜒的枝丫顺着手腕若隐若现。 只见霸占着徐少爷家一整个后花园的高冷贵族八哥,用他值钱的脑袋狂蹭着的屋主帅哥的手掌,像一只物种突变的哈士奇,隋昭昭躲在栅子门旁边的厚墙后面,突如其来的冒出了一点自家不孝子舔着脸追求大美人那种不忍直视的心理。 八哥飞入屋内,宛如回到快乐老家一样熟练的落到地上。 帅哥穿着灰色单薄的居家服,松松垮垮的挂在骨架上,他一蹲下,削薄的锁骨蔓延深陷到衣领,眉目间染着倦意,懒洋洋的伸手弹了一下八哥的脑袋,声音磁性澈亮:“你怎么又来了?” “这到底是谁的钱,嗯?”帅哥捏了捏八哥的鸟喙,语气似有些无奈。 傻鸟还乐呵呵的把纸币扔在地上,用脑袋蹭着指尖,净白如玉的指骨与乌漆嘛黑的八哥脑袋对比鲜明。 隋昭昭全程看得不可置信目瞪口呆,欲哭无泪的想。 帅哥给她的傻鸟不会是下了什么蛊吧? 遇事不决。 先发条朋友圈。 隋昭昭刚打开相机录像,那位懒散优雅的屋主帅哥突然就像是头顶上长了双眼睛一样,抬眸精准的看到了隋昭昭的镜头,两人隔着屏幕远远的对视了一眼。 他眉头轻蹙,眼尾狭长微眯着,深邃的眼眶像是凌厉的剑刃,冷得仿佛炎炎烈日里北极刮来的一阵寒风,突兀而刺骨。 门帘被“唰”的一声再次拉上。 “这么凶啊。”隋昭昭讪讪的放下手机。 屋内,骆清河打开灯,地上的八哥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焦躁的走了两步,他蹲下身轻轻的摸着鸟头算是安抚,眼底的碎光却像是冰碴子碰撞着玻璃杯。 “又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盯着我呢?”骆清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却沉如深井,“蠢东西,也真是不长记性。” 瓷白如玉的指尖挠了挠八哥的下巴:“你说是不是?” 八哥听不懂他在骂谁,只是扬着鲜黄的眼珠子盯着他歪头。 某不知名贴吧—— 楼主:提问,家里八哥胳膊肘往外拐,送钱包养小帅哥怎么办? 5楼:礼貌发问,八哥是尊夫人的外号吗? 楼主:?八哥,就是一种鸟类,黑不拉几的那种,懂? 13楼:八哥怎么送钱?八哥哪来的钱?有点讨厌你们这群为了回答kpi编故事的人了! 楼主:用鸟嘴叼着,我的钱。 第8章 78楼:理智分析一下,要不然煮了吃了吧。 楼主:?我只有八哥养殖证,没有食用证。 100楼:有多帅? 楼主:贵族鸟舔成哈士奇那么帅。 事实证明,广大网友除了看热闹,并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意见,隋昭昭承认自己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不开玩笑,隋昭昭从小就有着胆大妄为的个性,两位发小曾经锐评她能当上野外生态调查组组长的原因,就是这女人身上有种不知道是返璞归真还是没进化完全的野性,以至于格外招动物们的喜欢。 这位黑毛黄眼的八哥兄弟,的确算得上是隋昭昭人生里的第一个滑铁卢。 养了好几个月的鸟这样跟人家跑了就算了,还吃里扒外的给人家补贴家用,隋昭昭实在是有点心痛了。 这几天隋昭昭试图把那装钱的罐子锁起来,结果家里这只蠢鸟绕着别墅四处乱飞,隋昭昭看得心惊胆战,这别墅里随便一个摆件都够她罐子里那点零钱翻个十来倍的。 “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隋昭昭恨铁不成钢的在八哥的注视下打开了零钱罐的锁。 她伸出手指对着八哥比划:“你从那么一丁点小开始,我给你养这么大,你说说你跟我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居然吃里扒外!” 八哥瞪着黄灿灿的眼睛,清澈而愚蠢的歪着脑袋。 从蠢鸟这里入不了手,隋昭昭只能想办法会会隔壁屋主帅哥了。 骆清河搬来这里有个五六年了,但要是说在家的时间他也算不上常住户,他这人独惯了,公司找他开个签售会还得出动全体员工四处堵人。 按他本人的说法,作家就是需要四处到偏远的地方取景找灵感,不过是真的在找灵感还是纯粹撂担子享乐去了谁也不知道。 毕竟骆清河是公司里最大的摇钱树,天才嘛性子傲一点也是正常的,听说背景还不小。 上头几位高层年纪大了看着眼睛都浑了,实际上心里明清着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去了,只不过时不时还是记吃不记打,爱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摸摸他的情况。 像他这样年少成名,写的是动物推理题材作品,又跟大导演合作过的作家实在是稀少至极,更何况如今互联网时代,骆清河那张脸扎眼程度可见一斑,偶尔也能遇到一些极端的粉丝。 所以骆清河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盯着他的时候,只觉得麻烦,他仇家说少不少,公愤私仇加起来也够从这里排到法国了,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是哪边的人。 特别是那人的视线总是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十分扰乱人的方向。 一个上午,骆清河在门口跟隔了一条街的邻居一共“不小心”见了四次面。 那女孩似乎还自认为偷看得十分隐蔽,每路过一次,都要花半个小时专心致志的在铁栅门周围晃荡着,显然是个搬来没多久或者是有目的借租的住户,才不知道这块别墅区每栋周围都装有无死角的摄像头。 骆清河坐在摇椅上,颀长的两条腿分开曲起懒散的踩在地上,他的皮肤透着常年晒不到阳光的苍白,瞳目沉如深井,周身有一种十分邪性的气息,盯着人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骆清河的指尖轻轻勾了勾八哥的羽毛,轻笑一声:“走吧,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八哥刚刚还粘人粘得要命,表演了一个早上的猛男撒娇,叽叽喳喳的在骆清河的肩膀上蹭,这会骆清河起身要往大门那边走,它却突然跳到躺椅的扶手上,瞪着一双眼睛,一步也不肯再往前飞了。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坚决的立在原地。 骆清河扬扬眉,没多想,随它去了。 第5章 第五章 临京的仲夏真不是开玩笑的,烈日像是张牙舞爪的雄狮炸了毛。 隋昭昭第五次“随意”路过领居家门口的时候,就被那位看上去脾气十分臭的帅哥盯个正着,后背后知后觉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加快脚步,终于通过旁边那一堵厚墙阻隔了阴森森的视线,才松了口气。 她主要是有点没酝酿好一会上去怎么跟帅哥说明情况。 你好,能把我家不懂事的逆子给出去的彩礼钱还给我吗? 你好,那只黑色的八哥是我的。没错,钱也是我的。 况且那也不是人家想要的,是这蠢鸟硬塞的。 隋昭昭越想越头疼,打算再静观其变一下,转身预备重新再路过一次观察一下这一人一鸟的相处情况。 主打一个孙子兵法,敌不动,我不动。 结果她刚刚转身从厚墙里出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梆硬的胸膛,烈日炎炎的天,那人身上却还泛着微微的凉意。 隋昭昭被撞得一个趔趄,连忙后撤了两步。 一抬头,就看到屋主帅哥面无表情的抱胸靠墙盯着她。 他明明只是懒散的靠在墙边,眼底的弧光却澈亮得不行,一瞬间让隋昭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纳木错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有事?” 帅哥就连声音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 隋昭昭有些恍惚了。 这品相,八哥愿意花点钱来包养,也是难免的事。 沉默半晌,骆清河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这位鬼鬼祟祟的邻居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十分不解。 第9章 所以到底是哪方实在没人用了,才派出这么没有职业素养的人? 这和来他跟前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骆清河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蹙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发问,话音刚落,紧接着他就看到新邻居脸上出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诡异表情。 硬要说,他觉得有点类似于“这个年纪你还睡得着觉”的那种感觉了。 骆清河:? 隋昭昭酝酿半天,然后一脸复杂的开口:“被包养的感觉怎么样?” 骆清河长了一张荧幕脸,要么出差走个一年半载,要么待在家不出门昏天暗地的写稿,时常被人认为不务正业靠着吃软饭住上富婆大别墅。 隋昭昭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个跟踪技术十分拙劣的人,大概完完全全是个多管闲事的局外人。 骆清河瞬间丧失了兴趣,也懒得搭理,垂下手随口敷衍:“很不错,谢谢关心。” 新邻居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没忍住试图再次规劝他迷途知返:“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关你屁事,花的又不是你的钱。”骆清河被缠烦了,蹙起眉准备转身走人。 结果他就看到女孩一双清亮得宛如墨玉剔透的眼睛幽怨的盯着他,语气幽幽道:“不是,你不会真的以为一只碎嘴八哥会自己赚钱吧?” 骆清河:“……” 看来他找到了,院子里那只黑色八哥的怨种主人。 隋昭昭往右侧了一步,没有了骆清河的阻挡,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院中宛如站军姿一眼的黑八哥,扬声叫了一句“徐二”。 刚刚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一步的黑八哥,立刻训练有素高贵优雅的飞到了隋昭昭的肩头。 小小的黑不溜秋的脑袋僵硬的高昂着,眼睛把天空快要盯出了一朵花来,就是不看骆清河一眼。 像极了在外偷情遇到正宫捉奸还死不承认的渣男。 “你这个时候又在给我欲盖弥彰什么呢?”隋昭昭冷笑一声,揪住黑八哥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起来,“蠢鸟。” 骆清河那座被窗帘掩盖住的设计师得意之作,终于能够在阳光明媚的一天大白于天下。 那是隋昭昭搬来半年多,第一次到邻居家做客。 “所以你报救命之恩,为什么要用我的加班费?” 听完骆清河对整件事情毫无保留的叙述,隋昭昭有点咬牙切齿了。 黑八哥一看氛围不对,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立在隋昭昭肩膀上,假装什么也不懂。 “你点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么多。”骆清河把一抽屉的零钱都给隋昭昭装过来了。 隋昭昭终于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待在抽屉里的三张加班费,也不枉她请假抓小偷扣掉的两百块钱。 她十分诚恳的按着自家不孝子的鸟头给屋主道了个歉,幸好帅哥一看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 “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隋昭昭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骆清河正弯腰把拔出来的抽屉重新塞回去,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了窗帘就知道,这家的主人装修风格似乎极致的偏向于灰棕色调,家具是灰的,衣服也是浅灰色的。 弯腰的时候一块衣角轻轻扬了一个弧度,小半截腰一闪而过,腰线深陷线条凌厉。 隋昭昭盯着他出神想了片刻,要说这人清瘦肯定不准确,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一看平时就是很注重室内力量训练的人。 但是骆清河身上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恹恹的病气,给人一股脾气和精神双重低压线的感觉。 隋昭昭差不多拎着八哥正准备礼貌退场。 不知道是不是塞抽屉弯腰用了点时间,骆清河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突然晃了晃,他正好看向隋昭昭,那双半聋拉着眼皮的眼睛此时一阵涣散的雾气,伸手似乎想摸把鸟哥算作道别。 结果下一秒,骆清河毫无预兆的从一个清冷帅气邻居变成了一个僵硬的直板骨架重重砸在了隋昭昭身上。 只剩下温热微弱的呼吸落在隋昭昭颈边。 隋昭昭大惊:“?”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我把钱都要走了,你又打算碰瓷捞回来吧? 不过一看这直板骨架的气质就是花钱养出来的贵公子,应该就是单纯的晕了。 坚硬的骨骼胳得她生疼,隋昭昭僵硬的站着不敢动:“这位……邻居,你没事吧?” 她虽然说是学过一些医疗护理知识,那也仅仅是针对动物而言的啊,人的病她也不会看,隋昭昭只好先把不省人事的骆清河挪到沙发上去。 她拍了拍骆清河的脸:“醒醒,能自己醒过来吗?不能我叫车去医院了。” 隋昭昭发现骆清河禁闭双目的眼皮短暂的挣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医院”这两个字的生理反应,反正她当没看见。 骆清河被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呛醒,那是一种宛如塑料十年如一日泡在咽喉里的生理性作呕,刺鼻的味道宛如医院渗透出来的□□,让他的呼吸系统一度濒临崩溃。 人从昏迷中苏醒,最先恢复的就是五感,消毒水的气味分子已经逐渐铺满了骆清河的整个鼻腔,四肢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控制。 第10章 骆清河喘着气,艰难的支撑着从病床上起身,心脏剧烈的震动着,冷汗沿着眉梢凸起的骨骼滑下,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病房的窗门。 热风忽然一下全部都涌了进来,把窗边的帘布吹得狂舞,修长的身影默默的立在窗台边,风从敞开的领口、赤脚的裤腿上灌了进去,吹得蓝白交加的睡衣胡乱的摆动着,他眉头轻蹙,一半脸陷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打完水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你醒了?” 骆清河听到了声音回过头,他记忆还停留在邻居女孩进来要鸟的片段上:“你怎么在这?” 隋昭昭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你突然昏迷了,医生说是低烧加上太久没吃饭。” “你担心什么?”骆清河一贯看得清人的情绪。 “我怕你讹我。” “……” 骆清河的视线停留在她握着保温杯的手腕上,黑色的细绳系着一颗状似兽类的弯月尖牙,他昏迷里颈侧的皮肤偶尔能感觉到被尖锐又带着圆润感的东西数次划过,想来就是这东西。 “喝点水么?” “谢谢,不用。” 空气中是一种和谐的寂静,静得连隔壁的病人聊天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点医院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从病房门口路过。 “十三号床那帅哥你知道伐?” “就那个被女朋友背到医院来的?” “哎呦可不是吗,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呢,好像是在床上那什么的时候做晕了!” “我说呢,你看见他黑眼圈了吗?这得是多虚才被女朋友扛到医院挂葡萄糖。” “别说了别说了,本来男的就好面子,真是可惜了大美女。” 两人路过甚至还欲盖弥彰的往病房里瞅了一眼,生怕这边的气氛不够尴尬。 隋昭昭:…… “女朋友?”好面子那男的扬眉,说出来的话像是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从嘴里端端正正的挤出来的一样,“我没听错吧?谁做晕了?” 他那张疏人于千里之外假得不行的面具总算是裂开了点缝。 隋昭昭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得复杂而多彩,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三次张口而一言不发,第四次是真诚的从头开始做解释:“是这样的,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家问什么情况,我就说在家里摸鸟的时候突然就倒我身上晕了。” “……你有跟人家说摸的鸟是一只纯种黑八哥了吗?” “啊?我还要解释这吗?”隋昭昭瞪着清澈的眼睛发问。 “那你是怎么想到给晕了加一个摸鸟的前提的呢?” “万一你对鸟毛过敏呢?” “行了。”骆清河捏了捏眉心,紧急打断,“别再谈这个了。” “骆哥!听说你那啥的时候晕大美女床上了,”门口火急火燎的出现了一个火红夹克男,紧张的大吼道,“医药费还是美女垫付的!那你人没事吧?” 骆清河感觉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不完了:“王筱竹,你只问最后一句就行了。” 第6章 第六章 “还有,为什么你不接我电话,你这地址真不是我给王青松的,虽然他名义上是我哥,但我跟他恩断义绝已经很久了!”王筱竹提着一篮水果就搁在床头的小桌上,嘴里絮絮叨叨,“而且我是真有要紧事……” 余光看清楚大美女的脸,王筱竹瞬间停顿了一下,语气陡然加重:“我草,隋昭昭!” 隋昭昭也大惊。 他瞬间喊道:“你不是跟我说你病入膏肓,两条腿都不能打弯,租的轮椅被金毛咬坏了,用手爬过来动物园都要下班了才含泪向我请假的吗?” 骆清河在旁边一言不发,但从鼻腔出了个冷笑的音。 这种理由也就只有你个傻逼会信。 隋昭昭在听到老板熟悉的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就连她这种厚脸皮的人都对自己的三百字休假理由感到羞耻,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王筱竹就总结假条核心思想直接这么念出来了。 “老板,你听我解释。”隋昭昭深刻意识到编一个谎话就要编一辈子谎话来圆这个至理名言。 那边骆清河已经慢条斯理的剥开了一个橘子,悠哉悠闲的躺在一边看戏。 王筱竹木着脸站着,满脸“你接着编”的恐怖表情等着她。 隋昭昭的脸上表演出了内心无数次的犹豫和挣扎,她神色一顿:“其实,你也听说了……是我男朋友他……哎!这事也怪我不节制……你就别问了!” “……” “……” 骆清河手里刚刚掰下来的橘子掉到了床上。 她一句话两次停顿,恰到好处的饱满了整件事情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王筱竹从一个盛气凌人抓到下属偷懒的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吃瓜人,“骆哥那里……” 他话刚问一半,骆清河手上剩下半个橘子就砸到了他身上,脸色阴沉:“你想死吗?” 隋昭昭飞速的剥了个橘子塞到骆清河嘴边,一边对王筱竹说,言辞恳切:“都是男人,有些事明白就好,别瞎打听。” 橘子那股香气瞬间冲淡了病房内的消毒水味,如镰刀弯月一般的兽牙碰到肌肤的感觉比昏迷的时候更加清晰。 第11章 “邻居,你倒在家里是谁不辞辛劳把你背到医院来的?”隋昭昭凑到骆清河的耳边,试图小声讲道理。 她身上有一股很清澈的味道,特别淡夹杂着橘子香,骆清河闻不太出来是什么,只是她凑近的瞬间,宛如隔绝了整个医院的消毒水味。 像个空气清新器。 “不是因为你不节制吗?”骆清河冷笑一声,低头瞥她,“这该是你的责任。” “下次我肯定克制自己,这次你先帮我把老板应付过去嘛,好邻居。”隋昭昭眨眨眼。 实话实说,就连骆清河这种不看红颜皮相的人,都能感觉到隋昭昭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特别是那双墨色的眼睛,就好像人站在崎岖诡谲的深山高处,看见了峡谷中间流淌着汹涌浩瀚而清澈墨绿的湖水,是一种神秘而迷人的吸引力,偏偏她本人对此好像一无所知。 两人在那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悄悄话,骆清河这样难搞脾气又差的少爷,竟然还露出了笑——虽然是冷笑。 但王筱竹莫名其妙的就跟霸总文里那些“二十八年了,少爷终于会笑了”的老管家共情了,瞬间有些热泪盈眶。 “我凭什么让我帮你骗傻子?”骆清河不吃这一套,“蠢的人是他又不是我。” “你想要什么?”隋昭昭为了她那点工资豁出去了。 骆清河若有所思了半晌,视线渐渐瞥到了她手腕上的兽牙:“你那手链上的兽牙不错,我出钱买,多少都行。” 他这话一出,隋昭昭脸上的谄媚讨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微笑:“要不您看看我的两颗大门牙值不值钱呢?” 骆清河再怎么样都听出她语气里骤然转变的讽刺了。 “你爱说不说,”隋昭昭维持着最后基本的社交礼仪,“下次你再晕家里,喊天王老子都没人背着你奔波24公里耗时2个小时到医院了。” 骆清河:“……” 十三号床的病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骆哥,嫂子怎么跑了?”王筱竹还在状况之外呢,那阵子傻劲儿突然过了,“不是,你跟我说说你俩啥时候勾搭上的,她不是才来临京的么?” “这你也知道?”骆清河懒散的靠着枕头,随意问道。 “我是她老板你说呢?”王筱竹不服,“我们那动物园招人很严格的好吗,但她确实是走了个小后门,人家从西北那块调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好像来头不小,到处有人关照她。”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来临京,其实就算她不是跟你……那个什么是吧,我也开不了她。”王筱竹战术性咳嗽了两声。 “你再提这件事就从我病房里滚出去。”骆清河头上青筋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两下。 “所以你俩到底啥关系?”王筱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有粉丝在医院门口拍到你们了,微博差点奔上热搜,让我给压下去了,公司那边的意思就是说让你注意点。” “邻居,今天刚认识的。”骆清河有些厌烦的皱起眉头,“我又不是流量明星,还得注意这个?” “但你是流量作家。”王筱竹真的要对自家老板一天打三份工肃然起敬。 骆清河懒得理:“那你报警吧。” “……” 隋昭昭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出医院门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上班了,万一那姓骆的跟王扒皮不熟呢,这可不兴拿一人一鸟的生活费开玩笑。 “昭昭,你可算来了!” 隋昭昭作为动物园里唯一一个拥有与野生动物亲密接触经验的工作人员,缺席一天都是对整个动物园系统的毁灭性打击。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隋昭昭觉得大概率饭碗是丢不掉了,这个家没她都得散,“小祝不是已经能跟大葱握手了吗?” “那是因为你在旁边盯着。”祝轻安欲哭无泪,“东北虎只是叫东北虎。我再说一遍昂,东北银和东北虎之间没有祖上的关系!” 这批大型肉食动物是近期才进园的,对陌生的地区敏感得不行,也就只有隋昭昭能够畅通无阻的带着人进栖息地给它们进行一日一检和清洗。 她请假抓小偷这两天,没人敢进去,栖息地里的狮子老虎一看到有人经过都得呲个牙,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扭着身子走来走去。 好好走路上突然被食肉的盯上了,无论是谁心里都会发怵。 “它们天性里就带着食物链顶端的上位感,你表现出怕它的样子,它当然把你当成储备粮了。”隋昭昭不紧不慢的带上手套和口罩,“和生物亲近的唯一方式,就是接触,让它周围染上你的气味。等你和它们生存的环境融为一体,就会让它们意识到你的存在是自然的一部分,狮子会突然攻击旁边的空气或者趴着睡觉的岩石吗?” 祝轻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长着一双甜妹特有的大眼睛,一出口就是一股碴子味:“那我跟你一块进去蹭蹭空气昂。” 被五米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一片丛林地带,两只长相庄重大气的金渐层虎正趴在地上慢悠悠的舔着毛发。 祝轻安提着体检箱跟在隋昭昭身后,她们还在离栖息地很远的地方时,原本懒洋洋的躺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东北虎就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眼神聚焦缓缓站了起来,面部肌肉动了起来,朝着来人的方向呲出尖锐的兽牙。 第12章 隋昭昭的神色毫无压力,自然的打开了铁网走进去:“它们的皮毛很厚,一直在寒冷地带生活,突然转到临京肯定是不适应的,水域建好了吗?” “快了,策划部还在吵动物表演项目的事,不让财政部批资金。”祝轻安蹑手蹑脚的走在后面。 确实也不怪祝轻安胆子小,那东北虎的一张嘴近乎跟脸盆一样大,鲜红的舌头舔着尖牙的同时目光炯炯的盯着你,胡须像一顶白钢针,走起步来敏捷迅速,像是下一秒能一爪子按下十个隋昭昭这样大小的饲养员。 作为饲养部的唯二两名女性,祝轻安从隋昭昭半年前刚入职开始就一直跟她关系走得很近,也见过这人多次驯服猛兽的奇观。 尽管这样,每次看到这一幕,祝轻安还是会有点不适应。 一只刚刚眼神里还充满攻击性和防御意识的大型食肉猛兽,在隋昭昭的手下非常突兀的变成了一只夹着嗓子翻滚的大猫。 她嘴里不知道鼓囊着什么话,反正听起来不像人言,发音奇奇怪怪,摘下手套轻轻顺着毛撸。 祝轻安脑子里回荡着那些年看过的奇怪文学,惊诧问道:“难不成你真能跟动物对话?” 隋昭昭抬眼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瞅着她:“人怎么可能跟动物讲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物种的隔离?” “……” 那你总一副神神叨叨跟念咒一样的是干嘛呢? 隋昭昭摘下手套极有技巧的在东北虎周身撸了一圈,隔着皮毛感受到了它的体温,皱起眉头:“不行,水域这两天就得加急起来。” 祝轻安也知道,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也来了一段时间了,不是不知道他们策划部那群人什么德行,处处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看不起我们部门从事什么体力工作,像是只有投喂这一件事的废物一样!什么时代了还敢搞职场歧视!” “那他们想搞什么?动物表演?”隋昭昭揉了揉大猫的耳后,它激灵得虎头左右猛得一摇。 这个话题一直以来都很敏感。 “也不是那么说吧,他们自己美曰其名说是吸引游客门票的动物互动环节。”祝轻安嗤之以鼻。 第7章 第七章 隋昭昭身边一左一右趴着两只大猫,在铁丝网外饲养部人员崇拜的目光下轻轻松松的把一日一检完满解决了:“动物表演就算策划案做出来了,也不可能通过的。” 祝轻安已经习惯策划部的只手遮天了:“为什么?他们部门全是高薪聘请的高材生,恨不得伯利塔动物园直接要改名叫策划部中心思想馆了。” “在伯利塔有钱就是老大,这么多大型动物借来不便宜吧?大头不还是动物保护协会和阿善古基金会一些公益组织出的,那群人最烦的就是出钱保护动物结果有人自作聪明搞什么表演取乐变相虐待的事了。” 祝轻安听呆了,“哇哦”了一声:“没想到你对伯利塔背调得还挺全面的。” 其实隋昭昭根本就是张口胡来的,但她胡来得十分自信,并自以为算得上一种推理。 伯利塔动物园作为今年临京的第一家私人动物园,规模比起一般的官家管的要小一点,但是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家动物园是一家类似中外合办,直接通过国际组织与非洲对接,所以能借到的一些内陆没有的动物。 相对而言,资金的运转开支也会更大,大头要么是背后的集团补窟窿要么就是专门支持生态公益的组织在送钱,集团能给钱但借不来那么多东南西北的动物。 她也的确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职场里最重要的就是表现出你身为东北神兽的高贵血脉,可千万别叫那些个洋玩意砸了老祖宗传下来的铁饭碗。”隋昭昭捏着大花猫的盘子大小的脸,苦口婆心道,“葱啊,好好吃饭哈,回头再来看你们。” 隋昭昭走出东北虎的栖息地,眼前瞬间从一圈的铁丝网变成了无数圈的铁丝网,空气中弥漫着动物园特有的动物分泌物与清洁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每次有新的楼房搭建新的地皮拍卖,动物园就会接收到一批新的无家可归的兽类。 但只有最初的那么几天,整个动物园才充斥着生灵的喧闹,是各式各类的动物呼啸吼叫。 在方寸之地拼命挣扎的野性和训斥诱捕之下天生反抗的兽性,于紧挨着的铁丝网内交相呼应着。 它们曾经或许是大自然里天性的宿敌,此刻却成为了穷途末路的患难之交。 祝轻安走在隋昭昭的旁边看着,她越发觉得这人的眼睛奇特。 平日里开会的时候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生无可想的社畜样,刚刚看向东北虎的时候熟稔又亲昵,活像是什么久别重逢多年未见的亲姐弟,看得人直发笑。 这会儿目光投向左右的铁丝网,却又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但那种平淡的悲悯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她仿佛看的已经不是这一个个具象鲜活的动物,而是透过这些东西窥到了不可言说的曾经和无法改变的后来。 祝轻安总觉得隋昭昭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明明是个迟到早退游刃有余的惯犯老油条,却有时又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鬼使神差的突然发问:“昭昭,你来伯利塔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跟这差不多吧,就比这要担惊受怕一点。”隋昭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道。 第13章 “就是感觉你好像比较讨厌动物表演的项目,不过现在很少有动物园没有动物表演吧?” “是吗?我是中立派。”隋昭昭手腕上的兽牙随着走动的步伐轻轻的摩擦着肌肤,“硬要说,动物表演和动物园本质上似乎都差不多。” “怎么会,再怎么说动物园也还是……好一点吧。”祝轻安停顿了一下。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知道,开发得越多栖息地越少,如果没有动物园,灭绝的珍稀动物只会更多,如果没有适当的动物表演,很多动物园怎么能够给动物一个拟真的环境同时又不被市场淘汰呢? 这是大环境内一个人甚至一个庞大的组织群体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风平浪静的几天过去。 隔着一条街道的隔壁邻居不知道是遵循着一贯的阴间作息还是压根就神出鬼没的不在家,反正隋昭昭这些天完全没有感觉到“鬼宅”的动静。 屋里头养得那只八哥,意识到主人每天看自己阴恻恻的目光,暂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隔天照常上班,隋昭昭刚进园里就被这里浓厚而诡异的气息吓了一跳。 “这些是什么,新主题?” 短短一晚上,动物园就变成了她有些陌生的样子了。 到处充斥着见缝插针的海报和书,诡谲莫测的大海报和血腥风格的小说封面在添加了吸引儿童的童话性质的动物园内显得十分突兀。 封面上长着血盆大口的蟒蛇做虚影基调,鲜红的蛇瞳留下两行血泪,但快裂开到眼角的嘴角又仿佛上扬带着笑,正前方是领带西装人身蛇头的绅士拄着拐杖,让人莫名感觉被盯得不寒而栗。 这书十分有名,连隋昭昭都略有耳闻。 她奇怪道:“雾讳的书?园内搞这么多干嘛,谁以公徇私追偶像呢?”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工作群都炸了,老板说雾讳本人这两天要来咱们动物园取材找灵感呢,还有一场签售会要在园内开。”祝轻安快要激动炸了,特地为了一会见雾讳本人,把一口粗狂的东北口音憋了回去。 “这真有人来?”隋昭昭穿好防护服。 “隋昭昭小姐,你在质疑谁的人气?”祝轻安佯装板着脸,“你不是也喜欢看推理吗?怎么可能不喜欢雾讳。” “就……赛道不一样吧。” “那你一般看什么?”祝轻安好奇道。 “侦探小子的警花女友、重生之我靠推理成为亿万首富、警探夫妇的种田生活。”隋昭昭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还有名侦探在上小学。” 祝轻安木然打断施法:“大师,别念了。” 隋昭昭轻晒一声:“没品。” 饲养部的人不算多,这几天进园的大型动物暴增,人手实在不够用,两人还没进卡拉哈里狮的铁网内呢,就被一片骚乱的猿猴区喊过去救命了。 在隋昭昭表示需要有人替换进狮笼的时候,猿猴区的众位同胞们当机立断的把脚刚踏进去一半的隋昭昭又丢了出来,包括她随手顺的那根香蕉。 这批卡拉哈里狮显然是早就被人训练过的,再加上这个品种的狮子相较于攻击性十分强的巴巴里狮、马赛狮要轻很多,隋昭昭检查的时候基本没特别费力气。 但狮子到底还是和其他动物有所区别,尽管是已经被驯服了的,隋昭昭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临京热烈的阳光把铁丝网门口的香蕉都有点晒蔫了。 从狮笼出来,隋昭昭捡起从猿猴嘴里抠搜下来的香蕉,鼻端微动,突然眉头微皱,停住了动作。 动物园的味道在清理的时候肯定是不好闻的,各种各样的令人退避三舍的气味在露天的空气中交杂缱绻,但除此之外,隋昭昭又嗅到了一丝尼古丁燃烧释放出的二手烟的气味在空气中缠绵。 她绕着铁丝网走了几个路口,果不其然在厕所前面的石墩子旁看到了一个抽烟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帽檐下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巴,他蹲在貔貅石墩子旁边,两指的骨节间夹着烟,猩红的泛着点点散散的火星子,白雾从若隐若现的红唇里缥缈的升起。 “先生,动物园里不允许吸烟。” 骆清河稍微抬眼,就看到一根蔫了吧唧的香蕉指着他。 ——哟,熟人。 两人看到对方的脸,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升起同一句话。 骆清河那双眼睛若隐若现的掩在黑色的短发里,但凡把这样透而凉眸子安在别人身上都是潺潺流水沁人心脾,搁这人身上,就仿佛是清泉结成了冰锥子,冻人得活像是来讨债的。 半晌,烟还是没灭掉,点点火光挑衅的奔腾着白雾。 他才慢慢出声:“那我该去哪里?” “可以去园外或者门口右侧小卖部的吸烟区抽。”隋昭昭自认为态度十分端正了。 那人却还只是冷笑一声,徒手摁灭了烟头,他慢吞吞的起身,脚下那片被阴影遮住的地方似乎写着什么黄色的字体。 隋昭昭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骆清河又往旁边撤开了一步,脚底下“吸烟区”三个大字才堂堂正正的展现到了隋昭昭的眼前。 她瞪大眼睛。 不是,这又是什么时候增加的吸烟区? 王扒皮平时里一份简单的策划都要开十几个会讨论,吸烟区说加就加是吧? 第14章 她时时刻刻想为这个动物园挂名的王筱竹老板献一个锦旗,上面就写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八个大字。 于是两人现在的视角就从隋昭昭居高临下的拿香蕉指着骆清河,变成了骆清河居高临下的拿眼睛瞥她。 隋昭昭现在想把这块吸烟区连着这人一起铲掉。 “要不……你加个火继续?”隋昭昭矜持而委婉道,“我主要是作为邻居,为你的身体着想。” “毕竟我喊天王老子都再也没人背着我奔波24公里耗时2个小时到医院了?” “……” 这姓骆的真小心眼啊。 第8章 第八章 姓骆的好像读懂了隋昭昭的微笑,这人心里现在指不定怎么骂他呢,他算是有点看懂这位邻居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谁要是真戳着了她的骨头,撂脸子转头就给你一口。 “用我珍贵的香蕉向你赔个不是吧。”隋昭昭把手里蔫了吧唧的香蕉塞到了骆清河怀里,“真诚的感谢你没向老板告发我。” “……” 骆清河活了短短二十八载。小时候当少爷,收到的礼物都是机器模型人工智能世界名著那些,大了当祖宗,什么奇珍异宝烟烟酒酒他没被人送过?再市侩的礼物他都见过了。 除了手里这一根品相欠佳、看上去寿命走到头了的棕黄棕黄的老香蕉,上面甚至还带着奇奇怪怪的黑色毛发。 隋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脑海里全是刚刚冰冷的温度。 临京的热是一种跟高原完全不同的燥热,即使是这样的天气,这人穿了这么厚的一件唯一,手怎么还是冰凉的? 她不自觉的蜷了蜷手指。 阳光正好挪到正中央,对准这块土地洒下。 突然,不远处的假山旁突然传来几道杂乱的惊呼。 “我草,谁没关铁门啊!” “妈的,白眉长臂猿跑了一个,都愣着干嘛,赶紧给老子追!” “部长,它是长臂啊!它能荡的啊!我们追不上。”祝轻安欲哭无泪。 这几天因为新动物入园,伯利塔动物园暂停整顿,于是在寂静的园内,这几声嘈杂的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晰。 骆清河听得清清楚楚,他好像突然明白什么,抬眼扫了一眼香蕉,又看了一眼隋昭昭,一字一句道:“耍猴的?” “……?” 追逐那只灵活的长臂猿的喧哗声离两人越来越近,隋昭昭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骆清河干脆利落的把那根香蕉重新塞到了她手上。 猿猴抢食的威力,即使不是搞这一行的都有所耳闻,隋昭昭这才明白骆清河误会了什么,她上前一步试图解释:“不是,你听我说。” 骆清河皱眉后退一步:“你拿着你那破香蕉离我远点。” “邻居,我觉得你应该对我有一点误会。”隋昭昭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前进了一步。 骆清河那双漂亮凌厉的眼睛总是习惯性的聋拉着眼皮,神色恹恹的,此刻上扬的眼角却微压着,好像是为了压住瞳孔里的那股如临大敌。 他感觉到隋昭昭的靠近,那股在医院里闻到的香气又淡淡的在四周的空气中升温。 骆清河伸手擒住她的手腕,侧身反扣到一旁的木门上,帽檐下他高挺得突出的鼻梁看上去格外显眼。 她的手腕很纤细,腕骨十分突出,大动脉都捏在他的手里,看上去明明十分脆弱,但骆清河就是感觉她似乎随时能够反转给他一巴掌。 两人的距离十分近,隋昭昭抬头的时候,感觉她似乎只要微微一踮脚,鼻尖就要跟骆清河的下巴蹭上了。 姓骆的好像十分习惯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他压着眼皮底眸瞥人的时候,身体总是十分放松,隋昭昭感觉他骨子里的那股傲慢懒散的劲儿这会又要冒出来了。 “唧唧——”猴叫打破了空气中的僵持。 “感觉有点打扰了……” “我靠,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我没看错吧,隋昭昭?被壁咚的那个是我饲养部的镇部之宝?”祝轻安瞬间惊呼出声。 王筱竹停车中途被鸡飞狗跳的饲养部众人拉入追击白眉长臂猿的队伍里,刚刚逮住这泼猴呢。 一抬眼,就看到前两天皱着眉头不知道有多烦嘴里还说“邻居关系,第一次见面,懂?”,今天光天化日之下亲嘴就被抓了个正着。 祝轻安惊呼完才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是咱们园神龙见首不忘的王老板,哀莫大于心死。 完蛋了,隋昭昭工作时间偷懒谈恋爱又被老板抓到了。 上次是跟猴子抢香蕉被人举报到老板那里。 上上次是睡树上被老板巡查亲自用树棍戳醒。 上上上次是把养殖的鸭子拔下来的毛插在天鹅秃了的头顶上,游客怕视频传网上火了,老板刷到后大发雷霆。 这次又公然在厕所门口谈恋爱,还被出差回来抓猴的老板发现个正着。 祝轻安正准备在老板大发雷霆之前提醒一下隋昭昭注意形象。 结果就看到不言苟笑的老板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两人,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 隋昭昭,你自己看看你都把老板刺激成什么样了! “王筱竹,你的镜头是打算贴我脸上吗?”骆清河忍无可忍,冷声道。 第15章 “不好意思,我以为按在墙上亲这个桥段,只会出现在言情小说的作者身上。”王筱竹收回手机反复观赏拍下来的视频,承认自己当时的声音确实笑得有点像个变态,感叹道,“没想到被推理小说家给演了。” “神经。”骆清河冷笑一声,“你见谁在厕所门口亲嘴?” “所以你还是坚持你俩这样又那样,只是在抢一个香蕉吗?”王筱竹冷酷道,“法官是不会信的。” “你再说废话给我试试看?”骆清河在跳进黄河之前也要先把王筱竹这个嘴贱的踹下水,“你懂不熟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真不是我男朋友,我跟他都不熟。” “行了,不是你的是谁的?”祝轻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老板的,懂吗?”隋昭昭试图解释,“这件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他其实是老板的朋友,刚刚还被老板接走了,你也看到了。” 祝轻安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老板有男朋友了?” “……”隋昭昭重复,“不是老板男朋友,是老板的男性朋友……就是普通朋友。” “老板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小杨突然出现,听到这句话双眼瞪大,“这么刺激!” “没有男朋友,没有人有男朋友,懂?”隋昭昭快要崩溃了。 要是让王扒皮知道他风评被害,那小心眼又该扣他工资了。 “行了,跳过这个话题!”以摸鱼在整个伯利塔动物园出名的员工隋昭昭,正经问道,“工作都做完了吗?还有闲工夫在这闲聊?” 小杨在这站半天,才想起来来意:“对对,差点忘了,还有个园没检完,部长问你有没有空去一下。” “行啊,哪个园。”隋昭昭伸手就打算接过小杨递过来的防护服。 “西北狼园。”小杨想了想,“刚弄好,应该就在白眉长臂猿那后面吧,不远,你走过去就能看到。” 烈日灼灼,空气中干燥得一丝一毫的水分都没有。 兽牙在纤细的手骨上系着的黑绳底端缓慢的晃动,擦碰着内侧的肌肤。 隋昭昭伸出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动作十分细微。 小杨只看到隋昭昭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奇怪的问:“咋了?你那件防护服被大葱啃得左一个牙印右一个磨痕了,我就给你换了件新的。” “小杨哥,要不你跟轻安去吧。”隋昭昭神色自然的收回手,揉了揉脖子,感叹道,“脖子好像刚刚抢香蕉的时候扭到了一点。” 祝轻安蹙眉:“你要不要去找个中医看看?脖子可不是小事。”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隋昭昭朝着员工休息室走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回见。” “跑真快。”祝轻安叹口气,任劳任怨的把防护服穿上艰难攻略那几头眼睛直发绿的狼去了。 “摸鱼楷模。”小杨感叹着接上。 “她别忘了晚上七点雾讳老师的欢迎宴吧?”祝轻安迟疑。 “不会吧?多少人挤破头去呢。” “也是!那可是雾讳老师,我在电影圈和动物世界唯一的人脉!” 不过两人显然还是放心放得太早了,隋昭昭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都这个点了,去还不是不去? 她沉默思索半天。 然后手机又开始疯狂的震动,全部来自于工作群群主王筱竹的轰炸。 [伯利塔世界第一动物园总群(60)] 王扒皮:谁来完了罚酒啊。 底下附赠一张酒瓶的图片,消息发自于四十分钟前。 算了,果然还是别去了。 隋昭昭刚准备溜回家,工作群又响了一声。 王扒皮:隋昭昭,说你呢。 消息发自于刚刚。 王筱竹自从招了隋昭昭这个员工以后,饲养部的确是再也没跟他哭过缺人了,但他却硬生生从一个给钱的甩手掌柜变成了和员工斗智斗勇的老狐狸。 他总算变成了他小时候最讨厌的人。 这次给雾讳的欢迎宴可以说是伯利塔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宴会,毕竟王筱竹就准备靠着这波热度把伯利塔动物园推向全国顶流。 隋昭昭打了个的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她猫着腰缓缓地遛到了祝轻安身边的位置。 祝轻安正一改往日大眼萌妹的形象,粗着嗓子用一溜串儿的东北口音划拳,把几个大老爷们输得目瞪口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裤衩子了。 小脸蛋被酒精催得红扑扑的,祝轻安一转头就看到隋昭昭如丧考妣的脸,瞬间吓了一跳。 “啊!”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直接引来了前面那个圆桌上王老板的注意。 他大手一挥,冷酷无情:“隋昭昭,过来。” 隋昭昭端着酒杯就去了,她在西北待了好多年,喝酒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度。 前面那桌一看就是领导桌,十个人里七个都是策划部的人,还有一个是老板。 中间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银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撑着下巴,懒恹恹的抬眸望着她,只有他的周遭一个酒杯都没有,肤色白得宛如他手掌里把玩的陶瓷茶杯,又比那茶杯要冷要透很多。 他好像无论在哪个场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倨傲散漫的气息,就连盯着人的时候,无论哪个角度,都带着一点骨子里头的居高临下。 第16章 偏生他本人似乎还自认为藏的足够好。 第9章 第九章 隋昭昭非常爽快的干了两杯,她那样子一看就是练过的,充满着说不上来的行云流水。 连王筱竹都看呆了,气还没发出来又灰溜溜的顺下去了,干咳一声,苦口婆心的劝道:“够了够了,女孩子晚上少喝点,像什么样子嘛。” “那怎么行,我还没敬雾老师一杯呢。” 在灯光下,隋昭昭的眼底那抹深深的墨色更加明显了,这人有个祸水般的红颜皮相,但她似乎从不在意。 别人一眼看上去,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亭亭玉立的那根脊梁骨,松弛的支撑起了一江春。 “特别特别喜欢雾老师的书。”隋昭昭扬了扬眉,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今天终于见到偶像本人,如愿以偿。” “他不喝……” 王筱竹刚想帮骆清河拒绝了,余光就扫到这祖宗利落的起身端住了王筱竹面前刚倒满的酒杯,他作为老板,今天的组局人,必要的应酬十分多。这杯酒的分量可不小。 “哎……!?” 骆清河身高腿长,站起来气势就高普通人一大截。 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透明的酒顺着殷红的唇瓣往下延伸,滑过蜿蜒凸起的喉结,没进衣领,擦过凌厉的锁骨,末了朝着隋昭昭淡淡的扬了扬眉。 “祝雾讳老师红红火火、再创辉煌。”隋昭昭笑了一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寒暄两句,抱着酒瓶子回到祝轻安旁边继续喝去了,任谁都看出来这人有点上头了。 “俩疯子。”王筱竹拿这两祖宗没办法,“你说你跟一个酒鬼喝什么?” “她讨厌我。”骆清河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间带着讥讽,半晌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接着又冷嗤道,“正巧,我也不喜欢她。” “讨厌你的人加起来够绕着整个伯利塔动物园几十圈了,你还一个个喝?”王筱竹知道骆清河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有点不明白,“不是,你俩早上不还那样吗?” “跟你说了不、熟,听不懂?”这位爷语调都懒洋洋的拖了起来,脸上看不出来,已经从耳朵红到脖子根了,看得出来酒量确实是不太好。 在隋昭昭这个胆大包天的来敬酒之前,也没人敢逼他喝酒。 “你确实很擅长让不熟的人记恨上。”王筱竹点头认可,感叹道,“第一次见面你就进医院了,你们这已经超出了喜不喜欢的范畴,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吧。” “嗯……第一次见面。” 骆清河抱胸靠在椅子上,把这几个字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抬眸盯着那桌几秒,很快又移开视线,专心致志的跟王筱竹一块在饭桌上把宣传草案制定了。 “我去,昭昭姐,你是真能喝啊!”小杨看着这堆空酒瓶,已经改口叫姐了,感叹一句,“你咋练出来的?” “冷,喝酒就不冷。”隋昭昭眼睛微微阖起,唇瓣像是刚刚绽放新鲜的玫瑰一样红得刺眼。 “你今天格外能喝,已经要超过我了。”祝轻安也醉了,呵呵笑着慢半拍接话道,“哪儿还能有临京的冬天冷不成?” “往西北那边走,有块地,海拔很高,很辽阔。”隋昭昭把脸搁在瓶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一点醉意也没有,却泛着空茫,“纳河很漂亮的,所有去那生物都不愿意离开。” “纳河……嗯听说过……那你为什么离开?” ——那你为什么离开? 这一桌都是酒鬼,况且还有祝轻安那么大一个东北氛围组在,一桌都喝得醉醺醺的,现在全体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临京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映衬着整个城市的烟火,通明的灯光让人总是难以在这里睡上一个昏天暗地的好觉。 零点的大钟准时在京迁楼上敲响,晚宴结束。 尽管王筱竹早就准备好了司机,也实在是没想到喝得走不动的人能有这么多。 “骆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王筱竹十分豪爽的指着隋昭昭,“我记得你俩是邻居是吧,那这个最难搞的就交给你了!” 骆清河看都没看一眼,拎着西装外套,毫不留情的径直路过,只留下一句:“滚,自己送。” 临京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整座城市被看不清的浓雾罩在了暮色里。 晚上再怎么说车流量还是比白天要少了很多,司机开着寂静的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别墅小区。 门开了,风径直吹入车内。 隋昭昭半眯着睁开眼。 月光苍凉的洒在骆清河的身上,为他整个人铺上一层冰凉凉的冷色,他靠在车旁,手肘撑着半开的车门,嘴里叼着点燃了的烟,从上至下的瞥着隋昭昭:“到了,下车。” 他这个人明明还是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连个褶皱都没有,银丝眼镜人模狗样的架在鼻梁上,晚宴上那股子成功人士装模作样的书生气瞬间就被这白烟熏没了。 ——要不说他们搞文艺的表里不一的多呢。 隋昭昭感叹一声,慢慢的挪出车门。 “你家在那边,自己去。”再怎么说骆清河还是尽了最后的邻居之仪,屈尊降贵的给她指了个方向。 “谢谢,我没喝醉。”很少有人胆敢质疑隋昭昭的酒量,她极其不爽。 “跟我没关系。”骆清河吐出最后一口白烟,飘散在夏日的晚风里,懒洋洋道,“你自己信就行。” 第17章 风不冷不热的,吹在人身上十分醒酒。 隋昭昭突然凑近,轻柔的发丝随着温和的风拂过骆清河的脖子,陌生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他恰烟的动作一顿。 “还是你酒量比较差,这点酒耳朵都红了。”隋昭昭感叹一句,退后稳稳当当的往她那栋走去了,走的是一条精确而笔直的线,末了还留下一句像模像样随风逝去的叹息,“真不行。” 哪个正常人走路走这么直的线? 骆清河盯着她一路越过家门笔直的走,冷嗤一声,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冷声骂道:“死醉鬼。” 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别墅的大门。 黑色的八哥与晚上黑不溜秋的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不细看甚至发现不了那双细小的发着微光的眼角。 一个聪明的八哥,会自己找时机飞到救命恩人的家里。 它扇着翅膀偷偷摸摸的稳稳落到骆清河门口的铁门上,抖了抖站好。 “徐二。” 还没来得及庆祝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狱呢,冷不丁熟悉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八哥吓得差点一激灵掉下去。 隋昭昭没看出来,只是随手摸了摸八哥的下巴:“真乖,门口接我呢?” 在这片转了一圈,差点没找着家,幸好她一眼就看到了铁门上面熟悉的鸟影,至于鸟影身上的那点鬼鬼祟祟,酒精充斥的大脑此时没有反馈到信号。 这是一个一身酒味外加看上去还有点神志不清的主人。 黑八哥用核桃大小的脑子瞅了半天也没能瞅懂,只能瞪着鸟眼继续站在原地。 一时间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看到自家主人比自己先敲响恩人的家门。 骆清河刚刚洗完澡,系着浴袍一身水汽的打开门,就看到嘴里说着“我没醉”又去而复返的隋昭昭,他靠着门也没开口,好整以暇的观赏这醉鬼准备要干什么。 他的眼睛像是浸在酒里泡过一样,含着雾蒙蒙的水汽,又冷又亮,透得不行。 直到发梢上没干的水滴落到了隋昭昭仰头观察的脸上,她才猛然晃过神,转头问立在铁门上进退两难的黑八哥,大声问道:“徐二,姓骆的怎么在我们家?你又给陌生人开门了?” 八哥:“……” 骆清河:“……” 骆清河掰过她的头,又问一遍:“隋昭昭,这是谁家?” 隋昭昭一双漂亮的墨色眸子像是映衬了漫天的星光一样泛着潋滟,脸颊微红,眼睛里是一种平日里在她脸上绝对看不见的清澈的愚蠢,醉得不行。 一听到这话,隋昭昭几乎瞬间就肯定了,点头:“这是我家。” 她直接推开骆清河走了进来。 骆清河往回走两步扯住她的手腕,门被穿堂而过的风“嘭”的一声关上。 本来打算背着主人爬墙,结果主人爬进去了把自己关在了外面的八哥:“……” “你看清楚,我是谁?”骆清河掰正她的脸颊,炙热的温度顺间爬上他冰凉的指尖,他啧了一声,嘲讽道,“酒品这么差,还拉着跟我拼酒?” “又菜又爱喝。”他总结道。 隋昭昭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在确认面前的人。 趁着这功夫,骆清河已经打开了手机高清摄像头,对准她靠着玻璃杯立在旁边的桌子上,冷笑道:“明天起来自己好好珍藏一下吧。” “看清楚,我是谁?”骆清河又问一遍。 “偷我鸟的!”隋昭昭脑子里一团浆糊,四个字吐出来眼睛就变得迷迷糊糊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急速升温。 她突然下意识的侧过头把脸贴到骆清河的手掌里,冰凉的五指上生着淡淡的茧,轻轻的摩擦过炙热柔软的唇瓣,像个小动物,又更像个氤氲潋滟的亲吻。 五指为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温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手臂,跟酒精的感觉是一样的,一瞬间让人的大脑木了一下。 骆清河动作一顿被她蹭了两下,神色自然的又立马收回手,手指微蜷沉声又问:“我是偷鸟的,那你是谁?” “我是……”隋昭昭站在原地,手腕还捏在骆清河的手里,她的视线停留在黑色的细绳上面晃荡着乳白的兽牙上,上面还留着粗糙而凹凸不平的痕迹,她突然出声,音调平稳,“黑狗。” 她又重复一次:“我是黑狗。” 骆清河看她真是醉得不起,他压下想把人直接扔出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试图跟醉鬼讲道理:“黑狗是谁?让他来接你。” “黑狗不是狗!”隋昭昭突然大声道,又渐小,“是狼……是西北狼。” “狼?”骆清河扬眉,他只在意谁能迅速把这个醉鬼弄出去,“也能来接你吗?” “对,威风凛凛的西北狼……”隋昭昭根本没听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尾音近乎微弱,“只有一只……唯一的……一只。” 月光透过没关上窗帘的巨型落地窗,洒在骆清河的身上,顺着修长冷白的脖颈落入浴袍更深陷的地方,她突然顺着力道凑近上前,像一只动物一样用鼻子朝着他的颈侧嗅了两口:“你好香啊。” “你再这样……”骆清河的语气变得意味不明,目光宛如冰河中央倒映的繁星,“就给我滚出去。” 月色给整个屋子都披上了暧昧的气息。 隋昭昭突然张嘴,坚硬的牙齿紧紧咬到了骆清河的锁骨上。 第18章 骆清河轻微的“嘶”了一声,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和牙齿的刺痛感同时产生,他伸手抵住隋昭昭的额头:“你他妈是狗吗?” 她这一下咬得是真的实打实的,像是什么尖锐的物体毫不留情的敲到了锁骨上。 骆清河皱着眉头刚准备用点力把这个耍酒疯的醉鬼挪开,几乎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几滴温热的水花落了下来。 像是错觉,骆清河迟疑的用指尖往她脸上蹭了一下,一片沉默的湿润。 咬得紧紧的还打着颤的尖齿总算是松开了,骆清河抬起隋昭昭的脸,泪珠子连成一条透明而奔涌蜿蜒的河流线。 月光映衬出泪水的裹挟中那双支离破碎的眼睛,她好像在看他,眼神又完全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隋昭昭是个能折腾的人,平日里弄出的动静也不小,这会儿空气中却寂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清,她却死死的咬住颤抖的牙齿,一声不吭,泪水肆无忌惮的落到了下巴、衣领和骆清河的手上,背脊止不住的发抖,像是摇摇欲坠的青松。 片刻,骆清河沉默的放开手,任由隋昭昭低头埋在他浴袍上哭。 抬眸看向破碎的月光,这是他在第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悲伤。 第10章 第十章 “大学生,你来啦?”男人穿着厚重的棉袄,头上顶着一个姜黄色的针织帽,边角都摩开线了,他的脸上带着生于高原长于高原的那种当地人特有的泛红,皮肤坚硬粗糙,像刺不破的铠甲,他露出八颗牙齿笑嘻嘻的嘲笑,“瞧你那样,哭什么?” 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银河与平原,星星点点的散在夜空中,让人一瞬忘了时间,只将目光紧紧的贴在这斗转星移的夜幕中。 等到隋昭昭再回过头,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被血肉糊成了看不清面容的怪物,血淋淋的让人退避三舍,他身边安静的跟着一匹黑白相间的狼,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毫不在意的亲昵的蹭着他的裤脚。 “这次是我赢了,大学生。”他从喉咙底部艰难的发出怪异的音调,他早已经面目全非,但让人平白的感觉到了那双眼睛温和的注视,带着一种神奇的抚慰和平静,“所以你别再回头了。” “往前走吧,昭儿。” 画面一转,隋昭昭觉得自己总该醒了吧。 无疆的夜色像是打算溺死她的潮水,淹没人的口鼻,等到潮水褪去,黑暗中出现第一抹星光…… 那不是星光,那是一声枪响。 长长的枪管冒着白色的烟雾,黑洞洞的枪口被挪开,露出底下一张狰狞着笑容的脸,他的大半张脸都留下了被烧伤的疤痕,一只眼睛遮在头发后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占、巴。” 隋昭昭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挤出他的名字。 “萨拜迪。”他用寮语笑着问候,嘴角扯动牵起结痂凸起的疤痕,每块肌肤都僵硬得可怕,如同坏死的组织重新粘住了他的血肉,嘴唇微动吐出两个怪异的强调,“昭——昭。” 暗色逐渐褪去,隋昭昭逐渐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手腕像是被火灼烧般的疼痛,断裂的骨头重新组合。 宿醉的人意识一旦清醒,嗓子就撕裂般的疼,四肢宛如被碾过一样的酸痛。 她的眼皮上跟黏了一层胶水一样,费了半天功夫才睁开。 深邃的轮廓,苍白的皮肤。 隋昭昭费了半天劲的眼皮又重新紧紧闭上了。 怎么回事,姓骆的难不成是她的第三重噩梦? 半天过去了,隋昭昭又重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已知。 条件一,她昨天晚上喝多酒了。 条件二,这个灰棕调应该是骆清河家。 条件三,她跟骆清河睡在一张床上。 隋昭昭大惊,故事朝着不可置信的方向发展了,她试图把身体从床上挪下来,结果姓骆的睡眠有点过分浅了,她刚偷偷摸摸的溜下床,就看到骆清河睁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她。 画面跟她昨天追的那部剧里提裤子走人不想负责的渣男,用的是一种表现技巧。 隋昭昭先发制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指责骆清河:“你怎么趁人之危呢!” 骆清河刚醒,睡眼惺忪的冷哼一声,倒是显得她的指责有多苍白一样。 看到了骆清河家门口的监控,隋昭昭才面无表情道:“八哥鸟要不要,送你了。” “鸟随主人,要不起。”骆清河坐在沙发上泡了杯咖啡,气定神闲的慢慢喝。 “你为什么不把我扔沙发上呢?”隋昭昭试图为自己找回一点道德。 “你觉得呢?”骆清河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有一部分像腌菜一样还有一点撕裂的痕迹,看得出来揪领子的人力道有多大,他嗤笑一声,“是因为想呵护你吗?” 隋昭昭没话说了:“加个微信吧,浴袍……赔你。” 这是她对自己最后的挽尊了。 逐渐入秋了,临京除了风比平日里大了点,气温还是昂着头高居不下。 “祖宗,你要不还是赶紧回去吧。”王筱竹站在骆清河家门口,对着戴墨镜的女人苦口婆心劝道,“跟你说了,骆哥亲自辟谣的,那女的就是助人为乐的邻居,他两总共都没见过两次。” 上次昙花一现但热度极高的热搜,终究还是让这位在剧组日理万机的大明星刷到了。 第19章 女人轻哼一声:“我知道,他连我都看不上,哪里还会看上别的女人。” “那你还拉着我过来干嘛?”王筱竹夹在这两个祖宗之间感觉有点汗流浃背了。 女人摘下墨镜,明眸皓齿,嫣嫣一笑:“我想来看看他,但是怕他生气。” “所以你拉我当垫背是吧,展大小姐!”王筱竹咬牙切齿,“你怎么说还是个公众人物,心眼怎么那么歹毒。” “废话少说,开门。”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展新月从来猜不准骆清河的所有密码。 “你觉得我难道就知道吗?”王筱竹冷笑,“你太小看骆清河的铁石心肠了,他家就没人能进去过……” 话音还没落,门锁“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拧开了。 女人身上还披着骆清河的外套,眸色亮得像是一潭秋水,发丝懒散的搭在肩膀上,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支撑着明艳的五官。 展新月脸上的表情骤然裂开了,她又扫到女人身后不远处,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男人,浴袍的领口大开,锁骨上暧昧的红痕显眼至极。 隋昭昭刚打算开门看看那只罪魁祸首的八哥还在不在院子里,就看到了一大早上站在她门口的老板,以及老板旁边那个表情呆滞的女人。 她有些迟疑的转头:“骆清河,你家来客人了。” 骆清河动作一顿,眉头微蹙:“谁?” “展新月。”隋昭昭表情严肃,“那个演《我的傲娇女友》的展新月。” “……”骆清河一边走过来,一边迟疑的扫了隋昭昭两眼。 展新月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她微笑着看着隋昭昭:“这位是?” “邻居。”王筱竹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语气快得有点欲盖弥彰了。 他的视线又扫到了骆清河锁骨上的咬痕,瞬间大惊失色的又接上后面那个大喘气的语气词:“……吗?” “你们来干嘛?”骆清河靠在门边,摆明了一副懒得招待客人的样子,“今天不是周末?” “王筱竹说他找你有点事。”展新月把锅摔到王筱竹身上,又看着隋昭昭,“你好,我是展新月,清河的青梅竹马,请问你是?” 隋昭昭总觉得气氛怪怪的,眨眨眼好像懂了点什么又没完全懂:“我是他邻居,过来找鸟的。” “徐二!” 黑八哥颠颠的展翅飞了过来,落到隋昭昭的肩膀上。 隋昭昭转身溜走:“不好意思哈,蠢鸟老爱瞎飞,你们聊。” 展新月的视线落在隋昭昭的背影上,眉头微蹙。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骆清河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无所事事,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什么事,说完赶紧滚,我不加班。” “……什么事呢。”王筱竹疯狂的朝展新月使眼色,那人收回盯着隋昭昭的视线,沉默着表示不接收。 骆清河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他一边按开消息,一边懒洋洋的赶客:“你们要是实在闲得发慌……” 刚刚通过的好友发来的新消息。 隋昭昭:邻居,能帮我要个展新月的签名吗? 隋昭昭:扭捏.jpg 骆清河回得很快:不能。 停顿几秒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接道:“……就进来做个客吧。” “好勒,我们马上就滚。”王筱竹话已经放出去了,才感觉到哪里不对,瞬间大惊,“啊?上哪做客?” 他的震惊还没结束,展新月已经大喜过望,抬腿就跨进门了:“好呀,这还是第一次来你家做客呢。” 骆清河十分敷衍的冲了两杯速溶咖啡,跟他手上那杯香气四溢的手磨咖啡看起来就是两种档次,然后在王筱竹惊恐的目光中抽出一本书,打开目录页撂在展新月面前:“签个名。” “你终于打算跟我合作了?”展新月高高兴兴的拿着笔在目录页上签上名字,“这是你的新书吧,拍电影准备找本小姐当女主角?” “这本没有女主角。”骆清河收回书,坐在沙发上,“送人的。” “送谁?”展新月停顿一下,装作不在意的笑道,“你可不像是会送礼的人。” 从前展新月不敢多过问骆清河的事,她跟这人从小就认识,太懂他有多讨厌麻烦,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在他家看到别的人,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女人直觉的东西。 骆清河抬眸看着她,眼睛里没什么波动,冷冷清清的一如既往,但展新月就是莫名的恐慌,她突然站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清河,你知道的,我们两家有婚约的。” 听到她说这句话,王筱竹先吓了一跳。 “展新月,你是来对我指手画脚的?”骆清河说话毫不客气,他懒散的靠着沙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展新月移开视线,“我爸有点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一块吃个饭。” “没空。”骆清河轻笑一声,声线都变得温和起来,但是眼底却一如深潭一样幽冷,“可能骆山河更有时间,你说呢?” 他说到这里,展新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知道了……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没关系,替我转告展叔叔,我会找时间拜访他的。”骆清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疾不徐的,可是却有一股凉意从展新月的背脊处一直延伸到后脑,让人不寒而栗。 第20章 王筱竹看着展新月失魂落魄的走出大门,半晌才转过头问:“什么意思,展家打算投靠骆山河了?” “会迂回的又不是只有你那废物哥哥。”骆清河抱胸靠在沙发上,“墙头草我是不要的,送给骆山河吧。” “没那么简单吧。”王筱竹嘴角一抽,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睚眦必报,不可能发大善心把花功夫培育起来的东西拱手让人的,“除非大厦将倾,你不但想明哲保身,还准备坑他一笔吧?” 骆清河对他的智商不是很放心,懒得多费口舌解释。 “你跟隋昭昭咋回事,自己招了吧,你俩搞什么东西呢?”王筱竹瞬间回到主题,不堪其忧,“我真没想到你这种人眼高于顶的人,竟然也有看上谁的一天。” “你去问她。”骆清河瞥他一眼。 “什么意思?” “怎么不是她对我心有不轨?”骆清河冷笑。 “你们昨天不还是两看相厌吗?” “两看相厌会半夜三更敲别人家门?” “……贵小区玩的可真花。”王筱竹嘴角的抽搐就没停下来过,“下周末林警官邀请你过去搞个讲座,好像跟盗猎有关,你准备一下不?” “下周再说。” 第11章 十一章 骆清河:不能。 隋昭昭要签名以失败告终,遗憾的把四处翻墙的黑八哥训了一顿:“以后再翻墙跑到那小气鬼家里,我真的要揍你了。” 黑不溜秋的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看不出来这玩意是听懂没听懂。 隋昭昭只能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苦口婆心道:“外面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跟你都是假玩,知道吗?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你这都pua上徐二了?”一声戏谑的笑声。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靠在她家铁门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看着她直笑。 “白医生,你怎么在这?” 隋昭昭干咳两声放下手臂,立在她食指上的八哥立刻展翅飞到了白医生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信封又寄了不少到医院去了,正好路过拿来给你。”白医生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但她身上有一种被知识和岁月沉淀下来的知性美,柔和得仿佛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 深绿的信件在信箱里总是格外显眼,它来自遥远的纳河,至今为止白医生至少帮她收过几十封:“所以你拆开过吗?” 隋昭昭接过那一沓厚厚的信件,拇指轻轻摩擦着信件上已经干掉有些扎手的胶:“白医生,我最近又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还是耳朵吗?”白医生站直,蹙眉发问。 “不全是,我看到占巴了。”隋昭昭捏着信封的手逐渐收紧,整洁的信封上出现了浅浅的褶迹,她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但眼底那抹暗沉的墨色,却像是死水掀起的涟漪,“白医生,我觉得我就快要找到他了。” “昭昭,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从专业的角度出发,我并不支持你继续留在临京。”白医生叹了一口气,“但是从朋友的角度出发,我也没有权利劝你回纳河。” 其实隋昭昭并不算有心理疾病的人,她甚至比白医生见过的大多数人拥有一个更加健全的意识观念和良好的精神状态,她的问题更多涉及一些应激和执念。 “这是很危险的事。” 那是白医生留给她最后的警告。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是她的回答。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这个月的奖金该有多少!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王筱竹手里狠狠的捏着隋昭昭这女人的命脉,笑得十分礼貌。 “老板,不是我不想额外加个雇主脾气臭人还难伺候的班,”隋昭昭忠心耿耿的说道,“实在是专业不对口,我学的是怎么保护动物,不是保护一个四肢尚且健全的人。” 隋昭昭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直接拒绝老板交代的任务的行为有点不符合职场的圆滑,又委婉的加了句:“要不你看看他什么时候准备退化再联系我?” “你之前请假的事情一笔勾销。” “老板,我可没……” “加班费翻两番。” “什么时候上岗?”隋昭昭的表情很忠贞,“为雾讳老师提供伯利塔动物园的专业保护措施是我的荣幸。” “等今天签售会结束,明天上午你直接跟着骆清河。” 要是有的选,王筱竹也不愿意把这两个八字不合的放到一块,偏偏骆清河这次的灵感来源是头血盆大口的狮子,偏偏动物园刚进来的那群狮子还没驯熟,除了隋昭昭,他也不敢随便找个人跟着。 “今天是签售会啊,难怪一早上堵成那样。”隋昭昭感慨,“他的书迷真是疯狂。” 伯利塔都建在郊区了,还能一整个水泄不通。 “你不是特别特别喜欢他吗,作为粉丝这都不知道?”王筱竹一直很奇怪隋昭昭到底能编几个瞎话。 “预粉。”隋昭昭谦逊道。 意思是暂时还没粉。 等到签售会结束动物园关门的时候,门口还站着一堆徘徊不去的书迷,隋昭昭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伯利塔自创立之初人流量最多的一天,显然没什么火爆经验的王老板的预估还是出现了偏差,园内的清洁和整理又杂又多,一直耗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隋昭昭才下班。 第21章 郊区没有通地铁,这个时候连车的影子都很难看见一个。 隋昭昭只好沿着郊区居民楼走到主道上去拦车,居民楼年久失修,小巷子里的路灯都惨不人堵,唯一一个亮着的还在打着一闪一闪的节奏,衬托着潮湿的夏夜。 风声穿过昏暗的小巷,两侧的墙壁斑驳得吊着一些开裂的墙皮,除了没关紧的窗户击打墙壁的声音,这里什么也听不到。 万籁俱寂,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苍凉的月亮都被突如其来的云雾遮了个干净。 唯一幸存的路灯再次闪烁了一下,忽明忽灭的灯光照射出她被拉得细长的影子。 又是一次电路不灵敏的闪烁,灯光再次亮起时,地上细长的影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隋昭昭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她埋着头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她凭着记忆随便拐了好几个分叉口,身后的脚步声依然没有消失,显然不是顺路那么简单。 这个寂静的只剩下脚步声的巷子,仿佛长的没有尽头一样,黑洞洞的前方看不到出口。 隋昭昭手里握着手机,寂静的巷子里,她没办法直接打电话。 偶尔掠过的路灯从不同的角度照射出两人的影子,直至脚步声越来越急,两条细长的影子位置越来越近。 隋昭昭突然转身把身上背着的包扔到了后面跟踪的黑衣人身上,握着手机立马向前跑了起来。 黑衣人反映过来,脚步加快立马也追了上去。 暗巷尽头的光源出现了,前方传来汽车的笛鸣,非常稀疏的两声,显然不是在主道上行使着的汽车,隋昭昭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后面这人的同伙,手心里跑出了冷汗。 “隋昭昭!” 一声微冷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小巷中。 那人逆着光,疾步走来,隋昭昭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那人是谁。 下一秒,她撞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后面有人跟踪我。” 隋昭昭喘着气抬头小声道,她的心脏跳得十分快。 骆清河“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眉眼间看不出神情:“我看到了。” 他整个人逆在光晕之下,凌厉的轮廓宛如冰河融化的一条水流,寒凉但不冷硬,隋昭昭急迫的心跳逐渐趋于缓和。 黑衣人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一个人打乱了阵脚,脚步迟疑了一下,就在他迟疑的这几秒,隋昭昭拉着骆清河的手臂,突然想起来这人看上去似乎也挺弱不禁风的,她沉声道:“报警,赶紧跑。” 骆清河这人不管天崩地裂永远一张“老子天下第一”的冷脸,隋昭昭想说这个时候就别装逼了吧逃命要紧。 结果下一秒,她就看到骆清河不退反进,向前一步一把擒住黑衣人的手,手腕技巧性的一拧,带着雪白刃光的刀子就落在了地上,发出“叮铃哐当”的响声,随后他旋身带着一股巧劲,十分轻松的给一米八几的黑衣大汉来了一个相当准确的过肩摔。 骆清河一脚踩在黑衣人的头上,表情冷漠得像是生死之外的看客,他弯腰不紧不慢的捡起地上的刀子,蹲在黑衣人旁边,狠狠的将刀刃插进了潮湿泥泞的地上,锋利的刀片划破空气带起一阵风,贴着黑衣人瞪大颤抖着的眼球划过。 “骆清河……”隋昭昭扯住他的手臂,“够了,接下来的交给警察吧。” 微凉的风吹过隋昭昭的衣摆,她才发觉后背已经有些发麻:“你怎么在这?” 黑衣人被牢牢拴在旁边破旧的水管上,骆清河靠在墙边,嘴里咬着烟,点燃的烟草映射在他的瞳孔里亮的惊人,他轻嗤一声:“路过,趁四肢健全还没退化之前来活动一下筋骨。” 隋昭昭的感谢词挤在喉咙上不上不下的瞬间就噎住了,她假装听不懂骆清河的话里有话:“谢谢你啦,没想到你还有点功夫在身上。” “不客气。”骆清河吐出一口白雾,“毕竟我的见义勇为不分人和动物。” “……” 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 隋昭昭没理这人的阴阳怪气,走到黑衣人旁边掀开他的帽子,底下是一张中年男人的普通长相,他不死心的挣扎着,一边脸朝着隋昭昭狰狞着表情,脖子上系着一根棕黑色的绳子。 她眼神一顿,伸手用指尖挑出那根项链,棕黑色的粗绳上吊着一块造型奇特的木雕,上半边人身,服饰极具傣族特色,下半边则是鱼身,细节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楚了,但隋昭昭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挂坠属于哪里。 “这么久了,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 骆清河眉头微蹙,隋昭昭这句话的语调非常奇怪,他将烟掐灭,直起身走过来:“这人你认识?” “在临京大摇大摆这么久,等着就是他。”隋昭昭突然拿起手机翻出一个联系人,“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嘟嘟——喂?隋……” “长话短说,徐庄闲,我刚刚被人跟踪了。” “什么?你在哪?不是,你现在人怎么……” “我朋友在这边把人按住了,我从他身上搜到了一个吊坠,那玩意我只在老听族的古籍图谱上见到过,占巴就是那里的人。” 电话那边的男人半天没声音,只是呼吸声极重,不知道在那头做了多少个深呼吸才重新开口,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哪都不要去,报警,站在原地等我过来。” 第22章 隋昭昭用手机拍下好几张吊坠和人脸的照片,欣赏成果半天,才发现周围有点太安静了些。 她一抬头,看到骆清河抱胸靠在墙边,神色平静的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邻居,咱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隋昭昭眨眨眼,起身走到骆清河旁边,笑盈盈道,“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呗。” “朋友?”骆清河把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边。 远方传来一阵警笛声,红蓝交加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 “有这个必要吗?”他轻嗤一声,“我不跟不要命的人当朋友。” 第12章 十二章 “警官,我说了,他追我的时候手臂就已经是脱臼的了。” “……” 徐庄闲无语了,抱胸站在一边:“你把脑子忘家里了?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不是还有个朋友吗,朋友呢?” 骆清河不知道怎么回事,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等警察到的时候他人已经走掉了。 这种难以捉摸的脾气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还需要头疼,但是在骆清河这种阴晴不定的人身上隋昭昭反而觉得很好理解了,日常操作罢了。 况且骆清河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要是被狗仔新闻记者什么的拍到他半夜和一名妙龄女子被协同带到警局的确很难解释。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临京大张旗鼓的待了这么久,占巴终于按耐不住了。”隋昭昭墨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得惊人,她的语速比平常快了不少,看得出来十分兴奋,“他交代了点什么东西出来吗?” “哪有这么容易,他是个哑巴,不认字,一会儿回去我再好好盘盘。”徐庄闲把人送到别墅楼下,看着这人没心没肺的脸,叹了口气,“隋昭昭,我说你好歹也后怕一下吧。” “怕了,我当然怕了,吓一身冷汗。”隋昭昭安抚道。 “你就非要……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徐庄闲沉着脸色。 苍凉的月色像是一滩映射在这条路上的银河,她穿着简简单单的薄外套,站在那里就是亭亭玉立的一根青松,面容皎洁,眸若星目,仿佛平生未见过的山川河流都融在这一抹墨色当中了。 “徐庄闲,你跟弯月一样,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隋昭昭勾唇轻笑道,他们之间太熟悉了,太多的问题一个眼神就能解决,“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你不也是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小徐警官。” 徐庄闲扬起唇角,他这几天值夜班值狠了,俊朗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憔悴,这会一双眼睛却亮得不行,下巴边缘一圈胡茬也掩饰不住的神采奕奕。 他突然笑出声,接连停不下来。 徐庄闲摸了一把隋昭昭的脑袋:“别大小姐还说你变了很多,她都要认不出来了,我看你还是跟离开长洲的时候一模一样。” 勇敢、无畏、坚定。 徐庄闲跟隋昭昭不一样,家里从小就是把他当做未来要管理一个大集团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符合既定的规则,一步也不能走出差错。 那些日子里,隋昭昭曾经是他嘴里最离经叛道的小孩。 后来他考上警校,跟家里闹翻了,一个上位集团能想到所有把自家继承人抓回来的手段他都经历过了,是那股离经叛道引渡他直到今天。 “你什么眼神,我成熟了这么多还看不见?”隋昭昭不以为意。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一群披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在做游戏。”徐庄闲手痒痒还想抬起来摸摸她炸毛的头发。 “是吗,徐伯父这两天刚跟我打电话,说要逮你回去跟开黄金饰品连锁店的那家千金联姻,”隋昭昭眨眨眼,笑道,“等你生个继承人小孩,就能随意追梦去了。” 徐庄闲的动作和笑容同一时间戛然而止,不可置信道:“我把你当战友,你居然背刺我?” “回去值夜班了,电话联系。” “走着吧,徐公子。”隋昭昭看着他果断的背影,嘲笑道,“也不用太害怕,大人们会帮你摆平的。” 徐公子走出了不知几里地,又停下了脚步,冷着脸转头问道:“啤酒烧烤?” “不了,要请朋友吃饭。” 徐庄闲远远给她比了个中指。 骆清河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搁着的电脑成为这栋被窗帘遮盖的别墅唯一的光源。 冷白的电脑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显得脸部轮廓的边缘更加凌厉,用街头算命的话说,他这脸就是薄情寡义的命相。 空白的编辑页面一行字也没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寂静和孤独是一个作家追求的最完美的氛围感,特别是一个推理小说家,一切的殚精竭虑机关算尽,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脑海里虚无缥缈的对象演练出来的。 叮咚——叮咚! 死不瞑目的鹿眼,一地血淋淋的残肢,被挑断经脉的手腕,一家三口拼凑起来的肢体,缺少的部分正好凑成一具新的公民躯体。 叮咚叮咚叮咚—— 现场只有三具尸体,但血液喷射的含量却远远大于肉眼的所见,看似精细实则狂野的作案手法…… 叮——咚! “门铃按三次没人开门,就是拒绝接客的意思,听不懂吗?” 隋昭昭敲了半天门铃,终于等到骆清河忍无可忍,臭着一张脸靠在门口盯着他,脸色很不好,唇色也是苍白的,由于这人长时间都是这幅神色恹恹的双低压的死样,一时间也很难判断他的精神状态。 第23章 “你今天签售会那么晚没怎么吃饭吧?”隋昭昭发出盛情邀请,“现在还早,走,我请客。” 骆清河侧过头看了一眼挂在正门边的挂钟:“凌晨一点半,还早?” “你每天十二点多才睡醒来上班,”隋昭昭一言道出真相,真诚道,“现在对你来说挺早的吧。” “……”骆清河冷笑一声,“神经,不去。” 他伸手打算关门谢客。 这栋建筑有个艺术审美不太高的主人,以至于围绕着这个房子方圆十米的地段都暗得有些阻隔视线,但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下,隋昭昭还是极快的捕捉到了他伸出的手臂上那一条暗色的划痕。 “你手怎么回事?”隋昭昭想起来被带回去当做证物的刀子,蹙眉道,“你被那人划伤看了?” 骆清河手一顿,慢半拍的顺着视线看向手臂内侧,随后又神色自然的收回手:“没感觉到,你看错了。” “放屁,我双眼视力1.0。” “……” “进来,我给你包一下。” 骆清河眼睁睁的看着鸠占鹊巢的人打开客厅的大灯,大摇大摆的把医药箱找出来,神色自如的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手,眼神里带着谴责:“多大人了,害怕上药。” 空气中很安静,只剩下满屋子酒精碘酒的味道。 骆清河底眸,看着隋昭昭熟练的取出工具上药,棉签粘在皮肉上的感觉很微妙,可能是因为有个阈值的原因,骆清河对痛感总是比常人要迟钝很多,但是在这种微妙的感觉上又好像敏感很多。 隋昭昭上班的时候老是因为挎着一张丧脸而被王筱竹捞到影响市容市貌,但这人做起事来又认真得不行,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好像除了你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你男朋友回去了?”骆清河靠着沙发随口问道。 “谁?我哪有男朋友。”隋昭昭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抬头认真道,“大晚上的,别说晦气话。” “……” “走呗,我请你吃烧烤嘛。”隋昭昭眨眨眼,她生得动人,像是得了一副与生俱来的美人相,盯着人的时候无论男女都无法拒绝。 但是骆清河拒绝了:“遇到这种事,你还敢半夜出门?” “这不是有你吗?”隋昭昭先把高帽子给他戴着,“雾讳老师那么厉害,我还怕什么?” “谢邀,光荣负伤了。”骆清河摇了摇被扎成蝴蝶结的胳膊。 “难堪大用。”隋昭昭点评,她这人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明天早上吧,我请你吃个早饭总行吧?” 临京夏末的时候天总是亮得特别早,即使是指针刚刚才指到七点半,阳光已经横行霸道的赶走了一切夜晚的雾霾。 “你就非得请我吃这个饭?” 骆清河属于起床气极重的那种人,除去上次被隋昭昭拽着衣领睡一张床上是根本没睡着那次,这次他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然后就看到隋昭昭带着八哥鸟进来了。 给他气笑了:“早上吃烧鸟?” 可能是他眼神里赤裸裸的恶意,吓得准备飞过来蹭脸的黑八哥一激灵,展翅绕了一圈假装散步一样又重新回到隋昭昭手臂上了,安安静静的当一只小胖鸟。 “你不是要去近距离观察卡拉哈利狮?”隋昭昭围上围裙相当轻松自如的进了厨房,“等你睡到中午那个点再来可不行。” “怎么,狮子都能午睡,我还得早起?”骆清河坐在餐桌上,脸色臭得不行。 “不是,因为到狮子饭点了,我拦不住。”隋昭昭抽空微笑道,“还蛮危险的。” “……” 两个黑乎乎的东西牢牢的黏在洁白的磁盘上,一种蛋白质被烧糊的焦臭味从上面传来。 两人坐在餐桌上看着这个东西保持沉默。 “这就是你煎的蛋?”骆清河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挺好,像你家八哥下的。” 隋昭昭:“……” 林萧你…… “太久没用过这种正常的锅了,你等我再琢磨一下。” 隋昭昭又站起来,打算重新背水一战,就看到满脸无语的骆清河走过来,伸出手绕到背后把她后背的围裙解开:“算了吧,再让你琢磨,我这一天就白早起了。” 骆清河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恹恹的,脸色常年保持在要死不活的苍白状态,但他其实身形很高,身上又有锻炼痕迹,靠得这么近的时候气息非常具有侵略性,仿佛一座大山把你密不透风的围起来了。 第13章 十三章 [隋昭昭!你又给我迟到!] 早上八点半隋昭昭准时收到了来自王筱竹早有预谋的查班警告。 [老板,我早就开始上班了。] [你唬谁呢?你们部长明明说你还没到!] 隋昭昭冷笑一声,高贵冷艳的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王筱竹。 虽然她人不在岗位上,但是已经在为这个岗位鞠躬尽瘁了 ! [晨起上门叫醒服务,是不是要给我加班费了老板?] 王筱竹在那边等半天,等着看这碎嘴子又有什么新理由扯出来,没想到她直接来了个绝杀。 照片上的男人身高腿长,条件优越的人就连围着围裙也充满着贵气,衣领大开能看得出一点精瘦的曲线,冷着一张俊美的厌世脸在那里铲鸡蛋,还是徒手铲了两个心形的。 第24章 王老板显然对她的敬业哑口无言了,半天才发来一个[……]。 [能让我在骆哥身上看到人夫感的,你是第一个。] 王老板表示心服口服,并对远在横店拍电视剧的展大明星发来精简的贺电。 [展新月,你没戏了。] 展大明星住手机上,大早上的被人咒,立马黑沉着脸秒回一个。 [你有事吗?我的戏已经排到后年年初了。] 隋昭昭对这个照片的杀伤力非常满意,并回了一句“谢谢,如果你能给我加个工资就更好了。” 姓王的已读不回,资本家本性暴露得一览无遗。 伯利塔动物园刚刚结束雾讳的线下签名,今天还有不少粉丝闻风而来在这蹲点游荡的,隋昭昭只好把车开到内部停车场,幸好她车技够稳当,在七歪八拐的地下车库里稳到骆清河睡得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骆清河,醒醒,到了。” 隋昭昭把钥匙拔了,不省人事的骆老师才幽幽转醒。 地下车库一年四季的光线都不太好,还带着阵阵阴凉。 骆清河懒散的掀起眼皮,微眯着眼问:“到晚上了?” “……骆老师睡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了。” 隋昭昭看着这人伸着一把懒骨头恹恹的靠着窗,睡眼惺忪,诚然一个标准的赖床大动作,直接上手替他把安全带解了。 车库的光线很暗,人的五感在某一个感官陷入待机状态的时候,其他地方就会相应变得敏感起来,比如发丝扫过脖颈的触感,比如她身上那股莫名好闻的味道。 昏暗的地下车库、长期失眠的境况和睡得头晕目眩的大脑不能很好的给到骆清河一个理性的反馈。 他只是随着本能在想。 她干嘛突然离这么近? 温热的气息逐渐熏染着冰凉的身体,他但凡动一下,她的嘴唇就要擦过他的耳垂了。 骆清河不合时宜的想起隋昭昭喝醉的那天晚上,贴在他手掌中心的柔软殷红的唇瓣。 “我不是在车里开了空调吗?你很热吗?” 隋昭昭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突然看到骆清河低垂着一双惺忪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根到脖颈红了一大片,在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中格外显眼。 骆清河闻言掀起眼皮盯着她,神色恹恹的看不出表情,半晌下了车,凉凉的丢下一句:“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 隋昭昭摸不着头脑的琢磨了半晌,突然大喜道:“什么意思,难道我要涨工资了?” 虽然说隋昭昭已经早在七点半就冒着被推理小说家分尸的危险,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但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锅铲因素,他们还是挨到了十一点——卡拉哈里狮的饭点前的一个小时。 “意味着它们这个时候最饥饿,你懂吗?”隋昭昭叹气道,试图商量,“要不你等他们吃完饭我再带你进去?” “不用,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显然跟暴君无法达成一致协商,骆清河组装好相机,“走吧,直接进去。” “你确定直接进去吗?” 两人站在卡拉哈里狮园门口,隋昭昭非常懂事的再次开口询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燥热的原因,狮子们的耐心似乎也变得特别糟糕,没到饭点的饥饿感让它们盯着铁丝网前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面露凶光,俯卧在草地上,血盆大口懒散的一张一合着,像是在大餐前打磨锋利的牙齿。 “饲养部就你一个?”骆清河突然发问,“够四头狮子分吗?” “……” 真是破嘴安在一张帅脸上。 隋昭昭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了为什么饲养部来她一个就够了。 随着两人的脚步越靠越近,狮子闻到了陌生人的气息,耸着脑袋站起来变得很躁动,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们,像是准备出其不意来个恶狮扑食。 隋昭昭全程表情连微微波澜都没有,直到两人打开铁门完完全全的进到卡拉哈里狮的地盘里,隋昭昭也依然赤手空拳的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 “你先在这待一会。”隋昭昭没有停顿的向前走去。 假山上趴着一头体型巨大的雄狮,比周围三只看上去都要强悍很多,一双眼睛充满了阴森森的野性,看到有人的靠近,它警惕的弓起身子,满嘴锋利的牙齿早就到了见血封喉的程度,令人心惊胆战。 隋昭昭找好支撑点,利落的爬上假山,蹲在雄狮面前。 让骆清河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出现了。 她伸出手毫不迟疑的落到了雄狮的鬃毛上,纤细的手臂跟一头约有200多公斤的雄狮相比显得更加的脆弱,仿佛它用尖齿轻轻一咬就能折断。 但正是这条手臂,轻易的就搭起了人与狮子沟通的桥梁。 雄狮不进反退的蹭了蹭她的手掌,变成了温顺的大猫。 隋昭昭随即向前转身用手臂轻柔的勾住了雄狮的下巴,随意的扒拉了两下它乱糟糟的鬃毛,雄狮扬起脑袋去蹭她的额头,隋昭昭拍了拍头,又安抚似的给了一个亲吻,嗓子里哼出一串奇奇怪怪的音调。 在骆清河看来,那就像是唯物主义世界出现的一场魔法。 人和野生动物的关系天生绕不开那四个字——破坏、屠杀、保护、圈养。 人类文明存在与发展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很多人忘记了,万物之灵本来就具有天生与万物亲近的力量。 第25章 骆清河曾经因为需要进一步刻画动物的习性和小动作而去过很多地方,也到非洲美洲见过很多的大型食肉动物,不缺乏专门的驯兽师。 但他说不上来,隋昭昭给他的感觉跟他那些都不一样。 隋昭昭起身把雄狮领到下面来,一人一狮同样的灵活、同样的矫健,步态平稳淡定,看到雄狮从假山上下来,周围三头狮子也不敢打上这边的注意,散开舔爪子去了。 “你是驯兽师吗?也驯过狮子?”骆清河的脸被举起的照相机挡住了,看不清表情。 隋昭昭微微蹙眉:“驯兽?我不会那玩意。” 她突然好像又想到什么,表情奇怪的反问:“驯鸟算吗?不过好像失败了。” 骆清河按下快门,低头回放,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有一瞬的恍然大悟:“难怪王筱竹能忍你到今天。” “……”隋昭昭再蠢都能听出这句话里面对她职业素养的质疑,“我手上还拎着辛巴呢,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于是在饲养部之光魔法师隋昭昭的带领下,骆清河近距离的记录下了很多素材,全程两人一句话的交流也没有,但相互之间的配合却显得十分默契。 就连生怕这俩祖宗打起来,一大早就过来打算来拉架的王老板,三过卡拉哈里狮园门口而不入,都被当做空气一样无人理会。 “考虑一下,来我这里吧。”骆清河收工,起身看着隋昭昭,“工资我给你开三倍。” “你一个作家,要我干嘛?”隋昭昭奇怪道。 “喂!姓骆的你别太过分了,我还在门口!”王筱竹不敢进来,只有在门口咬牙切齿的吼道。 “我写的是动物推理小说。”骆清河恍若未闻,“美洲狮群、非洲大草原、纳河雪豹迁徙我都亲眼见证过,比起在方寸天地当一个小小的饲养员,你能拥有更有意义路途更广阔的人生。” 王老板率先咋咋呼呼起来:“你小子挺傲啊!什么叫比起当一个……” “不了,那是对你来说有意义的人生。”王筱竹一句话还没吼完全,隋昭昭已经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一次亲眼见证,而是确保千千万万年的星辰能够一直见证。” 那也是纳河保护站的标语,用藏语标注着的一句永载史册的话——愿亿万星辰共同见证,没有物种走向湮灭虚无,没有物种享受无边孤独。 两人出来的时候,王筱竹就守在旁边得意的哼哼:“我的员工你还想挖走?” “老板,但是他开三倍哎。”隋昭昭聪明的大脑一转,站在王筱竹面前无辜的眨眨眼。 “……行了,给你加!给你们整个饲养部都加工资行了吧!”王筱竹没好气道,其实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最近伯利塔的大型食肉动物剧增,危险系数和工作压力一下子给饲养部拉满了,不加工资天理不容。 第14章 十四章 不是那种像浓墨泼洒的黑暗,而是一种带着微光晕染的昏昏沉沉的暗色,被阻挡的光源在窗帘的缝隙之间逐渐随着天色变得肃穆起来,时间仿佛被禁锢在这栋房子里了,抓不住任何流逝的痕迹。 沙发前面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条腿曲起,苍白的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又从膝盖垂落到地毯,手里捏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骆清河在卡拉哈里狮园给隋昭昭拍的照片,一张是在纳河拍到的一个女人的背影,后者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照片的纸面上还有些许划痕。 也许是摄影师会捕捉,但更多的或许是那个场景实在是太生动了,即使旧迹斑斑依然能看出里面不可言说的宿命感与生命力的气息。 他盯着两张照片许久,仰着把头搁在后面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昏沉的虚无。 曾经电视节目上有一个栏目专门评说当今国内的几位故事性小说家,讲到雾讳这位深居简出的神秘人物时,他们对他的评价很简单——故事的逻辑性和创造性很强,但文风就跟他所塑造出来的氛围一样,带着一种诡异的病态感,从各种片段里作家本人笔下另类荒诞的类比就能看出踪迹,但这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品。 艺术家本人性格冷淡,笔下的精神世界却狂野诡谲。 就像骆山河经常说的那句话:“你别忘了,他本质还是个神经病。” 照片被缓缓举起。 那是国内娱乐圈和新闻界十分轰动炸裂的一年,能够被当年圈内称之为巨星的女演员常安诺在家中自/杀身亡,同一时间有媒体爆料出常安诺与多位集团老总和导演发生关系的开房记录,“潜规则”一词在那段时间一度高居不下。 那年,王筱竹跟一群朋友拖着拽着把整天窝在家里的骆清河骗去了大西北旅游。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诡谲奇异的怪石。 牛羊亲人,风草乱舞。 到了纳河自然保护区自然也得去保护站看看,一群意气风发的富二代大学生们凑了凑积蓄给保护站捐了不少钱,站长为了感谢就给了他们歇脚的房间。 巍峨的雪山、荒凉的戈壁和看不到边的原野,这里没有一栋超过三层的楼房,人的视野就像是被无限的扩张放大了一样,充满着呼吸感。 “那边那座高崖上面是不是有个人?”有人突然指着骆清河背后惊呼。 他转身,一个逆着光源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站在崖边。 第26章 “太危险了,这是在干嘛?!” 女人轻便的在崖边原地跳了两下,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大概距离高崖有个几米长的距离,突然发力向前跑去。 这座山崖不算高,但也有个几层楼的高度,就算摔下来不会丢了性命,至少胳膊和腿是保不住了,所有人都在惊呼,连旁边笑了一天的展新月都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只有骆清河安静的盯着那道身影,于是他亲眼目睹到了直击人心脏的那一幕。 一只半人高的巨型大鸟跟在女人的身边奔跑,她跑到崖边的时候骤然刹住了脚步,而那只大鸟则顺着女人扬臂的方向振翅张开了它的双翼,朝着太阳直直的飞去。 这群活在城市里一辈子的少爷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如同遮天蔽日的巨物一般掠过天空,他们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似乎都能感受到大鸟展翅时周围扬起的狂乱气流。 大鸟直直的朝着太阳飞向云端,就在它要变为肉眼中一个渺小的黑点时,又俯冲了下来,绕着整个保护站盘旋呼啸着,动静之大吓得一群人都不敢说话。 而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们都见怪不怪的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跑出来对着天空挥臂,像是一场准备已久无言的欢送仪式。 女人也立在高高的崖上挥臂,见大鸟徘徊不去,远远的又吹了个尖锐的口哨,它驼着的脖子瞬间伸长叫唤了一声作为回应,紧接着朝着太阳的方向振翅而去了。 高高的崖岸,那个人影那么渺小,又那么扎眼。 骆清河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心头突然涌现出一种浓烈的酸涩感,心脏好像不听使唤一样疯狂的跳动着,脑袋里宛如被人灌了一桶岩浆那样炙热得冒泡,以至于影响到了双眼眨眼的功能,眼睛被冷风吹得干涩。 “哎呦!吓着你们了吧,那是高山兀鹫,咱们大西北的猛禽。”站长捧着保温杯眯着眼睛出现在他们身边,笑道,“几个月前左翅上挂了一个大窟窿,被咱们的巡林员弄到拖车里给拖回来的。” “今天是它放生的日子。”站长朝着高崖扬了扬下巴,指着上面的身影,“喏,那位,我们今年刚来的大学生,跟你们差不多大。” 他感叹道:“指哪打哪可神气了,改天介绍介绍你们认识。” 骆清河这才恍若隔世一般,回过神那道身影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于是他抬起相机。 后来雾讳的处女作一战成名,那本书的主角,是一只兀鹫。 六年后的今天,骆清河捏着照片闭上眼,慢慢的笑了起来。 “你还敢给我笑!” 长途视频电话那边都快要炸毛了。 隋昭昭立马严肃的绷直嘴角,静听怒斥。 “半夜一个人走夜路,被人跟踪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告诉我?”别弯月是真的有几分生气了。 徐庄闲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那人手里还拿着刀子。” “刀子!?临京不是省会吗?晚上治安那么差?”别弯月有一点气急攻心在里面,“隋昭昭!” “在的。”隋昭昭一个碎嘴子这时候安静得像一只鹌鹑。 “她还故意一个人在临京上下班行动,不听劝,非得坐着等人家对她出手。”徐庄闲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坐上组长的沉稳男人,此时宛如一个只会告状的村口边情报中心大姨。 “那你又是干什么吃的?”别弯月把矛头指向徐庄闲去了,“你不知道她这人性子有多犟吗?你不知道多抽空来看着她吗?” 徐庄闲脸上顶着一个大写的“冤”:“是我不想吗?是她不让!” 隋昭昭有点愁人:“徐伯伯的人隔三差五就来别墅蹲点,他最近正在帮徐庄闲相亲呢,我主要是有点害怕。” “什么意思?跟我相亲怎么委屈你了?”徐公子更生气了。 隋昭昭:“你再说晦气话试试呢?” “别担心了,我邻居人……还挺好的,我最近跟他一块上下班。”隋昭昭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别弯月的脸色瞬间也诡异的变化了一下,瞬间被吸引目光:“谁?徐二的那个大帅哥亲爹?” “?”徐庄闲大惊,“徐二不是我捡回来的八哥吗?” “说来话长。” “不过你跟那帅哥都这么熟了?”别弯月慢悠悠道,眯着眼不经意扫过徐庄闲的视频镜头一眼。 暗潮汹涌中只有隋昭昭尽心尽力的汇报着:“现在都成我顶头上司了,应该算得上熟人?” 说到这里,隋昭昭突然想到:“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朋友,她欠人家一个人情,但是欠人情的那位特别难伺候,饭也不吃钱也不缺,你说……” “你还欠帅哥一个大人情?” “……” 别弯月想了想:“约他看电影。” “别弯月,你出的什么破主意?”徐庄闲都忍无可忍了,“这是来还人情的吗?” 隋昭昭想了想,雾讳是个作家,还能当电影的编剧,四舍五入一下怎么说也算是个艺术家了,艺术家应该都喜欢看电影这种陶冶情操的。 她果断点头:“行,那我约他。” 徐庄闲冷笑一声。 “过两天我来找你们,周末聚一下。”别弯月感觉自己今年这一年得老个好几岁,“看看你们都还活着没。” “健在。”隋昭昭委婉道。 第27章 “预没。” 隋昭昭把徐庄闲踢出群聊。 隔天,王筱竹准备周六搞个团建,顺便叫上骆清河:“骑马,去不?” 往常这种活动,骆清河一般理都懒得理,甩个“不去”就结束了,他叼着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有约了。” “哦。”王筱竹诡异的看了他的表情一眼,“还有你不想去非得去的应酬?” “你的三好员工约我看电影。” “隋昭昭?那你不去呗。”王筱竹冷眼旁观。 果然骆清河像是觉得麻烦一样,皱起眉头:“她要是辞职了你找谁驯卡拉哈里狮?” 王筱竹:“……” 意思是你拒绝隋昭昭,她就会伤心到辞职呗?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骆清河那张恹恹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王筱竹就是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了一点对他人格魅力的中伤。 “非常感动我们之间宝贵的兄弟情,”王筱竹冷笑一声,“但那是团建,隋昭昭也得去。” “……” 骆清河吐出一口白雾,把烟摁灭,冷嗤:“活该你那动物园没人来,什么破公司文化,占用员工周末时间。” “我们动物园怎么没人来了?你说清楚!明明那么火爆!”王筱竹委屈吼道,“再说我要告你人身攻击了。” 这人真玩不起! 骆清河懒得理他,转身回去。 “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 第15章 十五章 烈日灼灼,路边遇上一条狗都热得直吐舌头,临京的秋老虎迅猛得一阵风暴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郊区工厂格外繁多的原因,吸进去的空气中好像都混杂着炙热的粒子。 隋昭昭一行人蹲在树荫底下,看着那边包了室内游泳池落地窗观景台前坐着的人影,迷惑道:“谁把哪家少爷请过来了?” “人家那双手值钱的很,你敢让一本书稿费千万上下的手来跟你一块喂马?”祝轻安雾讳迷妹滤镜晚期,医生说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别留遗憾,她微笑道,“你自己敢想象吗?” 隋昭昭面无表情:“我正在想象。” 王筱竹是个有钱人,伯利塔也是个有钱的私人动物园,但隋昭昭从不瞎给人取外号,王扒皮实至名归。 用别具一格的骑马团建把一群人骗过来给农场喂马喂羊,人家一听专业动物园来的立马放心,并表示包吃包住再加上骑马体验券一张。 王老板这次丧良心的团建活动可谓是一分钱没花。 “资本家就是这个社会的蛀虫!”小杨大汗淋漓的跑过来,一把插到两人中间,气喘吁吁的蹲着小声骂道,“凭什么事儿都让我们饲养部干了?” “所以我俩干完之后立马跑了。”祝轻安眼神带着对大泳池和落地窗空调的向往,随口奇道,“昭儿平时这个时候不早就跟那群高材生干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隋昭昭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因为咱们马上要加薪了。” “什么??”小杨一把站起来,惊道,“加……呜呜!” 他词没说完就被两人一把捂住嘴重新蹲了下来,三个人像个特务一样交头接耳,被观景台上吹空调的骆清河看个正着。 “你是说骆山河把资产转移到海外去了?”王筱竹蹭着空调,不解道,“这算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吗?” “不确定是不是资产转移,只能查到一笔海外进账,金额还不小。”骆清河的视线落在小杨搭在隋昭昭肩膀的那只手上,突然问道,“你们员工关系都这么好吗?” “啊?”王筱竹正在头脑风暴,反应过来不确定道,“应该还行?” 他想了想,又继续道:“海外进账,哪边的银行能查到吗?集团跟海外有业务,但是个人账户多出这么大一笔,他不会从项目里贪钱了吧?” “他这个手笔,更像是在给别人洗钱。”骆清河的语气轻描淡写,看着底下几人勾肩搭背,笑得一个比一个没心没肺,不爽道,“团建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给别人洗钱??!”王筱竹一时有点跟不上他太跳跃的思维,愣道,“什么结束?不是还有骑马和晚餐吗?” 骆清河“啧”了一身,把茶杯搁在桌子上,起身:“真麻烦。” “你要叫隋昭昭一块吗?” “我看起来很需要跟你的员工们打成一片吗?”骆清河冷嗤。 “你实在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王筱竹急急忙忙的追上来,“不是,你先说清楚那笔账户的事儿,什么叫看起来像在给别人洗钱?你知道他现在距离继承你的家业就差一个董事长的名头了吗?” 前面传来骆清河慢悠悠的声音,发着冷意:“急什么,一个都跑不掉。” “隋昭昭,你跑什么?你不是说你把马当自行车骑吗?”祝轻安坐马上笑话她。 “那是我的问题吗?” 隋昭昭真的觉得临京是一座跟她有缘无分的城市,家里养的八哥不亲她就算了,马场的马碰到她就胡乱颠起来,让她有一种从大自然的使者堕落到鬼见愁的落差感。 “隋昭昭,你离我远点!” “昭儿,走开!我的马不听使唤了。” 隋昭昭被赶到栅栏外面,恼羞成怒的冷笑:“下次再有人头上那撮毛被猴子揪住了,可别找我来救你!” 第28章 众同事骑马骑得正开心,没人理她。 虚伪的同事情罢了。 隋昭昭看了一眼在棚子里面慢悠悠穿马具的骆清河,突然恶向胆边生,她偷偷摸摸的一个助跑冲到骆清河旁边,马棚里的惊马们瞬间嘶鸣起来,敲着两条蹄子不安的在原地转悠。 眼见隋昭昭冲猛了往前没能刹住脚,骆清河屈尊降贵的抬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领。 “嗯,不好意思,你也看出来了。”骆清河微微勾了勾唇角,“她比较凶猛,不敢乱给联系方式。” “?”隋昭昭刚跑过来就听见他云里雾里的一句话。 一旁站着的女孩儿身上还穿着骑行服,对面下午茶露天餐厅下一群朋友在帮她打气,她不死心道:“所以你们什么关系呀?” “上下级关系!”隋昭昭这次反应过来了。 “就你嘴快。”骆清河冷笑一声,一副我都明白碍着你面子没直说的表情,懒洋洋道,“喝醉了睡一个床上还约我看电影的上下级关系吗?” 隋昭昭的脸色经历了青红紫绿四个阶段,直到女孩抱着手机扭头就跑,她都没想明白这句有歧义的话该怎么反驳:“你怎么平白无故毁我清誉呢?” “要不是为了拒绝上下级单独一起看电影,我能答应王筱竹的团建?”骆清河贯会倒打一耙,神色冷淡道,“平添一堆麻烦事。” “……真是让你受苦了。”隋昭昭眨眼,皮笑肉不笑,“还拿上下级挡桃花呢。” 骆清河冷淡的“嗯”了一声:“你的荣幸。” “奇怪,难道是热应激了?”教练听到马棚的动静,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查兰。 马匹惊慌失措的四散开来,他好不容易才牵了匹稍微冷静一点的高大的黑马出来,骆清河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一言难尽的看着隋昭昭:“你什么成分?怪复杂的。” 隋昭昭懒得理:“……国内南方城市和北方城市的杂交。” 一望无际的牧场草原,马的嘶鸣声在黄昏中显得格外喧闹。 祝轻安跟小杨两匹马在马场上赛跑了十几圈,东北人和蒙古人之战终于落下帷幕,最终以拥有四分之一内蒙古血统的小杨略胜一个马蹄子结束本场比赛。 两人这才想起了饲养部三人组的友情,坐在草坪上,一边一个靠着连栅栏都没能进去的隋昭昭休息。 “虽然你没能骑上马,但是你感受到了骑马热情挥洒的汗水和温度。”这是杨冬天煽情的安抚。 隋昭昭摆着一张苦瓜脸:“好臭。” “没品。” “雾讳老师怎么总是看我们这边啊?”祝轻安对偶像的关注力已经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难不成被我们东北精湛的马术迷到了?” “你别跑傻了吧。”隋昭昭面无表情道,“毕竟赢的人是小杨哥。” “无所谓,被帅哥注视与运动的原理是一样的。”祝轻安感叹道,“都会让我心跳加速。” 隋昭昭轻描淡写的接道:“加班通知也是。” “谁要加班?什么加班通知?”杨冬天垂死病中惊坐起。 “打个比方。” “……” 人不大,心眼还挺小。 郊区这片草原比城区到了夜晚还是要凉快不少的,太阳快要落到西方去了,苍凉的月亮也隐隐约约的挂在了天边,很少有一个夜色能够在临京欣赏到日月同辉。 平心而论,骆清河的确长了张极其扎眼的皮囊,青筋暴起的手臂修长而有力,一只手拉着马绳,长年不见光照的肌肤和血统纯正的汗血黑马对比格外强烈,背脊挺拔,慢悠悠的在马道上踱步。 高大的黑马昂首挺胸的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路过这片栅栏的时候侧身停了下来。 “隋昭昭。” 他的声音跟现在的夜色一样,带着淡淡的凉意,像是旷野的风,深沉而找不到踪迹。 隋昭昭下意识的站起来走到栅栏边。 栅栏不高,刚好到马腿的位置,像是由此分出了两个空间,阻隔着两个世界的交汇。 临京多久没有看见星星了,今天宛如碎掉的一大块玻璃一样,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夜空的每一个角落。 骆清河立在高高的马背上,朝着隋昭昭道:“过来点。” “干嘛?” 隋昭昭看到之前来要联系方式的女孩,众星捧月犹豫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她随即走近一步,贴在栅栏旁边。 月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能看见,看见明灭圆缺、洋洋洒洒,在西北风烈烈的地方,更是皎洁圆滑,临京的月色没西北那么荒凉又盛大,但安宁的挂在那,像是吹响了罗曼蒂克的号角。 月是散的,破碎的清辉罩在这片草坪上,前方的空地燃起篝火,照得黑马身上倒映的火光热烈昂扬。 骆清河跨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隋昭昭一点一点的朝着这边靠得越来越近。 他将马绳接到另一只手上,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高高的骑在马背上的人突然弯下腰,脸靠得越来越近,她感觉那双眼睛好像有一轮月亮直接碎在里面了,闪着苍凉的星光。 隋昭昭一时间愣住,感受到了他带着凉意的手掌轻轻拖起她的后脖颈,微微靠近侧头,两人的鼻尖轻轻的贴在了一起,温热呼吸交杂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错位,远远看去就宛如一个亲密的接吻。 第29章 “别动,马上就好。” 骆清河的声音很轻,她的目光全然的落在震惊上,完全没法聚焦,自然也没看见他眼中酝酿着的沉沉的风暴。 “我草……”祝轻安给吓醒了。 杨冬天:“我去……真牛啊昭儿,不声不响的来个大的。” 他往旁边平移几步,挪到王筱竹跟前:“老板,你怎么看?” “老板还能怎么看,这样雾讳老师不就成我们伯利塔自己人了!”祝轻安的精神状态目前来看有点超脱常人,“这破天的富贵来了!王筱竹,你准备准备好,带上锅碗瓢盆,咱们动物园准备准备要升咖了。” 王筱竹的脸色五彩缤纷,沉重道:“别吵,我在思考。” 不是,你来真的啊! 第16章 十六章 “雾讳老师腰真好。”祝轻安看着骆清河在马棚里脱马具的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感叹。 “眼神也挺尖锐。”杨冬天总觉得骆清河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两眼,可能是因为眼型长的原因吧,看起来还怪凌厉的。 “你发什么楞呢,”祝轻安打趣道,“真是没想到,你俩果然是这种关系。” 隋昭昭一时间也听不出来她是料到了还是没料到。 “老板拿我挡桃花呢。”隋昭昭干咳了一声,表示他们之间纯洁的上下级关系,“错位,懂?” 祝轻安冷笑一声:“你俩那距离,近得都能来个法式舌吻。” 风吹走了白天的一身燥热,圆月挂得高高的,丧良心的团建差不多到了尾声,大家都围着篝火烤肉准备晚餐,不知道是结束闹剧退场了还是怎么样,草坪上早就看不到骆清河的身影了。 隋昭昭坐在草地上,火烤的鼻尖都在发烫,她不由自主的上手摸了摸,脑子终于慢半拍的反映过来了,开始不自觉的开启回放。 ——别动,马上就好。 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侧边,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剐蹭着你的肌肤一样酥麻。 她当时人都被美色恍惚了一下,要不是被骆清河托着都不一定能站稳。 火光映射在她的半边脸颊上,睫毛轻颤,眼睛里闪烁着的火苗浓烈而炙热,又让人感觉到不自觉的安宁和沉溺。 “在想什么?” 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 隋昭昭侧头,又看见那张不久前距离近得能够鼻尖轻触的脸,亮堂堂的火焰仿佛把这人病恹恹的精神气融化了,溶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来。 “在想你。” 话刚出,两人都愣了一下。 骆清河那张宛如死水无波的神色总算是怔住半晌,像是给水面上敲响了一颗石子,波澜出一点水花。 随后,隋昭昭眼睁睁的就看着骆清河的眼神从愣住变成复杂,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没有掩盖住的诡异,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想你骑的那匹黑马为什么不怕我。”隋昭昭自认天衣无缝的补充道。 “想匹黑不溜秋的丑马能想到流鼻血?”骆清河一脸我就看着你编的平淡表情。 “……?” 隋昭昭这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手上滴到了什么东西,她连忙低头一看,鲜血在手背上溅出了血花。 毕竟换谁在室外温度高达34摄氏度的时候,还里篝火那么近,都会把自己热出一滩鼻血来。 本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因为她有那句“在想你”的三字神句在前,就显得十分古怪,隋昭昭自己都承认甚至感觉有两分猥琐了。 “……” “……”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隋昭昭不愿意打破的沉默和死寂。 骆清河帮她抽了几张纸,看她手忙脚乱半天,好不容易止住血了,才慢悠悠的开口:“意思意思得了,也不用真想到这种地步。” 隋昭昭从来没有这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过,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不在人世间,言简意赅:“天气太热了,有点上火。” 骆清河“啧”了一声,语气里的意味不明:“年轻人是肝火旺,你多少克制一点。” “我有什么好克制的?”隋昭昭忍不住反驳,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骆清河的眼尾很长,眯着眼瞥人的时候,那股子懒散气就显得格外韵味深长,格外矜持的提点道:“你那点小心思,快闹到人尽皆知了。” 隋昭昭:??? 什么小心思呢我请问。 隋昭昭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但最近这些天,她打算针对性的唯心一下,毕竟每次碰到姓骆的都跟命中注定犯冲了一样,真是一种令人汗流浃背的宿命感。 心情还没平复完,搁在旁边草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亮起的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备注是两个扎眼的大字——“徐大”。 她接起电话,火烤得手机都在发烫。 徐庄闲的声音沉沉的从听筒那边传来:“隋昭昭,你还记得那天跟踪你的哑巴吗?” “记得啊,怎么了?”这边的篝火虽然温度很炙热,但耐不住大家的对于即将下班的热情高涨,随着烤肉音乐就喧闹成了一片,隋昭昭只好捂着一只耳朵走远一点通话,“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死了。”徐庄闲重复道。 隋昭昭瞳孔毫无预兆的骤然放大了:“什么?” “他有沟通障碍,又有精神病史,我们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做治疗,到病院的第二天,那边传消息来说他晚上癫痫突然发作,人没救回来。”徐庄闲声音十分沉重,一字一句道,“隋昭昭,特案组已经批下来了,两个市联合办案,你算是协助证人,要不要过来一趟。” 第30章 “好,我马上到。” 骆清河撑着胳膊坐在那里盯着火堆,耳朵却也没闲着,懒洋洋问道:“又打算早退干嘛去?” “骆清河,你开车来的吗?”隋昭昭蹙眉问他。 “嗯,就停在农场门口。”骆清河看她表情凝重,也没再嘴人,利落的起身问,“现在要用车?” 隋昭昭点了点头:“还记得那天晚上跟踪我,然后被你抓个正着的黑衣人吗?” 骆清河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认为那是个愉快的回忆:“记得,怎么了?” “他死了,我得过去一趟。” 骆清河的眉间的皱狠更深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捞起地上的薄外套:“走吧,我送你。” 一路上隋昭昭都没怎么说话,她紧紧的捏着手机,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临京是出了名的不夜城,夜晚的灯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看不清的白烟。 黑色的越野熟门熟路的开进了警局。 “小骆顾问,怎么这么晚来咱们这儿了?”蹲在门口吃夜宵的值班刑警看见他的车,笑着打了声招呼。 “送朋友来办点事。”骆清河懒洋洋问道,“林诃下班没?” “林队在里头呢,要我帮你叫出来不?” 骆清河婉拒了:“不用,我等会自己去就行。” “你还给警局打工呢?”隋昭昭下车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成分也蛮复杂的。” 骆清河矜持的“嗯”了一声:“能者多劳。” “……” “昭儿,这边!”徐庄闲一早出来等着,看到人马上起身招手。 “你去找你朋友?”隋昭昭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骆清河。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等我一起回家,一会儿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半晌,像是夏夜的空气凝固在了热风里,移开视线后又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骆清河率先移开视线,往里面走去,两人在沉默之中擦肩而过。 “一块儿回家……你那个邻居朋友?”徐庄闲状似不经意的问。 隋昭昭接过他倒的水,点点头:“走吧,咱们进去说。” 徐庄闲作为特案组组长,大致介绍了一下成员和具体情况。 就算他不说,隋昭昭也知道这个特案组是徐庄闲花了很大力气向上沟通下来的。与国家林业局、纳河警方一起组建的专门针对去年12月份纳河保护站被盗猎团伙袭击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事件全面展开调查,临京特案组专门负责抓捕潜逃到临京市隐姓埋名的头目占巴。 “你最了解占巴,你应该知道他是多么危险的一个人物。”徐庄闲等到会议最后,脸色凝重的给隋昭昭千叮咛万嘱咐,“我再说一遍,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没有什么比保护自己更重要。” “我知道的。”隋昭昭拍了拍徐庄闲的肩膀,手腕上黑绳晃荡着乳白的兽牙,像是冥冥之中一种无言的契约,她轻叹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最好是。” 从警局出来天色更晚了,雾蒙蒙的暮色上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月亮透出来敷衍的散光,周围大多都陷入睡眠的沉寂。 跟那哑巴跟踪她那晚的天气倒是差不多,一天的燥热到了晚上又被乌云蒙上一层透光的纱布。 门口的停车位上就剩下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越野,浑身上下散发着跟他主人一样高不可攀的贵气,骆清河靠在车旁边低头看手机,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了,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你怎么还在?”隋昭昭神色恍惚的问道。 “我路过。”骆清河这一声冷笑终于唤起了隋昭昭疲倦得运转失常的记忆。 “对不起。”隋昭昭飞速认错,“忙忘了。” 骆清河轻嗤一声,懒得跟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般见识。 临京的主干道上,灯光亮得甚至跟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光影在骆清河的身上慢慢掠过,把他冷硬的眉眼都衬得要莫名柔和许多。 隋昭昭又突然想起徐庄闲今天给她的警告:“你确定他从来没说过吗?我之前在警局见过这小子,那时候你刚转到临京还瘫在医院里,纳河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局里开会的时候他就在场了,他当时绝对见过你的照片。” 他音调压低:“你真的觉得那天哑巴跟踪你,他突然正正好好的出现在暗巷尽头救了你只是一个偶然吗?” 可是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偶然呢? 窗外的街景光怪陆离。 “骆清河。”隋昭昭突然出声。 “嗯?” “你以前在哪里见过我吗?” 骆清河停顿了一下,懒洋洋道:“没印象。” 第17章 占巴 窃窃鸣虫, 月色如洗,斑驳的树影疏疏荡漾,尽数披散在靠在铁门前的人影身上。 唇齿间燃着明灭的火光, 半张脸隐没在微微熏染的白雾之下, 看不真切。 骆清河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戳着,不得不说作家打字就是比一般人灵活许多, 一个拇指完全阻碍不了他敲键盘的速度。 [你们动物园团建没有伴手礼?] 王筱竹回消息很快:[干嘛?伯利塔最近收容那么多大型食肉动物, 你以为我还剩多少钱?尽整些虚头巴脑的。] [走我账。] 第31章 [伴手礼当然是必要的,不然这一整个团建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说是不是骆老师?] 骆清河咬着烟, 轻嗤一声。 第二天中午隋昭昭才注意到王筱竹发来的消息。 随即就看到了祝轻安凌晨两点准时发来的精准吐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扒皮送这么贵的伴手礼?” 她放大图片, 只感觉是个洋文礼盒之类的, 瞧半天没瞧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王筱竹知道他俩是邻居,直接说东西放骆清河那儿了, 让她自己拿去,那祖宗昼夜颠倒的阴间作息, 隋昭昭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索性让他有空直接捎带一脚挂门口就行。 谁知道这捎带一脚这么不巧, 隋昭昭出门拿快递,没收到骆清河的消息。 天色预晚, 将暗未暗,正好到了骆清河活动的时间段。 他熬了一个大夜赶稿子, 这会整个人还是懒恹恹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走到门口直接连着按了好几声门铃。 没人开门, 骆清河蹙起眉头,打算直接挂在门把手上, 突然门锁传来几声轻响,机械性转动的声音从把手上传来,里面有人正在开门。 “密码不是你自己设的?这也能……”看到门外是谁,徐庄闲准备穿衣服的手瞬间一顿。 骆清河掀起眼皮,他记得眼前这个人,是那个备注叫“徐大”在警局碰到的男人,他没记错的话,隋昭昭养的那只八哥好像是叫“徐二”? 徐庄闲靠在门口,发梢上还滴着水,上半身裸着,八块腹肌身材不错,看得出来是刚刚在浴室洗澡急急忙忙出来开门的。 两个早就跟对方碰过不止一次的两个男人们装出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眼神在空气中沉默的交锋几秒。 “你是……?” “我找隋昭昭。” 徐庄闲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哦,不巧,她也在洗澡。” 这个“也”就用得又骚又有灵气。 骆清河沉沉的看着他,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但偏偏就像是冰川河底下酝酿着的风暴一样,看得人的寒气刺进了骨子里。 “谁在洗澡?”隋昭昭的声音突然从骆清河身后冒出来,她探出一个脑袋,硬生生的插入两个男人之间,怪异道,“站门口干嘛呢?你俩看对眼了?” “……” “进来坐会?”隋昭昭只是准备礼貌的客套一句。 毕竟骆老师日理万机,最烦扯上家长里短的麻烦事,应该……好,骆老师进来了。 就连隋昭昭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空气中酝酿着有些诡异的气氛,硬着头皮相互介绍了一下。 骆清河是个天生脾气臭的酷哥那就算了,怎么就连徐公子这样自小在饭局上练出来的长袖善舞都失灵了。 “骆先生是做什么的?”徐庄闲倒是的确确长了张公子脸,只不过笑起来不够真诚,看上去先让人疏离三分。 姓骆的就不用说了,不耐烦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很多,你想问哪一个?” 明知对方职业底细的两人对视一眼,又冷冷的错开来。 隋昭昭没理他们之间奇奇怪怪的眼神交锋,拿了把剪刀就开始拆快递,眯起眼打量:“奇怪,这个包裹怎么没有地址。” 听到这句话,骆清河蹙眉往这边瞥了一眼,他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名人,对没有地址来源的包裹一向敏感。 快递箱里还有一层白色的盒子。 这会儿天色暗的差不多了,隋昭昭的影子压住了直射到盒子里的灯光,若隐若现的暗色,在包装撕开上一瞬间鼻腔骤然被浓烈腐朽的血腥气压得窒息。 盒子还没被全部打开,隋昭昭触电般的收回手,又怔忪的捻了捻指尖粘上的干涸掉落的血块,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浓烈的雾气,血淋淋的雾气遮住了半边的视觉,模糊到隋昭昭甚至有一种踏空了的眩晕感。 她下意识的想把手上沾到的血块擦掉,那点血迹像是蜡烛燃烧着滴下来的热油,带着炙热的刺痛感,让她的指尖不自觉的痉挛起来。 “闭眼,别看。”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苍白微凉的手覆盖了上来,握住了她粘上血块的那双手,另一只手轻轻的盖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往怀里带了半步。 后脑勺缓缓的压在了冷硬的胸膛上,视觉暂时被麻痹,薄荷凉烟的气息毫不质疑的带着压迫性包裹住了她的五感,把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气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人抽的原来是薄荷味的凉烟。 隋昭昭靠在骆清河怀里慢半拍的想。 徐庄先扫了骆清河一眼,一把抽过桌子上的白色盒子,沉着眸子走到旁边拆开。 里面出了被人血淋淋的涂了一层之外,最醒目的是那颗金色的子弹,带血的子弹下面则压着一封信,上面用红笔印上的几个大字。 ——亲爱的蟒蛇小姐亲启。 空气凝涩了十几秒。 “昭儿,这个你得亲自看一眼了。”徐庄闲皱着眉头,眼底全是暗色,他一眼就认出来的,“这个子弹的型号,跟纳河的是一种。” 在国内是实打实的禁品。 第32章 骆清河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下,过了漫长的几秒钟,隋昭昭的手终于也不抖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子弹上面全是早就干掉的血迹,但盒子四周的血滩就像是以子弹为中心源源不断流出来的,信封被压在最下面,那道怪异的称呼就算是化成灰,隋昭昭也会记得。 “徐庄闲,你能不能查到来源?”隋昭昭目光冷淡的看着这个潘多拉黑盒子里的东西,神色都凉上了三分,她语气笃定道,“是占巴,他找到我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脸色都凝重了下来。 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笑跟平日里有不一样,平日里她一向爱混插打科居多,笑得眼角弯弯极会讨人喜欢。 这会儿更像是春山薄雪,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她压下唇角:“这说明我也要找到他了。” 在这一刻,骆清河突然找到了能够形容隋昭昭身上那种感觉的词语了。 骆清河曾经去过遥远的美洲观察印加美洲狮,它们身姿优雅体态矫健,目光总是带有一种灵性的审视感。 那是他见过最有美感的生物,也是草原上最危险的猛兽,即使遇到比身型要壮大十几倍、利齿爪牙要尖锐无数倍的生物,它们的眼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未战先怯。 血淋淋的子弹和诡异变态的称呼唤醒了隋昭昭最撕裂最黑暗的回忆,藏在暗处的窥视和身上背着人命与国家级保护动物数十条生命的境外亡命之徒,深深的雾霾遮住了临京的天。 可是神勇的美洲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她说:“我也要找到他了。” 这一次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徐庄闲也怔忪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一时间悬在心顶上的那块大石头好像晃得更激烈了:“我回去找技侦试试。” 他眼神定定的盯着隋昭昭:“但是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我立刻给你申请证人保护。” “不用。”隋昭昭拒绝,“占巴的鼻子比狗还灵,他要是知道警方天天24小时围在我周边,肯定又畏手畏脚的缩回去了。” “你都已经跟我来往这么密切了,他能找到你的住址,就能知道你跟我这个警察是什么关系。”徐庄闲知道她性子犟到极点,以身涉险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干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住我那。”骆清河突然开口,他看着隋昭昭的眼睛,墨色在她眼底晕染成了一滩绿汪汪的水池,“你在隔壁,随时能观察到这栋别墅的动向。” “而且他不可能想到我都怕得搬出去了,结果竟然只是搬到了隔壁。”隋昭昭瞬间理清了思路,顷刻间意识到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方法。 “我不同意。”徐庄闲咬牙切齿的开口。 骆清河冷淡的扫了他一眼:“那你来给我解法。” “马上申请证人保护,搬到市中心安全一点的地方去。”徐庄闲不容置疑的打出了他平时领导行动的指挥腔。 然后被隋昭昭驳回:“他好不容易露出了点脑袋,我不能让所有人的行动全部白费,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占巴能逍遥法外到今天,就是他绝对的谨慎和不投资任何风险的胆子救了他。” “徐庄闲,”隋昭昭叫了他的名字,说出的还是那让他绝对无法反驳的话,“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徐庄闲沉着眼垂下头,双手的手臂搁在膝盖上耷拉着,像是笼子里精疲力竭的困兽,陷入深深的无力中。 三人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隋昭昭偷偷摸摸的借住在骆清河家几天,在此期间,必须一天跟徐庄闲通一次电话,确保人身安全。 “谢了。”隋昭昭把骆清河送到门口,突然笑道“骆老师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嘛。” 骆清河脸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劲儿,就是这股冷淡劲儿让隋昭昭每次都被他的动作打的一个措不及防。 他突然伸手把隋昭昭拉进了怀里,隋昭昭一个没站稳,人已经落到他清淡的怀抱里了,骆清河的手臂从后方圈住了她的脖子,声音沉而稳:“我就在隔壁。” 他轻声说:“所以隋昭昭,你别害怕。” 人走后,隋昭昭才慢半拍摸了摸鼻尖。 这人怎么总是突如其来的做出一些让人难以预料到的事情。 难不成他是天蝎座? 天蝎座的骆清河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有人坐在茶几前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喝着咖啡了,光影打在半边脸上,看上去又格外的诡异。 “你下次再不打招呼的进来,就再也别打算回去了。”骆清河抬眸恹恹的扫了王青松一眼。 没人敢把骆清河随口一句的威胁当成玩笑,王青松立马坐直,放下咖啡杯讪笑道:“怎么是没打招呼呢?我不是提前给你发信息了?” “你懂句号是什么意思吗?”骆清河发问。 王青松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骆清河冷嗤一声:“我们关系到此结束的意思。” “……”他还以为是同意呢。 第33章 王青松敢怒不敢言,又叹了口气:“心情这么差啊……怎么,快递里是什么东西?” “血淋淋的子弹头。”骆清河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隋昭昭不自觉发抖时的颤意,嗓音有些低哑。 “后悔了?心疼了?”王青松意外的挑了挑眉梢,打趣道,“你这老是爱夺人身后搞算计的性子,也会有后悔的一天?” 他前半生在为活下去想办法,后半生又觉得实在无趣,于是就放任自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里。 这些年他自诩心智高人一等,生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命,也确实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只能说一开始隋昭昭的那种排斥是真实敏锐的,这人身上就是带着掩饰不掉令人讨厌又无法撼动的倨傲。 只是当他手掌里陡然碰到她眼角的一抹湿润的刹那,心脏突然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轨迹和规律,周围冰凉的血液都不自觉的蒸腾了起来,喧嚣着吵闹着给心脏充血。 心突然空得慢了半拍,漏了几跳。 骆清河看着窗外逐渐入眠的夜色,突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于是他开口,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声音低而轻:“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月色几分凉,秋意袭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然。”等到骆清河完全走远,徐庄闲才盯着禁闭的大门冷笑道,“他又出现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再次亲眼目睹了占巴给你寄威胁包裹的整个现场。” “我知道。”隋昭昭带着手套把白盒子里的信封拿了出来放在一边,“他靠近我的动作太快了。” 就像是提前预知到这个包裹是对她不利的一样,在她呼吸停滞的那一瞬间,手掌覆盖住了她的整个视线。 “那你还总是跟他走的那样近?”徐庄闲快要被他的这位胆大包天的青梅逼崩溃了。 隋昭昭脱下手套安抚道:“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性,你相信我一点,ok?” “你怎么知道?” “我这不是在求证吗?求到了通知你。” 这是自小就被教导要克制的徐公子第一次克制不住该守的界限,他擒住隋昭昭的手腕,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哀求:“隋昭昭,你就不能在这方面偶尔听我一次?” “你知道你自己对别的什么人来说,可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吗?你有没有为关心你的朋友亲人想过一点?” 徐庄闲很少有这样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隋昭昭愣了一下,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笑道:“徐大公子,知道你担心我。” “可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她的眼睛永远那样坦坦荡荡,像是春水荡漾着清浅的水波,不掺杂着任何的不真诚与虚假,“幸好临京有你在,还有别大小姐一刻不停的轰炸我的电话。” ——所以我走在雾蒙蒙的窄道上时,依然充满了勇气。 徐庄闲懂她未尽的语义,半晌叹口气,松开了手。 他永远拒绝不了隋昭昭。 应该说,谁能拒绝隋昭昭呢,那么真挚又那么热烈的灵魂。 那封信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和占巴本人一样,谨慎得不行,只能看到这封信里洋洋洒洒的编词造句,带着一种特别怪异的矫揉造作的语调,满篇的挑衅和威胁。 “西北狼最后的叫声很动听,特别有狼族的血性,那个戴着帽子的少年也是,真可惜他丧命在了那天夜里。我亲爱的的蟒蛇小姐,代表庞大的人神帝国,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你甚至没办法因为这封威胁信告他寻衅滋事,他的每句话都斟酌到恰到好处,语气礼貌的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亲昵的问候。 唯一出格的地方,就是他对隋昭昭的称呼,那还是因为他的一只眼睛瞎在了隋昭昭的手上。 徐庄闲先是给技侦打了个电话,他今天白班休假,过来看看隋昭昭,顺便泡个澡,徐大公子怎么说也是在金汤勺里跑出来的少爷,偶尔是压力太大需要放松一下,晚上还得赶回去上晚班。 “你这个快递包裹有点问题,再远一点能追溯到境外邮寄去了。”徐庄闲挂了技侦的电话后,神色反而更沉了些,“这种方式一般在暗网交易里面用得比较多。” “暗网交易?”隋昭昭也猜到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出来,拍了拍徐庄闲的肩膀,“别担心了,你加班去吧,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锤子。”徐庄闲都要麻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你自己悠着点。” 好不容易把徐庄闲这个老妈子打发走了,隋昭昭终于自力更生的拖着她的行李箱,光明正大的住进了骆清河的别墅里。 “这怎么好意思呢?太打扰骆老师了。”隋昭昭嘴上客套着,行李已经打包好扔进了她早早就看好的客房里了。 “我看你挺宾至如归的。”骆清河靠在门口,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唇齿间火光明灭。 “骆老师,你真是好人。”隋昭昭抽空回头眨眨眼。 她扫了一眼骆清河叼着的烟,她的表情夸张的扭捏了一下,视线灼灼得骆清河都难以忽略掉。 第34章 他忍无可忍:“又怎么了?” 隋昭昭扭捏半晌,突然又转身道:“没事。” 没一会儿,骆清河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来自正在熟悉别墅的隋昭昭本人,他怪异的扫了隋昭昭忙碌的背影一眼,咬着烟蹙眉点开。 转头就能说的事儿她发什么微信? 隋昭昭:[链接:注意!室内吸烟释放出的二手烟具有杀精功效!] “……” 骆清河额头上的两条青筋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抬头问道:“你要不还是回去申请证人保护吧?” 下一秒。 [隋昭昭撤回一条消息。] 骆清河轻嗤一声,用捻灭了烟头。 比起隋昭昭前两次到骆清河家里的鸡飞狗跳,这一周两人的相处显得格外相安无事。 骆清河此人是个实打实的昼伏夜出的生物,钱多到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无所谓,这几天隋昭昭也没见到他去伯利塔找灵感取材了,恨不得每天下班了他都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每次都是直到饿得胃发慌,瘫在沙发上等着隋昭昭回来投喂。 虽然隋昭昭此人上次煎荷包蛋的成功还是以失败告终,但那确实是事出有因,隋昭昭从纳河跑到临京来,太久没用过平原上的炒锅,这几天逐渐熟悉得差不多,已经慢慢恢复以前的厨艺了。 具体表现在骆清河从睡到很晚起来点外卖,到掐着隋昭昭下班的点起床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静等开饭,甚至隋昭昭偶尔加班还会把电话催到远在外地考察的王筱竹那里。 王扒皮老板表示实在有点不堪其扰,于是这两天伯利塔破天荒的加班率为零。 隋昭昭倒是无所谓,毕竟她连这么大一个别墅的房租都白嫖了,这跟家里养只品种贵点的猫也没啥区别。 不过家里猫那张嘴损起来又毒又刻薄,作家老师把语言的讽刺艺术拿捏得死死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街边路过一条狗都要嘲讽两句。 结果吃个饭爱挑食又喜欢当哑巴,遇到全是不爱吃的菜的时候慢吞吞的磨蹭半天又窝回沙发上点外卖,嘴上还死不承认。 隋昭昭只好拿出在纳河对付敏感又尖锐的雪豹时的看家本领,没两天把骆老师的口味全然看透,桌上的盘子一天比一天干净,他自己洗盘子的时候都若有所思了半天。 然后懒洋洋的给隋昭昭来了句:“你最近越来越能吃了。” “……” 隋昭昭冷笑一声懒得拆穿他。 到底是谁越来越能吃? [给你买了排骨和桂鱼,晚上吃糖醋排骨和松子桂鱼。] 隋昭昭像往常一样预报御制菜品,半天没人回复,等到菜都熟了才发现骆清河人根本不在家里。 三菜一汤她一个人解决实在是有点艰难了,直到隋昭昭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措不及防就收到了骆清河的语音通话。 里面的声音很嘈杂,隋昭昭半天没听到那边在说些什么,半晌才迟疑道:“喂?” 那边到处充斥着玻璃碰撞叮当脆响的声音,话筒摩擦着布料发出“滋滋”声,突然“啪”的一声巨响,玻璃杯骤然碎了一地的声音在话筒中炸裂开来。 “骆清河?骆清河?”隋昭昭立刻盘腿坐直,皱着眉头叫他的名字。 手机界面退回聊天屏幕,语音通话被突然切断了。 隋昭昭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本着上司加债主的原则轰炸了几条慰问信出去。 没过多久,骆清河突然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位置:太子金华酒店三楼vvip大厅] “你要是单纯为了给我炫耀你这个vvip酒店,我真的会把你那一头的毛一根不剩的都拔下来。”隋昭昭喃喃两句,随即叹口气,任命的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把骆清河撂在门口鞋柜上的大g车钥匙拿起来出门接人了。 骆清河根本就没有隋昭昭想象中一副危在旦夕的模样,他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坐在主桌上,那个位置还刚好就在本场家族聚会的中心人物骆老爷子旁边。 另外一个位置坐着的是骆山河。 “哥,见你一次是真不容易,这次还多亏是托了爷爷的福,”比起骆清河俊美得过分的一张脸,骆山河倒是跟骆家人的长相如出一辙,清秀但不扎眼,是一股十分温和的气场,他站起来朝着骆清河举杯,“来,咱们兄弟俩喝一个。” 喝你妈。 骆清河表面上只是云淡风轻的在那杯酒上顿了两秒,实际上目光早就眩晕到难以聚焦了,他酒量相当差。 骆清河一只手落在桌布底下,大拇指坚硬的指甲狠狠的刺入了肉里,皮肉撕裂的刺痛让骆清河忍不住想掀桌子的冲动暂时淡了一点。 他另外一只手不动如山的端起酒杯,十分有范儿的站起来回敬了一杯:“你找我,我自然是随时有空的。” 骆山河脸色僵了一下,他知道骆清河轻描淡写的这句话不过还是在暗讽他胆子小怕他,只不过当着老爷子的面他不敢多说什么,将酒一饮而尽,又咬着牙再倒了一杯:“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在酒里了。” 他当然知道骆清河不胜酒力。 第35章 今天这场说是家宴,骆清河实际上没吃两口菜,胃里就已经被数不尽的酒精灌满了,他甚至记不住来灌他酒的人的脸,宕机得差不多的大脑晕晕乎乎的为他自动加替上了一群豺狼虎豹嗤笑的嘴脸。 让他本来就喝的够呛的胃更是止不住的作呕。 老爷子坐宴的时候不爱讲话,他上位者当久了,一贯喜欢观察,一辈子叱咤商场那么多年,背刺叛变什么丧良心的事情都干得有个七七八八了,结果人到暮年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开始重视起了家庭和睦来。 谁在意这个由利益掩盖住了一切不堪的家族到底有多和睦,他们只在乎老爷子手里的企业和股份。 骆清河的视线开始打飘,本来就冷淡的气场更是寒意十足,这个家宴到处都是戴着虚伪面具的笑面虎,一张张脸他全都认识。 骆徐青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年轻的时候四处风流债,在场的私生子就有十来个,真正被家里承认的,一个是曾经的顶流影后常安诺,一个就是骆山河的生母,常安诺死后骆徐青无缝衔接新娶的妻子崔氏,骆山河从私生子一跃成为嫡子,再加上他早就在集团里竖起来的威望,圈里人人都说不出两年他将彻底取代骆清河。 但是如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骆清河明明一个四处玩闹不理家业的劣势者,地位偏偏还是从摇摇欲坠到依然摇摇欲坠。 看似不堪一击,实际上固若金汤。 在座各位都是人来精,心里都亮着一个明镜儿呢,骆清河啊,跟他那位傀儡生母可不一样,他不只是一个漂亮的摆件,他心思深着呢,怕是这么些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养精蓄锐呢! 心思深着的骆清河少爷此时目光都已经虚起来了,他整个人都被场上如影随形的恶心的、探究的、鄙夷的各种各样的视线打量得烦躁不行,像是一筐凉透了的泥潭水把人整个身子都泡在了其中,数不尽的泥泽堵塞着他的耳鼻。 灌得他胃里作呕,浑身发凉。 突然,手机又发出一声震动。 他下意识的点开,就看到隋昭昭发来的十几条信息。 隋昭昭:[我到了,你在哪?] 什么到了?她到哪了? 隋昭昭:[我看到你了,你直接过来?] 她从哪看到我了,我过哪去? 隋昭昭:[骆清河,抬头,你要是被绑架了,就朝我眨眨眼。] 骆清河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门口站着纤细的一道身影,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一群守在三楼的服务员溜进来的,脑子还处于一片模糊的混沌的,他无意识的眨了眨眼。 骆清河端坐在餐桌前,面前的碟子里干干净净的一点油迹都没有,却摆着好几个酒杯,旁边明显有不少贼眉鼠眼的人换着法子逼他喝酒,他脸色冷淡,只是狭长的眼角被酒气熏得泛红,仔细看甚至能在顶光下面看到一丝反光,背脊病态的紧绷的,眼神虚化找不到焦点,一张脸俊美得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可怜得不能在可怜了。 隋昭昭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骆老师惨遭蹂躏图。 这十分明显的就是骆清河出书拍电影被版权方或者什么资方看中美色,逼迫喝酒的画面,接下来岂不就是要把不胜酒力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带进酒店套房了? 等到骆清河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瞬间,隋昭昭就莽了上来,眼神坚定,一把抱住骆清河的胳膊:“亲爱的,你怎么还不回家呀?人家都等着急了。” 捏着嗓子的语气恐怖到让骆清河瞬间把酒吓醒了:“你怎么在这?” “不是你发定位让我来接你吗?”隋昭昭压低声音问。 “我只是告诉你我在哪而已。”骆清河表情无辜。 “……你要不去死一死呢?”隋昭昭瞬间感觉到空气凝涩了,“我以为你要被潜规则了!那你现在这是……?” “嗯,不好意思,家宴。”骆清河被酒气熏过的眼睛骤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暗道不妙,抬眼扫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瞪着惊呆的眼睛望着他们。 隋昭昭感觉要不她现在换个星球过日子呢?还来得及吗? 科学家们可以为了她继续存活下去再努力一点吗? 第18章 姐夫 骆清河轻笑一声, 站起来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身:“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隋昭昭。” “未婚妻?”连老爷子这样不动如山的人都惊动的开了尊口。 “这是爷爷。”骆清河对隋昭昭道。 “爷爷好……”现在轮到隋昭昭变成脑子宕机的那个人了。 “哎!好好好!”老爷子不言苟笑跟骆清河如出一辙的脸骤然浮现出笑意,温声道, “叫昭昭是吧?哪个字呀?” “日月之明的那个昭昭。” “几个月啦?”老爷子笑眯眯道。 隋昭昭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看了眼神色揶揄的骆清河,迟疑道:“还没怀上呢爷爷。” 骆清河:“……” 老爷子爽朗的笑了几声, 回荡在三楼酒店大厅内:“好好好, 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第36章 隋昭昭不是很想再继续在这个宴会里待下去了,低声跟骆清河说:“我先走了,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她转身预备溜出去, 腰身却被牢牢的圈在了骆清河怀里, 他一个酒气漫天一看就醉的不轻的人, 也不知道身上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老爷子,那我们先走了,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骆清河人模狗样的给自己找好了退场的理由。 “哥,这家宴你提前退场不好吧?”骆山河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放过他, “爷爷和几位叔叔们都还没喝尽兴呢!” 骆清河轻嗤一声,他实在看不上骆山河这股狐假虎威下三滥的手段, 放开搂着隋昭昭的手,从桌上重新开了一瓶白酒, 隋昭昭没见过这金贵牌子的白酒,但也能从它扑鼻的酒香里面闻出恐怖的浓度。 他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的酒, 面上云淡风轻:“给老爷子赔个不是。” 在这个角度,只有隋昭昭能从他稳如老狗的气场里看到他端起酒杯时指尖的轻颤。 骆清河倒是没什么,这一满杯跟今天灌他的那些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胃酸一阵一阵的往上涌,不过这人身上的装模作样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天性, 就算他下一秒就要直挺挺的倒在这酒桌上的,撑着一副风度翩翩的骨架子也还能跟你云淡风轻的谈天说地。 觥筹交错,虎视眈眈。 这里就是他生存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一座象牙塔里的滚滚长河,和数不尽的尸骨和血肉融于一体,学不会与之共舞,就连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骆清河的手腕才刚刚抬起,却瞬间感觉一轻,他有些慢半拍的侧过头,看见隋昭昭自然的给老爷子敬了个酒,明眸皓齿,眼里像是藏着一汪绿泉,笑起来洋洋洒洒的溢满了水池。 隋昭昭面不改色的把那杯酒喝完。 老爷子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连曾孙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笑道:“那你们路上慢点,下次记得把昭昭带来老宅吃个饭啊!” 刚出酒店大门,骆清河整个人的骨头就像被酒精泡软了一样,脱力的搭在隋昭昭的身上。 “那谁开车?”半晌,隋昭昭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最后隋昭昭自力更生的决定带着一位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醉汉打个车。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骆清河真的喝醉了的样子,这人醉酒不上脸,苍白的脸色除了眼尾难受得泛了点红,完全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是个任人揉搓圆扁的包子,直挺挺的靠着后座的座椅,一言不发。 隋昭昭突然眯起了眼睛:“你叫什么?” “我姓骆。” “你家在哪?” “我住在棺材里。” “……你是干什么的?” “我没喝醉。” 隋昭昭迟疑的盯着他冷淡的眸子。 看懂了,这人喝醉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司机师傅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用着一口临京腔,大半夜的终于接上一对双双喝醉的年轻小情侣,一辈子执着八卦唠嗑的司机师傅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成了家庭职业年龄的情报查探。 这条路周围很寂静,半夜差不多只能偶尔听到猫猫狗狗走街串巷的叫骂声,风吹树影,月洒余晖。 骆清河闭着眼睛靠在隋昭昭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顺着脖颈洒了下来,发丝轻轻的扫过隋昭昭的脸颊,像是羽毛掠过肌肤一样。 他喝醉完全是两个极端,前半场瞪着一双冷淡的眼角高贵冷艳的瞥着你,后半场靠在身上变本加厉的不安分起来,脑袋搁在隋昭昭的脖子旁边不安分的蹭。 “你怎么跟狗一样。”隋昭昭的脖子很敏感,刚想推开他,一低眸又看到他用泛红的双眼盯着她,眸子里像是刺入了破碎的月光的一样,洋洋洒洒的亮。 美色当前,隋昭昭又不敢动了。 耳边是司机师傅的家长里短,旁边还有一个身高腿长的金毛。 隋昭昭实在是有点不堪其扰了。 她低头看着骆清河,月色朦胧得给她扑了一层柔和的清光,突然道:“姐夫,我们这样……姐姐不会生气吧?” “……” “……” 司机师傅问他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的话问到一半,就这样卡在了嘴边不上不下。 隋昭昭的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车内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司机师傅干笑两声不唠嗑了,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注意力和安全系数直线提升。 半醉半醒的骆老师也不蹭了,慢吞吞的坐直身体倒头闭目养神去了。 隋昭昭瞬间获得了精神上和□□上的双重清净。 下车后,司机师傅摇下车窗,语重心长的看着隋昭昭,沧桑的扔下一句:“看你长得这漂亮,不要做伤害亲人的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妹子。” 芳草本人掀起眼皮,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大灯开得爆闪,像是为迷途的少女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他反手就勾住隋昭昭的脖子,沉声道:“好妹妹,走吧,跟姐夫回家。” 隋昭昭突然一手握着手机,抬头神色诡异的看着他。 话筒里下一秒就传来王筱竹崩溃的怒吼:“什么姐夫?我说你个狗今天去吃鸿门宴怎么一直联系不到人,结果是在这给我玩什么奇奇怪怪的不伦paly是吧!” 第37章 “……”骆清河,“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其实不伦的另有其人呢?” 另有其人的隋昭昭摸了摸鼻尖:“行了老板,送姐……不是,送骆老师回去了。” “我再担心这个狗我就去死!”王筱竹恼羞成怒挂断电话。 太子金华酒店有颗百年老树,栽在院里直长到了三楼那么高,这个季节正是绿叶发华滋的时候,洁白的花点点绽放进了三楼今天的阳台里面。 骆家家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骆老爷子和骆山河站在窗台边赏景,身边跟着的都识相的退下去了,把空间留给这爷孙俩。 “山河,我知道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老爷子年纪大了,一双眼睛都已经布满了浑浊,但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紧不慢道,“你和清河是我们骆家这几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孩子,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因为一点小事伤了感情,明白吗?” 他浸泡在这个巨大的上层利益圈里多年,肉身早就化为了这个圈子利益链里的一个环节,老爷子是最懂豪门没有兄弟情的人,但老年人终归还是保留着那点陈规,至少在他在任的时候,他的底线是决不允许手足残杀。 “爷爷,我明白。”骆山河紧紧咬着牙,手攥成拳低头认错,“这次是我做得不对,被小人挑拨离间,这才……” 老爷子背对着他抬了抬手:“你看这百年老树,能从一楼攀到三楼靠的不是别的什么,就一个根基稳,做人也是如此,要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在饭桌上,任谁都能看出来,骆山河对骆清河言语中憋着的那口气,他太焦躁了,从小做什么都快人一步让他变得更加急功近利。 在这点上,骆清河才是最像老爷子年轻时候的人。 “扩张的项目你暂时就别跟了。”老爷子背着手往门外走去,管家立刻上前一步递上拐杖来,“最近好好在家陪陪你妈吧。” 老爷子走后,骆山河忍着怒火把三楼阳台旁边的几个花瓶猛得砸碎了几个,连连说了几个“好”字:“骆清河,你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把展家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扔我手上,还让王青松背刺我一手,好好好!好得很!” 旁边的人也不敢讲话,只能低着头安静的停着老板发火。 他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的冷嗤道:“王筱竹那个没脑子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结果他跟王筱竹在王家最大的竞争人暗通曲款,不然怎么都说他是个冷心冷肝没有感情的怪物呢。” “骆清河是个心气儿高的,眼高于顶,这辈子就没正眼看过我,他不会还以为自己两边都能抓?两边的好处都能拿到?”骆山河像是一个半癫半狂陷入疯魔的疯子,他站起来随手扯住一个人的衣领,“就他这样自大狂妄的怪物,怎么会有人爱?” 半晌,他才终于安静下来,一张温润的脸再也看不出刚刚的狰狞与暴怒,风度翩翩的理了理弄乱的领带,拍了拍面前战战兢兢的下属褶皱的衣领,微笑道:“帮我给那位先生打个电话。” 第19章 前女友 “占巴, 你都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了,还待在华国做什么?”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扮斯文的中年男人,十指交叉双臂搁在膝盖上, 背脊微微前倾, 那是一个极其谨慎的防御的姿态,男人金发碧眼是典型的欧洲长相, 眉头微蹙, “你还想再跟华国人做生意?” “市场大,人傻,钱多。” 听声音也知道那位名叫占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他慢悠悠的靠坐在沙发上, 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型的鸟类头骨, 左眼被黑色的眼罩完全盖住了。 以眼罩为中心,左半边脸的皮肤虽然正常距离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如果有人敢仔仔细细的凑近观察,就会发现这个长相俊美的亚洲男人, 有一大半张脸的肌肤是被毁了容用医疗手段重组的,所以会与脖子存在一条轻微的衔接边界线。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他纯正的伦敦腔调一转, 换成了语调怪异的中文,轻笑道, “地、大、物、博。” “人傻?”男人突然怪异的笑了起来,“你别忘了, 两年前你还被华国警方追得像只只会逃窜的独眼老鼠。” 占巴没说话,剩下的一只黑棕色的左眼静静的注视着他。 “我记得除了警方之外,把你们驻扎在华国纳河的组织灭得就剩你这一只老鼠的还有谁来着……?”男人自顾自的咯咯笑道, 上气不接下气,“哦, 还有你那位漂亮的天才前女友是不是?现在怎么样啊,左眼看到她的时候还会痛吗?” ——真可惜,我瞄准的是你的眉心。 女人冷峻的面容像是绽放在废墟之上绚烂摇曳的格桑花,语气轻蔑而鄙夷。 “我就说你迟早败在女人的手心里吧,占巴。”男人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那是一个调侃而讽刺的手势,他接着点了点太阳穴,继续道,“你们亚种人,还是多吃点补脑的有机食品吧。” 酒吧二楼的灯光随着底下舞池音乐的节拍忽明忽暗的闪烁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一楼,几位在钢管上摇摆的金发碧眼的卷发女郎妩媚的扭动着纤细灵活的腰身,风情的向四周为美色着迷的男人抛着媚眼。 第38章 “前——女——友?”占巴把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暧昧的咀嚼了一下,突然笑了,如果没有那只黑色的眼罩,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格外具有亚洲风情的特色地域长相,声音柔和道,“我喜欢这个称呼。” 他用拇指摩擦着转了转中指骨节上套着的一件黄玉状的鹿骨扳指,然后不紧不慢的摘了下来搁在桌子上。 “不要再继续在华国耽误时间了,上头很看中你手底下的贩卖大网,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接到——”他喋喋不休的话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被手掌狠狠掐住的口鼻之上,一双惊恐瞪大的双眼。 占巴一只手用力捂住他的嘴,一只手随意抄起旁边的酒瓶就往他头上抡,柔和的面具依然淡定的挂在脸上,只是在昏沉的灯光下和那只被罩住的瞎了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格外矛盾诡谲。 直到手底下奋力挣扎的中年男人完全失去知觉,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沙发上,血液混杂着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占巴满手的血在男人的衣服上随意蹭了两下,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理了理动作大崩开的衬衫衣领,随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男人死的时候还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始终没想到一个人的生命怎么会逝去得这么轻易,又这么无足轻重。 门外守着的人立刻冷静的冲进来处理好现场,占巴这才打开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一串号码:“重新派个聪明点的人来路易斯酒吧二楼找我,海关运输的事已经搞定了,走华国开河集团的水路。” “走吧。”占巴抬起眼眸,看向遥远的东方,勾唇轻笑,“也是该会会我的前女友了。” “记住,现在我是你的前女友了。”隋昭昭看着电视上的晨间新闻,表情麻木道,“你自己跟老爷子说。” “唬两句而已,你还当真了?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骆清河懒洋洋的撑着下巴,这是这位爷起得最早的一个早上,据说是半夜酒醒后被自己做的蠢事吓醒,于是就这样干坐着坐到了天亮。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家宴是跟开河集团的董事长一起?”隋昭昭知道骆清河有钱,但没想到他的有钱是写书没出名就得回家继承亿万资产的那种。 “告诉你干嘛?”骆清河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富二代的家世不过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隋昭昭调侃道。 “不。”骆清河慢悠悠的掀起眼皮,他说,“脸才是。” “……” 王筱竹为了给伯利塔2.0造一个开业大势,让策划部搞了一个“动物进校园”的活动,把一些温驯一点的动物,比如小金丝猴、小浣熊之类的小型动物通过笼子运输到京业大学里来做展览。 骆清河一脸“天天搞这种活动不知道有什么用烦得要死真缠人”的拽哥表情,嘴上又一边催促:“快点,后面跑起来,马上学校放学了。” “不是,你直接去啊?”王筱竹忍无可忍道,“那到时候那群学生是看我们宣传动物园呢,还是看您大驾光临呢?”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闲吗?”骆清河冷笑道。 夏末秋初,京业大学门口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学生,除了本校的,还有不少隔壁几个学校闻风而来看热闹的。 有一种东西叫做启发性原则,其中又存在一个定律,常常被表述为任何可能发生的坏事最后都一定会发生。 骆老师作为犯罪心理学博士学位获得者,一直对这种偏向于怪力乱神的定律存在一定的质疑,直到骆老师本人刚下车,就迅速被粉丝认出,围堵在了学校门口。 要知道,一个区域的学生与学生之间是完全没有秘密的,没多久这地方就被堵塞得进都进不去。 幸好小隋饲养员当机立断,把骆老师径直塞进了最近的一个铁笼子里,憋着笑意郑重道:“骆老师,辛苦你了。” “你让我跟这只大马猴单独待在一个笼子里?”骆清河冷恹恹的眼皮都快直射成寒冰了。 “是啊昭昭,你怎么能这么做呢?”王老板一边指责隋昭昭大逆不道,一边安然的关上的笼子的铁门。 下一秒,一只手用力的攥紧了铁门。 “放弃吧,骆老师。”隋昭昭怜悯的眨眨眼,“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你也不想我们迟到吧?” “让她进来陪我一起。”骆清河指着隋昭昭,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对长毛动物精神过敏。” 隋昭昭:“……” 编呢,他自己头上那撮毛也短不到哪去! “你也不想我们迟到吧?”骆清河以牙还牙道。 偏偏王筱竹是个没脑子且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货,立刻拍板决定:“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在黑布欲盖弥彰的遮了大半边的笼子里,两个智人蹲在狭窄的空间里面面相觑。 “真不要脸。”隋昭昭没忍住骂了一句。 “自作自受。”骆清河冷淡点评。 动物园这只大马猴年纪比较大,适应能力极强,在动物园一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跑到铁笼子里没吃的了,整只猴连两者的纠结都不需要了,十分安然的睡得香甜。 第39章 坐在笼子里,底下四个轮子一颠一颠的把隋昭昭的屁股颠得生疼。 没办法,她只好站起来蹲在上面,一边还不忘怪异的朝着后面睡觉的猴哥瞥去了好几眼。 真能睡啊,这都颠不醒。 很明显,姓王的在做可移动的铁笼子时进行了光明正大的偷工减料,四个轮子不防颠也就算了,遇到石头它也不是说卡在那停着或者直接压过去,而是以一种杠杆式的受力原则,让整个笼子绕着那个点往前狠狠倾斜了一下。 这就导致两条腿蹲着本来就没蹲稳当的隋昭昭,突然间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前面靠笼子坐着的骆清河面前,手指堪堪抓住他背后的铁杆。 骆清河本来被那边的猴哥影响,打算闭着眼睛补个觉,一个颠簸把他颠醒了,再一睁眼就看见隋昭昭扑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手顺着就按在了后腰上。 纤细柔软的腰肢塌陷在了手掌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肌肤的温度在空气中疯狂升温。 “这是干嘛?”骆清河矜持道。 “投怀送抱。”隋昭昭早就清楚这人什么德行,木着脸把他没说完的话骤然接了下来。 “……” 上头的黑布虽然遮不住所有的光线,但也确实让整个笼子处于昏暗之中,在暗沉的视野里,身上的触觉才变得越发敏感了起来。 呼吸缓慢的交织着,肌肤的温度逐渐点燃了铁笼的热度。 等那阵颠过去了之后,隋昭昭撑着手臂打算从骆清河身上起来,突然感觉到后腰上的手掌发力又轻轻把她往回带了一下,刚刚离开的身体重心不稳又被重新按回了那个冰凉的怀抱里,坚硬的胸膛硌得肩膀生疼。 “既然要投怀送抱……”骆清河把下巴搁在隋昭昭的肩膀上,发丝扫过她敏感的脖颈,让人陡然陷入一种脱力感,他轻声道,“又跑什么?” 骆清河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态把隋昭昭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他的姿态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像是草原上的大猫捕猎到了心仪的猎物,慢悠悠又不容拒绝。 突然,黑布被人掀开了。 “你们两人没事……”王筱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卡住了。 第20章 蝴蝶 “你的意思是, 我的铁笼子质量不好,太颠了才把你俩颠一块去了?”王筱竹靠在车门旁边,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大概差不多是这样。” 骆清河就没隋昭昭那么委婉了, 理直气壮的抬眸瞥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王筱竹:“你怎么不直接说是后面那躺着睡觉的大马猴给你俩按一块的呢?” “这样说, 你会信吗?”隋昭昭抿着唇试探道。 “你别问我信不信,你问问人猴哥同不同意。”王筱竹指责道, “你俩多少有点太过分了, 这话超过五百个人听到,猴哥都能直接告你诽谤了。” “……” 看得出来王老板的心情有点崩溃了,他愤懑的对两个在铁笼子里关着还不知收敛的年轻男女做出了深刻的批判。 王筱竹越说越激动, 隋昭昭听到一半被祝轻安拉走帮忙去了, 只剩下骆清河一个, 主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 他靠坐在敞开车门的车子后座上, 修长笔直的左腿的跨坐着踏在外面。 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炙热的温度,柔软的腰肢透过布料的弧线似乎能够被臂弯牢牢的搂住, 她看上去明明是个脾气和骨头都那么硬的人,某些部位却又那么柔软。 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充斥着奇怪的矛盾与神秘感。 京业大学宣传讲座准备得差不多了,主持人已经带着话筒上去创造起氛围来了。 策划部此次的主题落在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上面, 播放了一个短小的纪录片作为宣传讲座的开头。 王筱竹刚刚批判得也差不多了,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顺便给腕大得很带着墨镜的骆老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怎么,你们进展到哪一步?” “进展什么?”骆清河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我还以为我看到抵在隋昭昭腰上的那只手是狗的呢。”王筱竹冷笑一声,“你给我装什么纯情呢请问?” 骆清河“啧”了一声, 神色淡淡的看着正站在台下摸鱼打哈欠的隋昭昭,眼里像是被一层捉摸不透的白雾罩住了:“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怎么还没看出来?” 王筱竹“哟”了一声:“这点我呢?要不然我帮你说了呗?” “你帮我有什么好说的?”骆清河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母胎solo的大龄处男,是很会谈吗?” 王筱竹:“……” 活该隋昭昭不开窍呢,急死姓骆的那狗东西! 这次宣传讲座是跟京业大学校方合作联合举办的,除了动物爱好者之外,在场的更多的是来自生农院的学生,大学生们都为了那点可怜的学分拿着笔记本疯狂的奋笔疾书。 即使是在观众互动环节,现场都安静得只剩下了众学子的笔记写得唰唰冒火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无人理睬的尴尬。 直到最前排举起第一只手。 第40章 主持人瞬间喜笑颜开:“同学你好,请问你在这场宣传讲座中收获到了什么?有什么想对我们的工作人员或者大家说的话吗?” “收获到了一千五百字观后感。”辛恋言简意赅,实话实说。她从进到整个会场开始,视线就一直盯着工作人员那边的一个身影,这会儿一字一句道,“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漫天的血气和肃杀的寒风还犹如昨日一般,在耳边呼啸,高原上的警笛久久回荡延绵不去。 那道在寒风和警笛声中,被一根独峰孤耸的骨头立起来的血淋淋的皮囊,立在天地之间。 旷野、高山、荒原,和她踽踽独行的身影,连绵成了一条无线蜿蜒的虚线。 “我在生农院念生态学专业,希望未来能够为地球自然与人类命运做出自己的贡献,保护野生动物自由的栖息在同一片天空下。”辛恋的目光扫过宣讲会巨大的海报,最后落在了隋昭昭的身上,“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保护的界限是什么?” 她问:“只有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需要保护吗?那我们进行保护的目的最终依然指向自我?” 会场陷入寂静,唰唰的笔尖触纸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场无聊的宣传讲座在此刻被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隋昭昭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辛恋的眼中宛如燃起了一团不灭的篝火,当年只顾着当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已经脱胎换骨了一次,陈旧的皮囊在看到漫天寒风屹立着的身影中裂开了一丝缝隙,她语气陈恳而郑重,“我们在保护站远远见过一面。” 隋昭昭被突如其来的点了个名,抬眸直直的看向她。 现场出现了小规模的哗然,这个名字在京业大学生农院的确很有名气,生农院有一间大型会议厅,四周的玻璃柜里面存放着历年来的在校生为学校获得过的荣誉和勋章。 “你这么有名呢?”祝轻安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花了点小钱吹的。”隋昭昭低调道。 主持人听到辛恋问起隋昭昭,脑浆都打碎重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群理论生们的问题,正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进了隋昭昭的手里。 是听站长说纳河保护站经常有些游客或者搞调查的学生慕名而来,隋昭昭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接待,只是潦草有这么一个印象,自然也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辛恋。 但这不妨碍她对辛恋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 “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儿,咱们院上的第一堂专业课是道德经,你们现在还学吗?”隋昭昭从容的走上讲台。 “学!”底下的学生呼声一片。 “一个学环境保护、学生态调研、学生命、学自然的院系,为什么要学道德经?”隋昭昭往日里成天酷爱插科打诨,这会往讲台上一站,竟然还有模有样的,她说,“毕业这么多年,有句话我依然印象深刻。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人以自我为中心的好恶,所展开对世间一切的评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天平,保护自然的最终目的,比起指向自我,我更认为是指向天然的本性。”她不过是一个和在座的学子没什么不同的,毕业多年的学生,但那些日日夜夜与盗猎者盘旋死斗的身影,那些葬身于旷野闭不上眼睛的躯体,在此刻都有了解答。 ——我们保护的不是动物对于人类利益的可取性,我们保护的是它们自然状态,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根本不懂社会学家“必要的杀生”那一套,我曾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大家可以对成千上万头猪羊牛的屠宰视若无睹,却会对一只回不了家的浣熊潸然泪下。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什么叫做屠宰? ——什么叫做保护? ——我们究竟是在保护,还是在杀戮?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自然界不存在绝对的共赢,也不存在的唯一的霸主。 ——逻辑和理性不能告诉我答案,我只能遵从自然界赐给我的本能。 她的话语骤然一顿。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过纳河保护站刻在石碑上被英灵见证的标语,浮现过万千游走在边境、游走在不同的国家、游走在深山老林的同袍。 耳朵面目全非的身影虚化成了遥远的一道光点,落入漫天宇宙成为其中的一点星辰。 隋昭昭立在天地之间,被一根脊梁骨牢牢撑起,这些天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平静:“我们做野保就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抬起头,她的眼神更加坚毅。 占巴的盗猎团伙是上过国际通缉令的组织,他们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亡命之徒就是为这群人量身定制的词语,硝烟、炮火、人命,在他们眼中同样无足轻重。 你要问隋昭昭当年深入敌营第一线是一腔年轻的孤勇和热血,如今已经见证过太多重要的人死在这条无止无休的道路上时,她曾经有没有过恐惧和退缩? 她只说:“不平则鸣。” “隋昭昭还有这本事呢。”王筱竹和骆清河一样,活在资本家的世界里,也即将当一辈子的资本家,掌声雷鸣,他第一次体会到年轻的灵魂炙热的号召力,不明觉厉。 第41章 “这么多人喜欢她。”骆清河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浓而深的潭水在眼眸中荡漾起了微波,他轻笑一声,但眼底的风暴彻底在夜幕中卷起了水花,“但我的耐心挺一般的。” 真该把她夹到诗里收藏,像杀死一只翻飞的蝴蝶一样,“啪”的一声。 “兄弟,听我一句劝。”王筱竹看着他的神色,拍了拍肩膀,“早就跟你说了她从西北来的,来头大的很到处都是后门,这样的人在这样的领域里,必然是有过赫赫战功的。” 他问:“你想留住一阵风?” 骆清河靠在椅子上,为了完善每个座位的视野,座位越靠后越高,他的手臂自然垂落,眼神宛如狙击到了焦点一样不肯挪开分毫,这样的视线之下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没有什么东西我留不住。” 第21章 熊里湾 这样的眼神王筱竹再熟悉不过了, 他第一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写出了如今响彻国内外的动物题材悬疑原著,第二次是把在开河集团拼搏多年煞费苦心的骆山河一党硬生生从坚不可摧中不择手段的撬开了一条裂缝。 看着王筱竹的表情, 骆清河突然觉得很有趣, 勾唇轻笑道:“怎么,他们给我盖上的印章不就是和她一样为爱疯魔的精神病吗?” 骆清河一向擅长洞察人心, 对负面情绪则更为敏感, 他甚至会以一种接近严苛的方式剖析自己的情绪与内心,宛如将一块嶙峋的怪石打磨干净平滑,直到窥探到石头下深藏着些什么, 满足了血淋淋的好奇心, 再将失去兴趣的情绪怪石无聊的丢在一边。 所以他深刻的知道自己的倨傲、自负、狂妄和偏执, 但他那样的人,看懂了也不改, 最大的让步不过是将自己的尖刺折叠起来揣进兜里,硬生生用懒恹恹平静无波的皮囊伪装得人模狗样, 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他理直气壮的刺个遍体鳞伤。 王筱竹当然知道“她”是谁, 他抿唇道:“常姨不是那样的人。” 宣传讲座结束,台下掌声雷鸣, 不少学弟学妹们一哄而上把隋昭昭围了个四面不通,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像是日头从东边升起到一半, 那种黄灿灿的充满无限生机与自由的感觉。 在一片喧闹中,他轻声道:“你也不是。” 那张在大银幕和海报上出现过无数次的美丽温柔的脸再次浮现在了王筱竹的脑海里,她还是那样的动人, 只是眉宇间已经出现了枯死腐朽的玫瑰展露出的裂痕与破碎,她说:“你帮我看着那孩子, 只有当他懂得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叫做爱。” 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妥协哪怕一步呢? 王筱竹看着隋昭昭,一言不发。 距离上次占巴寄来子弹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临京即将由夏末转至秋初,空气中少了些许躁热,吹过肌肤的风带着凉意轻拂的清爽,对临京人来说,这样夹生的天气,倒是更容易引人上火。 “隋昭昭,你又不接电话!”徐庄闲嗓子都快吼劈叉了,火急火燎的控制不住声量。 “对不起。”隋昭昭认错极快,主打一个态度良好但从来不改。 “手机不需要可以卖给有用的人。”徐庄闲额头的青筋每次遇上隋昭昭都有点运动过量,“用那钱换个小天才手表行吗,隋总统?” “我也没有忙成那样吧。”隋昭昭委婉道,“有时候是单纯的睡着了。” “那你继续睡吧,快递发出地址找到了,等你睡醒了再聊。” “我错了。”隋昭昭这次语气瞬间真挚了很多,郑重道,“明天就去把老板侄子的小天才抢过来。” “……”徐庄闲懒得评价她的脑回路,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开玩笑,“我们技侦追溯来源追到了隔壁市的一个小镇子里,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去查了。” “落水市?”隋昭昭瞬间抓住了重点,眯着眼道,“最近在祭华山附近发现了十几具大型动物骨骼标本的那个?”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暂时还不确定是不是。”徐庄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对话陷入了寂静,漫长的十几秒钟,两边都没人开口。 “动物保护协会已经联系森林公安在调查了。”徐庄闲皱眉。 “我更熟悉他们的手法。”隋昭昭的语气很平淡,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这是自然的,没有人能比从纳河出来的人接触过更多那些游走在边境试图把见不得人的勾当伪装成意外的事件,毕竟那可是单枪匹马的摧毁了一个国际盗猎组织大型据点的地方。 “反正我也拦不住你。”徐庄闲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他不厌其烦的在隋昭昭的耳边嘱咐道,“安全第一,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你看几眼确认了就即刻给我回来,听见了吗?” “知道了。” 隋昭昭嘴上爽快的应下了,隔着一通电话有些许失真的声音,徐庄闲莫名的心跳漏下一拍,像是手机里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的末梢神经往里传导,连呼吸都陡然间被形成潜意识的感觉系统麻了一下。 他垂下指尖,盯着阴云密布的窗外。 “徐副,就等你了,愣着干嘛呢?” 第42章 “来了!” 落水市是两省的交界之处,距离边境就隔了一个省的地段,这边的郊区和小镇小村会相对而言多了不少。 隋昭昭开着那辆从徐大少爷从良后半废弃的车库里提出来的撒哈拉红的牧马人,一路上收获到了各种各样的视线,不过这已经是一排千奇百怪的跑车里相较而言款式最低调的一台。 “不好意思啊老板,远方表姑生了二胎,老来得子非得让我去给她儿子取个名字。”隋昭昭每次找的借口总是让人有一种“她确定敢拿一个这么劣质的谎言哄领导吗,不会是真的吧”的荒谬的真实感。 这种事情王老板经历了不少,骆清河却还是第一次见识,沉默半晌道:“你远方表姑生二胎为什么要叫你去取名字?” “表姑说我看着有福相。”隋昭昭张嘴就来,“可能脸圆吧。” “……” 骆清河挂了电话,指尖轻轻划过面前的瓷杯。 乌发洒在肩膀上,眼睛弯眸一笑溢出满池的春水,骨相圆润饱满,虽说算不上瘦骨嶙峋,但也绝对不是纯粹的圆脸。 “你画什么呢?”王青松凑过头来“哟”了一声,“这啥?芝麻饼子?” “……”骆清河伸手抹掉用水迹描绘得惨不人堵的人脸,冷酷道,“什么眼神,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好冰冷,对功臣说话就这个态度?”王青松夸张的捂着心口。 “你还是把这件事给我办好了,”骆清河咬着烟,掀起眼皮,里面宛如藏着刀锋内敛的利刃,他嗤笑一声,“再好好装装你那假模假样的弃暗投明吧。” “谁是明,你是明啊?”王青松也不生气,对他弃暗投明这个成语的用法发出质疑。 “跟违法的一比,我当然是明了。”骆清河不置可否。 跟着导航找到徐庄闲发来的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佛守岭脚下的村庄不少,连个像样的石碑牌子都没有,隋昭昭找过来还真是花了点功夫。 “大娘,请问这是熊里湾吗?”隋昭昭跳下车,凑到小卖部门口的麻将桌前问道。 “三条!”大娘突如其来的嗓门把隋昭昭吓了一激灵,她才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蒲扇一抖,赤脚搭在长凳上的腿放下站了起来,“哎呦我滴老亲娘哎,你吓死我了!” “……” “你也是外地来旅游的?”大娘喝了口茶水,重新坐下搓了起来,头也不抬道,“我们这破镇子里能有什么好旅游的,奇了怪了?”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村镇的中年妇女们最难以抗拒的环节,一个是搓麻将赢钱,一个是关心他人的感情生活。 隋昭昭在纳河待了六七年,在纳河境内所有的村镇中都混得风生水起。 四位神色严谨,千姿百态的坐在长凳上的大娘们专心致志的用拇指摩擦着手里四四方方的麻将,没人愿意搭理她。 “大娘,我也不怕你笑话,”隋昭昭长叹一口气,神色凄凉道,“我那新过门的男人带着我的钱,跟狐狸精跑了,我是来追人的。” 短短一句话,让四位聚精会神的妇女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听说跑到熊里湾来了,我就想着来看看。”隋昭昭掩面抽泣,把一个人财两失的妙龄少女演得惟妙惟肖,“就算人追不回来,至少把我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嫁妆给要回来吧。” “哎呦,我的大妹子哎,你长这俊俏,那男人真是不识货!”大娘手里将胡未胡的麻将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她转过身,挪开屁股,“来来来,坐这来跟姐说说。” “咱们这是熊里湾吗大娘?” “是是是,那山东边就这一个湾子。” “那你们这一两年有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来咱们湾?”隋昭昭问。 旁边听着的大婶坐不住了:“实不相瞒啊妹子,那山以前是大家伙拜神祭祀打打野味的山头,后来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嘛!保护生态环境,成了什么……自然保护区,要预约才能进嘛,突然人人都能去的杂山变成了香饽饽,基本上隔一阵子就能看到外地人来这旅游。” “你说说你男人和那狐狸精长什么样?”大娘豪迈一挥,“你打听打听,熊里湾就没姐不认识的人!” “嗯嗯,长得挺帅的,人长个高。”隋昭昭随口敷衍两句,继续问道,“姐,你有没有见过咱们湾来过一个左眼瞎了的男人?说话还带口音的。” 大娘转头跟几位牌搭子对视几眼,迟疑道:“好像是没见过……” “见过!哎呦,见过!”另一位大婶摇着扇子挥,“大脑袋不是说他那天看见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吗?” 隋昭昭神色一凝。 “疯子的话哪能信呢?”大娘不以为意,眼神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哎,妹子,你男人和那狐狸精什么时候跑的?” “就最近。” “你看看,那个是不是你男人。”大娘指着镇口从茶馆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哎呦,准是他!这两天才来的,开的那个车呀,那叫个贵气!我儿子说那牌子叫什么什么鸡,人长得那么俊俏,竟然是个吃软饭的。” 第43章 第22章 真巧 在那一瞬间, 隋昭昭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短暂的人生如同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最后化作神色木然的一声:“啊?” “嘿!快看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的, 不会就是那死狐狸精吧?”大娘的声音一看就是在街上多年摸爬滚打的岁月中磨炼出来的, 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故事感,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哟, 怎么走到哪都有好戏看?”王青松毫不知情的摸着下巴一脸揶揄的吃瓜, 他天生就长了一副笑面虎的相,“走走走,咱们也去瞧瞧, 融入一下当地人的氛围嘛。” 骆清河没往这边看, 一手揣兜里, 一手懒洋洋的拿着手机打字:“跟你有关系吗?吃饱了撑的。” 王青松晒笑一声:“路见捉奸要拔刀相助,这就是社会关系, 你懂吗?” 大娘眯着眼瞅着,越瞅越像, 瞬间一头正义的热血冲到了头顶,义愤填膺的叉着腰怒道:“就是他吧!男狐狸精, 大晚上的还敢出来招摇过市!” “我去,这么刺激呢!”这个点正好是饭后散步的点, 周围也围上来了不少人交头接耳,王青松越听越兴奋。 不过他走得越近越感觉有点不对劲, 那大娘横眉怒目的眼神像是直晃晃的落在他这边,神色古怪道,“我怎么感觉那大婶在盯着我们呢?” “不是不是, 姐你应该认错人了。”隋昭昭平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汗流浃背,每次编瞎话请假都能碰到顶头上司, 这次还给上司造了个谣,她又不是不想活了,背过身,连忙紧紧按住大娘呼之欲出的手腕,“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谢谢你啊姐。” 骆清河终于被王青松那一句在盯着他们看引得抬起头,小卖部门前的路灯散发着洁白的光照,像是要和月光紧紧融合一般,灯光下有道背影,干净利落的短上衣和工装裤,发尾落到弯曲的腰线旁,更衬得人腰细腿长,身材姣好。 看上去莫名有点眼熟。 他蹙眉眯起眼睛,突然扬声:“隋昭昭?” 隋昭昭下意识的一回头,让大娘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 “我就说是他吧妹子,死男人还认得到你!”四位妇女瞬间像发现了目标的鹰,眼神恶狠狠的钉在了骆清河的身上。 两人差不多走进闹剧的范围圈内了,h文清水文都在七饿裙把14巴以流963整理发布王青松听得清清楚楚,在旁边看好戏,大笑两声:“怎么了死男人,你跟那美女是有什么仇怨?” “嘁,旁边那男狐狸精还有脸笑!”大娘呸的一声侧头吐了口彪悍的口水。 王青松揶揄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位据说多智近妖的王参谋琢磨半晌,迟疑的吐出一个字:“啊?” 事件逐渐明了,周围的村民们嗑着瓜子挽着手臂指指点点。 “不是啊姐,咱真认错人了哈。”隋昭昭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试图阻止闹剧 “不可能认错,那他为什么朝着你喊名儿?” 隋昭昭干笑两声:“那可能是他认错了。” “妹子,你别怕,我们熊里湾的人是绝对忍不了这种下三滥的破鞋男的!我们给你撑腰。” “就是,我们给你撑腰!” “别怕妹子!” 王青松寒窗苦读数十载,从小就在国外接受精英教育,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从来没有一本书教他该如何面对眼下这种状况。 隋昭昭眼看事情就要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她只好改守为攻,在众位热心肠的父老乡亲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去一把扯过骆清河的衣领:“你个负心汉,跟狐狸精跑得倒是远啊!” 骆清河一个没注意,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被她往前扯得一个踉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才慢吞吞的低头看向隋昭昭。 她语气里三分愤怒三分凄婉四分无奈:“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还跟这个男的厮混私奔。” 情到深处时,她捂住自己平坦的小腹苦情呐喊:“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骆清河神色复杂,在隋昭昭暗地里挤眉弄眼下迟疑的接道,“那你说怎么办?” “跟我走!”隋昭昭恶狠狠的牵住他的手,转头跟大娘汇报,“姐,我有点家事要处理一下,明天再来看望你们啊。” “哎,好好好,你悠着点啊妹子。”大娘小心翼翼道,“可千万别动了胎气,收着点劲儿,别让孩子一出来就没爸爸。” “放心姐,我有数。”隋昭昭目光坚毅。 “嗯——你有数。” “来,说说,你有什么数?”离开人群焦点后,停在民宿门口,骆清河靠着车门,慢悠悠的算总账,“你自己编,还是我来问?” “老板,你听我解释。” 骆清河应了一声,不紧不慢:“从你去给远方表姑的小儿子取名开始解释。” “……” 还有这一茬呢。 “我朋友后来找到了那个快递的地址,我就过来看看。”隋昭昭这次也不隐瞒了,把自己编的瞎话重复了一遍,又问,“你怎么也在这?” “找灵感取材。”骆清河下巴往不远处站着的王青松扬了扬,“那边那个狐狸精,我编辑。” 第44章 王青松:“……” 得,又成狐狸精又成编辑了。 他朝隋昭昭笑了笑:“总是听清河提起你。” “是吗?真巧。”隋昭昭眯起眼睛笑道,“骆老师,我们真有缘分。” 好像每次遇到有关占巴踪迹的时候,都能不小心碰到你呢。 “你那个……警察朋友,放心让你自己一个人来?”骆清河眉头微蹙。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不是遇到骆老师了吗?”隋昭昭一口一个骆老师,听得骆清河直皱眉。 “你一个女孩,确实不够安全。”王青松笑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吧,正好也有个照应。” 骆清河看向隋昭昭,只见她挑了一下眉毛,若有所思的眨眨眼,墨色的眼底看不清太多的神色,语气轻飘飘道:“当然好啊,你们住哪里?” “就这。” 姓骆的不管是跑到哪里,都绝对不可能亏待自己一点,这间民宿跟整个熊里湾看上去都有些格格不入,装修极具民族特色,大厅里往来的客人都是不差钱的游客。 “不好意思,最近天气好,正好是旅游旺季。”前台小姐微笑道,“一个星期内可能暂时都没有房间空出来了。” 骆清河掀起眼皮,从王青松手里抽出一张房卡:“住我那吧,我是双人间。” 隋昭昭脚步一顿,神色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怎么?都住一起这么久了,还害羞什么?”骆清河悠悠的回看她。 “怎么会呢,骆老师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是吧?”隋昭昭不动声色的把两张房卡都扫了一眼。 骆清河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吃亏。” “……” 王青松瞪大眼,半晌后知后觉道:“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不是。”前面两人异口同声。 “我还没说是哪种呢。”王青松摸了摸鼻尖,跟在后面,小声喃喃,“那你把我的双人间抽走干什么?” 骆清河住的明明是那间豪华山景大床房。 姓骆的对此一点掩饰的意味都没有,刚进来就极其嫌弃的让保洁阿姨换了床单被套。 “这是你助理住的房间?”隋昭昭一眼看破,若有所思道,“你为什么非要换房跟我一间?” 骆清河懒恹恹的靠在门口,听见这话眼皮一跳,抬眸看着她。 像是深海中沉溺了百年的船只遗迹陡然浮现,他轻笑一声,压着嗓子问道:“你认为是为什么?” “是因为骆老师呵护同事吗?”隋昭昭皮笑肉不笑。 姓骆的就是想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吧,他跟占巴什么关系,他们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当然了。”骆清河扯起嘴角,笑意不达底。 什么脑子能笨成这样? ——死狐狸。 ——笨猫。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市的喧闹、灯红酒绿,人群聚集在夜晚的狂欢和舞动,半夜堵得水泄不通的汽车鸣笛,都仿佛被佛手岭这段延绵而层峦叠嶂的山线从中劈开,割据在了山群的另一端。 而在山的这边,淳朴的小镇村民在院中闲敲棋子,两棵大树之间牵起的一条麻绳上挂着拧干的衣服在风中唰唰起舞,儿童半夜的哭嚎又被一声声困倦的呵斥制止。 在这样迥异的两个世界,只有风能从中自由穿过,卷起山那头的尾气和喧嚣,散在山这头寂静的夜里。 月亮高高挂起,树影婆娑。 “听说今天镇口来了个女的,在打听……他的行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双眼齐平看向远处。 站在旁边的妇女俨然是小卖部门口坐着打麻将里面全程最安静的那位:“不确定,她是来找男人的,但又问起了一个独眼有口音的人,他男人可不长那样。” 半晌,妇女犹豫道:“要不要我再去探探?” “不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花衬衫男人冷哼道,“别有自己的想法。” “我还是去看看好了,别打草惊蛇了。”妇女不死心道。 “呵呵。” 花衬衫男人一把揪住她后脑勺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咬牙道:“我说了,别做多余的事儿,你听不懂吗?” 妇女痛苦的喘着气,又不敢大力挣扎出声,双手悬在空中,只好狰狞着一张脸隐忍着。 “那臭婆娘可是把他那样的人都能搞瞎一只眼的狠角色,你以为你在怜悯谁呢?”花衬衫男人叼着草,面色不虞。 第23章 死得其所 “是她?”妇女脸上露出惊恐而复杂的神色,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浑浊而空洞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颤颤巍巍道, “但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那么年轻的女人。” 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 笑的时候会眯起墨色的双眸,就像村口前那座名为佛守的圣山一样, 任何高低贵贱, 在巍峨古老经历过漫长岁月的大山那里都宛如云烟。 “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吗?当年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她去死。”花衬衫男人此刻完完全全的撕裂了他白天憨里憨气的面具,他一手捞起她后脑勺的头发,龇着牙恶狠狠的笑道, “你也想为了她去死吗?我倒是很乐意满足你。” 第45章 “不、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妇女如梦初醒, 她的牙齿都在颤动,呼吸急促的求饶道, “我儿子才四岁,求你……求你。” 眼睁睁的看着妇女宛如狼狈的蛆虫在自己手中挣扎扭动着, 求饶和恐惧的泪痕与岁月的皱纹交织着,花衬衫男人饶有兴致的欣赏了半天, 这才啐了一口把人扔到了杂草坪上。 “别再让我听到你嘴里有多余的话。” 浓烈的夜色最终坠入了无限的黑暗里,直到第一缕金色的长线从地平线那头延展开来, 天幕像是被刺破云雾的光芒斟满了一壶酒,沉溺在了醉人的天色里。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 将骆清河的单衣悬空飘舞了起来,发丝乱舞着被镶嵌的金丝勾出潦草的弧度,灼灼浓艳的散落于云层之下的金光, 将他整个人扑了个满怀,大风似乎要刮走他身上的一切, 却独独被一根脊梁骨钉在了天地间。 这姓骆的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比隋昭昭用肉眼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像是盛大的日出为他铺上了一层孤静而苍凉的气质,一瞬间把这人骨子里劣根的倨傲给压了下来。 “看什么?”可惜好看的人长了一张会口吐人言的嘴,一张嘴就撕破了这幅美妙的画,懒洋洋道,“看太久了得付我一点精神损失费。” “看日出。”隋昭昭移开视线。 骆清河早就发现这个女人是个纯粹的感觉动物,比如动物园里毛发比较旺盛骨架更雄武的卡拉哈里狮、身上的花纹比较艳丽的东北虎她往往会多摸两手,她无差别的亲近自然的每一个孩子,却会给看的顺心的其中几个多赏两眼。 这反而给了骆清河一种从一头雾水的高山脚下,窥见到了更近的一角的感觉。 骆清河也不拆穿,轻轻勾了勾唇角。 熊里湾坐落在东边的位置,附近最高的佛守山挡不住东升的太阳,全然毫无保留的灼灼云海就出现在了阳台上,美得沉醉。 “真好。”隋昭昭眼里映射着万里山河,轻叹道,“日头出来的那一刻,好像能够驱散人间一切的阴霾。” 骆清河端着咖啡,淡淡的神色和烈日的余晖杂糅在了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冲击,突然出声缓缓道:“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隋昭昭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梭罗的瓦尔登湖。” “哦,引用得还挺有水平。”隋昭昭啧了一声,“不愧是大作家。” 骆清河谦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小说家。” “是吗,那骆老师,你为什么喜欢写小说啊?”隋昭昭想起在伯利塔的签售会上,那些捧着书热泪盈眶的年轻的女孩男孩们,突然问道。 “因为表达是人生来的本能。”骆清河说起写作时,那层懒恹恹的皮囊和里面藏得深沉的叛骨好像尽数风化了,留下淡然平静一双眼睛,阐述一个事实。 “我执我笔,落笔春秋。” 隋昭昭和骆清河看着像是十分柔和的完成了一个早上的心灵交谈,但隋昭昭清楚的知道骆清河的作息绝不是爱早起的人,就像骆清河也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在凌晨七点的阳台上碰面一样。 老张一大早上就等在门口了,听上面说今天要来的这位专家非常厉害,拥有多年的反盗猎行动经验,甚至还参与了纳河那次震惊国内外的盗猎组织歼灭行动。 他在这个岗位上待了二十七年,深知其中的艰辛与困难,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个人高马大不怒自威的粗犷高壮形象。 上午八点,落水市森林公安局门口准时出现了三个年轻人的身影。 老张怕专家在深山老林待久了,不会用导航找不着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于是他就看到三个游客样的年轻人之中,长相漂亮身形纤细的女孩举起了电话。 “张叔你好,我是隋昭昭。”隋昭昭很快就锁定了门口那位警官,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哦哦,你好你好。”老张想起前几天专门搞过一个克服行内刻板映像的讲座,不由得苦笑,他确实是受到这东西太大影响。 为什么常年在高原保护站里风吹日晒的就不能是个年轻的女孩呢? “隋专家,舟车劳顿的赶过来,辛苦你了。”他笑着打招呼,又看向后面两个男人,“这两位是?” “路过的。”隋昭昭微笑,对这两人死皮赖脸非要跟过来的行为无计可施。 王青松十分轻松的挤到前面,嘴上的笑意恰到好处,架着一副眼镜看着就十分高知的样子:“张叔您好,我们是开河新闻的记者,想就佛守山发现十几具兽骨的事件写一个新闻稿。” 在隋昭昭惊异的目光下,从包里翻出了一个正经的记者证。 这个点差不多都开始上班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以骆老师的盛名,在路上已经碰到了两位推理小说的粉丝。 第46章 张叔在前面带路,隋昭昭在后面面色古怪的问:“你不是编辑吗?难道你们公司文化就是一个人打三份工?” “最近不是经济行情不好吗,”王青松笑眯眯道,“多份技术多个出路嘛。” 隋昭昭表示十分敬佩,她左右扫了王青松一眼,思考片刻突然来了句:“你跟我老板长得还蛮像的?” “是吗?可能帅气的人都有几分相似吧。”王青松以为她说的是骆清河。 “我老板叫王筱竹,说起来你们也都姓王。”隋昭昭笑道,“就是好像没听说过老板有个兄弟。” 这条路有点长,毕竟那十几具兽骨不可能放在局里,被寄放在了当地的一个动物医疗中心。 “你这小邻居真敏感。”王青松跟骆清河并肩而行,也不上去再随便跟隋昭昭凑热闹了。 骆清河收回视线,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早就提醒过你。” 动物医疗中心到了,扑鼻而来的消毒水气味让骆清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哎,骆记者,你连摄像机都没带吗?”隋昭昭侧身凑过来假模假样的找,勾唇笑道,“怎么,你们当记者的出外勤都不用拍照啊?” 跟那天医院里与橘香参杂在一起的感觉一样,一种莫名的清香,幽幽淡淡,却把鼻腔里令人条件反射作呕的消毒水的味道驱散得一干二净。 骆清河闻不出来那是什么,他只是想起生物学上为这种带有目标群体而神之又神的味道取了一个专有名词,叫做费洛蒙,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代表你的基因选择与她相匹配。 没收到骆记者的冷嘲热讽,隋昭昭也懒得继续阴阳下去了,连忙跟上老张的脚步。 她刚抬腿迈出一步,突然感觉手腕上覆盖上一层冰凉,随即就被一股拉力拽了回去,后脑勺撞到了骆清河冷硬的胸膛上。 “一起走吧,隋专家。”低沉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姓骆的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疯,拽着她的手腕往前大步走去。 留在原地无人问津的王青松:“……” 他看着两人推推搡搡的身影时不时因为角度原因交叠着,日光透过长长的走廊的玻璃照射在两人身上,影子里已经分不出彼此。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良久才抬腿跟上。 “兽骨发现的时候,上面的肉块已经都腐烂得差不多了。”老张叹气道,“我们这边没有能对动物尸骨进行解剖分析的医生,具体看不出死亡的时间,只能粗略估计死亡应该超过两个月。” “不止。” 隋昭昭皱起眉头,她手上带着橡胶手套,把一个体型较小的野兽的头骨轻轻的掰动,这块头骨碎了一小半,剩下一半残缺不全布满了黑褐色的痕迹,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王青松摩擦着下巴,一手捏着笔记本问道。 “紫貂头骨。”隋昭昭弯腰,神色认真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骨,“之所以很难辨认,是因为紫貂最特殊的地方就是中间那部分的空心和两侧锋利的犬齿,但是两边的犬齿都受到了不同层度的破坏。” 老张早就收起了对于专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性的讶然,无他,隋昭昭在戴上橡胶手套的那一刻,周身的气场就像是悬在空中缥缈的气压突然沉了下来一样,熟练的辨认和轻而稳重的手法,跟他见过的老手没有什么差别。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骆清河站在一边问道。 “头骨大小,它还缺少上颚第二枚臼齿。”隋昭昭凑近看头骨侧边的那块黑褐色痕迹,鼻尖微动,神色肃然道,“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临京了。” 冷白的灯光下,骆清河清楚的看到她坚毅沉稳的眼神中出现的那一丝颤动。 这一刻,他莫名的想起了今天早上问隋昭昭她为什么要做这一行时,她给出的回答。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杀由天由己,无需怜悯。” “但前提条件是,若它死得其所。” 第24章 喉管 ——若它死得其所。 骆清河知道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这一块, 像不像尖锐的东西直插到脑骨的痕迹?” 安静的室内,隋昭昭和医生凑在一起对着残缺的紫貂头骨进行分析。 “你别说,你真别说。”医生年纪很大了, 佝偻着要戴着老花镜接受了被退休返娉的紧急情况, 毕竟他是这块唯一一位懂这方面的专业兽医,“这个创面, 绝对是人类工具。” “奇怪。”老医生用钳子从创面上分离下来一点铁屑, 蹙眉道,“但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工具。” “是不是有点像三/棱/刀?”隋昭昭眯着眼睛观察,“国际上那群雇佣兵常用的老式冷兵器。” 老医生的手一颤, 即使是带了手套, 肌肤上蜿蜒的皱纹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仔仔细细的贴合着头骨,突然深吸一口气:“像, 就像三/棱/刀的创面。” “我没见过这种创面,但是出去学习的时候, 曾经看过类似的现场图片。”老医生神色肃然沉重,“佛守岭在黑市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紫貂了, 有可能是有人对这小东西动起了心思。” 第47章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知道什么途径获得三/棱/刀的个人盗猎者, 突发奇想为钱杀红了眼。 老医生退休好多年了,却也依然对一年前纳河边上捣毁过的国际盗猎组织有所耳闻, 那才是一场灾难呢,硝烟遍布的灾难。 没人愿意看到这场灾难重演。 “你俩确定要继续跟着吗?”隋昭昭嘴里叼着一根老式冰棍,神色古怪。 “我们现在是一个team。”王青松蹲在她旁边, 自来熟的毫无压力。 骆清河站在旁边,用一边的犬齿咬下一块冰:“算你加班费。” “……” 憎恨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 隋昭昭把融得差不多的棍子扔进了垃圾桶里:“没听人说吗?带武器了, 说不定还是部队出身的雇佣兵,不要命啦?” “那你打算打道回府了?”骆清河淡淡问。 “不然呢?我就跟你请了假呢骆老师。”隋昭昭苦着一张脸,“再不回去王老板又要扣我的工资了。” “不管这群没有死得其所的生灵了?” 隋昭昭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眼底没有笑意的时候,墨色的眼珠更像是幽暗陡峭的悬壁上落下的青苔:“专业的事得由专业的人去做,你说是不是?” 十几具不同程度残缺腐败的兽骨还在动物医疗中心静静的存放着,它们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口吐人言,栖息在这片山林中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只是那三/棱/刀的创口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一个队的人在山上搜寻了七天七夜才勉强将兽骨从各种泥潭、沼泽、峭壁边收集到了一起,连夜紧急联系动物学家和动物保护协会。 每个人都在尽己所能的为这群兽骨伸冤。 骆清河只知道她当时对于兽骨做出死于非命的判断时,眼底出现的那一抹悲悯和愤怒是真的,却又在看清楚创痕是由三/棱/刀造成之后,亲口说出了自己的退缩与逃避。 三人原路返回到了熊里湾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奇奇怪怪的沉默,王青松眼观鼻鼻观心。 “哎呦,那妹子来了!” 还是那几位搓麻将扬国粹的大娘坐在小卖部门口。 隋昭昭和骆清河两个人就像是行走的回头率,立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大娘老远就招呼了过来,低声询问:“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隋昭昭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只好硬着头皮道:“已经圆满解决了姐。” “知道你们城里来的小年轻们都不把离婚当一回事儿,但你肚子里怎么说也是留下了男人的种,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爸不是?”大娘在熊里湾待了半辈子,村镇上的思想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女人泼悍,但又没有泼悍到足以逃脱几千年来落在身上的枷锁。 她还打算再劝两句,只见隋昭昭突然一把拉上一脸雾水的骆清河和王青松两人:“是啊姐,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 “……” 大娘双目瞪圆,半晌才讪讪道:“啊?” “这样孩子一出生,就能有两个爸了。”隋昭昭装得声泪俱下。 就连一贯戴着笑面虎的王青松嘴角都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一转头,看到骆清河一脸无语但果然如此已然习惯的表情,突然感慨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 把大娘打发走了,三人在民宿底下的小面馆吃了餐饭。 骆老师金贵得很,不吃葱姜蒜不吃辣,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端出来又嫌淡得直皱眉头,最后假模假样的扒拉了两口意思了意思。 “骆老师不太好养活吧。”隋昭昭问起了王编辑。 “有些苦我也不想多说了。”王青松边感叹边摇头,举着筷子对骆清河隔空指指点点,像模像样的,“隔三差五的伺候伺候这位大爷是我们做编辑的宿命,一周周的稿子也收不齐,还得遭他白眼!” 隋昭昭表示对这位大爷的怪脾气不置可否。 而主人公本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懒得发话。 “路上保重。” 听到声音,隋昭昭站在不远处转身笑着挥了挥手。 “走吧,时间不多了。”王青松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镇口,才收回视线,按下嘴角,“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骆山河的确是个蠢货,但他也没有蠢到直接把交易证据洋洋洒洒的摆出来给你看的地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只会打草惊蛇而已。”骆清河的目光透过了四四方方的窗口,眼神却没有聚焦,突然问道,“她在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好说。”王青松在骆山河那里假意投诚,查了两三年,越查越觉得这背后是一层恐怖而浓厚的迷障,“要不是上次那个凭空出现的快递包裹,我们不会这么快摸到这里来,看来你的小邻居跟骆山河这几年一直藕断丝连的洗钱对象似乎牵连不浅,能让骆山河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犯法走私也要勾结的人……” “一个人能有多少面,好的坏的黑的白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王青松想起在动物医疗中心交叠的影子,又抬眸看了一眼骆清河的表情。 第48章 他半张脸都阴翳在暗色中,眸光微凉:“这点不用你教我。” 王青松对骆清河的语气不以为然,找服务业要了个茶杯慢悠悠的倒了杯茶:“反正她都放弃查下去了,你可以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了。” 骆清河冷笑一声,拿过茶杯一饮而尽:“是吗?我倒不那么认为。” 天色慢慢沉了一点,这个时间镇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周边的树林静得只能听到风声飒飒,树影摇摆,倒映在地上乱晃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影。 隋昭昭毫不迟疑的踩过那些鬼影,终于找到了自己风吹日晒的牧马人,撒哈拉红格外明显。 她在车内发消息,手机屏幕的光芒把她的脸色照得十分苍白。 潜意识是由大脑的感觉系统控制的对信息进行的快速处理,所以隋昭昭一向十分信任自己的直觉,这种直觉在过去的几年里多次让她完好无损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隋昭昭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镇口连一个指向性的牌子都没有,这里的人说好听一点就是淳朴的村民长相,说难听一点,像是混了边境那头东南亚的一点血统一样,颧骨十分突出肤色偏黑。 跟高原上紫外线晒出来的那种黑不一样,一看就是混在基因里的编码,要是一个两个还好,偏偏一眼扫过去,不少人都给她这种感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这里驻扎着一群外来族群一样。 这种氛围深刻的印在了村镇的氛围里,以及村镇的人看过来的麻木的眼神中国。 隋昭昭捏紧方向盘,她的身形好像被瞬间静止了一样,良久才打开牧马人的显示屏。 突然,死寂中传来“咔嚓”一声,副驾驶的门被拧开。 骆清河十分不客气的抬腿垮了上来,虽然牧马人的地盘很高,但耐不住姓骆的人高腿长,轻轻松松的钻进了副驾驶。 “您这又是怎么了?”隋昭昭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你要去哪?”骆清河出声发问,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回临京是吧,顺便捎我一程?” “您那辆大g呢?”隋昭昭古怪的皱眉看着他。 “留给编辑了,他断后。”骆清河身上连包都没带,全身上下就一部手机,侧头看着她,神色平淡无波,“怎么不走?” 一秒、两秒、三秒。 一个挺直背脊握住方向盘,一个懒散的靠在座椅上。 两人隔空对视良久,骆清河清楚的发现隋昭昭的眼神逐渐沉了下来,熟悉的獠牙又从大猫毛茸茸的脑袋下呲了出来。 “他真的是你的编辑吗?骆老师。”隋昭昭轻笑一声,“你们两个不熟得实在有点不太走心了,他不是说隔三差五就得来收稿子,怎么,不知道我搬你那一个月了呀?” 骆清河不意外,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饶有兴趣:“那你认为他是谁呢?” 隋昭昭没说话,只是朝着他这边倾身而来。 她撑着骆清河的座椅,长长的发丝不经意扫过他的肌肤,敏感得让人止不住的加快呼吸,车内气氛变得若有若无的暧昧起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骆清河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靠近,一步都没有后退。 漫长的对视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率先移开视线。 温热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糅合交织,骆清河微微仰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呼吸停滞看一瞬——他清楚的感觉到一片尖锐冰冷的铁片抵住了他的喉管。 第25章 惊喜加更 骆清河底眸看到她手上的寒刃紧紧的贴在他的喉管处, 啧了一声:“不装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隋昭昭眯着眼扫了一眼,一只手死死握着刀,起身单腿跪在副驾驶的边角上, 另一只手居高临下的摸上他胸前外套的口袋, 熟练的从外套中伸进去,将里面的衬衣顺着腰线仔仔细细的摸了一圈, 最后停在大腿上。 “还往下摸啊?”骆清河神色不明, 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尽管神色不动如山,肢体语言还是出卖了他,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隔着薄薄的布料骤然紧绷起来的肌肉。 他在紧张。 隋昭昭瞬间冷笑一声:“你怎么敢单枪匹马来啊?” 骆清河听到这句话, 眼神怪异的从头到脚扫了隋昭昭一言, 十分传神,脸上就差写着“你不会以为自己身手很好吧”的问句了。 “你都敢单枪匹马的往三/棱/刀这条线上拼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骆清河掀起眼皮,淡淡的瞥她。 这女人平日里一口一个“骆老师”叫得多亲热啊, 这会拿刀抵住骆老师的喉管的时候倒也分毫不手软,划破皮肤的刺痛从脖颈侧边传来, 鲜红的一条血迹在骆清河白得过分的皮肤上十分刺眼。 隋昭昭从伤口上移开视线,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 我要回临京上班。” “别把你的职业素养说得那么高尚。”骆清河讥讽的勾起嘴角,“王筱竹又不在这里, 可没人给你加工资。” “所以你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隋昭昭扬眉道,“骆老师好像对我……正在查的东西, 很感兴趣啊?” 第49章 “怎么,”她沉下眼眸, “触犯到你的利益了?你打算将我灭口吗?” 隋昭昭好像骤然从在临京养病过的这些安生日子里惊醒了,几年前的短暂的那段日子里的背脊发凉胆战心惊的日日夜夜,却笼罩着她漫长的整个人生,她整个人小幅度的发着颤,但她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只是脑海中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再次应激似的重复回放在了眼前,让人拿着刀子的手都变得麻木了。 “灭口?”骆清河把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若有所思的又过了一边,沉稳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那你打算怎么办?” 隋昭昭就像骆清河在草原上遇到的看到人类接近陡然呲出尖牙的狮子,警惕而敏捷的盯着他。 半晌,她嗤笑一声:“我不过是烂命一条,这么多人感兴趣啊?连骆老师这样身价上亿的人也要和我试试同归于尽的感觉吗?” 在那一瞬间,骆清河好像骤然发觉,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隋昭昭。 眼前压着眸子,朝他的喉管抵着寒刃,全身上下都是背水一战的狠劲儿说要跟他同归于尽的人,真的是今天早上站在阳台上跟他畅聊人生的人吗?真的是这些天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和他说说笑笑的人吗?真的是那个站在高高的崖边放生高山秃鹫笑得那么肆意轻狂的人吗? 她真的是隋昭昭吗?骆清河整个人一震。 气氛陷入僵持,就像是一触即发的战争前最后的宁静时光,两人都紧绷着身体,隋昭昭感觉手柄上都被她的汗水浸湿了。 “你是怎么衡量好命和烂命的?”骆清河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喉管处寒刃划出的伤口一样,压着身子向前,本来轻微的一道划痕,在姓骆的不要命的前倾下,变成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隋昭昭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谁知骆清河完全不在意这些,他一只手撑住前面的控制台,一边朝她靠近,隋昭昭避无可避,只好压下刀刃换了个面。 狭窄的空间里,他的嗓音又沉又哑:“不是刚刚有人才告诉过我,衡量生命的唯一准则,就是看它是否死得其所吗?谁配给活着的生命套上价值?” 隋昭昭下意识一怔,背脊已经退无可退了。 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凉的手掌稳稳的托住了她的后腰,下一秒,尖锐的刀子在姓骆的眼里彻底隐形了,他的眼睛里像是酝酿起了一场恐怖的风暴,懒洋洋的皮囊被冷静的从内部撕裂开来。 骆清河起身撑住中控台,巨大的侵略感顿时席卷了整个牧马人的空间。 隋昭昭墨色的瞳孔颤了一下,倒映出骆清河越来越近的脸。 下一秒,他倾身压了上去,唇齿相交。 有的人就是生性自负又薄情,骆清河尤甚,他从小开始,就学会用那种俾睨天下的眼光居高临下的看人。 看这群碳基生物为了欲望自相残杀玩火自焚的闹剧的时候,他总是在心里讥讽的暗想,一个连最基本的生理欲望都克制不了的人,跟野兽有什么区别? 现在骆清河这一刻才明白,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而已。 至少在这一刻——他想吻她,克制不了。 想把她据为己有,想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遮住她狠厉不安的眼睛,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摆出那样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不要讽刺的勾起嘴角说自己是烂命一条。 至少在他这里,她是无上光荣处摘不下来的一颗恒星。 脾气硬的人,唇都很软。 骆清河承认,并以身犯险的补充了第三句——但是牙齿很尖。 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车内激烈的起伏着,好像全身的细胞被野兽的血脉唤醒,暴烈的散在了焦灼的气氛里。 骆清河坐回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齿尖抵住唇角被咬开的地方,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对撞,隋昭昭大脑一片空白。 姓骆的刚刚是在干嘛? 他亲她了? 那个动作应该是表达的一个吻吧? 他为什么要吻她? 她瞳孔骤然瞪大但是整个人又很安静的样子,特别像一只猫。骆清河宛如在面临死刑前的罪犯,一边冷冷的下压着嘴角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忐忑不安,一边又天马行空的木着脑袋讽刺般的自娱自乐。 “你……这是干什么?”隋昭昭平日里最喜欢呈口舌之快,什么称呼油嘴滑舌就喜欢叫什么,这会儿连骆老师都不叫了,可见惊吓程度不低。 “你觉得我这是在干什么?”骆清河讥讽的冷嗤一声,“灭你口吗?” 一个黑色幽默的冷笑话。 骆清河压下眉眼,他知道隋昭昭的性子,这会没动还是指不定在为给他一刀还是扇他一个巴掌两个选项之中做取舍呢。 他底眸,扫了一眼刚刚混乱之中掉到了脚底下的刀子。 哦,现在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他想。 突然,他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温热的躯体措不及防的靠了过来。 骆清河被一只手推到了靠座上,明明那只手甚至没用上什么力气,他就是感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下一秒,隋昭昭凑过来,殷红的唇瓣狠狠的贴在了他的唇上。 第50章 春夏秋天永远恒温冰冷的躯体,像是存放在撼动地窖里很多年的酒一样,被一瞬间点燃了,醇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醉晕麻痹了整个大脑。 隋昭昭根本不会亲吻,她像一只小兽一样,只会用牙齿摩擦着他的嘴唇。 骆清河就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的让她啃,直到隋昭昭的手臂实在是撑酸了,卸了力气,他才伸手搂住她的腰身,扶着后脖颈再次吻了上去。 显然姓骆的在这方面天分出奇的高,唇齿交融摩擦,力气大到仿佛要将她的唇瓣一点一点的用圆润的齿尖给硬生生血淋淋的磨开。 直到气实在是顺不下来了,骆清河才放开她。 气息焦灼的杂糅在了一起,明明已经到了凉爽的秋天,偏偏这两人的身上都烫得不行。 特别是骆清河,他看上去一脸冷静,结果从耳朵一直红到整个脖子,在整体苍白的肤色中显得十分扎眼,艳丽得好像马上要跟喉结处的那抹血迹融合了,小拇指打着蜷,眼神却仿佛□□赤裸裸的扫过隋昭昭的脸颊。 将恶狠狠的控制欲与纯情的羞涩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的,骆清河是隋昭昭见过的第一个。 不过在这种场面下她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骆清河天天一脸她绝对对我有意思的样子,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隋昭昭是个对感情有多迟钝的人。 看看隔壁守了二十好几年的徐警官就能看出来,平白的当了二十多年清清白白的竹马,明示暗示这女人是哪一套都不吃。 但她吻我了。 她只吻了我。 迟来的兴奋如同令人颤栗的电流,让骆清河从头顶麻到了整个身体。 第26章 身影 “哥, 你已经沉默十分钟了。”王青松忍无可忍,“看你心情那么好,骆山河的证据找到了?” 骆清河干咳了一声, 摸了摸脖子上的一条血迹已经干涸的红痕, 又摸了摸嘴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言不发。 王青松坐旁边辣评:“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 两人坐在黑色大g里, 四面窗户被主驾驶的人都打开了,几缕凉风在车内乱窜,也吹不熄某人耳朵上灼灼的热度, 这人脸有多冷耳朵就有多红。 “干什么这么激烈, 伤到脖子还伤到……嘴了。”他好像突然后知后觉的反映过来一点什么, 瞪大眼睛神情复杂,指着骆清河不可置信, “不是吧。” 骆清河冷酷的拍掉他的手指:“怎么,你对我的感情生活很有意见吗?” “是我小看你了。”王青松神色恍惚的喃喃道, 即使再震惊也不忘承担起团队里唯一神志清醒的责任,“所以呢, 跟着隋昭昭找到方向了?” “没。”骆清河言简意赅,“被扔下车了。” 不过亲完就不认人, 的确也像是隋昭昭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你还一脸荡漾。”王青松面无表情的呵呵一声,嘲讽道, “你也有今天。” 骆清河啧了一声,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命运迟来的报应。 他眯起眼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慢悠悠道:“但是我的手机, 好像不小心落在她车里了。” 撒哈拉红的牧马人穿梭在密林里,凌厉尖锐的棱角和发动机的低吼声, 宛如能够踏平一切迷障的钢铁巨兽。 “什么叫被下蛊了?”别弯月的声音疑惑的传来。 “或者就是说会不会存在一种无形的迷药,给人一种鬼使神差的感觉。”隋昭昭打着方向盘,一边远程朝着身边唯一拥有情感经验,并且即将成功步入婚姻殿堂的别弯月小姐求助。 “你抽哪门子疯呢?”别弯月语气怪异,“徐少爷不是说你去出差了吗?出到苗族去了?” “嗯……我就随便问问。”隋昭昭视线不自觉的向上移了一下。 “所以你为什么不打视频?”别弯月敏锐的嗅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息。 隋昭昭:“……” 当然是因为她的嘴角被那姓骆的狗磨破皮了一块。 “你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别弯月大惊,随即又立刻住嘴,“要是被人绑架了,你就喊三声我的名字。” “没有,”隋昭昭无语否认,“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她跟她老板就是不小心的亲了一下……” 别弯月早就自动忽略了她的一个朋友,直接猜:“王扒皮?” “不是。”隋昭昭瞬间拉下脸,感觉自己的小鹿已经被撞死了。 “啊!那是帅邻居!”别弯月对这方面嗅觉十分灵敏,大惊道,“你俩亲嘴了?” 隋昭昭半天的挣扎无济于事,还没说两句话找补一下呢,又听到别弯月古怪的问:“徐少爷知道吗?” “啥?你提他干嘛?”隋昭昭的语气更古怪,“他又没有情感经验。” “……没事,你继续说。”别弯月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了,比备婚更精彩的桥段终于出现了,“怎么亲的?法式热吻?还是羞涩的撮了一口?他伸舌头没有?” 隋昭昭莫名舔了舔嘴角:“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别弯月看了一眼日期,打算把今天作为她每年必须庆祝的第一百三十一个纪念日,她精神抖擞的准备迎接爆裂的年度事件,就听到电话传来了一声不太明显嘈杂。 第51章 然后话说了一半的罪孽深重的家伙突然果断丢下了一句“我现在有点事,改天联系”,立马就把电话给挂了。 “……”别弯月一口的脏话在包扎过多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喜糖袋子里化为了一脸皮笑肉不笑。 别让我逮到你俩! 隋昭昭不是一个爱留悬念的人,除非她是真的有急事。 比如在牧马人窜过密林绕了一大段路准备去后山看看的路上,突然碰到了一开始在镇口小卖部门口打麻将的其中一位大婶。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姐,你有没有见过咱们湾来过一个左眼瞎了的男人?说话还带口音的。 ——见过!哎呦,见过!大脑袋不是说他那天看见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又是那股直觉在作祟,隋昭昭突然无端的生出一种果然如此,她大概马上就要接近真相的宿命感。 “婶儿,你怎么在这呢?”隋昭昭下车招呼道。 大婶果然是在四处找人,看到她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哟,大妹子。” “您找我有事啊婶儿?” “不是不是,这不是刚好遇上了吗?”大婶讪讪笑道,沉默一会又道,“上次你是不是在打听一个什么只剩一只眼睛的男人吗?” “是啊,您见过?”隋昭昭不动声色的接话。 “我没见过,但是村东边的大脑袋说是在后山见到过嘛,我就寻思跟你说说。”大婶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咱们湾后山原本就是因为经常有人听到狼叫,遇到什么蟒蛇,一直没人敢在那块住,就是最近才发现有人在后山修了个屋子,白天也见不到里头有人出来干点什么,就是夜里屋头的灯老亮着,一亮就是一晚上,诡异得很呐!你要找的人好像就搁那屋里住了一段时间。” 隋昭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是吗?那我晓得了。” 风声飒飒,树影婆娑。 “哎,妹子!” 隋昭昭刚跨上车,又听到大婶的叫唤,连忙侧过头,看到大婶的脸上带着些许僵硬的笑,有几分犹豫的说道:“后山的野兽多,你……你小心点啊。” “知道了婶儿。”隋昭昭笑着关上了车门,又拉下车窗,眯起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深林的绿意一样充斥着生机,“您脖子上那链子怪好看的,我朋友那也有一个一样的。” 艳红的牧马人在一片轰隆声中破空而去,空余下一地飞扬的尘埃。 大婶脸色瞬间苍白的捂住脖间的挂坠。 那是一个隋昭昭十分眼熟的木雕,人身鱼尾,这和她在那位被抓后不久于精神病院里死于非命的哑巴那里看到的一样。 隋昭昭不知道大婶的话里有多少真假,但她的的确确是在后山看到了一个废弃的屋子,目测上去得有个两三层那么高。 牧马人强大的抓地力进行了一个漂移,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越发茂密的密林前,瞬间扬起了半人高的灰尘。 她眯起眼睛,看到了不远处的坡道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木屋。 看得出来这间屋子搭建得很匆忙,虽然有个三层楼的高度,但是木制的门窗都摇摇摆摆的,木头看着格外陈旧,似乎也有些年头了。 太阳快要落山里,隋昭昭走近,屋子里灯都没有,全是黑漆漆的。 隋昭昭只好打开手机的电筒,苍白的光束直射入其中,甚至能看清空中密密麻麻的灰尘,她一踏进屋子就被许久没人住的灰呛了两口。 一楼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厕所,还有一间是空荡荡的卧室,铁床孤零零的摆在上面,还有余下的被褥。 看得出来这间房的主人来的匆匆去也匆匆,锅碗瓢盆十分随意的拜访在桌子上。 楼梯制作得也十分粗糙,隋昭昭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面还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在安静的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二楼没有房间,是一整个的大平层,只有两扇四四方方的窗户按在南北两侧。 ——咔嚓 隋昭昭好像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压下手机电筒,瞬间感觉到后脊阴森森的发凉。 灰沉沉的暗色下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一块白色的骨骼,隋昭昭蹲下身来,将手机电筒的光聚焦到骨头上,有较多的磨损残缺,还有少量的腐肉残留,在目前这种季节来看,应该是三个月内带到这里来的。 她压下身蹙眉仔细观察,像是某种脊椎动物的骶骨,似长三角形,十分粗大,应该不可能是人类的,而佛守岭尽是山地森林…… 隋昭昭面色沉了下来,她神情凝重的拍了张照片,这块骶骨很可能来自一头黑熊。 动物医疗中心里面就已经摆着一具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这里又发现一具国家二级的。 真刑啊,熊里湾。 紫貂就不说了,个头小,天性温和,但是这块骶骨一看就是来自一头成年黑熊身上的,黑熊本来就是食肉的,凶猛善战。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伙人手上可能带有非法武装。 手机电筒粗略的扫了二楼一眼,角落里零零碎碎的散落着破损程度不同的骨骼,还有血块和皮毛,明明是二三十度的天气,隋昭昭却硬生生的感觉到了一股宛如毒蛇般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蜿蜒爬上了头顶。 第52章 隋昭昭皱着眉头捂住口鼻,阴冷潮湿的木屋里常年飘散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二楼尤甚,特别是还杂家着难以彻底散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她深吸一口气,又上到了三楼。 还没来得及举起手电筒看清三楼是什么,她突然间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忍住想吐的恶心,深吸了几口气,空气中莫名夹杂着一丝缥缈的汽油味。 与此同时,王青松跟着骆清河好歹没被冲昏头脑留下的手机中的位置共享,找到了那辆惹眼的木马人。 “啧,人不在车里。”王青松在空荡荡的牧马人旁边猥琐的瞧了好几眼,无功而返。 他趴在骆清河的窗口处皱着眉头发问:“你说她把车扔这儿,人去哪了?” 骆清河眯起眼睛,透过挡风玻璃一眼定位到了远方的木屋。 王青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远处木屋顶层大开的窗口处看到一道站着的身影,笑道:“哟,那小妞腿脚那么利索呢?都跑到三楼去了。” 话音刚落,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骆清河整个人身体瞬间僵硬的紧绷了一下。 夜晚的风总是带着寒彻骨的凉意,像是要流进骨头缝里一样令人打颤。 寂静的林子中,什么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隋昭昭在三楼的话,”骆清河的声音冷而发涩,“那现在站在一楼的人是谁?” 暮色漆黑。 第27章 谎言 一楼的黑影一晃而过, 与此同时,木屋的周边骤然冒气滚滚白烟,不过是两三秒种的样子, 白烟就瞬间被烧成了浓黑的烟雾, 张牙舞爪的灼灼烈火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在底层游走了一圈, 瞬间吞噬了大半个一楼。 “我去, 起火了!”王青松神色一紧,急忙道,“赶紧喊隋昭昭出来啊。” 两人迅速下车, 跑到木屋前, 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浓烈的火焰已经烧得白烟直冲天际。 “起火了!隋昭昭!起火了!” “快点下来!走水了!” “隋昭昭!” “你听见没有?!” 嗓子都喊哑了,三楼的离着封闭的窗户不远的背影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一动不动,宛如与世隔绝。 本来这栋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围起来全部材料都是木制的,只有每层楼的地板是水泥砌起来的, 加上周边铺满的大量的汽油,火势从来没有烧得这么旺过, 火焰像是血盆大口的野兽一样恐怖,笼罩住了摇摇欲坠的屋子。 “不行不行, 这样下去她根本出不来,况且这四周都是山林。”王青松飞速冷静下来,“我们得想办法叫救援灭火。” “打120。” 沉而冷的声音言简意赅, 下一秒王青松就感觉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宛如离弦之箭一样,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高大劲瘦的身影一靠近那团烧得气势汹汹的烈火, 就瞬间被火光吞噬殆尽,王青松就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身影像是被高温融化了一样在前面消失不见。 “你妈的,骆清河!”王青松离木屋三米远都快被浓烟呛得窒息了,喊出来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太危险了,你给我回来!” 突然,一声“嘭”的声响,是骆清河毫不犹豫的踹开了木门的声音。 他的身影从来没有这么矫健而勇猛过,快得让人只能看见穿梭在楼道间的虚影。 即使已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了,剧烈的奔跑还是让浓烟陷入了鼻腔,火辣辣的烟雾从咽喉直入胸肺,像是火辣辣的颗粒一样硬生生的挤压了空气的生存空间,压得人睁不开眼又喘不过气。 骆清河找准了位置,人高腿长除了观赏价值以外在生存面前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他终于还是甩开了正在无限蔓延的火势,在火焰灼灼的挑战水泥地板时,一口气迅速爬到了三楼。 直到看到隋昭昭站立在那里宛如僵化的身影时,骆清河还是止不住的心脏瞬间停滞了一拍。 “隋昭昭!”骆清河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空荡荡的三楼温度已经升到了炙热,一道宛如老式收音机的声音骤然慢悠悠的响起,那道声音像是跟现场的焦灼形式全然处在两种平行世界一样,宛如轻声呢喃与情人的对话。 突兀碍眼得过分。 “如果你放下手里的屠刀,重新看向我。” “那么我愿意原谅你的一切背叛。” 年轻的男声带着莫名的优雅,宛如礼堂独奏的大提琴一样,在黑色的大型老式收音机里慢慢奏响夜的篇章。 隋昭昭一动不动,指尖甚至莫名的带着神经质的轻颤,她的双眸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宛如被深渊蛊惑的凝视者最终遭到了反噬一样。 “为你而死的人可以魂归故里,因你而活的人能够继续漫长的生命。” “回到我身边,与我共享生命和荣耀吧。” 短短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像是在冰雪初融的湖水里炸裂一颗鱼雷来,溅出万丈高的水花。 骆清河从来没听过占巴的声音,他甚至查了三年无法找到一张与此人相关的正脸照,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就像冥冥之中注定有一面要见一样,瞬间锁定了声音的主人。 第53章 “火烧上来了,隋昭昭,先走!”骆清河咬牙拽着隋昭昭的手臂,她呆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在犹豫什么?” 浓烟滚滚中,他怒吼道:“你他妈的是要留下来给这傻逼收音机殉个情吗?” 收音机那道嗓音响起的那一刻,隋昭昭瞬间就仿佛掉入了漆黑的深渊里,耳鸣瞬间挤占了所有的听觉空间,四周突然安静而空旷,只剩下了占巴缓慢而轻柔的威胁。 面目全非的身躯,穿膛而过的子弹,烈火焚身的黑影。 ——他们是因你而死。 ——他们是在为你的懦弱与逃避而买单。 不是。 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吗?你再想想。 隋昭昭想不起来,她的大脑好像被堵塞住了一样,麻木而机械性的重复思考着。 突然,一声熟悉的怒吼硬生生的将深不见底的悬崖劈开了一扇天窗,浓浓的烟雾和火辣辣的空气随之挤了进来。 ——你他妈的是要留下来给这傻逼收音机殉个情吗? 隋昭昭这才如梦初醒,喘着气恍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骆清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 “我他妈跟你一样,也是进来找死的。”骆清河脸上带着灰尘,身上的衣袖也被火苗烧焦了一点,这可能是骆清河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狼狈,他咬牙切齿的拉住隋昭昭往下跑,“你清醒了?清醒了就先出去再说!” 可是火势显然已经不太允许两人原路返回重新冲出去了,骆清河当机立断一个肘击碎开了楼道上的玻璃窗。 也不知道实在是运气好还是姓骆的莽着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好了地貌,这扇窗户旁边正好有棵大树,这树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好在树根离木屋相对而言较远,烧起来的地方不多,都是枝枝叶叶上的小树枝。 不过这树即使是树杈伸得又远又长,离窗口还是有点距离的,但是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根本来不及继续思考损益比,木屋的火舌顺着汽油往上搜寻着烈火中的幸存者。 骆清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毫不迟疑的率先跨到窗沿,腿长的优势在逃生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脑子里飞速计算距离和速度,堪堪落到粗壮的树枝上,伸手稳稳的握住旁边的树杈枝丫。 他正准备转身向隋昭昭伸出手,余光向下就瞥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她径直从窗口跃下,似乎连骆清河脑海中最基本的运算都不需要,完全凭借着本能,抓住了小端树枝,借力往前轻巧的落在了下面稳当的枝干上。 热浪滚滚的打在肌肤上,灼灼的风吹起隋昭昭的发梢,轻飘飘的散在火星子里,星星点点的上了一层金光。 她的背影立在烈火焚烧的木屋旁,立在苍天延展的大树上,显得那么纤细,又那么具有生命力。 ——那么我愿意原谅你的一切背叛。 ——回到我身边,与我共享生命和荣耀吧。 两句暧昧不清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荡,灼烧的温度不允许他分出精力去细想这些,骆清河顺着树枝跟在隋昭昭后面。 两人之间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但在生存面前却十分有默契,不约而同的落到大树被烧着的最低点起跳,然后用手抱着头十分标准的逃生动作从半层楼高的地方滚落了下来,隐没在了窒息的白雾中。 浓烈的烟雾死死的包裹住了木屋,宛如亲密的爱人一般缠绵,火舌吞噬着木屋的最后一层残渣,终于突破了匆匆建起的框架结构,将整座屋子全然坍塌的笼罩在了灼灼火光中。 即使是在荒无人烟的后山,这么浓烈的白烟早就引来了镇里人的瞩目,森林消防也以最快的速度出警感到了现场实施灭火。 这是在落水,四面环山,森林居多,还有一个佛守岭自然保护区,国家保护动物的栖息地,如果让这场火势继续蔓延下去,谁都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里面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王青松被消防车隔绝在火场之外,只能上气不接下气跟消防员描述情况,“拜托你们千万要把人救出来!” 消防队员安抚着他,一边指挥现场,皱着眉头,眉心有几分沉重,漆黑的双眸中映衬出了都看不清架构已经彻底被烧成废墟的屋子,剧烈的火光张牙舞爪的化为他眼眸中微小却惹眼的亮光:“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只是……火势太重,这栋楼已经坍塌了。”他拍了拍王青松的肩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青松浑身一僵,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头脑发麻一片空白。 几乎是瞬间,火场侧边被点燃了一半的大树里突然走出一道黑影。 茫茫火光直冲云霄,灼热得让人甚至睁不开眼睛,剧烈的火焰丝毫没有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意思,无差别的吞噬一切,漫天火光。 王青松眯起眼睛,骤然神色大喜。 骆清河打横抱着隋昭昭往前走,身上都被血迹和灰尘盖住了,两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擦伤,看不清伤势。 她下来那一下不幸正好碰上火舌延伸到了脚腕,慌忙躲避之中又滚进了浓烟里,窒息的烟雾毫不留情的瞬间充斥了她所有的五官,呛得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难怪说火灾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被呛死了,隋昭昭以身犯险的感受到了。 第54章 烟雾把眼睛熏得看不清方向,连脑袋都火辣辣的跟着发昏。 模模糊糊中,她只看到黑暗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过来,一把捞起她抱了起来,热浪扑面而来,她睁不开眼睛,只是感觉耳边冷硬的胸膛里有一颗正在继续跳动的心脏,她正在被人带着缓慢而坚定的走出了火场。 久违的新鲜空气终于在灼热的气浪里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 久旱逢甘霖。 死而后生的虚脱感瞬间弥漫到了隋昭昭全身,她抬头看向骆清河的脸。 永远冷硬而锐利的轮廓,脸上粘上了数不清的灰尘的血迹,目光定定向前,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双手的僵硬。 灰尘仆仆也掩盖不了脸色的苍白,他低下头,嗓音沙哑,近乎咬牙切齿道:“一个谎言永远需要用上无数个谎言来弥补,隋昭昭,这点你再清楚不过。” 看上去那样挺拔坚毅的身躯终究还是卸了力,双膝再也支撑不住的跪了下去,隋昭昭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这下颠出来了,下一刻又被这人的臂弯稳稳的捞了回来。 “但是无论你再怎么骗我,”他的唇瓣已经褪去血色,盯着她的双眼依然比身后的烈火还要炙热,声音脱力般的低而轻,缓慢道,“幸好你还活着。” 第28章 信任 凌晨三四点, 陷入沉寂的医院被突如其来的救护车警报唤醒。 “嘶——”隋昭昭下意识的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现在知道痛啦?”值班医生脸上还是那幅假意责备的神情,动作却已经放轻了很多,一边给细碎的伤口消毒一边皱眉, “哎呦这么漂亮的脸蛋, 你说说非折腾成这个样子干什么?” “医生,我是受害者。”隋昭昭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战损版眼睛, 无辜极了,让人看上一眼就完全缴械投降。 如果不是医生一直在这里值班,亲眼目睹了隋昭昭刚被人带进来处理伤口的时候那种死不配合的表情, 非要拖着脚踝大面积的烧伤和一身的伤口跑去别的病房守人, 四个医生来了才勉勉强强把这人按住, 她也许确实会生出怜悯之心。 她没好气道:“你自己看看这一身伤口,我跟你讲啊, 我看人可准了,你这小妮子浑身上下就是一股莽劲儿, 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 “下次再也不敢了。”隋昭昭认错得十分迅速。 “我看你下次还敢得很!”王青松办完住院手续,匆匆赶来, 站在门口冷哼一声,“你刚刚还跟警察说了那婶子有问题,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好东西,还敢一个人往里面冲?” “我看人家都白费了设这个迷障陷阱, 明摆在那里你都能自己跳下去。”王青松简直就像是骆清河plus话多版,话又密又毒,“也是, 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个team是吧?把我们引开自己去送死,你这女人嘴里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一个谎言永远需要用上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你再清楚不过。 ——但是无论你再怎么骗我……幸好你还活着。 隋昭昭沉默半晌,突然发问:“骆清河怎么样?” “说到他我更来气了,那么大的火他冲进去能改变什么吗?明知道自己……”王青松语气陡然一顿,然后冷冷的嗤笑一声,“爱送死就送死呗,谁管他。” “……什么?” 隋昭昭脑子里始终绷紧的一根摇摇欲坠的绳子好像突然就要断掉了,她被骆清河抱出来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喘气的幅度有些大得过分,汗湿透了整件衣服,她以为那只是吸入浓烟被火烤的,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身异常的冷汗。 “你别再吓她了!”旁边值班的医生看不下去了,瞪了王青松一眼,看着隋昭昭骤然间煞白的脸安抚道,“跟你一块送进来的男人在204病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放心。” 病房的空气被凝重的气氛填得满满当当,医生有心舒缓一下患者的情绪,笑着问:“这么担心啊?怎么,男朋友?” 隋昭昭回过神,想起在牧马人里那一个暧昧激烈的吻:“不是,但是对我特别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交付生死。” 王青松突然出声:“那足够交付信任吗?” 隋昭昭抬眸看向他,那双伤痕累累的眸子在白炽灯下散发着幽绿色的光,像是无人之境的神秘森林,外面布满了迷雾白障,无法随意踏进一步:“我不知道你们在查什么东西,查到了占巴的头上。” 她的语气很冷静,甚至接近于一种不近人情的淡漠:“但我的忠告是,不要试图继续接近了。” “你到底想——”王青松皱着眉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制止。 “我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了。” 别再查下去了,别让骆清河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再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风轻轻吹进病房里,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平日里这人总是一副拽得不行的姿态,好像不把一起都放在眼里,那双充满了倨傲轻蔑的眸子总是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也正是因此,矛盾的伪装化为了一簇簇的生机勃勃,淡化了那张永远苍白带着病气的肤色。 第55章 现在骆清河闭上眼躺在病床上,除了那一声声彰显着心跳的机器滴答,很难让人相信他还活着,隋昭昭这才发现原来当炙热的灵魂陷入沉眠时,这具躯体看上去那样的虚无空旷。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醒,隋昭昭就躺在骆清河旁边的那张病床上,看着他失去生气的脸,昏沉睡去,又被噩梦惊醒。 医生说,骆清河应该是打娘胎里带着的严重的心脏疾病,不知道是花了什么手段治了多少年,这颗心脏这些年竟然鬼斧神工般的与常人无异了起来,但是火场的浓烟吸入肺部太多,间接影响到了心脏。 他说,骆清河离生死只差那么一个小拇指指甲盖的距离。 人的生命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隋昭昭坐起身,这是这些年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走到骆清河病床边的板凳上坐着,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左胸,那里有一颗曾经破碎不堪但现在顽强坚毅的心脏在不停歇的跳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停了。 隋昭昭迅速抬头。 骆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提了起来,声音还带着惺忪的沙哑:“不好意思,实在是有点忍无可忍了。” “你醒了?”隋昭昭立刻叫来医生。 “你就是趁着我昏迷这么轻薄我的?”骆清河做完基本的检查,靠着枕头坐了起来,语气极其不爽。 隋昭昭还是试图解释了一下:“我只是在看你心脏还在跳没有。” 骆清河冷哼一声:“那你感觉呢?” “啊?”隋昭昭愣了一下,“我感觉……那啥,你胸肌还挺发达的。” “……”骆清河看着她实在是有点不太清白的眼睛,徐徐扬眉,“怎么,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幸好你还活着。”隋昭昭轻声道,不知道是句是感叹还是什么,轻得缥缈。 “这次还活着,下次就不一定了。”骆清河喝了口水,脸上没什么表情,找到了在桌子上放着的手机,“所以你不打算为这个火灾讨个说法吗?” “可能是失火吧,譬如烟头一类的。” 骆清河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不知道看到什么,讥讽的笑了一声:“是吗?警方说在屋内发现了一具焦尸,判断是熊里湾一位中年妇女的。” 他手指往下滑,看到一张照片:“哟,真巧,这人咱俩还见过。” 隋昭昭起身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一张熟悉的脸摆在她的面前。 女人的五官生得非常柔和,隋昭昭甚至还记得她那句犹豫而隐晦的劝说。 ——妹子,后山的野兽多,你……你小心点啊。 “凶手纵火杀人未遂,选择在火场自焚身亡。”骆清河像是没有察觉到隋昭昭瞬间凝涩的目光一样,一字一句的往下念。 “不可能。”隋昭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骆清河这才掀起眼皮看向她:“你这么确定不是她?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凶手是谁?” 隋昭昭移开视线,缄默不言。 她知道骆清河不能再沾上任何与占巴有关的事情了,教训历历在目,悲剧只会像历史一样重演。 从今往后,这条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送命就够了。 她的沉默太过于生硬突兀了,像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句解释都不打算给。 隋昭昭一直就是这样,好像只有徐庄闲知道她在查什么,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她遇到问题也只会求助他,仿佛他们两个才是命中注定的同一阵营。 就像是有一层看似透薄实则刀枪不入的白纱搁在了骆清河和隋昭昭之间,他永远无法踏过那条线一步。 ——那我又算什么? ——那个情难自禁的回吻又算什么? “隋昭昭,你看着我!”骆清河掰过她的下巴,声音沉而硬,咬牙切齿道,“你的心怎么就跟石头一样硬?” 沉甸甸的气氛近乎凝涩停滞,一缕清风从窗户里挤了进来。 两道视线隔空交接着,一个狠厉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另一个平淡而不愿多泄露一丝情绪。 骆清河眼神宛如陷入泥泽的困兽,紧盯着隋昭昭的视线逐渐落了下来,哑着嗓子:“既然不信我,又为什么要亲我?” “想亲就亲了,”隋昭昭抬眸,眼神坦荡,“喜欢也需要理由吗?” 骆清河自负一辈子,唯独每次对上隋昭昭都溃不成军。 还是那一缕清风,这次缓缓的吹起了隋昭昭挂在耳边的发丝,轻柔的落在了脸颊上。 骆清河伸手拂开那缕头发,沉沉的眸子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他抬手托起她的脸,起身侧头吻了上去,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腰,摩擦着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交,尖锐的牙齿啃噬着柔软的唇瓣,像是野兽露出恶狠狠的犬齿要撕咬猎物。即使这个女人对他嘴里没一句真话,骆清河心里酸涩和气愤交织在一起,却还是不忍心用力,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摩擦舔舐。 这是一个带着绝望和迷恋的吻。 “就算你没有跟我说过哪怕一句真话,”骆清河的唇瓣近乎贴近她的耳朵,“我也愿意次次救你于火海。” 第56章 他的眼神温和得残忍,语气却坚定冷硬:“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隋昭昭瞬间感觉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灵魂顿时一震,那些不属于她的酸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瞬间又恍惚回到了烈火焚身的木屋内,窒息的浓烟充斥着五感。 她猛地抬眸看向骆清河。 那人只是淡淡的勾唇,像一只野狐狸,神色平静。 好像在说——你以为只有你会玩弄人心吗? 第29章 飙车 白窗帘顺着晚风飘了进来。 “她走了?”骆清河坐在床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窗外绕着山路远去的吉普,头也不回的问道。 王青松“嗯”了一声,轻轻巧巧的走进来:“临京警局刑侦副队来给她接走了, 不用担心, 一车子警察守着呢。” 骆清河没回头,背脊挺拔看不清神色, 半晌只能听见一声从鼻腔哼出来的轻嘲。 “隋昭昭, 京业大学20xx级毕业生,在校期间拿过三次国家一等奖学金,参加过数不胜数的野生动物保护志愿活动, 后作为巡护员进入纳河自然保护中心。”王青松拿起摆在骆清河床头亮着的手机屏幕, 有两个消息, 一份是个人档案,一份是个新闻, 他下滑至新闻上,缓缓念道, “一年前,纳河自然保护中心与当地森林公安合作, 破除国际盗猎组织据点。” “她发给你的?隋昭昭那么倔的性子,还真让你给磨下来了?”王青松靠在窗口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微微扬眉,“剩下的应该也不难猜吧, 隋昭昭参与了端掉占巴老巢的计划,占巴花了十几年建起来的中转站被一窝端了,怀恨在心呗, 那你们这总算是坦诚布公了吧?” 骆清河轻笑一声,答非所问:“档案上写她在纳河待了几年?” 王青松对照着手机扫了一眼:“六年, 怎么了?” “还记得我跟王筱竹一块去纳河那次吗?” “记得。”王青松的记性一向是人群中少见的那种好,脑子灵光一现,“后来你就写了那本处女作是吧?” “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隋昭昭。”骆清河站起身来,那辆车早就消失在暮色中毫无踪迹了,但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像是能穿透云雾和万重山河一样,“差不多过了四年,我再到纳河去的时候,站长却告诉我,她早就辞职了。” “什么意思?”王青松的思维被突如其来的时间线扰得乱七八糟,“过了四年?那不正好是……所以你的意思是勘破国际盗猎组织据点的那年,隋昭昭根本不在纳河保护站?” 他的神情骤然不可置信:“那她在哪里?” “对啊,那她在哪里呢?”骆清河掀起眼皮,昏沉的暮色下,苍凉的月光径直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她当时既然已经不是纳河保护站的人了,又怎么会在那次打击盗猎的任务中遇到占巴?” 他们甚至不仅仅是遇到的关系。 不惜暴露自己的据点也要送出的威胁信、亲昵的称呼,还有在熊里湾后山着火的木屋里那段暧昧不清的录音。 一个那么小心谨慎的人,却次次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举动三翻四次的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你和占巴到底是什么关系?”听完隋昭昭手机里的录音后,徐庄闲皱着眉头发出同样的疑问。 隋昭昭奇怪的看着他:“我是干野保的,他是盗猎分子,你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吗? 徐庄闲按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底升起来的那股怪异的直觉,重新反复认真的再听了三次隋昭昭不惜滞留在火场里那么久也要录下来的东西。 “就是这里。”隋昭昭按住暂停,“听出来了吗?” ——那么我愿意原谅你的一切背叛。 ——呜呜…… “这是什么声音,火车?”徐庄闲沉下眸子,神色严肃,“不对……不像,没那么低。”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火车。”隋昭昭眉头微蹙,她的听觉算是比较灵敏的,即使占巴的声音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是那声沉闷的怪响在耳边一逝而过的时候隋昭昭依然精准的捕捉到了,“不过之前我去临京火车站,感觉到的汽笛没有这么……嗯,怎么说呢,火车似乎更清脆一点。” “沉闷,它太沉闷了。”徐庄闲思索片刻,眼睛里的亮光一闪而过,突然出声,“轮船,那种老式轮船!轮船的汽笛声就是沉而缓慢的,江海上多起白雾,能见度低,这种频率低的汽笛传播范围更广,能够用来提醒远处的船只注意情况。” “我们都低估了他的谨慎。”隋昭昭后知后觉的讥讽道,“像他那样的过街老鼠,无论警方有没有介入,只要暴露了存在,他第一时间就跑得远远的了。” “我现在去码找带有码头港口城市的海边监控。”徐庄闲立刻找出了侦查方向。 “等等,范围还能够再缩小一点。”隋昭昭扬起一个淡薄的笑,“你忘了占巴是哪里人了吗?” 占巴这个名字取自寮语,他是老龙人。 “靠近边境找。”徐庄闲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对了,那姓骆的为什么又在现场?”徐庄闲想起刚刚骆清河冷冰冰的瞥他的眼神,皱眉道,“他跟你来的?” 第57章 “应该不是。”隋昭昭听到他的名字顿了一下,“他比我先到,他们好像也在查占巴。” “为什么?”徐庄闲皱眉。 “不知道。” “你没问他?” 隋昭昭抬眸看向窗外:“没关系,他们查得不深。” 如果她问出口了,势必需要用新的信息做交换。 骆清河这次是命大,那下次呢? 面对死亡的时候,无论是多么卑贱如蝼蚁的人都会奋力挣扎,那时候我们尚且赞叹生命的顽强与伟大。 直到九死一生的人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那一抹后怕才后知后觉的爬上心头,让你意识到生死就近乎一张薄纸那么大点的距离,生命又变得那样脆弱起来。 她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跟徐庄闲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她轻声道:“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交往了。” 占巴既然不在临京,那她也没必要留在那里了。 “怎么?”徐庄闲有些讶异的扬眉,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确实不错,何况刚刚留下一场救命之恩,这可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我太害怕了。”隋昭昭看着窗外快速驶过的黑压压的树林,声音随风而逝,“我不希望以后的噩梦里又添上一个人。” 隋昭昭也会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她也会有害怕和退缩的时候? 因为骆清河吗? 徐庄闲骤然抬眸,看着她的背影。 一场灾难过后的虚脱在车内慢慢升起,开车的警官还是个实习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案子,也不敢瞎说话,任由着空气中幽幽的沉寂散播开来。 隋昭昭伸出手,指尖探了探奔涌的风,抓不住的气流在指缝之间消逝、倾泻。 她喟叹一声,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有些人,这辈子光是遇见一次就够了。 夜晚沉寂的风声散在空气里,隋昭昭收回手。 可惜变故往往就发生在这一瞬间,风中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爆裂的声浪破空而来,像是激怒的狮吼,由远及近,突兀的回荡在深林里。 熟悉的黑色金属感车头出现在了视线里,尖锐的棱角,冰冷的车头灯,怒吼的车啸。 隋昭昭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那辆奔驰大g飞驰而过,又逐渐刹住减缓了速度,慢慢和她并齐,驾驶座的玻璃窗摇下。 苍白的侧脸,冷硬的轮廓,凌乱飞舞的发丝。 空荡荡的病号服被突如其来的狂风灌得里外狂飞,露出一截削薄凌厉的锁骨。 “骆清河,你不要命了?!”隋昭昭瞪大眼睛,感觉呼吸一瞬间都停滞了,她扒着窗户喊道,连发丝刮进眼睛里了也不知道闭眼,“你跑出来干嘛?” 这片都是山路,小警官不太敢开快,但是姓骆的倒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一脚油门轰到底,半天又慢悠悠的溜回来,他侧头先是将视线落在了隋昭昭的脸上,又抽空给徐庄闲打了个招呼:“哟,徐警官,好久不见。” 剧烈的风声中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徐庄闲还是听懂了里面的挑衅。 “别管他,走。”徐庄闲撑着前座的靠椅,冷着脸跟一头冷汗的小警官说。 这是实习警官小蔡在报道以来遇到过的最有挑战的事件,他能听出老大心情十分糟糕,车辆在暮色中硬着头皮提起了速,瞬间将大g甩在身后一大截。 但普通的车辆和奔驰比起来还是有些距离的,大g的引擎声回荡在整个山林里,像是沉睡的巨兽发出的怒吼和嚎叫,轰着油门破空而来。 苍白冷硬的侧脸在窗边一闪而过。 “停车!”隋昭昭咬牙道,“他身上有伤,飙什么神经车!” 小蔡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老大的脸色。 “看我干嘛?她叫你停车就停车呗!”徐庄闲没好气的冷嗤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不要命的东西。” 小蔡缓步点刹,刹车刹得十分标准,是驾校那群毒舌教练来了都要拍手称号的那种稳稳的安全感。 这一对比之下,那辆黑铁大g就是对照组的典范,提速过快又一脚刹到底,幸好开的是奔驰,方向盘带着轮子强大的抓地力在前方就是一个猛猛的飘逸,夜色中甚至还能看到后轮擦出的点点火花。 隋昭昭猛烈跳动的心终于掉下来的一点,暗骂骆清河那个疯子,一边开门下车。 黑色的钢铁巨兽里走出来一个身影,在车灯的照射下缓缓走过来。 “隋昭昭,你给我发点模棱两可的资料就想试图蒙混过关?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抵消我们之间的羁绊,还是你觉得这点资料就足够还清一切了?”骆清河冷哼一声,“我也算半个商人,没人告诉你商人从不讲不公平的买卖吗?” 他就知道隋昭昭给他发这些东西不可能是突然心软愿意剖开自己了,占巴从临京逃到落水,这次还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女人就是不打算再继续和他联系了直接一走了之了。 “你伤还没好谁允许你出院了?”隋昭昭语气比他还要冲,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下,看着风尘仆仆的病号服和病号苍白的脸色,又堪堪止住。 “我再不出院你都打算和别的男人私奔了。”骆清河冷冷的勾了一下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的几个人都能听到,“怎么,亲都亲了,不想负责?” 第58章 第30章 蠢货 ——什么叫亲都亲了? 徐庄闲压着火气, 上前咬牙沉声道:“骆清河,你想干什么?你是在胁迫证人擅自干扰警方的工作吗?” 这句话的帽子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骆清河嘴角微勾, 但是眼底十分冰凉, 跟这秋天的夜有的一拼。 他装模作样的举起双手,后退几步, 没有形状和踪迹的风在宽大松垮垮的蓝白条纹间穿梭狂舞, 衣袖纷飞。 在这黑夜的对峙中,只有他一人形影单只,但骆清河后退的步伐依然沉稳, 苍白的脸上落着讥讽的笑, 他最终缓缓靠在灰尘扑扑的黑色大g半开的门上, 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真大一顶帽子啊徐警官,我哪敢呢?” “你能不能消停点?”沉默了半天的隋昭昭终于开口, 她额头上的青筋都胡乱跳动了两下,忍无可忍, “半夜穿着病号服飙车找茬,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期待姓骆的能消停点不如期待占巴自己主动带着所有“战绩”跑到随便一家警察局去自首, 骆清河天天一副病恹恹与世无争的样子,实际上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这人简直就是把生命在于折腾这句名言警句刻在了骨子里的。 骆清河冷嗤一声, 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隋昭昭,虽然他主动远离了, 但身上那股该死的侵略感分毫未减,悠悠的声音缓缓传来:“哦,我还以为你应该会对我和王青松在燃烧之前的木屋里……看到的另一个身影很感兴趣呢。” “亏我还不远千里追过来, ”他轻轻啧了一声,抱胸靠着的样子看上去格外漫不经心, 还拖了个长音,“既然你不感兴趣的话就算了。” “什么意思?不是那个女的吗?”徐庄闲皱眉道。 骆清河沉默不言,隋昭昭看着他微沉的眼眸,单薄的身影靠在车门上,像是孤立在深林中的一根骨,他虽然是在回应徐庄闲的话,眼神却没有丝毫挪动的痕迹,不知道是在问谁:“你觉得该是她吗?” 三番两次的相救,缠绵悱恻的吻以及他在火场倒下去之前的那个眼神,不断的回放在她的脑海里。 这人怎么像是命中注定来克她的一样? 隋昭昭恍惚之间浮现出一个问句,最终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抬腿走向那辆陷入了沉寂的黑色钢铁巨兽,墨色的眸子里点点星光,犹如在暗夜盛开的格桑,她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这让骆清河感觉到了异常的兴奋。 “徐警官,你看清楚了,我可没有胁迫。”骆清河勾唇笑道。 他靠在车灯旁,余晖照亮了半边身躯,骆清河张开双臂,风从两臂之间穿过,轻声道:“是她自愿走向我。” 隋昭昭冷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点评:“我看你有点癫癫的。” “……” 这女人真是不懂暧昧氛围。 “滚去副驾驶。”隋昭昭的脸现在还是臭的,不留情的嘲讽道,“就你那车技,以后尽量就别开了。” 从小到大,骆清河都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无疑,隋昭昭在徐庄闲和他两者之间最终走向了后者这件事情让骆清河感到十分愉悦,他已经完全忽略了即使那是自己耍手段换来的结果。 无论是苦肉计还是利益诱导,骆清河从不在乎过程,他只在意结果。 隋昭昭刚关上车门,一只手突然扣住了打开的车窗,她抬头就看到徐庄闲担心的眼神。 “没关系,明天下午特案组见。”隋昭昭的安抚永远建立在徐庄闲对她的无条件信任之上。 三秒钟后,徐庄闲放开了手:“我等你。”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离得最遥远的那段时光里,永远充斥着徐警官的那句“我等你”。 黑色的钢铁巨兽渐渐隐入茫茫的夜色里。 “真忙啊,有那么多约要赴。”骆清河坐在一旁,半天才冷眼旁观似的开口。 “没骆老师忙,”密闭的空间里,针尖对麦芒似的嘲讽再次拉开序幕,“又是住院又是飙车又是威逼利诱的,几条命够您折腾呢?” “怎么,担心我?”骆清河看着远方的暮色,意有所指的缓声道,“那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骆清河,”隋昭昭的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她一字一句轻描淡写的开口,“我们不过认识了短短半年,几个月而已。” 你的人生还很长,不必像我一样背负着那样沉重的东西艰难的潜行。 “是吗?”骆清河却状似未闻其意,目光落向远处,轻声道,“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已经足够漫长的时间。” “你别把深情演得太过了,过犹不及。”隋昭昭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记性是有多差?你和姓王的早就盯上占巴了吧?” 骆清河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翻起了旧账,扬了扬眉峰:“你转话题一直都是这么生硬的路子吗?” 生硬得有点像是蚌壳被人死死撬开之后露出柔软脆弱的躯体,可惜隋昭昭的不同点在于,她能那样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早就习惯将汹涌的恐惧和不安化作利齿,将劣势转化为攻击。 “别急,让我猜猜……是在我收到那个快递盒之后?”隋昭昭的食指轻轻点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头脑飞速运转,骤然否定,“不,不是,要更早一点,我再想想……” 第59章 隋昭昭把与占巴有关且骆清河正巧在场的所有场景都回忆了一遍,突然翻到了他们第一次破冰的那个夜晚:“是在那个哑巴半夜跟踪我的时候?” 骆清河骤然掀起眼皮。 “嗯……我们之前也没见过,你应该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说起来你比徐庄闲得到的消息还要灵通,甚至比我早知道快递的来源地址,”隋昭昭不是被轻易的蒙在鼓里,而是一直懒得去深究,这会儿突然有兴趣了起来,给骆清河讲得背脊发凉,“那你是早就知道哑巴出现了,才一直站在巷子终端守株待兔?” “……”沉寂半晌,就在隋昭昭以为骆清河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出声了,“你猜错了一个地方,我们之前见过。” “在纳河,你放生高山兀鹫那一天,我就在崖底。” “原来你是那群脆皮愣子里的一个啊。”隋昭昭先生是一愣,随即就记起来了,“站长跟我说一群大学生一腔热血莽去纳河,到了三天高反三天,没办法只能带到保护站里住几天的人是你们啊。” “……两天半。”骆清河这个天选低海拔陆地人也有不愿回首的往事,“好几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 “那天是我第一次放生,不熟练,”隋昭昭啧了一声,极度不爽,“平白给你们看个笑话。” 骆清河骤然想起大鸟随着她敏捷的身影奔跑,再于天空翱翔盘旋的那个震撼人心的场景,也实在算不上笑话。 隔着六年多的时间,两人早就褪去了那时的青涩,骆清河自认后来在骆家这个大染缸里泡得足够久了,早已面目全非,看着隋昭昭却仍觉得分毫未变。 除了气质比那时更沉淀多了,也混成了职场老油条,但她那时在悬崖边奔跑着放飞猛禽兀鹫的英勇,分毫未变。 车内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外,再次陷入一种人文式的沉静。 本来骆清河还以为隋昭昭会继续刨根究底的把他为什么一个小说家,再不济也是半个集团继承人,莫名其妙的会盯上占巴。 如果是他站在隋昭昭那个位置,这个底早就被他连筋带骨的全部掀了起来。 可是这女人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意在为莫名升温的暧昧气氛骤然降个温。 她根本不在意他查占巴是为了什么。 骆清河抬起眼眸,注视着高高挂起的一轮圆月。 或者说,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会不会更贴切一点? “骆清河,”凉凉暮色中,隋昭昭突然缓缓叫了他的名字,也许是月光实在太皎洁了,竟然显得有几分缱绻。 “嗯?” “你个蠢货,”隋昭昭骂道,“油都没加还那么自信的让我上车!” 黑铁巨兽完成了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次漂移,稳稳的停在了路边,然后熄火了。 “……” 奔驰大g果然耗油,诚不欺我。 第31章 野狼 “打电话叫救援吧。”隋昭昭之前在纳河工作的时候, 也总是因为道路过于陡峭崎岖,车开到一半老是抛锚,也算是对这种情况处理得十分娴熟了。 不过因为西北太大了, 总归还是有信号不太好的地方, 他们都人手一部卫星电话,这边倒还好, 一部手机其实就够…… “打你的。”隋昭昭默不作声的把早就没电关机已经黑屏了的手机重新揣到了兜里。 骆清河听到也开始沉默:“是这样的, 病号服没有口袋。” “所以呢?” “所以我根本没带手机。”他扬眉道。 骆清河在临京确实常开大g,但由于上班自由没有时时刻刻需要看手机的条件反射,本人又经常莫名失联, 车上完全没有手机充电器也实在情有可原。 “油还够跑多久?”骆清河皱着眉头问道。 隋昭昭透过防风玻璃往前看了一眼:“大概往前数五个路灯的距离。” 意思就是, 启动一下子, 轮胎都没擦热呢就要没油了呢。 沉默半天,头脑聪明的骆老师在荒山野岭的大路上, 从嘴里平静的挤出两个字:“等吧。” “医生没让出院就自己偷偷跑出来,还一个人半夜飙车开了上百公里, 手机也不带,油也不加, 幸好你是碰上了,没碰上是不是一个人被困在哪个荒郊野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啊?”隋昭昭深吸一口气, 感觉火气让血压都骤然上升了不少。 “碰上了不是也被困在荒郊野岭了。”骆清河争辩。 “那是因为谁?”隋昭昭冷眼看他,“请问我可以骂你神经病吗?” “畅所欲言。”骆清河矜持道, 又甩出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的话茬作为挡箭牌试图转移她的怒火,“那天你在三楼的木屋里,我和王青松在外面看到一楼窗口出现过一个陌生的身影, 没看清脸,但身形绝对是个很壮的男人。” “有多高?”隋昭昭眯起眼。 骆清河想了想:“占到窗口大概一半的样子, 那应该是不超过一米七。” 那就不是占巴。 隋昭昭压下眸子的同时,又不免泄下一口卡在胸腔半天不上不下的气。 车外风平浪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飙车的时候太上头了,骆清河这会冷静下来,血色退下去脸色倒是显得更苍白了,眼皮懒恹恹的耷拉着,一向盛气凌人的眉眼这会也染上了病骨支离,散漫的靠在座椅上,可能是由于凉风吹得太猛了,耳尖和唇色都是殷红的。 第60章 看起来似乎比月光还要皎洁破碎几分。 隋昭昭生活在纳河很多年,那里离西藏很近,难免受到藏传佛教的一些影响,虽然她是个十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偶尔也愿意欣赏宗教里一些哲理思想。 比如僧人们常说的——一切色相皮囊不过都是红颜白骨,转瞬即逝的虚无而已。 但是当骆清河这么顶级的红颜白骨真的落在她眼前的时候,恍惚间竟然生出了一种迷惑人心的永恒感,似乎美的价值体现就在这里,一瞬的惊叹,但却是一场永恒的烙印。 隋昭昭的视线实在是有点太久了,盯得骆清河都侧过头来看她,两人在车内接上的眼神就像两块突然碰撞的磁铁,一直呼啸的风声此刻在耳边停止。 月光洒在窗外的草原上,甚至还能看出苍凉的月色下一片流浪缥缈的碧绿柔光,就像她的眼睛一样,透彻得不参一丝杂质。 清风穿堂过,但气温却越来越躁动了。 骆清河突然倾身上前,用手托住了隋昭昭的后脖颈。 月光溜进来一缕正好落在他的眼睛上,炙热的惊人。 唇齿交融,两人的喘气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隋昭昭脸颊都染上了绯红。 “别咬……等会,”隋昭昭皱起眉头,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你身上伤口裂开了?” “嗯?”骆清河抬眸,狭长的眸子微眯着,显然一点话都没听进去,肩口处的那点撕裂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眼中倒映着她熏红的侧脸,声音嘶哑,“别管了。” 他得寸进尺的俯身上前,以一个将隋昭昭环在身下的姿态,右手放下了她的座椅,尖齿轻轻摩擦在颈侧,动作特别像猫猫狗狗磨牙的时候,不疼但痒得敏感。 骆清河早就发现了,隋昭昭脾气硬得很,但只要一咬上脖子,整个身体又软得犹如一滩水,墨色眼睛雾蒙蒙的盯着他。 “伤口都开了,你还想干点什么?”隋昭昭曲腿抵住了他的腹部,混乱中不小心掀起骆清河的衣摆,硬邦邦的薄肌毫无芥蒂的抵在了膝盖上。 骆清河脖颈间的青筋都忍得有些若隐若现了,他的眼神带着直勾勾的谴责,声音幽幽道:“难道伤口好了,我就能干点什么了?” “看你表现吧。” 骆清河闻言啧了一声,意有所指道:“那可不行,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隋昭昭躺在座椅上,感受到膝盖下方接近小腿脚踝上那种尺寸十分明显的触感,冷笑道:“别叫,装什么衣冠禽兽。” 即使两个年轻气盛的躯体已经分开了,但车内的气氛却没有好多少,燥热感像是秋天里点燃的干柴,噼里啪啦的呲着火星子,烫得人身上直发热。 原野悠悠,静静的舒适的风声吹拂在草原上,野草摆动的声音像是把人带回了工业文明发展之前最原始的世界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特别适合在清爽的秋夜睡上一个好觉。 不过天都快亮了,车内却没有一个人睡着。 一个脸上神色淡淡的阖着眼,心里头指不定在心猿意马什么,耳尖上的红始终没能褪个干净。 还有一个脑海里骤然想起他那句莫名的暗示,久久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还是拖着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陷入短暂的昏沉。 “隋昭昭,醒醒。” 她刚眯一会,就被骆清河轻声摇醒了,天色还是黑沉沉的。 “别出声,”骆清河显然一下都没睡着,压低身子,侧头看向旁边的窗户,沉声道,“你听。” 风吹拂过野草,沙沙作响,宛如贴近摩擦人的耳蜗,但是在这令人沉溺的暮色中,却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声音。 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 ——是狼叫!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轻轻把敞开的车窗摇了上来。 按照车载导航显示,这一块应该是秦岭淮河以南,的确有狼群出没。 不过按理来说,狼群一般不会主动靠近经常有车行驶而过的现下这条国道。 骆清河知道隋昭昭的确是一个十分神奇甚至能让科学家们为她单独开上一科的物种,但晚上野外巡游的狼大多都是饥饿状态才会四处追寻猎物,直到游荡在国道附近。 他肩膀上的伤口撕裂了一点,血腥味不大,但他不敢赌犬科的鼻子的敏感度。 “狼群要是过来了,我们兵分两路走。”骆清河脸上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理智下达指挥,“增加存活率。” “你对你两三百万的suv多点信任行吗?”隋昭昭微眯着眼瞥他,墨色的眼睛像一支穿云而过的箭,“况且你一个病号还想走到哪去?真能折腾。” 风声沙沙作响,路灯微弱的光芒照射在野外平静的原野上。 车内的绷紧而可以放缓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隋昭昭刚想放松一下僵硬的四肢。 突然,一道沉重的撞击声从副驾驶的车门边传来。 像是有什么生物剧烈击打着车门,挣扎着往上攀爬又滑下来了一样,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恐怖。 骆清河瞬间侧身挡住隋昭昭,视线紧紧的盯着车窗,月光划过侧脸宛如锋利的寒刃。 第61章 只剩下沉重僵硬的呼吸声和生物坚硬的爪子划过车漆的刺耳声交杂在一起。 ——这车漆补起来得多贵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太大了,隋昭昭紧绷着的神经在这种危机关头还不忘游走一下,替身价上亿的骆老师担心一下补漆的费用。 拍打扒拉车门的声音骤然停止了一瞬,但谁也没敢放松下来。 下一刻,一个带着尖锐獠牙,长着血盆大口的野狼的头骤然贴在了车窗上,绿油油的眼睛诡异得吓人,爪子激烈的拍打着车窗,沉重的力量让整个车都晃动了起来。 “你这车有定时保修吧?”隋昭昭盯着外面陷入狂暴状态的野狼,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车窗玻璃都岌岌可危起来。 “你说呢?”骆清河离野狼最近,屏住呼吸,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背脊一直凉到后脑。 野狼不断的拍打着车窗,尖锐锋利的齿间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冷的血光,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腿都得吓软了,毕竟那可是一头满嘴獠牙的野生狼。 “它为什么不叫?”隋昭昭眯起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出声问道。 其实野狼是很少单枪匹马出现的生物,一匹狼发现猎物的时候一定会嚎叫,像是电视里圆月下那种狼人变身的长啸一样,除了用来呼唤同伴以外,还能起到震慑猎物的作用。 不过野狼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人类的,况且还是这种大摇大摆的坐在车里的,平白给自己上难度做什么? 手腕上系着黑绳吊着的那一颗圆润的狼牙轻轻戳到了隋昭昭的皮肤上,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隋昭昭突然坐直身体,与窗外那双幽绿的眼睛对视一瞬,轻声道:“骆清河,把车窗打开。” 第32章 不要嘛 苍冷的圆月, 婆娑的树影。 张着血盆大口的野狼瞪着恐怖而幽绿的眼睛,狂躁的用尖锐的爪子疯狂的击打着车窗,看着这一幕, 你甚至都能遇见那头狼用锋利的满口獠牙, 把你的躯体撕得血淋淋的样子。 但隋昭昭却说:“骆清河,把车窗打开。” 车外的冷风在半夜骤然变得寒意刺骨起来, 骆清河身形一顿, 侧头看着她,蹙眉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隋昭昭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又重复一遍:“把车窗打开吧。” 骆清河没再询问为什么, 他坐得离车窗最近, 那头狼只要进来了, 尖锐的牙齿会最先落到他的大动脉上,但他依然伸手按下了车窗。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席卷了整个车内, 狼是犬科动物中体型最大的野生物种,它的爪子紧紧的扒住车沿, 敏捷的溜了进来,张开四肢的形态下差不多快充斥了整个前座。 不过它此刻却没有丝毫攻击的形态, 带着油光水滑的皮毛温顺的落入了隋昭昭的怀抱里,鼻尖蹭着她手腕上的那颗狼牙。 它比一般成年野狼的尺寸要小上一圈, 大概还是个崽子。 “……” 看着驾驶座上用手抚摸着狼头仿佛在撸狗的勇士,骆清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退一万步来说, 这件事情放在现实世界来看真的不算诡异吗? 还是说其实是一种魔幻的魔法呢? 骆清河睁着眼睛就这样木着身子盯着这一人一狼的互动盯了快一分钟,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艰涩的开口:“所以它的腿是怎么回事?” 后退明显带着大面积的血迹, 黏住尘土粘在了毛上,颜色看上去很新鲜, 应该就是最近才留下来的。 隋昭昭用手轻轻扒开那片血迹粘黏的毛,手下的狼很明显在颤动,月光下,一条长而发黑发焦的划痕钳入了大腿皮肉中。 她眯着眼打量,这种痕迹毫无疑问是她十分熟悉的,她甚至能张口默背下伤口造成的原因以及过程,语气平静但是神色却凝重了起来,她笃定道:“这是猎/枪擦伤。” 骆清河压下食指把车窗摇上来,蹙眉道:“这附近有人猎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他们对视一眼,脑海里顿时不约而同的出现一句话——人可能还没走远。” 两人搭把手把身上发着颤的狼挪到了后座底下,又把座椅摇了下来,用衣服和一些杂物什么的把露出来的尾巴给遮住了,草草用车上的湿巾纸清理了一下血迹和毛发。 “你怎么确定那狼不会伤害你?”骆清河靠在座椅上,不解的蹙眉,“拿命赌?” “你没发现吗?它一靠近,血腥味就全都从车缝里溜进来了,”隋昭昭说,“不会有野狼明知道自己受了伤还这样激烈的攻击猎物的。” “除非它是在求救。”骆清河了然,又轻声感叹道,“你这鼻子怎么比狗还灵啊。” 他又想起第二次在伯利塔动物园遇到隋昭昭的时候,这人好像就是不知道从哪顺着烟味一路嗅过来的。 “我不止有鼻子灵。”隋昭昭冷哼一声,启动车里的最后一点油,往前面的大路上多开了几十米,把地上一点野狼的血迹远远甩在了后面,“所以你可别想着在我面前能隐藏什么。”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总是在藏来藏去的。”骆清河嗤笑道。 不远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双腿落在草坪上的摩擦,两人瞬间噤声。 第62章 车窗贴的是防窥膜,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的动静,但里面往外看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们清楚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的往这边走过来,一只手奇怪的曲着,模糊的月色下能看见手上似乎架了一杆枪。 他刚刚明明用子弹把漏掉的崽子打伤了,母狼都死在手里了,它拖着那条伤了的腿又能跑多远? 他顺着血迹慢慢的在半条腿高的草地上寻找着踪迹,这边的杂草长得太野蛮了,血迹实在是不太好找,前面的道上好像有一小滩黑乎乎的血洒在地上,他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蹲下来看了两眼。 没错,就是那头狼崽子的。 但是血迹怎么在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他四处警惕的观察起来,眼神突然定在了前面那辆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的黑漆漆的suv上。 听人说后头落水市的佛守岭上出现了十几具兽骨,最近森林公安都查得严。 他迟疑的端着猎/枪上前去瞥了一眼,从侧边看不清车内的状况,他把手压在眼睛上试图贴着往里仔细的瞧。 大晚上的,一个满脸褶子凶相手上拿着猎/枪的中年男人,把脸死死的贴在车窗上有多恐怖就不用多说了,况且这车窗的膜再怎么防窥也遭不住他这么瞧啊! 万一他再给来一枪呢?这膜可不防弹。 男人眯着眼四处瞧了许久,突然听见车内传来一声响动,他警觉的扣住了猎/枪,一边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再连敲了三下后,车窗终于被人摇了下来,里面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把女人抱在了怀里,两人嘴上都红得剔透,眼里也布满着暧昧的雾气,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大半夜的是在车里做着那档子事儿。 怀里那女的倒是长得漂亮,看到他手上的猎/枪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叔……你这是?”小白脸愣住了,有点不好意思的发问。 “别怕,我是这块的护林员,叫我老张就行。”老张眯着眼往车内大幅度扫视了一番,“你们有没有看到一头受伤的狼崽子?” “啊?这里有狼啊!”女人瞪大双眼,抱着男人的脖子害怕得直发颤。 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担心的问道:“我们是来这旅游的,车开到半路上没油了,已经叫人来送了,您是说这附近有狼出没吗?” ——这小白脸真是好福气。 老张的视线在隋昭昭脸上停留了一下,他不认识这车的型号,但奔驰的牌子倒是很容易看出来是个豪车,只能在心里偷偷腹诽。 “没事了,你们要是看到记得躲远点,那狼崽子可凶。”他也不愿意再多一事,收回枪杆,准备掉头顺着血迹找的时候。他突然脚步又一顿,鼻尖微动,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老张身形一滞,又重新返了回来,弯下腰眯着眼沉声恶狠狠道:“你们车里怎么有血气?” 骆清河干咳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病号服:“之前去山里徒步挂着手臂了,伤没好全这不是就跑出来了。” 隋昭昭的演技立刻无缝衔接上了,她娇嗔着推搡了骆清河一下:“都怪你动作太大了,伤口都扯开了吧!” 骆清河身上穿着病号服,扯开三粒纽扣的胸口处也确实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绷带。 况且正常人要是看到狼绝对是害怕得转身就跑,应该不太可能把那匹狼给藏起来。 老张那张褶皱的脸上铺下了半边阴影,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珠子溜溜的转着,气氛凝涩到极点,隋昭昭握着骆清河的手顿时紧缩了一下。 但凡后座下的那匹狼突然扯动一下,或者这假装护林员的老张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那他们大概都得交代在这里去了。 老张阴冷的视线如同毒蛇一样在头顶扫荡着,隋昭昭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座椅下面温热的躯体在瑟瑟发抖。 半晌,老张实在是没在车里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半信半疑的收回视线,声音宛如幽夜呕哑嘲哳的老铜钟:“这块儿野兽多,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危险,要不要跟我回去住一晚?” “这……这怎么好意思。”隋昭昭嘴角一抽。 开玩笑,你可比野兽吓人多了。 老张瞪着浑浊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干裂出一层皮的嘴唇一张一合:“难道你们还想留在这喂野狼?” 骆清河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老张身上古怪的氛围和扣在扳机上的手一样,神色自如的打开了车门:“那我们给您点钱,就当是住宿费了。” 老张带头走在前面。 隋昭昭跟在骆清河身后下来,走出一点距离,才缓缓用钥匙锁上了车门。 “张叔,你在这当护林员多久了啊?”隋昭昭状似不经意的好奇问道。 “快一年了吧。”老张带他们走到了一个用泥巴糊砖头勉强做出来的瓦砖屋子里。 一进去,潮湿气就冲天,骆清河伸手在鼻尖扇了扇,眉间皱起一个嫌弃的弧度,迈步走进来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圈,把半夜和小女朋友出来找刺激的富二代公子演得活灵活现。 老张一进来就不知道钻到哪个屋子里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拿猎/枪了。 第63章 骆清河盯着凹凸不平的墙角那块土地上的几双鞋印,又扫了一眼床铺,突然收回视线问道:“叔,咱婶在家吗?能借我女朋友一件换洗衣服吗?她爱干净。” “我一个人住。”老张拎着两个铁杯子和年代感极强的热水壶走出来,“忍一晚上,喝点水吧。” 两人接过水杯,在空中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不要嘛,人家难受!”隋昭昭扭扭捏捏的牵着骆清河的袖子,硬着头皮接上他的戏。 “好好好,门口有水,我带你洗洗总行吧?”骆清河艰难的压着嘴角忍住笑意,一只手搂住隋昭昭的腰,手掌暧昧的摩擦着,又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闹得隋昭昭羞红了脸。 两位有着与生俱来戏剧天赋的演员把富二代玩咖和娇俏小女友演得炉火纯青。 第33章 老张 “里面还有其他人。”隋昭昭借着亲密距离侧头跟骆清河说悄悄话。 “嗯……”柔软的唇瓣和温热的气息在耳廓附近触感异常, 骆清河下意识的想摸摸耳垂,手举到一半又堪堪放下。 两人走到井水旁边,靠着井口假装腻歪在了一起。 “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们?难不成他在车里看到了?”隋昭昭眯起眼睛, 总觉得有一股十分怪异的窥视感萦绕在周围。 “那他早就在车里开枪了。”骆清河像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又摇摇头,“不像。” 要不就是打算来个劫财劫色…… “你不是没口袋吗?”隋昭昭古怪的盯着他唇齿间没点燃的烟, 突然就忘了要说什么。 骆清河矜持解释:“挂在耳后的。” 隋昭昭沉默了一下, 敷衍夸道:“厉害厉害。” 死烟鬼,从医院跑出来飙车连病号服都来不及换手机也没拿,却还能不忘带根烟。 骆清河瞥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没想什么好话, 轻嗤一声, 齿尖摩擦着烟尾, 音量骤然放大,冷着嗓子道:“什么时候我抽根烟也轮到你管了?” 月黑风高, 静得不行,这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你什么意思?”隋昭昭瞬间接收到了骆影帝的信号, 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 “我管不得啊?” “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姓骆的把花花子弟刻画得传神,掀起眼皮冷嗤道。 隋昭昭越演越投入, 话语里还带上了哭腔:“你说,你就是想让外面的那些个妖精来管你是吧?” 他俩这通深情演绎的炸裂对话果然吸引了老张的注意力, 大半夜的急急忙忙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劝:“你们这么晚了吵什么?” “张叔,你来评评理!”隋昭昭通红着一双眼睛,“他个渣男, 就是想跟我玩玩而已!” 张叔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两边来回瞧了瞧, 一时间语塞:“呃……闺女啊,你们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呗,吵什么架嘛!” “叔,你就说说这女人可不可笑?”骆清河也是个暴脾气硬骨头,咬着烟懒得搭理,“抽根烟我踏马就成渣男了?你别忘了你那一身的名牌包衣服鞋子化妆品都是谁给你买的!” 还整上剧情了。 隋昭昭眼角抽动了一下,又迅速继续敬业的怒道:“谁要你那几个臭钱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你说欧阳傲天,我们彻底完了!” 她这话一出,演了一辈子现实主义戏份的人生二十九年最佳影帝得主的骆清河都诡异的沉默了一瞬间。 这句台词其实还挺有名的,展新月的出道之作《我的傲娇女友》的经典名场面——男女中雨中分手。 ——怎么不接了? 隋昭昭眯着眼暗示他,骆清河这才语气十分艰难的挤出一句:“分手就分手!” 很显然骆影帝在最后没能接上新晋花旦隋小花入木三分的演技,她遗憾的暗自感叹。 还是差点。 幸好张叔看不懂他们两人之间那一瞬的刀光剑影,只当是两个小情侣闹掰了吵架,他没跟这种类型的年轻人打过交道,忙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美女怒气冲冲的跑出去说要散步,那小白脸一边说走了就别回来了一边骂骂咧咧的进屋睡觉。 老张黑黝黝的眼珠子在污浊泛白的眼眶里溜溜的滚了一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昏暗的屋内瞧了一眼,看到骆清河已经背过身躺在铁床上了。 极致的黑暗已然绽放过了,天色终于出现了微弱而诡谲的灰白。 他随后步履轻缓的跟在了隋昭昭的身后,如果真的是在演戏,那么摄影机下这帧画面的构成其实十分诡异和微妙,年轻漂亮的妙龄少女堵着气在陌生的林子里横冲直撞,后面跟着一个上了点年纪佝偻着背眼神直勾勾的大叔。 老张屏气凝神的跟着隋昭昭往前走,前面是一个小河,这片林子都是他的地盘,他再了解不过了。 突然,女人的脚步快了起来,最后竟然径直跑到了河边,老张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快速跟上。 在河岸线上,隋昭昭突然转身,看到气喘吁吁面露凶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的老张,惊讶道:“呀,张叔,你怎么在这呀?” 老张迟疑的停下了脚步,摸不准她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来林子里巡视一下,真巧哈。” 第64章 “不巧,我们在等你。” 沉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那一瞬间老张感觉一股钻心的凉意从脚底径直的攀爬到了头顶,一身的鸡皮疙瘩骤然叫嚣起来。 没等他缓过神来,骆清河随手捡起一个块石头,熟练的力度敲在了老张的后脑勺上,一阵剧痛传来,老张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这次算是老张看走了眼,这俩小情侣可不是什么善茬,当然也不可能让他美美的晕过去。 黑暗中冰冷刺骨的凉水骤然从鼻腔里激流涌了进去,老张晕着晕着被突如其来的溺水给警醒,他下意识的张口呼救,凉水又争先恐后的堵到了嗓子眼里,呛得肺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下一秒,骆清河才把他给拎了起来,这小白脸穿着一身病号服嘴上还一点血色都没有,装柔弱天真装得入木三分,现在一只手轻飘飘的抓着他的衣领,这会儿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冷淡的看着他。 “我这也算是终日打雁,”老张被扔在地上,往旁边啐了一声,恶狠狠道,“竟然让雁给我啄瞎了眼。” “你打的是个屁的雁。”隋昭昭居高临下的瞥着他,“你是端了一窝野狼吧。” 一窝国家二级,真刑。 “果然……果然,”老张不知道想到什么,死到临头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那狼崽子找上你了是吧,呵呵,我就知道是你!” “你用多大力气啊?”隋昭昭狐疑的看着老张神经质的样子,“别是把人打傻了吧?” 不知道是骆清河下手重了,还是老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这会狂笑着像是蓬头垢面的疯子。 骆清河站在河岸边抽烟,猩红的火星子在唇齿边明灭,他眯起眼吐出一口白雾:“不可能,我下手有数。” “你在这给我装疯卖傻也没用,牢饭是吃定了的。”骆清河在岸边把烟掐灭了,走近蹲下来,“要是把你同伙供出来,说不定还能早出来个两三年。” 但要是身上有人命就另说了。 老张这个时候骨头又硬了起来,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像是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一样。 “把他绑在这,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张早就被骆清河那一棒槌下去失去了行动力,这会一声不吭的被他翻出来的麻绳紧紧的束缚在了树下。 他们这场戏是临时演的,他那同伙还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玩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如果是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完全踏入别人的地盘且在对方拥有枪支武器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逃出去呼救,等警察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但是这里站着的两个人,一个干了野保快十年打击盗猎一辈子,一个骨子里都没有恐惧感的疯子,两人一拍即合,蹑手蹑脚的开始返回木屋。 “不确定他同伙在不在家,不过屋子里确实是有至少两个人住的痕迹。”骆清河蹙眉,“要是他亮武器了就先藏起来。” 隋昭昭点了点头:“你那车我还留了点油,不过徐庄闲通过你的gps定位仪找过来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骆清河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对他这句话有什么意见。 “你身上伤口怎么样?”隋昭昭又问。 “专心点。”骆清河拉起她的手,神色淡淡,“死不了。” 天色已经逐渐泛白,远方的地平线璀璨的亮了起来。 屋内跟离开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两样,两人进去搜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东西,像是风平浪静的一场梦。 但是他们也没发现那杆猎/枪。 隋昭昭在想着屋内可能是有什么地道之类藏人的地方,先走进去搜寻看看了,骆清河则是站在门口,眯着眼打量起了右手边这个小小的紧闭着的侧屋。 他上前几步,打算去把门推开,侧屋的门突然就动了起来。 下一秒,里面骤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骆清河本来在门被从内推开的时候绷紧的神经已经扫到了遮蔽物,随时准备退后躲避,结果脚步却在看清男人脸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变得僵硬了起来。 像是晴天霹雳的闪电落在眸子里的具象化,骆清河甚至感觉喉间冷得有些干涩到发苦,一丝宛如毒蛇吐着信子般的阴凉直冲后脑勺。 “睡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男人像是没察觉到骆清河陡然的停滞,笑着开口,“你女朋友还没回来呢?” 他的笑容甚至称得上一句和蔼亲切,骆清河却宛如被凉水淋了个透湿。 那突然出现在侧屋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刚刚还被他们打晕了绑在河边的老张! 刹那之间,身后屋内又响起隋昭昭轻巧的脚步,顿时唤醒了骆清河的震惊。 幸好这人常年冷着脸,面部肌肉不算灵活,震惊的幅度不大,说是锄在那站着仿佛刚睡醒的恍惚也能说得过去。 他压下心里的惊愕,挤出一个笑,随意的后退两步,靠在门框上,挡住了屋内的视线,扬声道:“是张叔啊,早上好,你看到我女朋友了吗?” 身后的脚步在这瞬间也停滞了。 第34章 好久不见 隋昭昭的视线被骆清河挡得死死的, 只能听到他和老张在门口对话的声音。 第65章 但这已经让她感觉到无比惊悚了。 毕竟老张刚刚才落在他们手里,已经被绑到了河岸边的大树下面。 那外面那个人是谁? “没看到,兴许是在附近哪走走吧。”他笑了笑。 这个老张给人的感觉差异其实十分明显, 但如果是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看到长相穿着完全相同的人, 在短期内并不会产生太大的怀疑。 他们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小伙子长得真俊,你女朋友是哪人啊?”这个老张能看出来在使劲儿的用温和的态度迷惑人, 但他说话却带有一种目的性强的诡异感。 骆清河手背在后面给隋昭昭打了个手势, 一边蹙着眉头瞎编:“我哪知道,我在酒吧跟这女的认识的,看她长得漂亮玩玩而已。” “是吗?”老张粗糙布满褶皱的脸露出一个老实的笑, 枯黄的牙齿包在干裂起皮的嘴唇下, 无端让人一惊。 天际最终还是露出了鱼肚白, 朝阳像是数不清的金丝线一样向外延展,最终缠绕在了天幕上。 而在这风平浪静里, 却涌动着不可言说的暗潮。 老张走上前拍了拍骆清河的肩膀,那块撕裂开来的伤口冷不丁被扯动, 二次创伤的皮肉撕裂感让骆清河掀起眼皮。 他好像是故意的一样,专门往骆清河裸露出来的绷带上游按, 手劲儿又大。 骆清河宛如没有痛感一样,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异样的表情。 “真能忍。”跟老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总算是露出了阴暗的獠牙, 他的笑声像是卡在嗓子里拉锯齿一样,退后到侧屋门口, 右手伸进屋内,从黑暗里的屋子里掏出一杆熟悉的猎/枪,“小子, 跟那个女人搅合在一起,算你自己倒霉。” “叔, 你这是干什么?”骆清河眼神微凝,面上适当的露出了尴尬的惊惧,连连摆手,“你想要什么?我家里有的是钱,咱们先把这玩意放下来好好说,别一个不小心走了火了。” 老张呵呵一笑,端着枪杆子的手纹丝不动:“要是往常那点钱确实够买你一条狗命,但是谁让你偏跟那女的混在了一起呢?” “你认识我女朋友?”骆清河不动声色的抬眸。 “你女朋友?”老张呲着黄牙大笑,“真是好笑,无所谓,我管那娘们的情债有多少,我只知道老子这种东躲西藏的狗日子就要他妈的过到头了!” 骆清河一听这话的感觉就有些不妙,他背在身后的手不断的给隋昭昭打手势,示意让她想办法赶紧溜出去找救援,不要擅自轻举妄动。 但是下一秒,他余光已经瞥到老张身后一闪而过纤瘦敏捷的黑影,整个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们手上有武器,话里话外都是针对她的。 这种时候隋昭昭这女人不要命的还莽什么? “叔,你不认识我总认识天水商场吧,”骆清河用尽力气才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四肢却犹如坠入冰窖,现在已经阻止不了隋昭昭,只好硬着头皮帮她吸引老张的注意力,随手胡诌了一个知名度广的商场,“那是我爹的产业,你有什么难处,我爹统统都能帮你摆平。” “她倒是一个比一个会找……”老张那张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在喃喃什么,没一会又恶狠狠的笑了起来,“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只要把你解决掉,再把那女的攥在我手里,我想要什么他不能给我?” “他是谁?”骆清河语气锐利,骤然发问。 “怎么,你女朋友连他都没告诉你?”老张的情绪被骆清河调动了起来,他看上去异常兴奋,似乎已经对自己即将一片光明的未来十分展望,施舍的给这个可怜挣扎的将死之人多聊了两句,“他们俩当时可不比你现在要恩爱啊哈哈哈,不过你也不必知道太多了。” “怪就怪自己倒霉吧,等我们兄弟俩出境后会给你坟头多上几根香的!”老张狞笑着,看着骆清河冷硬苍白的面容,手机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老张宛如老旧机器发出的卡顿嘶哑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了,他背后蒙住了一层阴影,就这一瞬间,他的后脑已经贴上一根凉凉的金属管。 那种感觉他应该十分熟悉。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后脑勺,火药的硝烟味在鼻腔里弥漫开来,他浑身骤然僵住,扣住扳机的手突然就硬成了石头。 “你瞧瞧我这记性,”本来应该已经引开解决掉的熟悉的女声宛如幽灵一样,骤然在他背后响起,语调悠悠道,“直到你出来,我才想起来原来还有一对双生子被漏掉了。” 她轻嗤一声,宛如魔鬼低语:“好久不见。” “你怎么……”老张脸上的狞笑陡然变了个味,面部肌肉因为情绪骤然的起落幅度过大而变得有些痉挛,“你把我弟怎么样了?” “急什么,先担心担心自己吧。”隋昭昭冷声道,“把枪扔过去,不然小心你的脑袋炸开了花。” 老张磨牙切齿半天,手臂僵硬得轻轻打颤,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上前卸下他手上的武器,一动不敢动。 小心谨慎的逃命这么多年,换成别人他还敢赌一把。 但后面这人给他留下的阴影还历历在目,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还能够梦到那颗穿过浓浓的烟雾,划破迷障般的气流,精准的擦中了占巴眼球的那颗子弹,炸裂的血迹像午夜绽放的玫瑰花。 第66章 只余下被吓得瘫痪在地的他,和占巴痛苦的惨叫。 “真听话。”隋昭昭轻佻的吹了个口哨。 一阵冷汗淋漓过去,他这才看清隋昭昭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枪!就是抹了□□粉的水井上挑水的金属空心杆子。 老张的神色瞬间扭曲了起来,他挣扎挥舞着手臂就要上前找她算账,背后突然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力道大到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统统给吐出来一样,往前一个踉跄就被倒在了地上。 这哪又是一个刚刚从医院溜出来找乐子的病恹恹公子哥该有的架势? 骆清河缓缓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背脊,揉了揉肩膀上的伤口,底眸瞥了他一眼:“不想后半生瘫痪的话,劝你少动。”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两人用屋子里的麻绳紧紧绑住手脚,他死死盯着隋昭昭的脸,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骂道:“臭娘们!我早就知道是你,要不是我那蠢货弟弟不敢认,昨天晚上你就该落我手里了!” 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被绑在河边的那个老张,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首都人,身上一点高原边境下来的气息都没有了。 硬要说,就像是野性凶猛的狮子被人拔了爪牙,扔在了马戏团的笼子里。 “你变化真大。”老张又阴冷的笑了一声,图穷匕见,“要不是手上那颗狼牙,我们还不敢确定是你啊,达瓦。” ——达瓦。 骆清河第一次在隋昭昭这里听到达瓦的名字,他能听出来那大概是藏族人的名字,寓意着美丽的月亮,不过她明明是一幅典型的中原人长相。 隋昭昭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嗤一声:“你也配叫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好像不止有我们这群人过得不像个人样呢。” 自从占巴的团伙被一窝端了之后,他们兄弟俩就夹着尾巴心惊胆战的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生怕被人看见了脸,他们不像是占巴,能跑那么远,在这个国度,他们要么拼尽全力的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要么一辈子关在牢房里。 这会儿见到了故人,曾经的辉煌好似又在眼前浮现了一样,他们当年在边境驻扎的时候,也是人人见了都要喊一声哥的,他疯了一样的宣泄着压抑的情绪,扯着嘴角狞笑道:“我看你这个女英雄活得也就那样吧,还不如待在占巴身边过得舒坦。” “活不成人样是你们自找的。”骆清河沉下眸子走过来,伸手搂住隋昭昭的腰,居高临下的视线凉得宛如刺骨的寒刃,看得老张莫名后背一哆嗦,“但是她过得很好,也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请你们这群杂碎,”语调虽然平稳而优雅,但是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路边一坨坏死的腐烂的肉一样嫌恶,淡淡道,“早一点滚出她的生活好吗?” 早一点让她从无边的深渊与凝视中抽身,从陷入半边的泥泽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在天光大亮的那一刻,让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属于她自己。 老张的面部肌肉诡异的抽搐着,自顾自的抽搐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一个恶狠狠的冷笑:“我劝你离她远点,别到时候在阎王门前哭丧,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吗?我很期待。”骆清河不以为然。 “跟他废话什么?”不知道是哪一句惹她不高兴了,隋昭昭蹙眉道,“捆起来把嘴塞上得了。” 骆清河啧了一声:“你现在更像个坏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艳丽的撒哈拉红扬起阵阵尘土,熟悉的牧马人轰鸣着引擎姗姗来迟。 “嘿,那边那对小情侣!”牧马人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摇了下来,探出王青松的脑袋,他笑道,“我来得及时吧?” “小情侣?”隋昭昭看着突如其来的牧马人,不适应的眨眨眼,“你跟我啊?” 骆清河冷眼瞥她,半晌指着地上灰尘扑扑的老张,嗤笑一声:“我跟他。” “……” “是挺及时的。”骆清河靠在木门上,抱胸朝王青松点头,“正好赶过来看个热闹的大结局。” “……吃枪药了你。”王青松对他的毒舌不以为意,“要不是你半夜把车开走了,我能找半天隋昭昭牧马人的钥匙吗?你还把手机也扔这车上了。” 骆清河瞬间抬眸看向他,但是已经晚了,隋昭昭微笑道:“你不说手机丢医院了吗,怎么长腿跑我车里了呢?” 王青松这才想起来骆清河是玩阴的,一下子给他拆穿了,立刻闭嘴当鹌鹑。 “我就说起火的时候你怎么来那么快。”隋昭昭冷眼。 骆清河顿感不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病患身份,靠在木门上的身体往后倾斜了一点,按住肩膀,聋拉着眼皮,配上苍白的脸色就十分传神:“巧合而已。” 王青松对他蹩脚的演技大惊,抽了抽嘴角 这么生硬的表演,这么突兀的动作,真的有人会信吗? 隋昭昭信了,她秋后算账的兴致也没了,皱眉走近:“别按着,给我看看。” 骆清河平时只是精神状态欠佳,但其实人长得还是算高大的那款的,毕竟将近一米九锄在那了,隋昭昭扒拉他肩膀上那点伤还得仰着头。 第67章 她刚看到白纱上渗出来的血,还没说什么,骆清河就弯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了,轻叹一声:“隋昭昭,我只是担心你。” “少担心我,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隋昭昭不吃这一套。 骆清河这人虽然平日装得好,但是那种侵略性和掌控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爱能让怪物长出血肉。 爱能让你捕捉到风的影子,但爱无法让你困住风。 “你先去医院,我在这看着。”隋昭昭用着专业的撸狗手法抬手摸了摸骆清河的脑袋。 “让你一个人在着等你的徐警官吗?”骆清河嗤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及时雨,到底是谁一直陪在你身边啊隋昭昭?” 没良心的东西。 “不是在等他,我有点事要问他们。”隋昭昭无奈道,“问完就去找你。” 骆清河起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开口:“好,我等你。” “骆清河,遇上你之前,”隋昭昭像是对他眼底沉沉的雾色妥协了一样,定定的看着他,“我没爱过任何人。” 牧马人在尘土飞扬中奔驰而去。 “怎么,你爽了?”王青松握着方向盘乐道。 “我爽个屁。”骆清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目光扫过窗边飞驰而过的熟悉的车辆,眼底像是一潭沉重而幽深的死水。 “她不会来的。”他说。 第35章 少掺和 朝霞落下金丝, 仿佛所有见不得光的龌龊与污秽都在曙光下弥散开来了,燃烧着灰尘余烬一往无前的爬上了山巅。 牧马人还是那辆耀眼的撒哈拉红,在深林穿梭之际, 耀眼的阳光穿过层层树隙, 看上去像是林中掀起了一张滔天大网,却捕捉不到矫健疾驰的车影。 “你俩这又是啥意思?”王青松总是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古怪。 说是热恋期吧, 又感觉不到那样火热炽烈的爱意在一个对视的顷刻间就熊熊燃烧, 说是普通朋友,谁家那块的习俗是普通朋友可以亲嘴拥吻的? 王青松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了,直接出声询问当事人。 当事人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看向窗外:“人拿我当炮/友呢。” ——他们俩当时可比你现在要恩爱啊哈哈哈哈。 老张宛如生锈的铜钟一般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回荡起来。 即使有再多的人隋模糊不清的为隋昭昭和占巴的过去打上了极度暧昧的标签, 但骆清河也从来没有当回事过。 他要讲求的真相, 从来不屑假他人之口。 ——那徐庄闲呢? 隋昭昭说着她有话想单独问问那俩兄弟,转眼就看到徐庄闲宛如定时定点赶来的身影。 她是一直在给徐庄闲开着定位?还是两人早就暗通曲款约好了时间, 只有他一个人被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骗在了圈套里? 骆清河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长的耐心,他愿意接受她说出来的一切。 只要她开口, 他就信。 但无论是那场奇怪的火灾、录音里的声音,还是今天莫名能够说出“好久不见”这四个字的双生子, 她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就好像是用默剧上演着一种无言的抗拒,告诉他——你只可到此, 不可越过。 炮/友又是什么奇怪的定位? 王青松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半天挤出来一句:“也不一定,毕竟你也没够上她的……好,我闭嘴。” 骆清河冷冷的瞥着他, 肩膀上撕裂的伤口后知后觉的染上火辣辣的劲儿,那种刺痛顺着错综复杂的神经脉络一从锁骨蔓延到了心脏附近。 他十五岁之前的日子, 尽数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多少年icu的常户了,身体自动保护机制为了不让大脑太过难以忍受那些痛苦,降低了骆清河的痛感。 所以只是不深不浅的一道擦伤,怎么会有这种程度的刺痛呢? 骆清河下意识的按住肩膀。 其实说是痛也不尽然,更多的像是酸涩一样的感觉从胸腔里爆发出来,不可言说的沉甸甸的顽石压在了心脏上。 命运多舛但一辈子都在给命运下马威的骆老师,自负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求。 他掀起眼皮,那股挥之不去的躁动染上眉心,让他那张本来就轮廓凌厉的脸,看上去更加难以接近:“我把地址给你,你帮我把车迁回来。” “行。”话题转的太快,王青松用余光都能看到他身上的低气压,“纸袋我带回来了,骆山河在这边的踪迹被镇上有两家商店给拍下了,你猜的没错,跟他接触过的人里没有独眼的,占巴太谨慎了。但是其中有一个穿花衬衫的人,好像跟我们当时在木屋内看到的黑影有几分相似。” “不用管了,把骆山河乔装打扮出现在熊里湾的那部分截下来给林诃就行。”骆清河嘴里叼着烟,唇齿光影明灭,“我们只用把骆山河锤死在刑法典上,多余的事少掺和。” “但是隋昭昭不是在找那个男的吗?”王青松干咳一声,抬眼看他脸色。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骆清河打开窗户,吐出白雾,冷嗤一声,“你以为她的徐警官自己查不到?” 第68章 王青松立马甩手:“ok,我本来就没想管这些东西,你说不掺和我可就直接扔掉了。” 骆清河被这猛烈的风吹得头疼,伸手掐灭烟头。 路途不算远,没多久就看到那栋棺材一样的别墅房。 王青松任劳任怨的把这位爷送到家门口:“医院你不去了?” “用不着。”骆清河眉宇间染上了恹恹的困倦。 这些天紧绷过头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疲惫顷刻间就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袭来。 那你在隋昭昭面前装得快要晕厥了。 王青松这句话也只敢暗地里腹诽:“那些照片呢?我直接送去给林队。” 骆清河将手里的几张照片塞给他。 牛皮纸袋里满满的装了有十几张照片,他现在手里挑出来的都是骆山河单人戴着帽子鬼鬼祟祟出现在熊里湾的照片。 “所以花衬衫男人的照片你还是留在隋昭昭车里了?”王青松看着几张照片扬眉,毫不意外的笑道,“不是说不掺和吗?嘴硬还又死放不下,你说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误会好闹的?” 王青松跟了骆山河不久,兢兢业业的打听到了这人背着老爷子与境外勾结,贩卖开河集团出境路线的消息,通过这条线知道了国际通缉的身上背着人命案的那位叫占巴的人物。 他只知道隋昭昭跟占巴接触过,但并不知道这俩之间那么些光怪陆离难以解释的事情。 “你今天不必要的废话很多吗?”骆清河也没准备跟他解释,耷拉着眼皮赶人。 “死别扭。”王青松低声吐槽,作为在恋爱方面段位终于比姓骆的多出一大截的情感专家,王青松又嘱咐了一句,“喜欢就抓紧,小心被别人占了先机。” 不知道触到这位祖宗那根霉头了,骆清河冷嗤一声,丢下一句:“那又怎样?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吗?” “我又没说……” 王青松话音未落,下一秒,门被“哐”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甩了上去。 他摸了摸鼻尖,啧了一声:“什么意思,真没礼貌。” 单恋期的男人就和每个月特殊时期的女生一样,情绪宛如拆盲盒,在这点上骆老师尤甚。 “什么意思?”徐庄闲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一路上一言不发。” “徐庄闲,我得回趟纳河了。”隋昭昭靠在门口的围墙边,半晌才自顾自的开口,语气自嘲,“难怪占巴这么久一直跟一只苍蝇一样在华国瞎转悠,那俩双生子说,他把那批野货藏在纳河底下了。” 纳河太大了。 “不可能!”徐庄闲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办理占巴案的记录册我反复看过了,当年占巴逃出境外后,纳河所有无人区和河流地带他们都重复搜查过了,证实了盗猎组织只有禽江区乐喇寺这一个据点,根本没地方给他藏那种数量的动物皮毛和骨架。” “我不知道从哪说起,”隋昭昭只觉得像是有根针插在了她的脑子里,她越往前查,那根针就越跟着搅动神经,“你知道的,写记录册的……森林公安在最后一次围剿的时候牺牲了,后续结尾工作查不到是由谁来编写的,但是据我所知,有人口居住的村镇并没被大范围搜查过。” 此话一出,徐庄闲也沉默了。 要真是这样,那这事儿可大了。 说明在纳河有本地的居民为占巴藏匿赃物,民族、地域交杂在一起,这个案子的程度又要往上再升上一升了。 “这件事还没完。”徐庄闲长叹一口气,“托你的福,这是我入职以来办过最难熬的案子了。” “徐警官,办完带上你的锅碗瓢盆吧。”隋昭昭开玩笑的打趣道,“准备准备要升职了。” 徐庄闲对这倒是无所谓,笑道:“你呢,你还打算回来吗?” “把纳河保护站做大做强,是每个去过纳河做野保的人的梦想。”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徐庄闲的眼神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是啊。”隋昭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窗帘紧闭的房子,“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潮湿的地板摸起来像是被雨水浸湿的泥土,暗无天日的病房内除了若有若无的霉味之外,就只剩下冲鼻的消毒水萦绕在鼻腔周围。 模糊的视角随着病房里生锈的铁架床转移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花房里。 金合欢一点点的钳满了房屋,像是星星点点的金绣球,枯萎干涸的玫瑰掉落在地板上,黑红破碎的花瓣落了一地。 女人削瘦青紫的面容安详的靠在椅子上,血液大滩大滩的向四处奔走试图找到一个开口自救,却被四周的花丛挡得严严实实,她就像是枯败的玫瑰,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生机和曾经的美丽。 骆清河的视角任由着冷眼旁观,甚至还依稀能看到自己当年趴在地上狼狈干呕的背影。 光怪陆离似梦非梦的场景一闪而过,像是已死之人生平的回忆录,杂乱无章而充满了灰黑的色调。 最后场景摇身一变,定格在了那场木屋的大火里。 他再次看到隋昭昭僵硬着一动不动的身影,仍由他拖拽嘶吼都没能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最后她总算是转过身来,却瞬间被吞噬在了潦草狂舞的火焰中。 第69章 毒辣的烈焰一视同仁的包裹住了他,炙热得发烫。 骆清河睁开双眼骤然惊醒,昏暗阴冷的房间安静得只剩下他的粗重的喘气声,冷汗顺着手臂上的青筋蜿蜒打湿了一大片的床单。 四肢都泛着不可言说的酸软,像是骨骼被棉花滥竽充数了一般无力。 梦里被火光全然吞噬的身影似乎还映衬在眼前,生死未卜的画面瞬间模糊掉了梦境与真实的边界。 骆清河下意识的摸索着手机,想要亲耳听到那人的声音。 又骤然突兀的压抑住冲动,只剩下五指用力捏住床单暴起的青筋,心里讥讽。 ——她都那么洒脱了,你又犯哪门子贱去上赶着? 死寂的房间里,四周都是被窗帘紧紧遮掩的窗户,宛如令人窒息的潮水,但骆清河已经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游刃有余的待了二十多年了。 他在床上缓了一会,伸出手臂找手机看看时间。 昏暗下摸索的手臂掠过褶皱的床单,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顿时停滞得十分突兀。 那是一个温热的躯体。 骆清河的身形骤然僵住了,指尖不受控制的蜷缩了一下。 低沉的眸子在没什么光线的房间里散着微光。 就在此刻,一缕清风吹了进来。 常年紧闭的窗户不知道是被谁打开了,温和的清风吹开了沉闷的窗帘。 天光像是汹涌的潮水一般挤了进来,尽数毫无保留的洒在了他面前躺着的人的身上。 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清光,将她从沉疴破碎的梦境里,完好无损的带到了他的面前。 第36章 烟吻 隋昭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次梦里不再尽是不见天日的那个无穷的黑夜。 她仿佛刚刚阖上眼就遁入了虚空。 自顾自的回避与忽视当然能够铸造出一面像模像样的铜墙铁壁,但潜意识骗不了人,她紧绷的神经和硬撑起来的骨头支架总是在这种时候彻底溃不成军。 这一觉睡了很久, 久到她差点忘了自己在哪。 直到眼皮艰难的挣扎开来, 涣散的瞳孔自然而然的聚焦到了最近的人影身上。 骆清河坐在窗边,早就把那身灰尘扑扑的病号服换下来的, 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骨架上, 手法潦草的绷带顺着凹陷的锁骨缠了好几圈。 他靠在床头,嘴里叼着没被点燃的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保持着这个动作不知道盯了多久。 窗帘大开, 衬得他的瞳孔里都泛着居高临下的微光。 “你醒了?”隋昭昭撑起身, 睡眼惺忪的出声,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意思表达得十分古怪。 “我不醒怎么把私闯民宅的毛贼抓个正着?”骆清河冷笑一声, 移开视线。 “……骆老师真幽默。”隋昭昭自动过滤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骆清河当着她的面点燃了咬住的烟,白雾从角落阴影的暗处, 顺着气流逐渐飘向透进卧室的那缕光中:“你来干嘛?” “不是说让你在医院等我吗?”像是没有听出骆清河话里的拒绝沟通,隋昭昭去拉开了窗帘, 明媚的阳光直射进了房间。 “等你带着徐警官找我质问占巴的事情?”骆清河啧了一声,“无可奉告, 这属于经侦部门的机密,你要是不信就让姓徐的自己去问林诃。” “哦, 是吗?”隋昭昭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丝毫不把他的不配合放在眼里,扬了扬眉, “占巴?不过我现在已经对那个不怎么感兴趣了。” 骆清河掀起眼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你说我对什么感兴趣?”隋昭昭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反问道, 那语调就宛如一场赤裸裸的引诱。 ——对你感兴趣。 骆清河神色微顿,他已经自动续补上了这句暧昧不清的话外之音。 “猜不到。” “怎么会猜不到?”隋昭昭肃然道,“说说吧,骆山河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骆清河跨下自作多情的脸,“不认识,滚蛋。” 看骆老师这一脸不经逗的样子,隋昭昭瞬间绷不住了,不留情面的笑出声来。 窗帘大开,她就正好站在阳光下,发尾睡出了一点微卷的长发,在阳光下像是披洒了一层蓬松的金粉,弯弯的眼睛里如同揉碎了星光。 骆清河舌尖下意识的舔过利齿,黑沉沉的眼底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寒光,他将已经烧了一半的烟掐灭,白雾在唇齿间宛如缥缈的轻纱。 下一秒,他揽住隋昭昭的腰就径直吻了上去。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具报复性的恶劣的吻,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强烈的烟雾在鼻腔与唇齿间四散开来。 “咳咳——” 隋昭昭猛然推开骆清河,被这一下呛得眼眶发红:“你发什么神经?” 骆清河轻笑一下,似乎十分满意这场恶作剧的效果,不过他还没得意两秒,隋昭昭就缓了过来。 她扶住骆清河身后的床沿,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对准笑意还没落下去的唇瓣就吻了下去。 两个脾气骨头都硬的人,吻起来也总显得格外的激烈,利齿与利齿的碰撞,明明是情侣间充满爱意的吻,被这两人硬生生的演绎成了啃噬,像是伤痕累累又不愿低头的野兽。 第70章 一吻作罢,隋昭昭脱力的撑在了骆清河的胸膛上。 重如擂鼓的心脏剧烈的敲击着胸腔,隋昭昭伸手覆上他的心脏:“要不你让它安静点呢?怪吵的。” 死要面子的骆老师冷着眼瞥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先听听你的再说话?” 清风吹动窗帘,树欲静而风不止。 良久,骆清河才开口接回之前的话:“骆山河……你是从哪听到他的?” “你放在我车上的那几张照片。” 骆清河蹙眉:“那上面明明已经截掉了。” “所以图上果然是有骆山河对吧?”隋昭昭刚刚那句话只是猜的,用来诈他。 “……”一朝失足中了美人计。 “上次去酒店接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跟骆老爷子旁边的那位氛围怪怪的。” 骆山河比骆清河要招摇多了,根本不需要怎么查,电视上经常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嗯,通俗点来说,我们在争家产。”这点骆清河毫不避讳,“他账户的流水不对,有人告发他擅自挪用公款,账户来源在境外,开河对外进行交易的渠道也在他手里对不上账。” “所以你顺藤摸瓜摸到了占巴身上?”隋昭昭神色微凝,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暗网,走私。”骆清河仅仅说了四个字,隋昭昭就懂他在查什么了。 骆山河利用开河集团作为占巴皮货走私的中转站,通过暗网联系买家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隋昭昭盯着他的眼睛,墨色的瞳孔里能看到一缕微不可见的流光。 “你这是什么眼神?”骆清河移开视线。 “那你平日装得还挺像的。”隋昭昭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道,“看上去怪与世无争的。” 常常一副“我不爽了全世界都别想好过”的难伺候样,恹恹的一看就是那种懒得搞一些尔虞我诈只想当祖宗的人,怎么说也跟商场那圆滑世故的地方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骆清河矜持道。 “不客气。” 隋昭昭嘴上那么说,心底却暗想,她是那大长段的真心话没抖落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你跟骆山河长得确实差距挺大。”隋昭昭早些年的时候,把骆清河这人从头到脚都骂过,就是对这张脸从来没有过什么意见。 “嗯,是他跟我差距大。”骆老师很在意语序,并对自己的脸一向有自信,语气平淡,“他妈是情人上位。” “……哦。”隋昭昭一不小心听到了豪门秘辛,不知道作何反应,干硬道,“那你妈妈肯定很漂亮。”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愚蠢逼死在花房里了。”骆清河很少提及过家里的事情,但是隋昭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抬眸扫向他的眉眼。 像,确实太像了。 影后常安诺,当年轰动一时的在别墅花房割腕的新闻一直到近两年才逐渐平息。 隋昭昭自小家庭和谐,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苦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无言握住了骆清河的手。 “你想听故事吗?”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骆清河声线轻缓:“小时候,有个小孩生下来心脏就不好,但是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健康的孩子,所以他被抛弃了,理所应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辗转在各种各样的病房里。” 隋昭昭安静的听着,因为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段轻描淡写的故事。 “那小孩一开始也在努力配合各种手续,还希望着有一天康复了,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直到他越长越大,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治疗,只是被人隔段时间就换个医院敷衍的活着,用来维系着虚伪的家庭感,有时候他甚至睁开眼就在精神病院或者老旧的养老院里醒来。” “后来他离开那个家去读书去看世界,拼了命才使劲的活了下来。” 一个先天性心脏病并且从来没有得到过良好治愈的人,怎么从混乱的人生中活下来,骆清河一笔带过。 “他很潇洒的活着回去了,想要堂堂正正的质问他的母亲为什么当初要把他丢下,她会不会哪怕残留有一点愧疚?” “但是他到最后都没听到回答,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活着,她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生命对她来说毫不重要,她能把那个可笑至极的男人随口说的千疮百孔的谎话当做/爱,抛弃她的孩子她的生命,随意的去赴死。” 说到这里,骆清河的嗓子有些干痒,他伸出手想点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被克制了,他自嘲一声:“你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破碎,血缘不过是强加的砝码,在人类的生理属性里,放弃比坚持要简单得多。” 隋昭昭没见过那位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但她对常安诺的影片很熟悉。 那些年在寒冬凛冽的风雪中,纳河保护站十几个守班的围在一个电视机前,烤着微弱的电火,眼睛眨也不眨的沉浸其中。 常安诺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她绝对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演员,所有的角色在她的演绎下都能生出血肉和灵魂。 第71章 正是如此,这样荒诞的结局才更加令人可悲。 隋昭昭不会安抚人,但她能察觉到骆清河心中那股并非全然怨恨的劲儿:“可能她有另一种坚持吧。” “她坚持什么呢?”骆清河有些空茫,“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吗?” 让她不惜抛弃几岁大的孩子,不惜一句补偿都没有,就消逝在人世间了。 那些年,骆清河总找不到人去恨。 第37章 别弯月 伯利塔动物园经过两个多月的翻修和扩充, 终于在最近宣布开园了。 连王老板都不怎么出去浪了,全身心的盯着动物园。 虽然动物专业的他不对口,但是当一个具有威慑力的资本家老板还是很有经验的嘛! 有了十几个大型食肉动物的园区吸引, 伯利塔一炮而红。 不过园区内最终还是没有开展落地动物表演的活动策划, 人流量没有像计划的那样减少,反而因为动物保护协会加盟的名头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民间动物保护者。 策划部目前已经在紧急开会, 准备要拿出planb方案去推行园区限流了。 王筱竹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商业头脑的富二代, 他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才去做——也就是心安理得的当着他的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一个人在自己的动物园里瞎逛游,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眯起眼, 鬼鬼祟祟的发着文字消息:“你现在人在哪?” 对面半天才慢悠悠的回上一句废话:“你猜。” “……” 这人谁? “骆哥, ”王筱竹立刻火急火燎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号好像被盗了!” “少说屁话,你有什么事?”骆清河语气恹恹, 懒得理他。 “你听我说,我看到……” “谁的电话?筱竹的?”王筱竹一句话还没说完, 又听到那边的话筒突然传来悠悠的调笑,“哟, 好久不见啊弟弟。” “王青松?”王筱竹瞬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敏锐的蹙起眉头, 不爽道,“你这个死叛徒怎么跟骆哥在一起?” 王青松淡淡的“哦”了一声:“清河没告诉你吗?我又叛回来了。” “……” 王青松这人平时看上去很靠谱, 一遇到王筱竹就不正经起来,明知道他那弟弟火爆脾气一点就炸,还乐此不疲:“不欢迎啊?放心, 目前为止你还是骆哥最喜欢的小朋友。” “傻逼。”王筱竹恼羞成怒,又道, “骆清河,我真是白给你打这个电话,你别想着我再帮你看着隋昭昭了,她就算背着你跟别的陌生男人亲密来往我也不会告诉你!” 电话被硬气的挂断—— “你逗他干嘛?”骆清河真是不想插手这兄弟俩的事情,他单单站在旁边听着都感觉头疼。 “哦,我再不逗逗他,他都要忘记自己还有个亲哥了。”王青松眼镜底下的视线有些许幽怨,“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 “他从小几乎就是在骆家长大的。”骆清河垂眸,“王家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是靠常安诺的庇护才活了下来。” 王青松当然知道这段过往,细说起来也还是豪门世家那点陈词滥调,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王青松和王筱竹原本是一块长大的,后来眼看事态失控,为了避祸王父王母准备搬到国外去躲几年,王青松被带走了,而王筱竹在这里面明面上说是留在家里陪伴二老的小儿子,实际上就是充当质子被禁锢在临京了。 王筱竹一个半人高都没有的小孩,当时在混乱不堪的家族纷争中别提过得有多么凄惨了,是常安诺以干妈的名义把王筱竹带回去养了一段时间。 这也难怪夺权结束之后,他跟王青松顺利成为王家唯二的继承人时,王筱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站到了骆清河的身边。 “你还是不愿喊常姨一声妈啊?”王青松叹道,“她对我们一家都有恩。” 骆清河轻嗤一声:“是,她能怜悯别人家小孩被抛弃孤苦无依——” 却把自己亲生孩子丢在医院不闻不问。 后半截骆清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已经没必要了,毕竟人都死了。 王青松当然懂他的未尽之意了:“你恨她吗?” “我犯不上恨任何人。”骆清河不是感性的人,他的神色早就只剩下被磨练之后的淡漠,“我只是觉得荒谬而已。” “那你这么一个不屑一顾的人,为什么甘愿在常安诺死后留在骆家争家产?” “甘愿?”骆清河在唇齿间把两个字咀嚼了一边,轻笑道,“你这词倒是用得一般。开河集团这么大的富贵,要是落在你身上你不想要?”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在替常姨雪恨呢。”王青松看人看得极准,却唯独看不透骆清河,但他们这种搞心理的人搞到最后,其实永远的哲理不过那么一句——论迹不论心。 开河集团这几年上上下下被开除的、犯了事儿进去的可不少。 王青松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些人都在常安诺去世的那一年账户内突然多了好几笔巨款。 第72章 “常姨的死可能有蹊跷,你发现了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骆清河宛如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不承认、不接触、不妥协,明摆了不想谈这些不爱听的往事,“你很闲就去找你弟叙旧,别扒着我一个劲儿的回忆往事。” 半天,王青松才呵呵冷笑一声:“那个蠢货早就把我拉黑了。” 王老板还不知道王青松在背后骂自己蠢货,嘴里说着不管骆清河的事儿了,但想起那家伙为隋昭昭干出的那些个不要命的事儿,怒火又被强行克制住了。 好不容易终于有人能看上姓骆的了,他最后当一次好人! “隋昭昭,你老板站那干嘛?他演007呢?”别弯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身影,欲盖弥彰的在两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来回踱步,眼睛还时不时往这边瞅两眼。 “别管他。”隋昭昭扫两眼就知道这人是替谁看着她的。 别弯月跋山涉水来这么一趟,日理万机的徐警官都挤出来了两天假,隋昭昭却偏偏赶上伯利塔开园忙的脱不开身,最后只好让两位屈尊降贵的少爷小姐移步伯利塔动物园一聚了。 “我去排队买冰淇淋,巧克力和抹茶是吧?”别弯月第一次来动物园,显得格外兴奋。 两人腿都快陪大小姐走断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靠着车头,一个直接瘫在了长椅上。 徐庄闲眼看着别弯月走远了,才缓声开口:“你这回觉得她怎么样?” 由于长椅实在不够长,为了犒劳酸痛的小腿,隋昭昭选择把头掉了一截出来,以一种后仰着的方式艰难的摇了摇头:“不好说,你找个借口帮我把她搞到许医生那里去看看。” 许医生是之前治疗隋昭昭应激的精神科医生。 “别伯伯说,弯月目前已经能够正常的工作、正常的进行日常交流沟通。”徐庄闲这种时候就特别想搞一根烟点起来,他不爱抽烟,只是尼古丁能够微微的缓解人心里的刺痛而已,“但我不觉得这是好事,她反而像是越陷越深了。” 隋昭昭坐起身,望着远处的别弯月,别弯月发现他俩的视线,也笑着跟这边挥了挥手。 她明明是看上去那么美好、那么正常的一个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怕哪天她自己又记起来了,反噬的更大了。”隋昭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隋昭昭算了算时间,别弯月的备婚大概从她转到了临京医院往前数半年开始的。 别弯月以前是个知名设计师,经常十天半个月都待在国外时装周,但她已经因为所谓的“备婚”在长洲困了整整一年多。 第一次要出长洲是听说隋昭昭家里出了八哥那档子事儿的时候,但那时候隋昭昭不敢打破别弯月身上水月镜花般的这份平静。 那位在最后一次围剿里牺牲的森林公安,就是别弯月的未婚夫,她在来纳河看隋昭昭实习的那段日子里遇到了这位警官,四年后两人领证。 那一次对国际盗猎组织的围剿行动,是他调到长洲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也是他跟别弯月举行婚礼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当烈士的骨灰被人跋山涉水远远的带到别弯月的手上时,她怎么可能相信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跟她笑着说“今天隔壁保护站救下了两只小雪豹、过两天他们还要放生一只猛禽,到时候描述给你听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 他们说,本来应该把烈士家属接到纳河去参加葬礼的,但是因为纳河目前的行动还没结束,对人员进出有严格的控制。 别弯月只好四处找人询问,电话里战友哭得泣不成声,她不可能相信,于是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给隋昭昭问情况。 那时候,隋昭昭是她在遥远的距离隔阂下唯一的指望了…… 但是她当时跟在占巴身边,所有的通讯设备没办法向外界链接,她甚至连别弯月的未婚夫牺牲在围剿里了都不清楚。 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别弯月已经晕倒在医院好几天了。 全身指标正常,但就是醒不了。 好几天之后,别弯月清醒过来了,但她的记忆就宛如出现了严格的错乱。 一会以为自己刚刚和未婚夫进入热恋,一会以为两人已经结婚好几年,最后定格在了他牺牲之前备婚的那段时间里。 “但是她能走出长洲了,是不是意味着至少问题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徐庄闲蹙眉分析。 “你敢赌吗?”隋昭昭定定的看着别弯月弯着嘴角拿着冰淇淋往这边来的身影,她说,“我不敢赌。” 医生的建议是保守治疗,给病人时间,甚至有必要的时候,家人朋友需要给予一定的鼓励——以他们话语间的肯定,为病人制造出爱人还建在的证据。 “聊什么呢?”几句话的时候,别弯月已经回来了,她第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纳河啊?” “……什么?”隋昭昭心虚的怔了一下,“还不知道呢。” “我上次问你你也说不知道!”别弯月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她最近就要回纳河了。”徐庄闲接道,“在这里纯属是养病,养好了就走了呗。” 第73章 “那你回纳河的时候帮我给老杨带点东西呗。” “行啊。”隋昭昭神色自然,“使命必达。” 第38章 死守二十多年 风从不知名的山岗横穿过整座城市, 途径拥挤的车流,横冲直撞的吹散了浓烈的尾气和住宅区的油烟味,又在郊区的小山坡上打了个卷, 最后挤进了伯利塔汹涌的人流之中。 下午无疑是动物园最热闹的时候。 坐在爸爸肩膀上的小女孩看白眉长臂猿剥香蕉看得出神, 没注意手上被大风吹散的棉花糖丝,小豆丁们兴奋而笨拙的挥舞着还没到成熟期的短小四肢, 风小心的从幼崽的腋下穿过, 又到了滑稽生疏的学着狮吼的妈妈前,任性的吹乱了她的发丝,狂舞的短发像极了里面酣睡的卡拉哈里狮。 突如其来的风把别弯月的头发吹到了黏腻的冰淇淋上, 她有些嫌弃的扔掉化得差不多的甜筒, 借过隋昭昭递来的纸巾, 不肯放过她:“隋小姐,你自己招了吧, 不会纳河到底是养伤呢还是不舍得啊?” 隋昭昭的神色不自然的一顿:“我舍不得什么?” “你说呢?”别弯月搞了一辈子的女性服装品牌,对女人的钻研已经达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隋昭昭大惊失色,又反应过来, 迟疑道,“也不是……怎么说呢, 好像还没完全到那个点上。” 别弯月冷哼一声:“别装,恋爱的酸臭味都快化成脓流出来了。” “……别说那么恶心。”隋昭昭悻悻道, “那你鼻子还挺灵的。” 人潮汹涌里,谁也没看见一个正在发传单的套头玩偶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移步过来。 “……谁啊?”半晌,徐庄闲靠在越野的车头旁边, 垂头状似不经意的好奇,“骆清河?” “除了他还能有谁?”隋昭昭随口道。 还是那阵风, 好似在整个伯利塔无所事事的转悠了一圈,又飘了回来,轻轻落在徐庄闲的头顶。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句话的残忍程度,徐庄闲一声不吭。 隋昭昭算是对别弯月之前那句话保持默认,不知道是在和他们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我不想让他觉得,永远有人在抉择之间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 这句话倒是听得别弯月挑了挑眉,她还没开口问,下一秒,隋昭昭的话题突然就变了个方向:“骆清河是常安诺的儿子。” “哪个常安诺?”别弯月瞪大眼睛,“那个啊……” 这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常安诺呢? 别弯月听得恍恍惚惚的,徐庄闲却顷刻间懂了隋昭昭在想什么,蹙眉问道:“他姓骆,哪个骆?” “开河集团的那个骆。” “难怪,难怪——” 尘封在旧档案里的疑点终于在此刻收获到了眉目。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通电话吗?” 隋昭昭的记忆顺着这阵微风又飘回了她大学毕业后的那一年,当时她在纳河自然保护站工作还没满一整年,这在很多年没人坚持下来的纳河保护站,也算得上是实打实的新人了。 雪山如同亭亭玉立的羞女,只在天气好的时候,才能让不远千里跋涉于此的旅人们窥见其颜。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保护站的热线电话响了。 “新人,去接电话。”戴着姜黄色针织帽的青年明明看上去跟隋昭昭差不多的岁数,却偏偏指挥出了一种趾高气扬感——那毕竟是耳朵那小子第一次从老幺的称号里毕业。 隋昭昭跟他一人一个椅子翘着二郎腿坐门口晒太阳,闻言掀起眼皮一脚踹到他的板凳脚上,巧劲儿用得很是到位,把一个一米八几的高原壮汉跟椅子连在一块翘了个四脚朝天。 “嘿,我说你——”耳朵狼狈爬起身的怒吼还没起个头,看到的却是隋昭昭得意洋洋溜走接电话的背影,没有听众的怒骂只好卡在嗓子眼里冒了条白烟。 等他气势汹汹的杀过去的时候,却听到隋昭昭提高音调严肃的声音:“是,您慢点说。” “我是常安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女人的声音很虚弱,但她天天在纳河唯一一台电视机里反复播放的声音让还是隋昭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可人影后现在不应该正在地价金贵的大别墅里享受生活吗? 她有些迟疑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你们保护站反盗猎行动的广告了。”常安诺那边的杂音很重,但是她的声音却极具穿透力。 “对的,是我们。”隋昭昭不确定大影后想要干嘛,难不成是要做宣传代言? 电话那边骤然沉默了良久,才传来常安诺微弱的低声:“我能相信你们吗?” “当然了,常女士。”隋昭昭顿时感觉到了这句话的分量,不由得严肃起来。 “我想要实名举报纳河地区……有一伙盗猎组织。”常安诺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隋昭昭能清楚的听到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他们说外语,但不是英语……也可能是方言,我不确定。” “盗猎组织?还有别的信息吗?方便跟您见一面吗?”隋昭昭瞳孔顿时紧缩一下,一边用手给耳朵打了个手势,在这种时候耳朵早就忘了刚刚的一脚之仇,立马敛神迅速去找来站长。 第74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情绪似乎很糟糕,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只听到这么多,我不确定……还有那些、那些女孩儿……她们都……” 话音到这突然戛然而止。 “什么女孩儿?是说盗猎团伙里有一些女孩吗?”隋昭昭急忙追问道。 下一秒,电话陡然被切断了。 “喂?喂?常女士?” 陷入忙音。 当天纳河的所有森林公安和保护站一起就此举报电话开了一场会,奇怪的是,当时谁也没能再联系上常安诺,那通电话所有的踪迹都被瞬间清理了个干净。 电话事件发生后的第72的小时,常安诺在临京别墅的花房里自杀了。 自杀原因众说纷纭,有人报出常影后沦为资本的玩物,抑郁而死,也有人说常影后是为情而亡。 隋昭昭甚至不确定那通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常安诺本人。 因为在那通举报电话里,实名显得格外的多余。 不过因为她,纳河重新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反盗猎搜查活动,最终一无所获。 徒留下那些宛如迷雾沼泽一样的疑问压在了心底。 直到迷雾的真相最后涌出,隋昭昭才知道那通电话起到了怎样关键的作用。 盗猎团伙有人精通大数据,在搜查之前就利用算法将资产和货物进行的转移和掩盖,只不过再精明的技术人才,在匆忙之下也会有所遗漏。 正是那些无法自洽的遗漏下来的痕迹,给这张深藏在纳河边境的黑暗大网,引来了延迟的灭顶之灾。 隋昭昭把那天的情景再现了一边,徐庄闲已经完全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底眸点头道:“几年后的今天,骆山河又牵扯进来绝不是偶然,这事儿从一开始就跟开河集团脱不了干系。” 一团宛如浓烟般的乌云罩在了上空。 “骆哥,你听到了吗?”带着颤抖的声音突然从一动不动的玩偶服中传来,熊猫头被摘下,王筱竹赤红着双眼,手里还举着一个亮屏的手机,上面赫然是正在通话中的提醒,通话对象是骆清河,“常姨她……死得不明不白。” 隋昭昭顿时变了脸色,伯利塔这个点人实在是太多了,在加上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大脑一片混乱,她反而没注意到王筱竹的接近——即使王老板的本意一开始只是偷听隋昭昭和疑似骆清河情敌的男人对话。 正在通话中—— 屏幕一直亮着,良久,里面才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低沉:“隋昭昭,站在原地等我过去。” “骆清河,你听我……” 电话被挂断了。 王筱竹一双眼睛通红,他浑身都在发颤。 气氛瞬间从三人聚会的轻快变得凝涩起来。 “……既然这样。”别弯月也感觉到了气氛十分不妙。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徐庄闲自然而然的接上,他可不想被疑似受害者的家属讨要其实他自己都还没理清楚的来龙去脉。 隋昭昭:“……” 她的怒骂声还没出口,两人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徐庄闲知道隋昭昭为什么在骆清河那里暂时犹豫的瞒下来了这件事,无非是不想看着他再陷入跟他母亲一样错综复杂的泥潭里。 “你就这样了?”走了好一段距离,别弯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怎样?” “早就说过了,别在我面前装。”别弯月轻哼一声,“手掐紫了吧?” 当时隋昭昭承认跟骆清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站在徐庄闲旁边,那人手臂上骤然紧绷的肌肉可不像是他脸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徐庄闲沉默半晌,摊开掌心,果不其然看到四个血淋淋的指印,啧了一声:“眼睛真毒。” 别弯月也没再说什么了,往前走去,幽幽道:“真惨呐徐少爷。” “你别说,这么一想,咱仨都挺惨的。”徐庄闲枕着后脑勺,悠悠道,“一个异地恋,一个还没恋就要异地了。” “是啊,还有一个死守二十多年,”别弯月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又直视着前方,突然喟叹道,“一场空。” 第39章 吵架 “我比那姓骆的好多了。”也不知道徐庄闲轻佻的语气里到底藏有几分真心。 “那谁知道, 我又没见过姓骆的。”别弯月实话实说。 “……”徐庄闲瞬间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责备道,“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啊, 好话也不会多说两句。” “谢谢, 本小姐只说实话不说假话。” “徐庄闲,你胆子太小了, 用好话说就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过度谨慎。” 别弯月教训起人来还是有那两分的认真在里面的, 她句句正中徐庄闲用工作麻痹了岁岁年年的内心:“你担心说出口了就没办法跟昭昭做朋友,现在如你所愿,你已经能跟那傻子做一辈子的朋友了。” 徐庄闲沉默半天, 鼻腔微微哼出一口气:“那可说不准。” “你就嘴硬吧。”别弯月想起来也是唏嘘, 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记不记得高考结束的时候,年级群突然传起了隋昭昭跟一个之前学长的绯闻。你连问都不敢去找昭儿问, 拉着我和一大帮子男生,在大排档喝了一晚上闷酒, 谁问也不开口,直到你喝醉了半夜非要去踹那学长家的栅子门两脚, 还差点进警局才知道你是为了点啥事。” 第75章 “你能少记些让我丢脸的事吗?”徐庄闲一听这事就牙疼。 “我才懒得说呢,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别弯月信誓旦旦道, “我还得回长洲备婚,再喝酒可别找我。” 那次很显然是一次误会, 隋昭昭知道之后哭笑不得的解释了半天,并且摸着徐警官当时还没剃成板寸的卷毛调侃着安抚道:“放心,你和弯月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不会有人代替你们的位置的啊,乖一点。” 他听到自己欲言又止的声音:“我是单纯看他不爽……隋昭昭, 你别摸乱了我的头发!” 三人脑作一团的身影宛如还在昨天。 想到这里,徐庄闲突然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抬头看向突然阴云密布的天空,低声喃喃:“你说,神明会一直眷顾我吗?” “那可不一定。”这次别弯月摇头道。 “不一定,听你的描述,她只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有着一群盗猎组织的存在,可能甚至连脸都没见过,不能断定跟纳河那个盗猎集团有太大牵扯。”骆清河的表现比他想象之中要平静很多,有条不紊的坐在林诃的办公室里分析,“不过我这倒是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林诃警官就从物证箱里掏出了一本五颜六色的杂志,封面印着各色各样的模特照。 “这是什么?”隋昭昭蹙眉念出封面上的名字,“女——郎——秀?这是什么东西?” 她又翻开瞧了瞧,看上去似乎只是一本面向男性群体平平无奇的一本杂志。 “玉化音影出版的,这个公司是开河集团挂在常安诺名下的。我查过了,这里面大部分的模特都是开河娱乐的小明星。奇怪的是《女郎秀》杂志的销量一直都出奇的低,自发行起没有一天是赚钱的。”骆清河食指轻轻的敲着桌板,面上看不清表情,“但是它竟然硬生生的做了十多年还没被撤掉。” 骆清河本来就不是缺钱的人,他之所以霸着不属于他名下的玉化音影不放,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接道:“四年前才停刊。” 这个时间线卡得太让人觉得惊悚了,似乎所有的线索冥冥之中已经在渐渐浮出水面,即将要和尘封多年的疑问对上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见隋昭昭仔仔细细盯了半宿,林诃忍不住发问。 “什么也没看出来。”隋昭昭实话实说。 这倒是在骆清河的意料之中,毕竟他都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遍了,这本杂志就仿佛是他神经敏感的确诊单,直到常安诺的死被证实存在问题,它才重新在怀疑的目光中重见天日。 “只有这一期吗?能再看看别的吗?”隋昭昭翻到了一页看上去格外不起眼的主体服装秀上,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瞬间惊疑不定的抬头问道。 骆清河二话没说就跟林诃一起去搬了一箱子的杂志回来:“这是停刊前一年的所有了。” 隋昭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翻了十几本杂志,突然问道:“为什么每一期都有动物主题?” 《女郎秀》除了十分展现模特的身材之外,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一本期刊里面有二十多个不同的主体,似乎每期都在变化,偶尔能看到主题重合但服装不同的。 每一期都有动物主题,这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旦常安诺在自杀前和纳河盗猎组织有过接触这个前提一旦成立,反而成了隋昭昭的疑点。 这种陈年旧案林诃见多了,复原极其困难,最重要的就是人脑子里的那一阵灵光一现,很显然隋昭昭似乎现到了,她骤然严肃,迟疑的开口:“你们说,常影后那通电话里指的那些女孩儿,会不会跟这个杂志有关?” 她这话一出,几人皆是神色一顿。 骆清河瞬间理解:“林诃,你能查到发行期间,有谁持续不断的买过这本杂志吗?” “好几年的时间了,有点难度。”在两人紧盯着的视线下,林诃叹了口气,认命道,“成,我让人加班加点的找行了吧?” “记得给人加班费。”骆清河喝了一口桌上的速溶咖啡,有些嫌弃的又搁了回去,意有所指道,“别辜负了热心市民给贵局捐赠的设备。” “……等我消息。” 行,是真祖宗。 “那现在我们该谈谈,你为什么瞒着我的这件事了。”骆清河看着隋昭昭,他的眼神有一种极其刻意的冷静和沉稳,刻意到甚至接近于冷淡。 “我不是瞒着你,是我也没理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隋昭昭自知理亏,“你查了那么久骆山河的事情,骆家水那么深,你已经算是站到风口浪尖了,别再被卷到纳河来了。” “这你也知道?”骆清河不吃这一套,冷着眸装模作样的悟了一声,“听说姓徐的家里也是搞内斗的,他告诉你的?” “神经,你怎么又扯上徐庄闲了?”隋昭昭脾气也起来了,“我都说了是为你好,你跟我急什么?” 骆清河冷嗤:“隋昭昭,你太自大了。” “我自大?”隋昭昭莫名觉得讥讽,“自以为是了一辈子的骆少爷也有说别人自大的一天?” 第76章 她只是太害怕了。 隋昭昭看上去好像跟铜墙铁壁似的,实际上那点镇定自若有多少水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太害怕悲剧重演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牢牢的刻在了灵魂里。 许医生从来没有给隋昭昭开心理健康证明,其实原因就在于此,她对相同的场景的应激反应太严重了,以至于占巴才会抓住这一点持续不断的帮她重演。 “骆清河,你是想吵架吗?” “我犯得着跟你吵吗?有这功夫占巴都已经无聊得跑到警局自首了。” “那个,我说你们要不要冷静一点……”林诃试图劝两句,这两人却像是凭空掀起了一层透明的防护罩似的,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 没办法,林诃只好贴脸开大,冷硬着声道:“你们这对小情侣在警局吵什么吵!” “谁跟你说我们是一对了?”隋昭昭迅速反驳。 “亲嘴了就一定要在一起吗?”骆清河不甘落后的质问,“不在一起犯法吗警官?” “呃……倒是不犯法,”林诃败下阵来,悻悻的降低了声音,“顶多是有点道德层面的问题吧。” “也是,亲了拍拍屁股就跑,也不给一个名分。”骆清河冷嗤一声,扬声道,“林警官,这种女生道上叫什么啊?渣女?海后?” 骆清河一带着姓叫林诃警官,就令人毛骨悚然。 事实证明,犯罪心理学博士又怎样?恋爱脑摧毁一切滤镜。 “哎,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林诃短暂的十多年职业生涯,一开始是从小片警做起,什么鸡毛蒜皮的架他没劝过,当时还被同事们戏称为民事和解之王,他眼神坚定的试图恢复几分那时候的功力,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要不然喝点水?” 骆清河礼貌的婉拒并对好友提出可执行性的意见:“没话说可以不说。” “你给谁泼脏水呢?”隋昭昭看着好像也气得不轻,平时如春水一样淡然的眸子如今宛如达到了沸点的开水,“我敢给你敢要吗?” “别冲动别冲动。”林诃一听瞬间有些头疼,战事怎么突然又升级了。 “我又什么不敢的?”骆老师完全没听进去,骨子里的那股倨傲味又出来了,居高临下道,“现在去买对戒。” 隋昭昭冷笑一声:“去就去。” 她刚迈出一步,又骤然停住脚,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样转身蹙眉的看着骆清河。 骆老师站在原地,面上不动如山,却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丝丝被看穿的心虚和紧张。 “谁出钱?”隋昭昭神色严肃的问道,仿佛遇到了该做什么不得了的决策的时候。 “……”骆清河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装模作样道,“就你那点破工资也就够买个盒子。” 这点倒是让隋昭昭无法反驳,她悻悻然:“那我就买两个盒子吧。”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两人对撞的硝烟,结果到了最后一脸呆滞留在办公室完成冰冷的工作的人,却只剩下林队一个。 林诃半天反应过来,才骂骂咧咧跑去通知加班了。 第40章 西塔山疗养院 银色的纹路如同缠绵的荆棘一样, 缠绕在两枚相互交错的对戒上,玻璃柜里一对对的闪耀如银河璀璨,也有炙热如烈火焚烧。 人类真是很奇特的生物, 他们似乎生来就有着去建构爱意的天赋, 当一枚戒指圈上中指,就意味爱作为情感虚拟的产物, 那一刻却被建构成了真实。 骆清河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搞创作的, 势必还是有些审美能力在身上的,把对着琳琅满目的玻璃柜移不开眼的隋昭昭拎着后领走到了这家商业街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家门店前。 那是一个相当出名的品牌,除了价格昂贵之外, 名气更多的加注在了品牌的创建理念上面。 “一生只能送给一个人。” 隋昭昭却在这样的广告语前停下了脚步, 又被骆清河一把拽了进来。 “两位想看点什么?”销售面目亲和的走了过来, “是准备结婚钻戒吗?” “对戒。” “两位移步到这边来看看,都是我们时下最新卖得最好的款式。” “什么意思?戒指只能给一个人买啊?”隋昭昭看着店内金碧辉煌装修里那块显眼的广告牌, 古怪问道。 “你还想让我给几个人买?”骆清河沉着脸反问。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隋昭昭摸了摸鼻尖,含糊不清道, “我这不是怕你以后……那什么的后悔是吧。” “你非要在这么喜庆的日子说这么扫兴的话?”骆清河觉得他的脾气都要跟着隋昭昭练出来的,放以前他早被点炸了。 隋昭昭十分上道的做出了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这对戒指形如白天鹅的羽翼, 寓意着两位的爱情洁白无瑕。”销售一看骆清河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满心欢喜的推荐道, “这对呢,设计的是一条被斩断的锁链, 意味着爱情不是囚笼,而是披荆斩棘的宝剑。” 骆清河扬眉:“把后面这对拿出来给我看看。” 设计理念才是为设计品赋值的东西,它宛如一柄利刃, 戳进了来买戒指的人们无法言说的情绪里。 第77章 “隋昭昭,你看看这个……”骆清河只不过是个转身的功夫, 人就不见了。 他身形明显一顿,黑沉沉的雾色笼罩住了眼底,像是什么东西在眼中凝结成了冰,手上的戒指盒被陡然放下。 骆清河突然又想起隋昭昭刚刚问出来的含糊不清的问题,冷笑一声,脑海里的念头却止不住的往里钻。 她走了?她直接就走了?真像是她的作风。 那我还在这干嘛?哦,我在买对戒。 她甚至都不愿意来敷衍我一下,毫无顾忌的就离开了吗? “先生?先生?要不要帮你拿出来试戴一下?” 销售的话唤起了他恍惚的神经,骆清河看着两枚银色流光的戒指,讥讽的勾了勾唇角。 试戴什么?一只手戴一个? 这位销售不愧是店里的销冠,感觉到不对劲,立刻有眼色的笑道:“不知道两位什么时候结婚呢?看您女朋友心都被框在楼上钻戒区了,也是,哪有女人不喜欢钻石……” 她话都还没说完,骆清河已经一阵风一样的走到二楼去了。 销售:“……” 这是什么霸总追爱小逃妻的剧情啊! “女士您真有眼光,这款是我们家的经典款,大影后常安诺生前同款。” 隋昭昭一进来就看到了常安诺的海报,按理说她去世了好几个年头的,代言应该都被撤掉了才对。 “常安诺也是在你们家买的。” “当然是啦。” “那你见过她吗?” “呃……倒是没有,我是最近才来的新员工。”吹牛的销售沉默了。 “想买钻戒?”骆清河先是扫了一眼大海报,然后懒洋洋的从身后圈住了隋昭昭。 “不是。”隋昭昭连连摆手,“我就上来瞎看看。” 骆清河轻哼一声,唇角比ak还难压:“那得先领证才行。” “……”隋昭昭懒得理他,“对戒你选好了?” “还等你?”骆清河直接打开给她看,“走吧,买单。” 银质锁链如同荆棘一般缠绕在戒圈上,蜿蜒了两圈又突然被一刀斩断,沉闷的锁链设计瞬间变得具有呼吸感。 隋昭昭的眼睛在买单的时候都紧紧的黏在了对戒上。 ——她是真的喜欢。 这个念头瞬间冲淡了骆清河突如其来的宛如沉沉潮水一般的情绪,莫名扬了扬唇角。 销售在为他们登记身份认证的时候,不知道在泛着白光的电脑屏幕上发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她礼貌的又将骆清河的出生年月日姓名等细节重新核对了一下,然后留下一句“请稍等一下”之后,转身打了个电话。 “咋了,你犯事儿了?”隋昭昭看着销售骤然严肃起来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你又知道了?”骆清河没好气道,“万一是中奖呢?” “您好,骆先生,我们老板有事想要和您谈一下。”就在闲聊的这会功夫,销售已经端着手机走过来了,“这边请。” 这家店是专门做钻戒的,以其价格昂贵和设计理念最为出名,作为临京最大的珠宝品牌活跃在大众视野里,而这家店的老板,只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 “八年前,常小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那天她在我这里留下了一个东西。”男人坐在摇椅上轻笑,“她说这只是她一个小小的豪赌,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人把它拿走。” 男人浑浊的眼珠从镜片后面看,像是一片汪洋的灰海:“所以骆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骆清河抬眸,那眉间的气度不凡,像极了常安诺站在领奖台上最耀眼的时候,男人不由得怀念的喟叹了一声。 “常小姐说,如果有一天清河不再是一个人,身边拥有了足以共度一生的爱人相伴,那时他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心理学真是一个相当玄幻的东西,世人常常感慨。 “即时,如果他愿意,如果血脉真的有传承,如果这种传承真的会如同奇迹一样降临在她的身上。”男人不知道这些年暗自背过多少遍这段话了,嘶哑的嗓音吐出来的话语依然流畅清晰,“那就去找你想找到的真相吧。” 男人缓缓的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陈旧的纸张:“我常劝说她逃离这个地方,但常小姐虽一生毁于爱,却到死都相信爱。” 骆清河的眼神宛如一片倾山倒海后回归平静的天幕,他接过那张纸。 “西塔山疗养院。”隋昭昭皱眉,连她都隐隐感觉到了古怪,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将要如同串珠一样的,在常安诺这个彻彻底底的圈外人身上串联了,“这是什么地方?” “郊区的一个精神病院。”骆清河捏着纸张的指尖微微泛白,“我只知道她有精神问题,但不知道严重到住过院。” “非也。”男人慢悠悠的举起拐杖敲了敲地面,“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精神问题。” “不可能!她每天都会吃盐酸三氟拉嗪片。”骆清河想也不想的反驳了。 闻言男人反而笑了:“是吗?你连药瓶子都注意到了,看来你也并非像你母亲所说的那样置身之外啊。” 第78章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真的觉得那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的吗?话尽于此,要不是常小姐对我有恩,我这个活一天算一天的老家伙又何必掺和到这样的事里面呢?”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不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那是用来干什么的?”骆清河紧紧的攥着拳头,他当然知道这句话背后隐隐透露出来的含义。 盐酸三氟拉嗪片使用过量会导致神经系统损害,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记忆退化、痴呆。 她要是一个活生生好好的人,干什么非不要命似得的上赶着去吃起这种药物来! 但是男人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便阖上眼睛赶客了,怎么问也一言不发。 “骆清河,我们先走。”隋昭昭站在他旁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浑身肌肉达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她安抚着他僵直的肩膀,“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去西塔山疗养院,一切自然会见分晓。” 骆清河从那股冰冷窒息的溺水感中被唤醒,他反握住隋昭昭的手,神色冷硬的大步离开。 半响,屋内的男人才重新睁开眼睛,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双鬓上,刺眼的光芒透过玻璃折射出五彩的形状。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里都盛满了阳光,低语道:“放心吧,他和你一样优秀,也如出一辙的勇敢。” “我看过了,他比你眼光可要好多了。”男人仿佛透过耀眼的光芒,看到了芳华正茂的女人的倩影,“你在天上的话,保佑保佑他们吧。” 郊区疗养院门口,风吹落叶,满地凄凉。 “西塔山疗养院要预约,只接受下午三点以后的探访。”隋昭昭靠在车门边,有些无奈道,“骆老师,还有两个小时,咱们现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更迂回一点的法子?”骆老师委婉发问。 “你说话蛮迂回的。”隋昭昭呵呵一声,对着铁门扬了扬下巴,“那一个保安队,您看您一拳能解决几个?” 秋意寒凉,那群保安身上还是穿的黑色短袖,一身的腱子肉暴露在刺骨的秋风中。 金灿灿的枫叶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轻飘飘的挂在了隋昭昭的发丝上,骆清河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伸手把枫叶摘了下来。 他的眼神看上去那样平静,隋昭昭却能感觉到是一层又一层的水汽凝结在了眼球上,又被这人硬生生的压着冰封了起来,像是靠近东南亚赤道地带的野火山熊熊喷发前的蓄力一般,沉默而恐怖。 隋昭昭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甚至说,她是一个极度厌恶安慰的人,她从来不会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和人打交道,那些怜悯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面部肌肉牵动,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悲剧的上演。 “别忍着。” 但是她看着骆清河那双落在光影下沉默而阴郁的眼睛,却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又由于身高原因只好状似自然的落在了肩膀上。 她才知道原来安慰这个举动,表示着需要被安慰的其实只是动作的发出者。 是她心里那股密密麻麻的刺痛,需要得到一个缓解。 骆清河俯身抱住她,声音沉而沙哑:“你永远不会弃我而去吗?” 在这个秋天,隋昭昭说:“永远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第41章 人神帝国 “徐副, 这太难找了。”小蔡来局里实习和转正加起来不到三个月,人就已经比在校生看起来至少要老了个五六岁,他皱着五官愁道, “边境这半年有船走的码头我们都找过了, 犯罪分子抄是抄了不少。” 他完全低估了亡命之徒们为了不被抓到所做出的各种手段,跟教科书里讲得完全是两码事:“但是那个占巴他太狡猾了, 就像是逗着我们玩一样, 每次快要摸到一点尾巴的时候,人就撤退得无影无踪了。” “不然你以为当初那么大型的一次抓捕行动,怎么还能让他现在都没归案?”徐庄闲已经连着加班两天两夜了, 胡子都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哪还有警草的半分样子, 冷哼道,“让他跑, 咱们坐在后方两手抓。纳河那边现在怎么说?” “最近据说是有部分入纳河境内的,既不像游客又不像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是返乡户口, 倒是感觉像是专门来找什么东西的。” 徐庄闲眼皮压了下来,突然从旁边摞成山的文件里翻半天翻出来一个海报:“一个月后是朝圣节, 那时候纳河境内的人数就根本不是人力可控的了。” 他用食指点了点那张海报,思索道:“最近国内形势查得更严了, 如果他想尽快拿到那批皮货脱身,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蔡在旁边站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手上记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徐庄闲揉着太阳穴,看向窗外, 低语叹气:“隋昭昭,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们的时间不多, 有什么话尽快说。”护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四十分钟之后,0312就得到大厅里集中看电影了。” “0312是谁?”骆清河挑眉。 “不是你们把0312的探望单给我看的吗?”闻言护工脸上浮现古怪的神色,“我们私人疗养院只能凭探望单进来的,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吗?” 第79章 “我们是啊。”隋昭昭赶紧接道,一边给骆清河使眼色,“那不是咱妈吗?” “0312是男性。”护工狐疑的扫了两人几眼,“你们两个过来登记一下。” “让你多嘴。”隋昭昭恨铁不成钢的刀了他一眼。 骆清河:“……” 明明是她自己说错了性别漏了嘴。 十分钟后,护工带他们进到了一个后花园里,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一个姓的话,应该是亲属吧。”护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骆清河,叮嘱道,“只有四十分钟啊。” 隋昭昭还在想一个姓是什么意思,身边的骆清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侧头看他,光影交错下,薄唇抿成了浅浅的一条线。 刹那间,隋昭昭意识到了。 ——这人骆清河认识。 直到两人走到跟前,那人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特别大,看脸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背脊以一个极度不自然的形态弯曲着,双肩下塌得十分严重,睁开的双眼半天才聚上焦,显得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你好,请问你认识常安诺常女士吗?”隋昭昭眯起眼睛打量道。 中年男人仿佛是耳聋眼瞎了一般,眼神飘忽得容不下两人的身影。 “别装。”骆清河冷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了这人的名字,“骆徐青。” “呵呵呵——”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像是生锈的发条转动了起来,老化的锯子割上坚硬的树皮,“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怎么,你更喜欢别人叫你0312?”骆清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像是阴森森的寒冬,仿佛变了一个人,“我以前听说郊区这边的好几个精神病院里住着的都是些犯了事儿被家里抛弃避祸的家伙,你呢?你犯了什么事了?” ——骆徐青。 这个名字隋昭昭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是她曾经听徐庄闲说,骆家如今的掌门人骆老爷子,唯一承认的儿子目前在国外开拓海外市场,所以新闻上这些年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 隋昭昭莫名的就将这个人就和那段缥缈的传言对上勾了。 “我没听错吧,清河?”男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出一整句话了,声音又缓又哑,还带着诡异的尾调,“你是在对我幸灾乐祸吗?” “难为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骆清河冷嗤。 “多少年没见过你了?都长这么大了。”干裂的嘴唇慢慢勾起,牵动脸颊周围布满纹路的面部肌肉,他像是一座灰尘扑扑的雕塑,“怎么?姓常的把我送进来,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骆清河跟常安诺眉宇间的相像,并不是那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觉,只有亲近的人才能感觉到同样的神韵出现了怎样的血脉传承。 “你什么意思?不是老爷子把你送进来避祸的?”骆清河虽然之前就察觉到了一点猫腻,但他对骆徐青的日子完全没有兴趣,也就没有深入查下去。 这么一看,似乎跟常安诺还有关系。 也许是在疗养院待得太久了,骆清河是第一个前来造访的故人,还是他血脉至亲的儿子,骆徐青瘫在靠背上,双手神经质的摩擦着:“你们都以为常安诺是什么可怜的小绵羊是吧?这婊子就是靠着那张脸骗人的,呵呵——你见过你母亲在别人身上摇尾乞怜的样子吗?见过她下贱的哭着喊着求求我放过……” 他满嘴神志不清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就被骆清河不耐烦的一手掐住了脖子,他的手劲毫不留情,手腕上蜿蜒的青筋暴起,户口紧紧的卡着骆徐青呼吸的命脉。 骆徐青的脸瞬间就涨得赤红,再慢慢变得青紫,嘴巴肌肉绷紧了,用力的打开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隋昭昭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挡住了护工背对他们守着大门口的视线。 “慢慢说,她是怎么把你这个杂碎送进来的?”骆清河松开手,厌恶的掏出纸巾擦了两下。 “咳咳——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骆徐青和真正的精神病待在一起太久了,以至于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捂着脖子狰狞双目。 “我妈自杀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骆清河的声音骤然扬了起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山火,“你一个胡吃等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让她因为你殉情?” 骆徐青看着自己那位从小到大情感都冷淡的儿子宛如被逼近囚笼的野兽一般嘶吼,这种时刻才涌现出来的心里卑劣的上位感缓慢占了上风:“呵呵——她当了帝国一辈子的傀儡,最后竟然妄图摧毁什么,你说她是不是蠢货呢?”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骆徐青,你到底有什么良心?”骆清河压制住了脑海里下意识的发问,一把拎起骆徐青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一个女人而已,你真是跟你妈如出一辙的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骆徐青冷嗤道。 眼前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却莫名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怪异感和不安感。 第80章 “你的大事又是什么?”隋昭昭自然的接住,“能比自己的妻子还要重要?” “你们这种普通人根本不懂,金字塔理论听说过吗?”骆徐青听她问到这个,突然嘶哑的笑道,“我们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们甚至高于人类的族群!我们是人神的帝国。” ——人神帝国。 这个中二的名词瞬间引起了隋昭昭的注意,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是在占巴那里,他说的是寮语,用中文翻译过来才是古怪的人神帝国。 隋昭昭和骆清河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你既然有帝国,你的帝国为什么不来救你?”骆清河怒道,“那这跟我妈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帝国的一枚棋子而已,她们那群蠢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运输——”骆徐青古怪的卡壳住了,又低声笑道,“可惜了,她根本不懂,她死也不会懂的!” “你嘴里说的那个叫占巴的是谁?”隋昭昭冷不丁的发问。 “他是帝国的使者,他是我的供货商……”骆徐青陷入疯狂怀念的记忆骤然清醒,咬着后槽牙怒道,“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占巴了?我根本没说过!” “是你们!你们两个故意的!”骆徐青一口气差点没有倒吸上来,指着骆清河的指尖都气得发颤,“真他娘的会装!我当时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个祸害!” “真不好意思,你太好懂了,一个目中无人的loser。”骆清河轻笑一声,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刚刚怒火攻心的演绎在顷刻间消散了,“我不装得生气一点,怎么让你得意到无话不说呢?” “让我猜猜,”隋昭昭脑海中缺失的那一环,在此刻连了起来,“占巴是你的供货商,他手里那些皮货不全是走的暗网运输到了海外,还有一部分是通过你这边的渠道是不是?” 骆徐青咬着牙闭口不言。 “看来是这样。”骆清河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我记得你有一个玩破产的公司,正好是那一年被老爷子关了,你是通过那个公司贩卖的皮货?” “你有什么证据!”骆徐青看着骆清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他从小就不喜欢的病恹恹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成长成了索命的镰刀。 第42章 冷静点 “《女郎秀》每期的买家林队已经找得差不多了, 你觉得有多少能帮你保住这个秘密?”骆清河那一嘴循循善诱的功夫,难怪能到犯罪心理学博士呢,“不过别急, 我们先不谈证据, 谈谈真相。” “杂志每期都会有一个动物主题的服装秀,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一本普通的服装秀, 但是对于你的买家而言, 却是一场动物皮毛秀吧?”点到那本杂志,隋昭昭瞬间就反映过来了。 “不止,玉化音影出版刊物, 破产的那个公司负责洗钱。”骆清河蹙眉, “这样说, 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这个产业链了,为什么要扯上常安诺。” 骆徐青没想到他们能一直查到这里, 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那些皮货贵是贵,利润也足够大, 但是它终究不是市场上流行的主要渠道。”半晌,骆徐青脸上的铁青才缓缓褪去, 刚刚的歇斯底里的人仿佛不是他一样,他突然笑着徐徐开口, 表情宛如慈父,诡异得不行, “清河,爷爷让你学过商业管理吗?” “促进消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市场需求最旺盛的到底是什么?”骆徐青低声笑起来,一阵阵的笑有规律的间隔开来, 神经质般的回荡在后花园里,“是欲望啊, 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是性。” 几乎是顷刻间,隋昭昭突然明白了常安诺当年的那通电话里面的那些女孩儿到底是谁了。 这就意味着,那本《女郎秀》卖的不仅仅是刊物,也不仅仅是皮货,卖的甚至还有上面的那些女孩。 “你还搞拉皮条?”隋昭昭眼神冰凉。 “别说的那么难听,商业交易而已。”骆徐青不以为意,“常安诺是我的招牌,她太漂亮了,也有劲儿,客人就喜欢这样的。” “但就是因为她太有劲儿了,我才得找到一个东西拿住她。”骆徐青眼神里面已经有了一股神志不清的糜烂,他突然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骆清河,“你猜猜那个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她的孩子啦。 这个答案出现得十分自然。 常安诺怎么说也是个有血性的影后,曝光还是玉石俱焚两个选择她眼睛眨都不眨,她可以,但年纪小身体差的骆清河不行,但那些手里有把柄的姑娘们不行。 所以常安诺硬生生的在这个血淋淋的世界里待了十多年,这样宛如地狱的日子,正常人是活不下去的,要么疯要么被同化。常安诺不仅没有,她甚至找到了骆徐青背后的供货商,并且成功向纳河保护站传递了信息。 常安诺都查到这一步了,手里必然握着更多的证据,摧毁整个产业链指日可待,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呢? 骆徐青像是看懂了隋昭昭眼底的疑惑,起恶群搜索81四8一六96三,加入看更多好文却不解释,只是嘶着嗓子扭曲的笑道:“你知道那个贱人临死前跟我说什么吗,她说不要让清河知道这一切!她毁了我的一切,我不仅要让你知道,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她死在你面前,不然你还以为那天真的是常安诺叫你回来的吗?” 第81章 黑色的乌鸦古怪的叫着,停留在凉亭的盯上。 ——那就让他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骆清河耳边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这句话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如果这样的人渣都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常安诺要死?凭什么那些英勇的人要死呢? ——让他去地狱里忏悔吧。 “骆清河,你冷静一点!” 隋昭昭看到他的手再次掐上了骆徐青的脖颈,这跟之前那次的装模作样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他的手宛如钳子一样不给骆徐青丝毫喘息的机会。 时间快到了,护工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煞白的跟着隋昭昭一起把两人扯开。 好不容易把骆清河拉开了,隋昭昭一抬头,就发现他的眼底像是血淋淋的暴戾酝酿在水面上,波涛汹涌,薄薄的一层刀片上散不尽的寒霜,陌生得令人恐惧。 “哎呦你们怎么这样啊!”护工立马安抚起了窒息得快要昏迷的骆徐青,怒道,“我跟你们讲我要报警了!” 隋昭昭恍若未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暴怒中的骆清河抵在了旁边凉亭的石柱上。 她用手肘抵住他的胸口将骆清河按在石柱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了他难以抑制的喘气和剧烈的心跳。 “凭什么他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躺在疗养院吃吃喝喝?”骆清河宛如被困在马戏团中的野兽,只能无数次的绝望又挣扎的低吼着,“你说啊,他凭什么?” “骆清河,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我吗?”隋昭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我会让他得到他该付出的代价的,你不是犯罪心理学博士吗?你告诉我,一个罪犯最应得的惩罚是什么?” 骆清河靠在石柱上,无力的弯下腰来。 “法律会制裁他的对不对?”隋昭昭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轻轻搁在肩膀上,“为什么会自杀?凶手难道只有他一个吗?通过一个罪犯抽丝剥茧还原真相,揪出所有有罪的人,不是你最拿手的吗,骆顾问?” “没有证据。”骆清河靠在她的肩膀上,沙哑着低声重复道,“没有能把他定死的证据。” 太久了,时间过了太久了。 骆清河在开河集团找了真多年,他太了解了,很多东西被清理得出奇的干净 即使骆徐青被不闻不问的关在这里很多年,但怎么说他也是骆家嫡系一脉的,逮捕他更是难上加难,况且他还是在精神病疗养院里。 “那我们就让他自己走进去。”隋昭昭说。 骆徐青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被护工们七手八脚的灌了点水才慢慢摆脱掉那种窒息的恐惧感,面前突然有人给他递过一张手帕。 他抬头,是刚刚跟在骆清河旁边跟他一唱一和的那位。 “你是谁?他女朋友?”骆徐青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说话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他突然古怪的低笑,讥讽道,“看到了吧,他也不正常,他也是个疯子!” “你知道你的人神帝国已经被抄了好几年了吗?”隋昭昭恍若未闻的翘着腿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三年前,纳河乐喇寺发现国际盗猎组织据点,纳河保护站与公安部门合作将这个毒瘤一网打尽,有部分高层扔在逃窜中。” 她仿佛感觉不到骆徐青骤然抽搐扭曲的面部肌肉,缓缓的继续道:“差不多一年前,逃窜的剩下那部分罪犯送上门来,半夜袭击纳河保护站,均被当场毙命。” “那又怎样,人神帝国永不落幕。”骆徐青冷嗤一声,仿佛对她的挑拨不屑一顾。 “占巴跑了。”隋昭昭不疾不徐道,“你要知道,是你的疏忽导致占巴被一网打尽了,现在你又向我们透露了从纳河到临京的一整条产业链,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挑拨离间。”骆徐青似乎完全不放在眼里。 “双生子,林三,王婆。”隋昭昭把在落水市遇到的名字都念了出来,一边紧紧的盯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的嘴角在听到双生子的时候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继续道,“你认识的吧?他们都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骆徐青重复好几遍,像是在宽慰自己,又恶狠狠的看着她,“占巴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 “但占巴知道我在哪里。”隋昭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甚至还有一些生疏的错别字,因此格外有特点。 ——亲爱的蟒蛇小姐。 骆清河即使坐在远处,也能一眼认出这封信,就是几个月前送到别墅的那个血淋淋的快递里的。 没触碰到核心的人压根就不可能见过占巴的字迹,但是骆徐青当年是占巴第二条对内销售的线路的负责人,很不幸,他确实见过。 那就是占巴本人的字迹。 “他要是知道我今天找到你了,你觉得你的使者会给你足够的信任吗?” 隋昭昭的轻声细语就像是一把凌迟的剔骨刀,一片一片的割下他的筋脉血肉,唤起了他灵魂深处最恐惧的回忆。 第82章 占巴是地道的老龙人,国内即使有贪赃枉法挑战法律边缘的犯罪分子,也大多披着一层光鲜亮丽的好市民的皮子。 不像占巴,他出生的国家就是战乱的地方,从小就是在人杀人的环境里活下来的胜者。 他想要弄死骆徐青,有一百种残酷的方式。 骆徐青很想镇定的大声斥驳她,但他的嗓子却因为太害怕痉挛得说不出话来。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说不定还能混个无期。”隋昭昭将视线落在他颤抖的嘴角上,“别到最后妻离子散,还死无全尸。” 一句话,唤醒这个中年男人自以为强大无比的内心的烂俗卑劣的恐惧。 骆清河坐在不远处,掏出手机拨通的一个电话:“林诃,叫上隔壁刑侦的,来西塔山疗养院抓人。” “说说吧,她为什么自杀。”骆清河冷着脸,眼神宛如在看杂碎一般。 “这点你还是去问老爷子吧。”骆徐青双肩无力的塌陷着,又变回了那幅如同死尸的模样。 他不人不鬼的逃了这么多年,装过疯卖过傻,双膝下跪给人磕头磕得稀烂。 他以为他逃得足够远,但不死的真相终有一天会直穿心脏。 生命从来不泯于短暂,却落笔于纵深。 第43章 常安诺 (完) 每到夏天, 温度高分子扩散得又快,要是还正巧赶上一次大消毒,医院病房里的味道有多窒息就不言而喻了。 白天的医院走廊总是要比夜间多了几分人情味的。 半夜时不时会有那么两间病房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门口长椅旁蹲着的家属佝偻着背脊, 握着嘴巴失声痛哭。这些个人物似乎已经成为了医院场景的主要npc。 天一亮,意味着病房里的病人们又在阵痛中扛过了一天, 保温盒里端着各式各样的粥和清淡的家常菜, 烟火气悄无声息的入侵到了冰冷的白墙中。 常安诺在出租房里躲了三天三夜不敢合眼,她在每一个警局门口似乎都能看到行踪诡异守在一旁的人,她不知道究竟是她神经崩溃太过草木皆兵了, 还是姓骆的真的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了。 ——也是, 也该轮到他如临大敌了。 常安诺冷笑。 她手里攥着的东西足够骆徐青连带着一连串的罪犯坐满整个临京的拘留所。 常安诺已经没有太多的顾忌了,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骆清河而已。 ——他快要大学毕业了吧。 常安诺无论如何也想要见这个孩子一面,有人跟她说骆清河最近在临京西区医院, 那是他今年的第四台手术。 医院病房区即使是白天也相当安静,消毒水的味道能带给常安诺心安。 她走到骆清河的病房前, 停住良久。 常安诺在跟骆徐青撕破脸皮的时候的那股玉石俱焚的英勇强悍,在这一刻却瓦解得分毫不剩了, 她面对这个孩子总归是有些忐忑的。 病房的门被打开,看到里面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常安诺不安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看看他。”骆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骆清河的床前,看到她笑着招了招手, “他刚动完手术,人还没醒呢。” “我以为您是唯一可以的信任的人了。”常安诺当然知道骆老爷子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一个月前,她已经确定了老爷子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也没参与过骆徐青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暗地里将骆清河托付给了他。 一个月后,老爷子在常安诺拿到锤死骆徐青的证据后又没有预兆的出现在了骆清河的病房里。 她显然低估了骆家对小辈的凝聚力和包容度。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原因,骆老爷子满脸的皱纹却柔化了他年轻时凶利狡猾的五官,在商圈翻云覆雨的传奇人物,这么一看似乎也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但常安诺知道,他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你过来看看清河吧,他长得像你。”骆徐青一辈子驰骋生意场,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见过,常安诺是他为数不多看走眼的那类人,谁也没想到一个那样柔弱如傀儡般的戏子,骨子里竟然能够那么狠。 “您为什么在这里?”常安诺没有依言靠近,疲惫的躯体还是霎那间的警觉了起来,“您不是说过绝不助纣为虐吗?” “我答应过你,自然作数。”骆徐青粗糙的手背覆上骆清河的额头,他虽然尚在昏迷之中,但眉头还是不自觉的皱着,轻叹道,“这孩子是个心思深的,我以为他这点是随了我,这样看来,说不定也是随了你。” “他是你亲孙子!”常安诺紧紧抵住门框,背脊不由得拱起,背在身后的手指在手机上悄无声息的点了两下。 她的身形看起薄如纸翼,人也是温柔那挂的长相,但那双眼睛里的坚毅却寸步不让。 “骆徐青也是我亲儿子!”骆老爷子的拐杖狠狠的磕在了地上,“我老骆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看向骆清河昏迷而苍白的脸,温声道:“清河是这一代最像我的孩子,他会懂的。” 第83章 常安诺觉得十分好笑:“你老骆家的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那些被沦为交易对象接连折磨至死的女孩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安诺,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骆老爷子脸上像是极其不忍一样,温和而怜惜的看着她,“你把那些证据交给我,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满意的答复?”常安诺冷嗤道,“指的是让骆徐青暂时禁足避避风头,等到我已经完全被你们掌控之后,再继续出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你觉得你还有跟我商量的余地吗?”骆老爷子温和的看着她,像是对着自家任性的晚辈一样,“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委屈我替你做主。” 常安诺当然知道,他竟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她今天就不可能带着东西完好无损的从这间病房走出去。 在这群人眼里,她大概只是五指山下一个妄图颠覆山峦不自量力的臭虫。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骆老爷子缓声道,“你从临京消失,我让骆徐青手底下的这条线消失,给你一个公道。” 病房弥漫着沉重的消毒水的气息,也弥漫着无言的死寂。 “好,我答应你。”良久,常安诺看向骆清河,缓缓道,“但你要向我保证,保证这条产业会成为不见天日的一座废墟,永世不能再害人。” “我保证。” 骆家人的保证常安诺从来不信,骆老爷子是从良多年了,但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利弊比较。 以他对骆徐青放养的程度来看,这话未必是真心的。 他也不过只是在赌常安诺已经没有选择了而已。 所以常安诺说:“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但这三天并不是给她从临京消失准备的。 “三天之后,女演员常安诺在家中自杀。”常安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怕惊醒麻药劲还没过的骆清河,“一个影后死在自家花园里,是自杀还是死于非命,就看您把骆徐青的那堆垃圾产业解决得够不够干净了。” “我能查出来的东西,也有别人能查出来。一旦曝光连累整个开河集团,这应该不是您想要的吧?” 日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 她说:“我虽然身死,但只要压迫剥削还存在,自然有千千万万个我站出来。” 骆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意味,他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本不必如此。” “我只能如此。”她说。 常安诺身后有那么多身陷囹圄的女孩,搜集证据的时候帮了她的不在少数。 现在她还是落到了骆家人手里,开河集团就是这里的地头蛇,如果她只是被赶出临京,骆徐青禁足一段时间后出来产业重启,悲剧继续上演,常安诺阻止不了…… 警局里,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面孔沉默的垂下头。 半晌,徐庄闲的声音继续接上:“但如果她死了,势必有社会舆论和狗仔铺天盖地的查她的社会关系,也就是法定丈夫骆徐青,那么开河集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舆论反噬之前把产业链摧毁处理干净,把骆徐青关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常安诺的社会影响巨大,至少骆徐青十年内都不能再出来了。” “警官,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骆徐青塌陷着双肩,一夜之间宛如老了十岁,看着审讯室顶上唯一的灯光,喃喃道,“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徐庄闲冷嗤一声。 骆徐青有些恍惚的朝着玻璃外看了两眼,审讯室的玻璃是单向的,他什么也看不见,踟蹰道:“警官,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骆清河站在审讯室外将完整的事件真相一路看到了这里,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隋昭昭随后就和出来找人的徐庄闲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骆清河一起出去了。 “你有个了不起的母亲。”隋昭昭小跑两步,和骆清河并肩走在一起。 “是,我知道。”骆清河看着湛蓝的天空,“她比我优秀多了。” “我一直纠结于她的漠视和毫不留情的离开,卑劣倨傲的给她贴上了懦弱不负责的标签。”骆清河抬起手张开五指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阳光从指缝间穿过,“但你说的对,有些人的离开只不过是为了坚持更重要的东西。” 隋昭昭站在他身前,扬手扣住他的五指:“骆老师也很优秀,顺着线索,把罪人绳之以法,把她未完成的心愿完成了。” 阳光倾泻而下,明媚的秋色耀眼夺目。 八年前的常安诺在这一刻睁开了眼,与八年后的骆清河隔着时空的交接,对上了视线。 做得很好。 她笑着说。 你也是。 他轻声回道。 第44章 烂摊子 深秋意浓, 凉风飒飒。 黑八哥好不容易苟到自家消失好久的饲养员着家了,终于把它从街口老王头家里接了回来,这才堪堪在那只又狠又毒的鹦鹉嘴底下保住了它去年新春才换的油光水滑的毛。 这天照例飞到帅气邻居家串门, 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展翅兴致高昂的冲向隔壁的院子, 不知道那双鲜黄的鸟眼看到什么了,又在空中陡然盘旋出一个相当尴尬的急刹。 第84章 “跑什么?死没良心的。”徐庄闲老远就看到煤炭一样的八哥了, 又想起据说这傻鸟对骆清河格外殷勤的传闻, 有些恨铁不成钢,“到底谁才是把你捡回家的亲爹!” 黑八哥不通人言,但略懂眼色, 一看他神色不善, 扑腾着翅膀灰溜溜的回家了。 “你凶一只蠢鸟干什么?它没心眼子, 喜欢就是喜欢,装不出来。”骆清河意有所指道。 “……隋昭昭在家吗?”徐庄闲选择忽视他的话里有话。 “稀客啊。”骆清河懒洋洋的靠在门边, 这才挑眉正眼打量起突然造访的男人,“徐警官日理万机还有空一大早跑来找别人女朋友呢?真可惜, 她不在。” 姓骆的那张嘴一向折人寿。 徐庄闲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那点公子哥脾气早就在当片警的时候被一堆鸡毛蒜皮的大小事给磨得差不多了, 面无表情道:“我是来找你的。” 骆清河丝毫没有侧身放客人进门的意识,睡衣宽松的搭在身上, 恰到好处的露出脖子旁边一点可疑的红痕——虽然那只是深秋的毒蚊子叮出来的。 他不觉得跟一个青梅竹马的情敌有什么好谈的,淡淡道:“有何贵干?” 徐庄闲好歹也算混成老刑警了, 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人的时候还是稍微带着些压迫感的,但这人似乎丝毫不在意,懒恹恹的掀着眼皮, 表情十分不爽。 “你好歹让我进去说吧。” 姓骆的还真是不出意料的十分没礼貌呢。 没礼貌的骆老师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把人放进来了。 刚进门, 徐庄闲就从兜里摸出一叠信封,搁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口没封,看上去怎么说也有个小几千。 电视剧里正巧播到了一端经典的肥皂剧情节。 穿着富贵踩着恨天高的妇人趾高气扬的将一张卡甩在了面容坚毅的女主面前。 ——这张卡里有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骆清河看了看电视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薄薄的一层信封,神色古怪,“就给这么点,还想让我离开她?” “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徐庄闲气笑了,“这是你在警局当顾问的奖金,林队让我带过来的。” 骆清河似乎对那点不够塞牙缝的奖金没多大兴趣,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扬眉问:“徐警官来不会是单单只为了给我送个奖金吧?” “你们在落水市郊区遇到的那对双生子,送押回临京的途中遭遇意外,老大死了。”徐庄闲盯着骆清河的脸,不放过他一闪而过的任何情绪,“占巴早就掌握了隋昭昭在临京的一举一动。” “所以呢?”骆清河抿了一口咖啡,脸上的表情却堪称淡漠。 “你知道的,亲手抓捕那群猎杀动物贩卖皮货的罪犯,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执念。”徐庄闲对他眼神中冰凉的敌意恍若未闻,移开视线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在纳河发生过什么事吗?很多事情我也没搞清,但是我能告诉你,在那场行动中,纳河保护站牺牲的人的墓碑堆满了一座山头。” “占巴下一个目标就是纳河,隋昭昭离开纳河太久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怎么,你们从临京扯到纳河,从十几年前扯到今天的这么大一只网,少了她难道就织不下去吗?”骆清河将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撑着桌面弯腰看着徐庄闲,眼神沉沉,“她好不容易从应激状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你们放过她又能怎么样?” “到底是不是我们不放过她,你自己心里清楚。”徐庄闲冷下脸来,“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你难道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话落到这里,徐庄闲还是没忍住带上了自己都觉得惊愕的酸涩的情绪,冷冷质问道:“你究竟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骆清河听到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讥笑道:“因为我能接受一切代价。” 星火在唇齿间明灭,白雾模糊掉眉眼。 骆清河咬着烟低头不语,徐庄闲也没说话。 这一回合暂时陷入僵局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警官最终还是率先打破沉寂:“她得回纳河,时间拖得越久,暴露在占巴眼下的坐标就越清晰。” “……她为什么不走?” “因为你。” 徐庄闲叹气道:“开河集团上上下下已经混乱得不行了,你有你的烂摊子要处理,她有她的使命要完成。” “放她走吧,骆清河。”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要等到头破血流再后悔。”背着隋昭昭向他的男朋友发出警告,这是光明正大了一辈子的徐警官做过最卑劣的事情。 他未必没有带上那份难以言说的私人感情,但更多诉说的是残酷的事实,一个被感情羁绊住了的双方永远都在逃避的事实。 夜色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天幕,孤零零的几颗残星挂在云层周围,而夜幕之下灯火通明。 骆清河在车里等隋昭昭下班。 嘴里咬着薄荷糖,刺骨的冰凉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想起那天在西塔山疗养院前的那个拥抱。 ——你永远不会弃我而去吗? 第85章 ——永远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骆清河看着天上明灭的星星,又想起民间广为流传却无据可依的传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空的星星,一直陪着你。 书上说进化崇尚用进废退。所以人类的文明进化史,也可以称之为一部丢失史,往早一点说,人可以直立行走,于是进化掉了尾巴,再往后看,人可以掌控科技,于是进化掉了打猎的本能,工业革命诞生,于是进化掉了新鲜的空气。 但是他想,人至少是需要星空的。 星星本身没什么作用,只是那些死去的灵魂需要在活人这里得到寄托。他好像顺着不可逾越的时空,再次再次看到了常安诺的身影。 ——有些人的离开只不过是为了坚守更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已经有人用生命为他践行过了。 “你干嘛这副表情?”隋昭昭刚跨进副驾驶,就看到骆清河不知道把魂丢到哪里去了的模样,幸灾乐祸道,“姓王的也扣你工资了?” “你觉得呢?”骆清河回过神把薄荷糖咬碎,啧了一声,“他那破动物园最近还得靠我养着。” “有时候我真的还挺想报警的,把你们这群有钱人全都抓起来。”隋昭昭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被金钱主宰的世界的残酷。 第45章 我怕死 郊区这个点的车流量不大, 但是交通部门为了以防有些人夜间方向盘握在手里就有如神助,在大马路上表演深夜速度与激情,把这块儿的红绿灯设得非常多。 骆清河这一晚上话都不怎么多, 引擎待机的时候, 空气中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牙齿压碎薄荷糖的声音。 表示着禁止通行的红光从挡风玻璃中散射在车内,落在他脸上, 那一瞬间看上去像是红了眼眶一样, 车窗大开,清风缓缓在两人之间打着旋。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隋昭昭数着红灯还有十几秒的样子, 一边拉过他的右手, 却被手臂上冰凉得过分的温度吓了一跳:“这么冰, 你血液不循环吗?” 骆清河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我是尸体。” “挺好的,这玩意戴在尸体上比较值钱。”隋昭昭咂舌。 红灯闪烁着。 光影下, 骆清河清晰的看到了握住方向盘的食指上一枚银色流光的戒指,戒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隋昭昭握在手心里的温度, 烫得有些惊人,热度从指骨一直晚上攀爬着, 最终宛如沸腾一般落到了心尖上,带来了瞬间酸胀的刺痛感, 一阵恍惚。 他的心脏病不早就痊愈了吗?可他怎么还是感觉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哑声道。 “昨天晚上,不过不是你挑的那对, ”隋昭昭实话实说,“那对太贵了,我买不起。” 骆清河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隋昭昭。” “嗯?”隋昭昭转头应道。 绿灯亮了很久, 车都没动。 月黑风高,后面就跟了一辆大货车, 不知道是司机太有素质了还是觉得前面的越野太贵了,也没按喇叭滴滴。 在绿灯闪烁的最后三秒内,沉寂的黑色大g启动引擎宛如黑夜中的猎豹飞驰而过。 “你要不要嫁给我啊?” 夜风在疾速中蜂拥而至,灌入车内,在耳畔呼啸,震得人耳膜发颤。 “你说什么?”隋昭昭没听清。 车窗被重新拉了上去,骆清河啧了一声,一双眼睛散漫的看着前方:“我说,你挑的对戒造型还挺潦草的。” “没品的人今夜赐给他一个禁言。”隋昭昭冷笑。 那玩意花了她一个月工资呢! 这几天临京都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就连夜里的月亮比平时要亮许多,看着都晃眼。 除了天上挂着的那位之外,后视镜里奔驰大g身后那辆大货车头灯的刺眼度比起来也寸步不让。 “你走的四环?” “不是,还是郊区那条道。”骆清河显然也注意到了后面那辆扎眼的货车,“四环堵车。” 郊区这条道走的是山外围,本来就没什么车,这会更是人烟稀少。 骆清河没打转向灯,按开车窗微微侧头盯着后视镜,另一只手打着转向盘,突然朝左边路口转向。 后面的大货车看上去明明正准备直行,却也突然刹住车,又跟着黑色大g左转起来。 “跟这么明显?”骆清河蹙眉,“这又是谁派来的蠢货。” “不是跟踪。”隋昭昭神色微凝,危机警报骤然响了起来,“他是打算直接撞上来!” 这边都是盘山公路,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货车一点隐蔽的措施都没有,莽着车头不要命的紧紧贴在大g后面。 “坐好了。” 骆清河神色淡淡的扫了后视镜一眼,黑色的越野如同划破空气的利刃,引擎的轰鸣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里,表盘上的时速直接飙上一百三不带停的。 不得不说,姓骆的飙车的确有一手,又狠又疯,急弯都不带刹的,车轮子一路上都压出来了零零碎碎的火星子。 “行啊你。”隋昭昭甚至感觉坐在车里仿佛被急速的车速悬空了一样,肾上腺素随着窗外景象掠过的虚影一同在体内炸裂开来。 第86章 后面那辆货车咬着尾巴紧追不舍,却还是被几个要命的急转弯甩到了后面。 骆清河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轻嗤一声:“我玩赛车的时候,你高中还没毕业呢。” 马上又是一个贴着山路的急转弯,后面那辆大货车好像放弃似的已经减速被甩得越来越远了,车内却没有丝毫松懈的氛围,但是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隋昭昭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到位,就看到贴着山体这一边的去道转角处漏过一丝阴影不对称的光源。 纳河保护站虽说一直都缺人手,除了条件恶劣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那边招人的条件实在是太严苛了。 隋昭昭一个打也不能打,手上力气马马虎虎,医疗知识比起专业的更不用谈的女大学生,她能留在纳河,靠得是那双眼睛展现出来的惊人的动态视力。 比如在闭塞口鼻视线的硝烟中,那枚穿透层层白雾的子弹,又比如现在,她刹那间看到并笃定的光源。 “有车在前面转角逆行,它马上就要跟我们对撞上了!” 以现在的速度,两辆车相撞只有一个结果——车毁人亡。 那道光源对于骆清河来说其实是视角盲区,这条盘山道只有一条弯路,靠内是山靠外是崖,电光火石之间,他毫不犹豫的向左打死方向盘。 一辆比货车吨位还要重的大卡车与大g车尾擦肩而过撞向山体。 而那辆刚刚与死神擦肩的黑铁巨兽,转眼间又笔直的冲向了护栏再次落入了死神的镰刀内,仿佛一剑破万军般的狠狠撞裂了铁质的坚硬护栏,右边一道红色的方形标识上写着“临京四环”外加一个转向箭头立在那里,也被突如其来的恐怖的撞击压得扭曲了起来,以牙还牙的撞掉了奔驰大g昂贵的后视镜一枚。 如同无数的电影镜头那班,越野冲出赛道,巨大的向前的冲力惯性让它悬空停滞了几秒,然后以一道抛物线的轨迹沉重的落入了崖下的河里。 水流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隋昭昭在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脑子就河水这么一冰,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冰冷的河水顺着口鼻过到肺里,隋昭昭猛呛了两声,车内就瞬间被水包裹住淹没了。 嗓子里的血腥味顺着汹涌狠厉的水流仿佛要灌满她的整个脑子,极度缺氧下的窒息感已经让隋昭昭分不清是棉花还是河水在堵塞她的呼吸器官。 模糊之间,她被人一手拉住手腕一手环着腰身带着钻出了车窗。 眼皮被昏昏沉沉的粘黏住,骆清河捧住她的脸,侧头吻了上去,湿润的气息在唇齿之间交融。 濒死的窒息感与柔软冰凉的唇瓣把人从挣扎的幻觉之间拉到了现实的河流里。 两人奋力往岸上游去。 隋昭昭趴在岸边的土堆上狠狠的呛了几声,火辣辣的嗓子里充斥着血腥味。 “还能走吗,我们先到里面的山洞去避一避。”骆清河湿漉漉的头发被压在了脑后,唇色苍白。 这场车祸一看就是一个连环套,说不定还有人等着在山底下搜寻他们。 隋昭昭确实水性一般,刚起身就腿软停滞了一下,下一秒,骆清河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到前面的洞穴里去。 说是山洞,其实更像是一个生长嶙峋出了界的怪石在四周堆砌围起来的小空间。 两人喘着气靠在石壁上休息,单薄的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能清楚的感觉到旁边紧贴着的手臂温热的气息。 山洞内夹杂着温度上升着的沸腾的水汽。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不可言说的死寂,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九死一生,不同的思绪在暗处缓慢的滋长着。 两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半响,骆清河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衡感:“占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临京也不安全。” 隋昭昭骤然抬头看向他。 只见骆清河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低垂着头,发梢的水滴顺着下颚蜿蜒进近似透明了的白色衬衫里,块块分明的肌肉轮廓十分明显。 ——他在紧张。 “你什么意思?”隋昭昭的指尖莫名抽动了一下。 骆清河视线低垂,取下食指的银戒,抬头递给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冷硬僵涩得宛如冰川极寒的怪石,轻声道:“隋昭昭,你走吧。” 空气在这一瞬间骤然凝结了,隋昭昭耳畔甚至空鸣了一瞬,清醒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怒火从胸腔燃烧。 她站起来一把拎起骆清河的衣领,将他死死抵在石壁上,烈焰烧得她话还没过脑子就已经从嘴里说出来了:“今天晚上你就给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骆清河,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提分手吗?” “是又怎样。”骆清河靠在石壁上,背脊微微弯曲,湿漉漉的发梢落下一层阴影,盖住了他的神情,“非要我明说吗?” “为什么?”隋昭昭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因为这场车祸?” “这是车祸吗?这是追杀。”骆清河嗤笑一声,“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怕死。” “所以你觉得我们分开会更安全?”隋昭昭的神情还是无动于衷。 第87章 骆清河筋疲力尽般的垂下头,叹道:“走出这里,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你确定要让我永远滚蛋吗?”隋昭昭抵住他身后的石壁,两人沉重的呼吸隔着微弱的距离交织在一起,“你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说了,我怕死,不行吗?”骆清河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对生命带着病态的执念的那种人,因为他见过一条生命有多脆弱,也知道自己为了活下去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执念就是活下去,疼狠了掐着自己的手臂昏睡一天,饿狠了去偷隔壁病房的剩饭剩菜,过的最漫长的一年里我前前后后做了十四台手术。” 他一字一句缓慢的叙述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露出尖锐的獠牙:“你听懂了吗?活下去在我这里高于一切。” “那你就不会在有人追杀你的时候把我推开。” 隋昭昭当然相信他的话,但她只信一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但明知道必死无疑还愿意赴汤蹈火的人却更多。 “占巴就算是只手遮天也没那个胆子在境内当街杀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对吧?”隋昭昭扣住他的手腕,两道坚硬凌厉的视线在空中宛如利刺一般对上,谁也不愿意率先露出半分退意。 半晌,隋昭昭道:“好,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让我滚蛋。” “说你要我永远离开,从此见面不识,生死不论。” “说你的爱在恐惧面前都是狗屁。” “骆清河,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第46章 愿亿万星辰见证 骆清河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 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 像是有丝丝缕缕的幽绿嵌入黝黑的瞳孔中交织着打了个卷儿。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看上去像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实际上五官灵敏脑子好, 又有一颗坚硬至极的心肠, 像是多大的浪潮击打过来都佁然不动的孤峰独耸着。 世界上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某种命定的信念一样, 至死方休。 ——这样很好。 骆清河想。 ——一直这样吧, 永远做你想做、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永远向前吧。 “说你的爱在恐惧面前都是狗屁。” “骆清河,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她的眼神宛如黑暗里的炬火,燃起时黑暗缺了一块, 熄灭后又迎来整个黎明。 他卑劣的情绪在她一字一句下溃不成军。 骆清河突然想起那天早上, 他对徐庄闲说, 他有绝对的自信,在临京占巴不可能在他手底下伤害隋昭昭分毫。 他还记得徐庄闲当时的表情, 勾起的嘴角里带着意外的讥讽。 “你知道吗,我读公大那年, 临近毕业第一次组织集体学习射击,就是去的纳河。”徐庄闲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又喟叹一声,“这么多年, 占巴依然是我见过最狡猾、最会伪装的罪犯,纳河那边都叫他鬣狗, 而隋昭昭是唯一一个能用子弹射瞎他一只眼的人。” “纳河保护站是国家唯一合法配枪的政府公益机构,那里能展现出她天性里最大的价值。” “你还不明白吗?她不需要你的保护,骆清河。”徐庄闲笑道, “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束缚手脚的牢笼。” 一阵空明的耳鸣声震过去了, 骆清河茫然的抬起眼,正对上她倔强的双眸。 他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就像是火辣辣的喉间落下一滴血,随着发梢的水滴一同下坠,击打在冰冷的心脏上:“你想亲口听我说什么?” 隋昭昭一晃神的功夫,就被骆清河翻身按在石壁上了,他垂下头看她,发梢上的刺骨的水滴溅在她的脸颊上,冰得她睫毛颤了颤。 “我们算什么啊?连情侣都算不上吧?”他嗤笑一声,轮廓压在一片阴影里,显露出一点放浪形骸的匪气,“亲过嘴的陌生人?” 啪——! 骆清河被这一巴掌抽得侧过脸去,他本来肤色就苍白,红痕在脸上显得格外明显,但他像是一点痛觉都没有,舌尖抵住侧脸,微微垂下眼。 他们之间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隋昭昭发着颤的身体, ——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骆清河当然知道,他拖着残缺的身体在临京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搅动风云好多年,黑夜里滋长的阴暗面早就融化了他一半的脊骨。 那时她在盛大的旷野上与兀鹫共舞伴雪豹疾跑,神圣的雪山见证着他们自由坦荡的灵魂。 要是再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隋昭昭。 舌尖抵住侧脸只会让那一巴掌更痛,但这样的刺痛感能够缓解心脏上的麻木。 或者……要是没遇见过就好了。 骆清河想。 至少他不会因为应得的这一巴掌痛得像是万箭穿了心。 至少他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也就能偶尔装模作样的欺骗一下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稀烂,人人卑劣又人人高尚,低俗的欲望和下流的谎言衣冠楚楚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可他遇见了。 又被他亲手撕碎了。 一阵风吹进山洞里,带走了身上本就不足够的体温。 第88章 “是吗?那你对陌生人也掏心掏肺?”隋昭昭指尖狠狠点住他的胸口,“不要命的冲进火场、带着伤飙车,多少次直面生死啊骆清河,我没有在你眼里看到过一丝惧怕。” “现在也是。”她的眼睛宛如黑夜里幽幽散发流光的宝石,“我只能听到你剧烈的心跳。” 人长了一张嘴,所以生来就会骗人。 但心跳不会,脉搏不会,眼神也不会。 隋昭昭的确很生气,她给骆清河的那一巴掌完全没有留手,现在手掌还震得微微发烫,但她看着骆清河脸上冰冷的神色和眼底绝望的悲凉交杂在一起,又瞬间感觉左心房落入了无限的坠空当中。 此刻,两颗隐晦而无言的心在寂静的暗色里隔空产生了共鸣。 她咬着后槽牙,一把拽下骆清河湿透的衣领,唇齿狠狠的磕碰在了一起,像是无奈的爱意占据了恼火的上风,交杂碰撞着,随着灵魂一起。 这甚至不是一个有多愉快的吻,两人的唇瓣都被利齿磕得生疼。 “你现在说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你有几条命够你玩?”隋昭昭毫不留情,“我是什么慈善家吗?掏心掏肺的把一颗心放在你手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爱意随风长。 骆清河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怔愣了半分钟,迟来的暖流突然涌进了寒刃密布的心脏的,一座压顶的大山毫无预兆的被人从中间劈裂开来。 可是她为什么还会亲我? ——因为她也想我喜欢她一样那么喜欢我。 藤蔓裹住了他跳动的心房,又不断的收紧,疯狂的在暗处滋长增生着。 恍惚中想,他今天就算是死在这也值了。 骆清河托住隋昭昭的后脑勺,将她抵在石壁上,柔软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湿透的衣服落在了掌心,呼吸与喘气声在整个寂静的山洞里回荡。 唇齿间的柔软不断的变换交织着,再多的生离死别的绝望都只字不提的融进了这个带着水汽的深吻里。 隋昭昭仰着头,脖颈被迫形成了一条索取的弧度,下颚紧绷着,熏红的热度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了骆清河的眼尾。 在这个恍若窒息的吻里,隋昭昭突然感觉到脸颊上的一丝凉意,她微微睁开模糊的双眼,看到一条泪痕骤然划过骆清河凌厉的轮廓,泪珠滴落到了隋昭昭的脸上,又混入两人混乱交织的唇齿间,半晌才尝到一丝咸涩。 一吻作罢。 隋昭昭有些缺氧的靠在石壁上,寂静的山洞里只剩下频次不统一的喘气声。 骆清河侧身靠坐在隋昭昭旁边,脸上还是那副天性淡薄的表情,被毫无预兆的泪水熏红的眼尾却打破了这层寒冰,他的骨节被尖锐的石壁摩擦得伤痕累累,自然垂落在地上。 他抬起手腕搁在温热的眼皮上。 我永远拿她没办法。 骆清河有些绝望又带着些怪异的情绪暗想。 可是谁又能拒绝隋昭昭呢? 那一双穿透迷雾的眼睛和一颗明辨是非坦荡的真心。 “是骆山河。” 半晌,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今天那两辆冲着我们来的车是骆山河派过来的。” 隋昭昭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嗯,那你为什么骗我?” “有的人离开时为了坚守更重要的东西。”骆清河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问道,“你记得这句话吗?” 隋昭昭沉默良久,道:“我当然记得。” “去做纳河英勇的猛禽吧。”骆清河突然笑了,唇角边的红痕扯动伤口,在坦荡自如的笑意中,他说,“让滋长的黑暗从此消逝在黎明升起的日光里。” “让动物回家。” ——愿亿万星辰共同见证。 ——没有物种走向堙灭虚无,没有物种享受无边孤独。 熟悉的藏语在脑海中骤然响起。 第47章 离别 离别是什么情形? 隋昭昭短暂的一生却经历过无数次。 家人不舍的眼泪和朋友压抑着展露笑容的挥手。 死不瞑目的双眼和周围失声的哭泣。 血淋淋的皮毛以及逐渐变得冰冷的体温。 对她而言, 一场离别明明是那么轻易而普遍的事件,就像一段关系在开始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身后背负着太多东西了, 纳河自然保护站一大半同僚的墓碑还立在后山, 她甚至没去看过一眼,万千亡灵注视着她所前行的每一步, 她一步都不敢回头。 隋昭昭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远大理想的人, 她做决定永远都是热血上头的那一秒,她自认不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纳河保护站那种艰苦的日子她未必能做到最后。 站长有句话说得特别好, 人的一生就是被所见硬推着往前走的。 太多人的前赴后继让她选无可选的走上了这条路, 挡在她前面的同僚沉沦于高土, 于是她又成为了那个一线前赴后继的人,那一刻也成为了别人的所见。 隋昭昭作为纳河最年轻的女性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 曾经有无数媒体找她采访,她只接受过一位类似匿名人物传记的访问, 最后记者问了一个题外话,问她可能会爱上怎样的男人, 会不会组建一个家庭。 第89章 隋昭昭自己心里都不知道,又不好什么都不说, 只是随口敷衍一句,应该是会与她共同致力于一个理想的边境人员。 可惜斯人如彩虹, 遇上才方知有。 骆清河看上去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心肠冷硬,但只有破开那层厚如苍天的土墙,走进去, 你才会看见那里跳动着的剧烈的心脏和疯狂真挚的感情。 人生来就在追逐所有给自己的存在带来刺激感的事物,震撼壮丽的景观、惊险刺激的运动、轰轰烈烈的感情。 骆清河是她见过情感最激烈的人,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原始而狂野。 疯狂的追逐和不顾一切的掠夺,是他的爱传递给隋昭昭最多的感受。 她以为这样的人,就像是草原上用利齿咬住猎物死死不放嘴的鬣狗,凶残又要命。 但是骆清河通红着眼眶,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划过凌厉的轮廓。 隋昭昭第一次承认自己看错人了。 有的人生来骨子里就带着掠夺和疯狂的本性,但是有某种东西突破了本能和欲望,于是压抑和克制就成为了他最后的命题。 “骆老师,你那爱车怎么办。”隋昭昭回避了刚刚凝涩的气氛,突然转了个话题,“那么贵的大g让骆山河赔给你吧。” 骆老师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该让他赔到倾家荡产了。” 似乎这个时候无论什么话题,都在加重那股若隐若现的离别感。 风从洞口划过。 “纳河的夜晚很漂亮。”隋昭昭看向洞口外的夜幕,“漫天都是星星,站长说只有纳河能看到那么多的星星,那都是亿万年前的废墟,是自然界的动物死后化成的尸骸。” “临京的夜晚也很漂亮。”骆清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但最终视线落在了夜幕下城市的灯光和烟火上,“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竭尽全力,常常让人觉得生命有时候可能就是那样的顽强不息。” 警笛声和喇叭里传来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入洞穴中。 “隋昭昭——” “人呢?在哪吱一声!” 徐庄闲焦急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打破寂静的空气。 良久,隋昭昭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 背着洞穴外搜救灯光的虚影,乌发纷飞,她的眼睛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骆清河却终于在墨色而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曲腿靠坐在石壁上,阴影盖住半边身体,看不出神色。 下一秒,骆清河骤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骆清河平时单单站在那里压迫感就极强,这会儿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又仿佛是一条破碎的河流,清风拂过,汹涌又激荡。 他搂住她的腰身,感觉手底下那段柔软脆弱的腰肢似乎微微一用劲就能折断一般,然后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他只是将手掌顺着有些紧绷的脊梁落到了后脖颈上,托住后颈,然后吻上殷红的唇瓣,利齿在唇峰上不断的摩擦着,似乎想要落下永久的烙印。 徐庄闲站在洞口,看清楚里面拥吻的两个人,垂下手上握着的手电筒,与骆清河在暗色里冰冷的视线遥遥对望,撞了个正着。 ——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但这场盛大的离别,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张嘴道别。 在一个眼神一个吻里,有些人就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一刻了,昨日还浓情蜜意的身影就在今日无言分别。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太多的遗憾和不甘愿交杂在一起,方才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身躯。 骆清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洞穴旁边的大石头上,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梢已经半干,一向笔挺的背像是骤然间被抽去了脊梁骨那样紧绷着拱起。 孤峰独耸的萧瑟。 王筱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大狗落水图。 一条毛巾落在他的头上,骆清河仿佛才从恍惚中惊醒,陡然间抬头看向他,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看清来人后,眼神里的黯淡一闪而过,又归入死寂。 “你还记得那天去京业大学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吗?”王筱竹因为常安诺的事情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久,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出门,看到骆清河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叹口气,“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 “说实话,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点惊讶。”王筱竹不知道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常姨曾经跟我说,只有当你懂得什么叫做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是爱。” “我去年还在想呢,像骆清河这样倨傲自负的,这辈子怎么能知道什么叫妥协呢?只有这一个遗愿我怕是要辜负常姨了。 骆清河垂下头,看不清神情。 “王青松已经把骆山河控制起来了,这次他死都跑不了。”王筱竹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只有老爷子那里可能要难解决一点。” 骆清河拿下头上的毛巾,站起身:“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他的背脊在黑暗中又缓缓支撑了起来,像是这些天五花八门的正常人的情绪一瞬间又被吝啬的收入窄窄的心门里边了,骆清河不仅摇身一变成为了开河集团最近搅动风云的黑马新贵,也仿佛变回了那个站在暗处里窥探棋子的冷硬阴谋家。 第90章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 但是王筱竹知道,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的。 藏区最近要举行朝圣节了,这是每一年纳河最重要的一天。 高高的雪山上恍若无人之境,凌厉的寒风速雪宛如利刃冰刀,除了兀鹫这种猛禽,雪山上一丝人类生存的痕迹都没有,一片荒芜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过但凡有人的脚踩上了这片雪地,就会看到漫天的经幡系在山顶,延伸着五颜六色挂着鸟兽图案的方块布成为了雪山突出的岩石上最亮眼的色彩。 那便是纳河的圣山。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纳河地区的人就变得格外多,有慕名而来见证辉煌场面的游客,但更多的是穿着素朴的朝圣者,带着祝愿、祈祷或者只有纯粹的信仰来到此地。 已经过了格桑花盛开的季节,但是每到朝圣节附近,又会有一批在盛花期没能绽放的花苞毫无保留的献祭给这个初冬。 “仁波切为什么要把大佛请出来晒在后院啊?”新来的小僧人不解的跟在喇嘛身后,“前院不是来供奉的朝拜者更多吗?” 喇嘛摸了摸小僧人的头顶,指着后院:“你知道那是什么方向吗?” “圣子河的方向。”小僧人规规矩的答道。 喇嘛摇了摇头,对着那边念了一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小僧人只能隐隐约约听懂一点,那是一句至高的祈福语:“那座小坡的后面,是纳河的自然保护站,因为纳河的生灵实在太多了,不止有人而已。” “我们为世间苦难超脱生死,直至涅槃。” “他们为生灵今世的公平而战。” 小僧人听不懂,只是懵懂的跟在身后:“那他们会来朝拜吗?” “很久以前倒是有个小伙子常来。” 喇嘛的目光悲悯而释然,像是穿透了时间一般,看到了寺庙内一个年轻人虔心朝拜的背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拜完自己的信仰,又在门口拿过那顶黄色的针织帽赶向山的另一边。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与他们虽是生于两种信仰,殊途同归罢了。” 寺庙中的钟声敲响。 一位面生的女施主带着念珠走了进来。 她长得倒是很漂亮,只是眼里全是世俗的烟火气。 “喇嘛,她不像来朝拜的。”小僧人蹙眉,“我去赶她离开,近日寺内不接待游客。” 喇嘛看着女人手里的念珠,突然出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第48章 酥油花 “施主是来祈愿的?”次仁走上前来。 “我来替朋友祈福。”隋昭昭恭敬的行了一个最基本的礼仪, “他以前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天。” “那今年这位施主怎么不自己来?”小僧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隋昭昭不清楚应该怎么形容,看着佛塔上停落的黑颈鹤,只轻声道, “可能他的世道已经圆满了吧。” 几缕雪籽被远处山上升起的寒风卷着落到了寺庙内, 连带着刮到了隋昭昭耳边的发丝上,耳尖上徒留一点幽幽的冰凉。 “仁波切在庙里吗?”隋昭昭把念珠卸下来攥在手里, 她不信宗教, 只知道在纳河这脉当地的佛教中,将大师活佛称为仁波切。 “仁波切今日在塔中闭关。”次仁慈祥笑道,“施主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闭关?”隋昭昭诧异的挑眉, “朝圣节快到了还闭关啊。” “闭关自有闭关的道理。”小僧人不满的皱眉, “你这施主, 也不信佛,一上来就找仁波切做什么?” 隋昭昭听他稚嫩的声音装老成有些好笑, 闻言蹲下来戳了戳小僧人的脸:“你们寺庙怎么连你这么小的孩子也收啊?” “喇嘛——”小僧人瞬间躲到次仁身后,露出一个脑袋直溜溜的盯着隋昭昭, “她真没礼貌。” 隋昭昭也不逗他了,起身将念珠随手搁在一旁的香坛上, 绕过一大一小两位僧人走入庙内。 次仁眼神定定的跟在隋昭昭身后,皱着眉头不知道隋昭昭想要干什么。 “喇嘛, 我要不要去找师兄们来啊?”小僧人苦着脸道,“这位女施主太无礼了, 不像来拜佛,倒像是特意来找茬的。” 次仁也摸不准,轻微点了点头:“你去吧。” 寺庙中就剩这两位僧人和一个扫地门童, 其他人今早都去旁边的镇子里采购了,往常这个点应该都回来了, 可能因为最近是朝圣节吧,路上人多出点状况也正常。 小僧人拉开木门,偷偷从缝隙间轻巧的溜出去,腿还没迈开两步,就突然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背上。 他捂着酸疼的鼻尖抬头,瞬间一双眼睛瞪得巨大。 原本空旷的寺庙周围被围满了警察,这会儿一个个都面露肃色屏气凝神的盯着他,像是再盯着一个即将爆炸的危险炸弹一样。 “哟,原来这儿还有一个后门呢?”只有被撞到的那位大叔笑着把小僧人拎起来,戏谑道,“差点跑掉一个小嫌疑犯。” 小僧人顿时惊恐的在空中挣扎的晃动着腿:“你们是谁!” 大叔伸出食指贴在嘴唇上,做出“嘘”的音:“警察,别出声,不然只能给你用胶带缠起来了。” 第91章 “老王,你少吓唬小孩。”旁边的警察撞了撞他的肩膀,吩咐道,“小李,你把这小孩带到后面去,让他别出声打草惊蛇。” “我姑娘这么小的时候还在上培训班呢,”老王冷哼道,“周队,要我说国家就该出台规定,没满十八岁的不准入教,都给我上学读书去!” “没文化,人家这叫有慧根的灵童,你到底懂不懂?”周队白了他一眼。 “其实真正的慧根灵童不多,大部分这种小寺庙里的小僧人都是穷苦人家生下来没钱养,只好带到寺庙里去管饭管住。”小李安顿好小僧人,又回来做科普,戴着眼镜长得倒是有些可圈可点,做起事来却是一板一眼的。 “你看看!”有了大学生的理论支撑,老王更义愤填膺了,“我早就说了是吧——” 周队瞬间给了他一肘子,用物理打消了他的话术:“你说了什么你说,给我仔细听,别打岔!” 老王揉着肩膀轻声“嘿”了一声,小声嘟囔:“你这人怎么输不起呢。” “闭嘴。”周队官大一级压死人。 老王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里面进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你说这小姑娘能行吗?”老王去年才从民警立功特调到森林公安的,隋昭昭又是上个月突然才回来,就一下子进入他视线的一个年轻甚至还漂亮的女性工作者,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要是那什么仁波切真的跟那什么人神帝国余孽有关,她不会遇到危险吧。” 周队闻言倒是嗤笑道:“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一个人单枪匹马深入敌营的时候,你还在七支沟帮大娘找走丢的鸡呢。” “……你怎么瞧不上基层工作者呢?” “少放屁,你盯好就是了,别多嘴。”周队是那场行动的亲历者,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纤瘦的身影在烟雾中扣动扳机,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听到来自占巴的惨叫。 这边在外面早就被传奇化的女施主已经进到庙里了,她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惬意,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庙宇,左看看右看看,盯着酥油花的雕像半天才移开视线,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哎施主,这边不能进!”门童试图阻拦隋昭昭的步伐,却被后面的次仁挥挥手拦住了。 “次仁喇嘛,仁波切说不让参观内堂……”门童郁闷的提着扫帚小声道,“这位施主也真是的,不久前政府还专门来宣扬了游客素质呢。” “这个月政府也来过了?”次仁动作一顿。 “是啊,那时好像大家都出门辩经了。”门童回忆道,“政府来了十几个工作者。” 次仁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缕思绪,就听到了这位令人头疼的女施主的叫唤声。 “你们这个酥油花挺漂亮的,谁做的呀?”隋昭昭似乎对佛教这种精妙绝伦的艺术品十分感兴趣,蹲在地上一边细细观察一边问道。 “倾注一生,只为花开佛前。”次仁轻轻点头,“酥油花是纳河佛教的艺术瑰宝,寺内任何僧人都能做。” “是吗?”隋昭昭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一摸这个色彩鲜艳体积庞大的艺术品,指尖又在次仁炙热惊惧的目光下讪讪停滞,最后只是虚虚停留一瞬。 她起身:“佛塔能上去吗?” “佛塔乃本寺禁地,施主万万不可擅入。”次仁连忙阻止她的念头,“只有仁波切能在塔内修炼,与佛祖沟通善恶因果。” “他修炼多久了?不吃不喝?”隋昭昭看着在烈日下反射光线的塔尖,挑眉问道。 “……半个月。”次仁停顿片刻,才道,“仁波切修行的乃是闭口禅,每日由我送饭菜。” “是吗?那大师还挺有定力的。” 隋昭昭收回视线,似乎突然对佛塔失去了兴趣,在酥油花雕塑周围的木板上踩了两脚。 咚咚—— 两声清脆的空响。 “施主,你这是在破坏佛教圣物。”门童有些看不下去了,“请您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隋昭昭不知道是被那句话戳中了笑点,笑着拍了拍手掌,轻声道:“不用麻烦小师傅了。” 门外等候多时的警察们一把踹开寺门,瞬间一拥而上。 “警察,抱头蹲下!” “都蹲下!” 十几个警察宛如水潮一样涌入,次仁这才看清他们身后一溜烟蹲在地上的人,就是在隔壁镇采购许久未归的僧人们,刚刚溜出后门的小僧人也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朝他喊着“次仁喇嘛”。 次仁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颓然的蹲下身抱住后脑勺。 “这地下有密道,找人把酥油花移开。”隋昭昭的指令迅速而清晰,她指着旁边的佛塔,“犯人在塔里,没逃。” 周队带人去冲进佛塔,留下老王找密道。 他与小李一块将庞大而奇形怪状的酥油花雕塑挪开,蹲下摸索两下地板,果然发现地道的机关。 瞬间惊愕的抬头看向隋昭昭,宛如在看运筹帷幄的在世诸葛亮:“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92章 他们在外面能听清楚里面的对话,总共也就那么两句一板一眼的家常话,她是瞬间下出结论的。 “酥油花是一种用酥油制造出来的雕塑,酥油你知道吧?”隋昭昭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摸上酥油花了,“但凡温度高一点,油脂就会融化,所以一般酥油花的制作时期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份左右开始。” “即使保存得再完好,这个酥油花的边边角角多少还是有融化的微痕,甚至在缝隙里能看到陈年灰尘。油脂吸尘,所以酥油花才需要一年换一次。”隋昭昭朝着打开的密道往下探了探,又继续道,“这个酥油花一看就是去年的旧物了,新的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但是又因为要隐藏住什么东西,才从仓库里搬来了一个旧的酥油花雕塑突兀的摆在了佛祖前面。” 隋昭昭突然转头问向蹲在地上的次仁:“你们佛教中人是可以这么亵渎佛祖的吗?” 次仁神色灰败的低垂着脑袋。 老王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把质疑这个小姑娘的那句话直接说出来,不然这脸打得多疼啊? “女施主!” 隋昭昭把派克服脱下,正准备钻下密道,突然听到次仁喊她的声音。 他苍老的面部肌肉下垂着,嘶哑着嗓子道:“你真有个朋友每年都来这里拜佛吗?” “每年都来这里是我随口编的。”隋昭昭突然看到寒风带来的一片雪花粘在了衣领上,轻叹一声,“但他确实每年都拜佛,这个寺庙离保护站最近,他应该常来。” 隋昭昭看向次仁:“他总说——心中有佛,则处处有佛。” 次仁那张皱纹密布的脸骤然间就跨了下去,仿佛一瞬之间衰老一般,当那双眼睛痴痴的看着隋昭昭,嘴里重复念道:“心中有佛,则处处有佛。是了——是了……” 他当初听信那人的谗言,寺庙太小了,没人来捐赠祭拜,为了寺庙的修缮和寺内僧人每日礼佛辩经的开销,才后退一步同意了他们对佛祖脚下的亵渎。 担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他就配不上自己至高无上的信仰了。 雪花落在衣领许久都没化,于是隋昭昭伸手捻了下来,那片雪白剔透却在触碰体温的那一瞬间融在了世俗里。 她突然抬起头,总觉得有一道遥远而缥缈的视线顺着虚空,借着信仰的力量与她在这一刻遥遥远望,余下一生叹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49章 亲爱的 “哎, 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莽!”老王就是一个没注意的功夫,隋昭昭已经顺着密道跳下去了。 他连忙招呼人:“小李跟我下去,其他人在把这群僧人给我看好了, 一个都不准跑!” 隋昭昭已经足够轻巧的落在地上了, 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溅起一堆灰尘。 她倒是事先捂住了鼻子,后面来的那俩人可正巧被空气中的陈年灰尘攻击了一个正着, 咳个不停。 “咳咳——我说你这个小妮子, 无组织无纪律,万一底下有危险怎么办?你说跳就跳了!”老王举着手电筒快步走到隋昭昭身边。 “我又不是你们警察的人。”隋昭昭对他这话没什么反应。 “你虽然是保护站的,但此次行动属于纳河自然保护站全力配合公安机关, 也就是说你还是得归我们管。”小李一张口就是老体制内了, 镜框浅浅搁在鼻梁上吗。 他明明看上去比老王年轻多了, 这两人性格却仿佛被对调了一样,年纪大的跳脱碎嘴, 年纪轻的反而古板得可怕。 “嘘——”隋昭昭伸出手打断他的话,“别说话。” “怎么了?”两人瞬间警觉。 “吵到我的眼睛了。”隋昭昭神在在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真没礼貌。”老王发出了跟寺外僧人如出一辙的表态。 小李见隋昭昭停下脚步, 大致对着这层空间扫了一眼,便很快得出结论:“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么黑, 又这么多灰尘,你扫一眼能看清楚什么?”小李一直以来秉持的原则就是对侦查活的仔仔细细,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外行人这么糙的扫一眼就说什么都没有的。 隋昭昭挑眉看了他一眼。 老王解释:“警校生刚刚毕业,理解一下。” “哟, 挺不错。”隋昭昭随口夸道,“那警校生,你仔细用你的鼻子闻一闻呢?” “闻什么?” “闻出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味道。” 小李蹙眉:“有可能是被处理过?” “你以为是你们大城市啊?”隋昭昭这话一出来自己都哑然失笑, “这里可找不到那些化学药剂。” 几年前,也有同样的人跟她说过一样的话。 但大西北作为风沙之地, 又是一个十分天然的脱水厂,如果条件允许,被硬生生扒下一层毛皮的动物尸体甚至不会腐烂,只是脱水变成干尸而已。 “现在就只剩下里面那间房了。”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粒子顺着手电筒直射的光源飘散着。 “这些灰尘的深浅痕迹不一,依稀能看出一点被盖住的脚印轮廓。”小李蹲在地上查探,“这地方至少有一段时间没人进来了。” 第93章 铁门边缘残留着大面积生锈的痕迹,一个老式锁落在门栓上,门缝中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味道,这种味道隋昭昭很熟悉。 “能想办法弄开这个锁吗?”隋昭昭的目光若隐若现的瞥向老王挂在腰边的枪。 “什么年代了。”老王嗤笑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针状发卡,“挂锁还用不上子弹。” 隋昭昭盯着黢黑粗糙满是茧的大手上那一枚亮得逼人的粉色发卡,眼神有些诡异。 “他女儿的。”小李站在身后幽幽道。 隋昭昭恍然大悟。 铁汉柔情。 ——嘭! 门被小李一脚踹开。 灰蒙蒙的尘埃洋洋洒洒的落在空中。 铁门里一股难闻的腥味宛如潮水一样排山倒海的涌入三人的口鼻之中,让人瞬间感觉到干燥而沉涩的窒息。 几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 ——嘭! 又是一道巨响。 隋昭昭警惕的抬起头,那声响正是从上面传来的,紧接着就是无数杂乱的脚步踏在天花板上的声音。 “上面出事了?”老王神色一凝,“那声音像是什么信号弹。” “仁波切在通知占巴一伙人?”隋昭昭瞬间发现不对劲了,“难道是周队突袭被发现了?” 小李皱起眉头:“那佛塔上也没有窗户,他是怎么……” 他话音戛然而止,一阵阴风擦着耳朵吹过,窒息的腥臭味瞬间溢满了鼻腔,有个影子朝着离门内最近的小李扑了过来。 即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混乱的信号弹上,手电筒不自觉的下垂着,这地方看上去又像是被封闭了许久的样子,不像是还能有活物,竟然忽略了这东西的移动。 “小心——!” 幸好隋昭昭眼尖,一把狠狠拽过小李,两人都顺着这力道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李感觉到干涩腥臭的布料擦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肤,一阵鸡皮疙瘩瞬间就翻涌了起来。 “卧槽!”老王惊惧之下迸发一句国粹,“这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手电筒的光线打在地上那一坨看不清的生物上面,只见灰蒙蒙的似乎还发红的布料上长着一颗乱七八糟的毛发胡子交杂在一起的脑袋,压根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浑浊赤红带着血丝的眼睛,诡异而充满攻击性。 “是人是人。”老王半天看清楚才缓缓安慰自己狂跳的小心脏,“这里怎么还关着一个人?” “你是谁?”小李上前一步,试图发问。 那人只是肌肉无力的蹲在地上盯着他们,一言不发,毛发上似乎还沾着什么暗红的血丝肉块。 隋昭昭好似突然惊醒,瞬间调转手电筒。 铁门后面的屋子空间很大,看上去像一间废弃了的仓库,角落一块堆叠成山的皮毛被一块塑胶布罩了起来,四周还四散了很多块处理粗糙的皮毛,血迹顺着地上墙上零零散散的十几处拖痕。 “他饿狠了,就找皮子底下没剃干净的肉吃?”就连老王这种身经百战的警察,都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的犯恶心,“这皮子不是都有一年多了?” 他又喃喃道:“温度低,也不是没可能。” 小李更是直接面如土色,跑到一边捂着嘴弯腰干呕。 隋昭昭一张脸煞白:“别说了,东西找到了,人你们带回去审吧。” “这不是占巴?”老王扭曲着脸色问道。 他只在纳河听说过这么一号鼎鼎有名的人物,从来没见到过真面目,但他记得这次跟纳河保护站合作的行动,最高指令是逮捕国际通缉犯占巴。 “他不是,占巴跑了。”隋昭昭神色莫测的蹲在地上,“刚刚的信号弹就是给他发的。” 下一秒,她也干呕起来。 索性这俩小年轻早上都没吃饭,倒也不算太丢脸,至少没有背上一个破坏现场的罪名。 老王找人下来把这个疑似占巴但不是占巴的人捆住手脚抬了上去,他好像很久没见到光线了,眼睛痛苦的闭了起来,一声不吭,似乎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整个人大白于天下的时候,隋昭昭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不是什么灰蒙蒙的布料,而是一件沾满灰尘的红袍子,跟庙里的人身上的貌似看上去像一种。 “仁波切!”被警察照看着坐在一边的小僧人的视线陡然聚焦到那人脖子上的念珠上,惊惧的大喊着奔过来,“你们把仁波切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这小孩认识?” “不是,你们几个仁波切啊?” “这才是你们的仁波切?”隋昭昭面色一凝,目光骤然看向佛塔,“周队呢?” 有人迟疑的回应道:“周队好像还没出来,对讲机能听到一点,周队似乎跟其他人走散了。” “把你枪借我使使。”隋昭昭二话不说就摸走了小李腰间别着的枪。 他还神色恍惚着,这一下瞬间惊醒了,但隋昭昭人已经冲进佛塔里去了。 “哎!你这人!!停下!”小李也不恶心了,惊惧着追了上去,不顾形象的怒吼道,“我实习期还没过!” 留下老王伸手碰了碰别在腰间的枪,讪讪道:“还挺机灵,知道挑傻子的摸。” 第94章 佛塔门口守着的两个警察看到纳河保护站来的那人突然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去,后面紧跟着咱们队今年从高校招来的警校生。 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面目狰狞。 塔内的光线不够充足,但比刚刚的密道要好很多,佛塔像是用一层墙壁将声音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明明外面那么嘈杂,一进到塔内却仿佛迅速消音了一般。 隋昭昭顺着楼梯的扶手猫着腰慢慢的往上走,佛塔的构成错综复杂,像个迷宫一样,让人看不出有多少间房间,就连楼梯都是一层一个方向,没有来过的人确实很容易走散。 她已经不知道巡视了多少层,却陡然在楼梯的扶手侧停了下来。 右边的藏经阁内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男人的呜咽声。 ——是周队! 隋昭昭上膛,将食指压在扳机上,小心翼翼的佝偻着背脊,慢慢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移动。 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架后面露出的一双作战靴,在不停的挣扎扭动,隋昭昭扫视一圈然后迅速上前。 只见周队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猛男,被人扭的像麻花一样绑着丢在地上,嘴上还恶劣的贴着一个黑色的胶带,身边散落了一地的书籍。 周队正在地上挣扎,看到隋昭昭瞬间嗓子里艰难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队,你怎么被那个假仁波切绑起来了?”隋昭昭将枪口压下,瞬间上前去准备撕开周队嘴上的胶布。 下一秒,一缕风吹来了。 一阵阴影挡住了来自身后窗口的光线。 周队的瞳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人类惊惧的最大直径。 隋昭昭的动作骤然停滞。 “亲爱的,”男人的声音宛如毒蛇一般,从身后低低响起,阴森森的冷风席卷了藏经阁,“好久不见。” 第50章 占巴 —— “为了活下去, 你得不择手段。” 占巴从小就生活在战火里,而这是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在他的家乡,只要有钱,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贩卖的。 别说是动物的皮毛和骨头牙齿了, 就是人身上的东西,也比它贵不了多少。 “如果你不拔掉它的牙齿, 它就会用尖牙刺破你的大动脉。” “你想活着, 别人就得死。” ——什么才叫做活着? 占巴不知道。 老龙人好斗,经常几个村子几个村子的斗,有一类人与生俱来就对搏斗有着超乎自然的敏感, 占巴就是那类人。 他从一个小小的卑贱的贫民, 一跃而上成了最热门的打手, 族长说要把女儿嫁给他。 金钱、地位、女人。 占巴想要的都有了。 但是什么才叫做活着? 他还是不清楚。 不就以后外面来了一伙人,把村子屠尽了, 为首的家伙看上了他的身手,问占巴想不想跟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占巴点头了。 原来他们是一伙从这边猎杀一些狼啊狐狸啊熊啊往北边国家走私的人, 挣得很多。 偶尔也往旁边的边境那边走。 听人说那是一个相当和平没有杀戮的国家。 就连对动物的屠杀都被禁止。 ——那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为什么要禁止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年轻的占巴将这种好奇埋在心底。 一伙人喝醉酒后就天天坐在卡车里吹嘘自己赚的都是亡命钱,能赚大钱的男人就是要敢赌命! 这就算亡命了吗? 占巴轻笑一声, 不置一词。 如果把这东西给他做,他能挣得更多。 “你、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怪物!” 那是首领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占巴坐在他的椅子上,指尖滴着血。 此刻, 属于他占巴的时代正式开始了。 ——什么叫做活着? 占巴找到了,在一次次与枪口周旋和死神擦肩的过程中,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左胸房的心跳在不断的跳动, 听着生灵在手底下的哀鸣,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手腕上青筋的狰狞。 他想, 这就是活着。 他是手下掌控生命的无冕之王。 占巴只允许自己做永远的胜者,只要是他想做的,从来没有失败过。 硝烟滚滚的白雾四散开来,惊惧的尖叫此起彼伏。 一切混乱的环境都是占巴的求生区,他本来就是生于混乱的人,甚至说……他是混乱的掌控者。 一颗子弹旋转着划破浓浓雾色,宛如命运一般刺开荆棘来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种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瞳孔紧缩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仿佛看到寮语里带着白布蒙头的死神降临在了他的身前。 极致的疼痛瞬间在左眼炸裂开来,血像是盛开的黄泉花一样渐得到处都是,他听见自己的嗓子里发出了这辈子从未出现过的惨叫。 白雾的尽头隐隐站着他相当熟悉的身影。 “真可惜,我原本瞄准的是你的眉心。” 隋昭昭喟叹一声,黑洞洞的枪口与雾色融为一体。 第95章 占巴敢肯定他的心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好像一种命定的宿命在这一刻摆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他血液全身沸腾浇灌到了心脉的一次。 ——原来这就是活着。 “亲爱的,好久不见。” 这是占巴为隋昭昭送上的最崇高的问候。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恐惧和慌乱,他听到了隋昭昭相当镇定的语气,宛如在和平常的朋友聊天,又好像回到了纳河难以置信的那段时光:“你的语言倒是说得更蹩脚了。” “是吗?这还是你教我的问候语,我以为你会很惊喜呢。”占巴伸手扣住隋昭昭的手腕,狠狠扭动骨骼,逼迫她卸下了手上的枪,动作野蛮而粗鲁,语气却温和优雅得仿佛在与爱人呢喃,“好—久—不—见。” 隋昭昭缓缓的举起双手,警惕的透过铁制香坛上扭曲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男人。 “眼睛还疼吗?”隋昭昭以一种相当缓慢的速度转身,像是更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表达问候。 “拖你的福,一到下雨天就像是被人刮了眼球一样的疼。”占巴怎么会看不懂隋昭昭那点小动作,将她后脑勺的头发抓住,侧身狠狠的往旁边的玻璃窗上按。 咚——! 头骨撞到坚硬的玻璃窗上发出巨大的震响,隋昭昭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的眩晕,玻璃窗紧闭着,阳光穿透进来,浅浅的映射出她挣扎着的表情。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亲昵的游离在隋昭昭的脸颊上,像是抚摸又像是怀念的感受着那抹温度。 最后皮制手套的指尖落在了隋昭昭左眼禁闭的眼皮上,他感受着鲜活的眼球在眼眶里的跳动,喟叹一声:“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呢?你说是不是?” “你说——”占巴嗓子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拖着尾调,他是个很享受猎物在手下惊惧着挣扎痛哭流涕的样子的变态,他期待的用力按下指尖,“如果我把你的眼睛剜出来陪我怎么样?” 他在等隋昭昭的求饶声和惊恐的尖叫。 半晌,手下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冷硬的声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眼:“你有种就挖出来,放在手心里给我仔细看看。” “毕竟你那双眼睛都直接炸开了,我连一颗完整的眼球都没能看到。”隋昭昭不要命的挑衅让占巴更兴奋了。 “看来这一年的无所事事和儿女情长并没有改变你的狠毒。”占巴似乎心情很好,大笑道,“我以为女人是只要粘上情感就会变得软弱的动物。” 隋昭昭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冷笑:“男人就不是吗?” 她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是怎么被软弱的女人射成独眼龙的。” 占巴没说话。 隋昭昭惯会找要命的痛处死戳,又继续笑道:“这造型挺适合你的。” 下一秒,按在隋昭昭左眼的手移到了脖子上,猛然收紧,宛如卡车一般锁死的虎口钳在了隋昭昭的呼吸道上。 窒息感瞬间扑面而来。 有的人即使是被掐住了命脉,也会想方设法从对面撕下来一块货真价实的血肉。 隋昭昭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下头张嘴咬到占巴皮质手套后面露出的那一部分手腕的皮肤上,这一口毫不留情,血腥味顺着齿间在口腔中炸裂开来。 隋昭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动脉在齿间跳动,不要命似的疯狂压下坚硬的利齿。 占巴一把重重的甩开了她,隋昭昭瞬间被一股爆发的大力摔在了旁边的小书架上,坚硬的书架尖角正好刺到了她的后脊梁骨上。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一刹那感觉浑身都被刺痛感麻痹得动不了。 “你找死吗?” 占巴压下眼皮,神色狰狞的盯着他,他伪装在人群里的面具总是能被这个女人硬生生的撕咬裂开。 隋昭昭忍着后腰的痛楚,啐的吐出一口鲜血,饶有兴趣的盯着占巴的独眼,勾起的唇角像是穷途末路的疯子:“你来弄死我看看啊。” 如果王筱竹或者王青松兄弟俩但凡一个在场,都会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在那一瞬间,她跟骆清河像极了。 这性格身份环境差异得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莫名的重合了——都是骨子里带着点癫狂的类型。 “人呢?那女的叫什么!” “好像姓隋吧……” “周队!周队!” “藏经阁有响动!!这边来!!” 几道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到近。 隋昭昭撑着后面的小书架打算起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指在了她的眼前。 “别动。”占巴眯起眼睛,端着枪柄,“退后。” 两道冷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半晌,最后隋昭昭举起双手,依言靠坐在小书架旁边。 她眼睁睁的盯着占巴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暗处退去,直到半边身子都没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下意识的起身,却听到了暗处传来的上膛声。 “乖乖站着,别乱动。”沉沉的声音低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枪法,万一不小心打中旁边的无辜警察了可不好。” 第96章 隋昭昭停住了动作。 “说起来,你好像格外偏爱警察呢?”占巴的声音还能清楚的在藏经阁听到,人却已经全部没入了里面一道看不清的黑暗中,“之前跟你一块去熊里湾的那位小男朋友叫什么?徐警官是吧——” “我记住了。” “你记错了。” 她话音刚落,空气里却已经只剩下周队在地上摩擦挣扎的声音,空荡荡的在藏经阁响起。 “周队在这!!” “纳河插班的也在这!” “我的枪也在这!”小李大喜,连忙跑进翻看,“一颗子弹没少!” 周队被慢半步的警察扶起来撕下了嘴上的胶布,第一时间骂骂咧咧:“你光在乎你的枪去了,这么大两个活人靠这儿呢你看不见?” “对不起周队!”小李才反应过来,伸手到旁边想要把隋昭昭扶起来。 “多带几个人去那边搜一下。”隋昭昭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小书架斩站了起来,不抱希望的指了指占巴消失的地方,“占巴从那儿跑了。” 第51章 精神图腾 “我去, 你俩没事吧?” 老王带着一大队人马姗姗来迟。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周队解开绳索,活动活动被勒红的手腕,皱着眉头问隋昭昭。 “不用。” 就那一下撞到骨头上了, 这会儿缓过来已经没有太疼了, 隋昭昭站起来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不好意思啊,事急从权。” 小李冷哼一声:“你要是发现点什么应该把我带过去, 而不是把我的枪带过去!能不能对人民警察有点最基本的信任?” 隋昭昭虚虚扫过小李一身的细胳膊细腿, 嘴上诚恳的说着“一定一定”,暗地里冷笑就他这身板都不够占巴折腾一拳的。 半晌,他又干咳一声伸出胳膊:“走吧, 我带你去上点药油。” 隋昭昭虽然在传说里十分生猛, 但是形象实在是与传说相当不匹配, 纤细的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额头上那块红印子, 看上去像是遭受了十分残酷的虐待一样。 “你算了吧,别管多余的事儿了。”隋昭昭摆了摆手, “回去把外头那修闭口禅的真仁波切的嘴撬开比什么都强。” 小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周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徐副知道你跟占巴的关系么?”周队走到隋昭昭身边, 压下眼眸问道。 “什么意思?”隋昭昭蹙眉,不懂他说的关系是在指代什么, “这很难看出来吗?” “你……跟占巴之前是那种关系的话,你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不因为任何私人情感而破坏行动吗?”周队的神色异常严肃。 他明明说的是普通话, 每一个词隋昭昭都认识,怎么连起来放在一起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呢? “要不您教教我该怎么做?”隋昭昭只能虚心受教。 周队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苦口婆心得像个劝说家里出去当街溜子的妹子回头是岸的长辈:“无论你跟占巴之前是不是好过, 他始终是个盗猎的罪犯,而你是动物保护的工作者, 能明白吗?” “我跟占巴好过?” 隋昭昭不止一次听过人这么归纳她与占巴之间的关系,她不确定的反问道:“你是在侮辱我吗?” 看得出来隋昭昭的语调已经扬了起来,周队才知道自己好像理解错了,干咳两声质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叫你亲爱的?” “你是在问我一个疯子的脑回路吗?”隋昭昭呛起声似乎特别偏爱用反问句,漂亮的眼尾微微吊着。 ——你有种今天就弄死我。 周队突然又想起来在占巴压倒性的攻击欲下,隋昭昭那副破釜沉舟的狠厉疯狂,他从来没把这个词用在一个女性身上过。 但周队一时间找不到更委婉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觉。 主要是周队一直因为徐庄闲跟隋昭昭是一对,他之前跟徐庄闲在一个训练营里待过,这人封闭式训练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家庭情况问了也不爱说,却三天两头的提起隋昭昭的名字。 但是后来有天徐庄闲跟他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结合纳河保护站和公安内部那些奇奇怪怪不知来源的传闻,周队一下子脑回路就想偏了。 他看着隋昭昭明显不爽的脸,突然没由来的十分感慨。 这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把她给镇住。 “你们队里八卦是警局内部文化吗?”隋昭昭古怪的问,“对女性工作者的私人情感那么好奇做什么?” “啊?我问出来了吗?”周队讪讪反应过来。 他主要还不是替他那位没长嘴的兄弟着急。 隋昭昭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的什么,最终只是丢下一句:“放心,我就算是跟狗好也不会跟占巴有点什么的。” 转身就扬长而去了。 纳河的初冬最不好过,白天晚上相差的气温极大。 “你见过占巴了?”这边离基站远,信号不好,徐庄闲一句话说下来话筒里得传来三声杂响。 “见过了。”隋昭昭蹲在保护站门口,寒风吹得她的发丝狂舞。 “看来他的目标真的是那批皮货。” 第97章 徐庄闲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寂。 藏羚羊在远处的矮坡上啃食草茎,暮色低垂,随着冷风刮来一股泥土的气味。 “他这样做付出的代价比收益要大多了。”隋昭昭开口打破寂静,疑问道,“冒这么大险回来收一批动物皮子?” “所以让他跋山涉水冒着这么大险跑过来的,能是什么呢?”徐庄闲思索。 “还能是什么呢?”隋昭昭啧了一声,“除了他付出那么多年心血建立起来的乐喇寺底下的皮货一条龙中转站,还有什么值得他不远万里来送死?” “好,我知道了,临京这边我盯着,纳河我会让周队仔细搜查最近几年冒尖的寺庙或者一些新宗教。”徐庄闲是为数不多能够跟上隋昭昭脑回路的人,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徐庄闲犹豫一瞬,“这一个多月你们都没联系吗?” 他没说名字,但这人两人都心照不宣。 “都说分开了,有什么好联系的。”隋昭昭看着远处的藏羚羊溜着四条腿慢慢的走了过来,伸手在耳后摸了一把。 “开河集团最近的动静可不小,正是关键时刻,他估计也忙得不可开交。”徐庄闲缓缓道,“高层被洗了个遍,骆山河已经被经侦给关进去了,骆老爷子坐那位子上都岌岌可危自身难保。” ——是他的作风。 隋昭昭心想。 毫不留情。 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都能将理智的利益最大化贯彻到底。 “那占巴这条线估计再打不了开河的注意了。”隋昭昭把话题拉回来。 徐庄闲“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听周队说,你受伤了?” 隋昭昭本来一天脑子转得都没停歇下来过,这会听到徐庄闲这么一问,后腰上才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她有些无语:“你非得让我想起来疼两下是不是?” “怕你到时候一刀插肩膀上都忘了昏过去。”徐庄闲讥讽道,“是让你回纳河这么急功近利的?你懂什么叫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吗?” “……我回纳河一个多月了。”隋昭昭的手顺着羚羊光亮水滑的脖子滑到了背脊上,她的视线落在藏羚羊黑溜溜的大眼睛上,根本没有回头,却也直到身后的保护站再后一点的那个坡上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没去看过他们呢。” “我至少得交代点什么,才有脸去给大家上个坟吧。”隋昭昭叹了一口气,鼻尖被夜晚的寒风冻得通红。 传承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东西。 隋昭昭刚来保护站的时候,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她大,就连同年只大她四个月的耳朵在保护站的资历都有了四年之久。 站长当时笑呵呵的夸她。 “我看你是个好苗子,要不要留在我们保护站?” 可惜隋昭昭那年那个年龄段啊,正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骄傲臭屁的年纪,又臭美又自负,自以为把人生路途规划得十分得当。 “我来纳河就是混个实习证明的,等明年还是得回学校深造。”她当时是那么说的,“我要致力于保护环境生态的多样性,研究方向都想好了,就往寒冷地带的动植物生存近况那边走。” 后来,漫天风雪下雪豹妈妈拖着子弹的创口敲响了保护站的门,他们凌晨两点背着武器和救治箱一路跟着一只动物找到了半山腰里幸存着的两只血淋淋的小雪豹。 “再待两年。”隋昭昭那时通红着眼眶,咬着牙这么跟站长说的。 两年又两年,她流着泪靠在站长微微佝偻的苍老的肩头,像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那样不解而愤恨的哀嚎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盗猎就是追不完啊?为什么永远有雪豹羚羊棕熊被活生生的扒皮抽筋丢在雪地里?” 站长什么也没说,大家都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又一个拍着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再后来,纳河保护站那群资历深厚的老人们被来了一个釜底抽薪般的血洗。 最后只剩隋昭昭一个了。 她再也没有可以哭诉和诉说的前辈了,某段时间里就连她待了六年之久的纳河对她而言都显得那样的陌生。 直到悲鸣声再次响起。 她从此缄默不言。 但从此她也传承了纳河保护站最终的精神图腾,那东西现在已经牢牢的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月色浅浅的烙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天气很冷,但是纳河保护站最近已经接上了便宜的暖气,隋昭昭睡在屋里倒还是感觉不到外面的冰凉。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晚上跟周队出去吃庆功宴的时候喝了点酒喝出来的,还是刚回高原不适应晒出来的。 只迷迷糊糊的因为这阵燥意掀开了薄被,趴着露出一小节纤细的腰线。 隋昭昭睡前将门窗关闭得连一条缝都没有,这会却突然在寂静中响起一道扭开门锁的声音,刺骨的寒风在门缝间一扫而过。 一股带着风尘仆仆意味的凉气莫名的飘进了房内。 隋昭昭睡得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笨死了。” 第98章 男人身上似乎都带着万里奔波的寒霜与风尘,一直站在门口等凉意散的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靠近床边,啧了一声。 “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他的视线宛如贪婪阴郁的蛇信子一般,把隋昭昭从头到尾扫了个遍,似乎要把这些月的分别全都一个劲儿的补回来。 最后却定定的落在了柔软的腰间,而那里如今正摊着一大片青紫色的骇人的淤青。 第52章 惊喜加更 ! 他的眼睛瞬间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冰凉的指尖一点属于人体该有的温度都没有, 毫不犹豫的捻住衣摆扬了上去。 毕竟每天裹着厚厚的冲锋衣,即使是在高原地区,身上的肌肤还是一片没被晒过的雪白, 于是那一抹青紫色显得就格外的惊悚。 醉醺醺的酒香味弥漫在卧室里, 按照隋昭昭的酒量,能把她喝倒不知道得是多大的一盆杠子了。 冰冷的指尖虚虚点在腰线上那片淤青上, 顺着轻轻往下按, 隋昭昭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半天是一点都反应不过来。 暗夜下只有卧室里的大窗户上银河倾泻下来的星光,打在他隐没在半边阴影的脸上,冷硬凌厉的轮廓宛如含刺的雪刃。 再加上床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漂亮姑娘, 他那张死人脸这会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十恶不做的变态杀人犯了。 月光倾洒下来, 桌面上一个小弧度的银色光芒闪烁着微弱的光。 骆清河的动作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一般, 下一秒,时间的魔咒解除, 骆清河倾身将桌面上的戒指拿了起来。 那一瞬间,赶了一天一夜的飞机转火车又看到这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死样子, 满脑子的火气却一下子就神奇的凭空消散了。 “嗯,算你有点良心。” 骆清河勾起唇角, 将戒指包在掌心捂热,缓缓的把隋昭昭攥着被子的手扯出来。 银色的戒圈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宿命般的光芒, 美得夺目,契合的推上指根。 “啧, ”骆清河又蹲在床边自言自语道,“这对戒不便宜,也有可能是你压根不舍的扔。” 月光赐下了一场单方面的相逢。 骆清河在隋昭昭床头的柜子里翻出来一瓶药油, 大少爷平生喝过无数种药打过各种各样的针也用过数不清的仪器,亲手抹药油这种东西倒还是第一次做。 刺鼻的味道一瞬间钻入鼻腔。 骆清河皱了皱眉头, 如临大敌的将药油抹在了手上。 要想将淤青化开,必然需要使点力道。 骆清河冰凉的手掌完全搓不热,最后只好倾身压下去按住那一大片的淤青缓缓给力。 隋昭昭这场酒喝得实在太多了,又多又杂,人醉起来就跟上了麻药一样,后腰处的隐隐作痛得好半天才能传递到大脑皮层上面。 柔软的腰肢在宽大的手掌下显得格外纤细,劲瘦的线条又不失力量感的弧度,她在醉梦里下意识的绷紧后腰,腰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形成了阴影。 即使化开淤青的这点力道还是不足以痛醒一个喝了足够醉翻一头大象酒坛子的人,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失去掌控的敏感。 昏头转向的倒在床上哼哼唧唧半天,骆清河才算是差不多处理完了她后腰上面的淤青。 他身寒怕冷,本来就穿了一件厚厚的派克服,再加上卧室里的空调地暖,也或许是一些别的什么,反正最后是浑身都给热烫了。 “真不知道是在折腾谁。” 黑暗中响起一声隐忍的叹息,伴随着嘶哑的音调响起,像是独属于晚来之人自己的暧昧与厮磨。 他本来就人高腿长,往隋昭昭身边这么一靠,就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把她四面都环住了,光线尽数被这件卧室里的不速之客给挡了个干净。 隋昭昭整个人完全落入了庞大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连睡觉都不安的蹙起了眉头。 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荷烟草的气息,侵入火灾硝烟和死亡的混乱中,好像血淋淋的世界里的一方天外来物,触动了隋昭昭潜意识里的一片神经。 骆清河将她的眉心轻轻抚平。 这人只有睡觉的时候最让人不操心,唇瓣殷红,看上去乖的不行,格外省心的样子。 但骆清河仍然能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她那双幽幽的眸子睁开时的神情,好像刹那间天地间的生命与自然都绽放在了这一池春水里,生命不息的涌动着。 乖是乖得省心了,不过她睁眼时那一刻的鲜活却更为震撼人心。 “所以隋昭昭,”骆清河也不知道能责备出个什么东西了,更不知道用什么立场去责备,只是空余下一句轻叹,“你要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不要闭上,也不要坠入无尽的黑暗里。”骆清河想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一张背影的照片,未尽之言没入黑暗中。 ——毕竟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很辛苦的活到今天,才能有这一场相遇。 骆清河一手撑着床,指尖绕着她的发丝。 他本来就是金贵的体质,这些天在开河集团处理烂摊子,一天好觉也没睡过,脑子里装着的各种各样的算盘,绝处逢生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计谋都宛如一根根细长的刺针在脑子里搅动,头痛欲裂。 第99章 但当骆清河踏入纳河地界的那一刻,空气中似乎能捕捉到熟悉的味道,那种缥缈却又脚踏实地的感觉,给足了骆清河安全感。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纳河,还以为纳河某处的一个死没良心的女人。 他亲口说要放手,却每一步的远离都犹如扒皮抽筋一般的人。 久久堆积的困意在此刻却如山倒一般的压在骆清河的意识里,但他不愿意闭上眼睛,他怕下一秒从月光底下偷来的东西就要原模原样的又还回去了。 可是黎明终究会从地平线的那边亮出一道刺目的瞎逛,它意味着久长的黑暗已经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又从沉沉的睡眠中睁开了双眼。 而有的清醒,有的长眠。 隋昭昭感觉自己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前半段惊悚得动魄惊心,后半段莫名的平息成了一条看不懂的空白。 刺眼的阳光落在掌心,隋昭昭懒洋洋的抬起手掌挡住直射到眼睛的阳光。 她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下一刻,一个银光闪烁的戒圈突如其来的圈在了光秃秃的手指上。 散发着清冷的微芒。 她猛然起身,揉了揉头发,脑袋发懵。 昨天晚上喝那么大吗? 后腰传来一阵一阵的酥麻,倒是没有昨天那样酸疼的刺痛感了,不过有种莫名怪异的软涩。 隋昭昭掀起衣摆抹了一把后腰,刺鼻的药油味瞬间冲到鼻腔内,她拿远了一点。 “……” 这下可就有点惊悚了。 她喝醉了耍酒疯自己给自己带戒指倒还不难理解,毕竟这符合人体科学,但是她是怎么在醉梦中自己给自己抹上药油的呢? 隋昭昭挪到镜子旁,完全的看清楚了那片由青紫转红的淤青。 “……” 而且还把淤青完美的揉开了呢。 “也不是不可能吧?”听到她诡异的描述后,同样醉倒下午才醒的周队压着嗓子吃着老婆下的面条,奇怪道,“我每次任务完成哪磕着碰着的淤青没自己弄开之前,都不敢进家门。” 最后,经验丰富的周队给出总结:“熟能生巧就好了。” “那我还有点天赋异禀。”隋昭昭半信半疑的挂掉电话。 比身体要慢半拍才苏醒的脑海里没由来的浮现出了一道声音,貌似是个十分疲倦的温柔呢喃。 隋昭昭想不起来了,她试图在空气中闻出刺鼻的药油之外的东西。 一个宛如宿命般的直觉莫名的指引着她寻找些什么。 空气中一缕细微的薄荷烟草的味道一逝而过,隐没在满屋子刺鼻的药油里,就像是她凭空捏造的一抹幻觉。 隋昭昭盯着掌心上的那枚戒指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 很难懂吗 纳河的天色落幕得非常晚,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本地人才开始真正的夜生活。 这边不像是临京那样的大城市,除了旅游业,市中心和小镇小村基本上差别不是特别大, 街道边一到晚上, 尽是出摊的烧烤土酒。 空气中飘着羊膻味的熏烟是纳河的夜晚最具有典型标志的街景。 纳河保护站和警察局离得不算远,一块执法不分你我了好多年, 这片夜间烧烤摊现在早就属于他们的民间聚头点了。 肥瘦相间的羊脂在高火下分解出一阵一阵诱人的香气, 烤炉上熏得人眼睛直冒红光的白雾被小小的铁风扇引导着往天边扬。 辽阔的草坡、黑石头里滋滋冒出的火星子、吆喝着民歌的烧烤大叔,以及旁边的桌摊上放肆大笑的食客们,顺着满天的星幕连接成了一条极具生命感的旷世画作。 保护站的女性工作者少, 几乎都是搞文字一块的, 但是警察局那边的女同志可不少, 嗓音豪迈,仔细一听还能听出来全是周队怕老婆整出的一堆糗事。 “你们这两年才来的, 听姐跟你们好好讲一讲姓周的那点事儿。”林姐音调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手舞足蹈的兴奋道, “有一次咱们出任务,周大范追一伙卖牙子的人, 自己跑急了左脚绊右脚摔了一个大跟头。” 她栩栩如生的用食指和拇指捻出一个夸张上手势:“头上这么点大小的伤痕,抓完人以后不敢回家, 连夜带着一队的人搜那条道,硬生生把那块磕着他头的大石头搬了回来, 说是得给他老婆一个交代!”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林春花,我早就说过了我那是不想惹麻烦!你也知道那娘们有多虎,跑去警局闹了到时候还不是麻烦弟兄们了?”周队面红脖子粗的争辩道。 笑声在摊位上此起彼伏, 一阵拖长了音的“吁”。 隋昭昭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仰马翻的效果。 “你们干嘛呢?周队不是说审出点结果了?”隋昭昭随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旁边, 瞅着周大范那一脸肌肉灰败的抽搐,跟桌上那块烤焦了的羊肉似的。 “什么结果?”小李闷头苦吃深怕被这群大姐们注意到了,十分不想步入周队后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咬断羊肉边上的筋子了,忙道,“那老东西不肯开口,待拘留所里一句话也不说。” 林姐摆了摆手:“他们那群信佛的是这样的,修什么闭口禅,你要说他有信念吧,为了一点香火钱跟占巴那伙人搞一块去了,要说他纯纯开寺庙骗人,这老东西又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佛家犟骨头在身上。” 第100章 “什么都没审出来?”隋昭昭算是听懂了,“那你着急忙慌叫我来干嘛?” 这会儿周队的凌迟茶话会被隋昭昭的到来给打断了,那一张烧焦了的脸色缓过来不少,语气略带责备:“你这女同志一点都不团结,说好了保护站跟警局一块吃个饭呢?” “就你一个人不来,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你面子值几两钱?”隋昭昭懒得理他,但也没起身走人。 周队倒是没生气,给隋昭昭倒了杯酒,呵呵笑道:“不错,算是有点人样儿了。” 隋昭昭:“……” 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形容呢。 “你说你一个小女娃娃,哪那么多顾忌。”周队知道隋昭昭性子倔,上一届纳河保护站的站长是他过命的兄弟,提起这人都是一副难搞的城里大学生模样。 他指着围坐一桌的另外一群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们是保护站的新成员,也是你的新战友,死了的人时间定格在那一秒,但活着的还得继续往前爬。” 虽然看着隋昭昭年轻,但大家都多多少少她驻守在保护站六七年的事情,纳河人表达敬意的方式没别的,都在酒里,纷纷惶恐的举起酒杯给字面意义上的这位前辈敬了一个。 隋昭昭沉默一会,才握住杯子扬手:“周队,我知道,我只是怕自己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望。”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半天坐旁边啃羊肉串的小李也从嘴边挤出两句安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哟!”老王突然叫一声,把沉重的气氛瞬间惊没了,一巴掌拍小李背上,给人羊肉串里的孜然都呛进去了,“你小子还会说好听的话呢?” “?” “是不是对人有那个意思啊?”老王挤眉弄眼道,“早看出来,老盯着人家看多明显呢。” 隋昭昭还没啥反应,小李先把自己吓变形了,面红耳赤的争辩:“不是啊哥,我哪有那个意思,你怎么平白辱人清白呢。” “你反应那么大干嘛?”老王眯起眼睛奇怪道。 小李:“……要不您多喝点酒吧。” 我看你喝得还不够醉,人都没晕呢。 这个小插曲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人放在心上,隋昭昭也只是多扫了小李几眼。 月色毫无保留的落在这片山川河流上,像是一层银色的轻纱,热闹的炊烟、肆意的大笑和醉意里藏匿着的仿徨与悲伤,交织成了一部分的烟火气,而另一部分落在家家户户的灯火上。 隋昭昭面前堆叠着的酒瓶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桌上都放不住直接滚落在地上,滚到了小李旁边,他叹口气,把酒瓶捡起来。 他看着这一桌醉醺醺的酒鬼有点无言以对:“所以在我没来之前,你们都是喝醉了直接在地上躺一夜是吧?” 小李只好任劳任怨的把人一个个弄上车。 纳河差不多凌晨的时间段里,酒醉保护站也已经陷入了沉寂,就连在附近落窝的禽类这个点都没有鸣叫声了。 高海拔地区本来早晚温差就大,这会风更是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刺骨寒意。 一道高大的黑影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隋昭昭的房门,黑色的口罩上一双被阴影笼罩的发寒的双眸。 他拧开房门,屋内窗口大开。 月光宛如能够洗尽世间一切肮脏,毫不保留的尽数透过窗口洒落到床上拱起的棉被上。 厚厚的棉被里的那人大概是醉狠了,睡得十分安逸。 他抬步上前,诡谲的阴影跟随着月光而变换着形状,森森的惨白落在他裸露的手腕上。 坐在床上,一只手缓缓的掀开被子,另一只手落在了暗处,只能看到似乎攥着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光影的画面组合特别像一出悬疑犯罪剧。 棉被掀开的一角里却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白花花的枕头安详的塞在里面。 一招绝顶的空城计,嘲讽意味十足。 下一秒,房门被外力重重大开。 房内大开的窗口和房门形成一条通风口,狂风争先恐后猛地灌入,将门狠狠的摔在侧边那堵墙壁上,又猛地反弹回来。 “哟,上个厕所的功夫,”隋昭昭靠在门框边,饶有兴趣道,“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风声大作,飘舞的窗帘一瞬间挡住了骆清河的视线,起伏的帘子下隋昭昭的身影若隐若现:“昨天我醒了就感觉哪不对劲呢,原来是屋内进色狼了。” 骆清河盯着她,半晌才开口道:“给我装醉呢?” “你派来的那傻子,就差把头凑到我面前数酒瓶子了。”隋昭昭感觉骆清河在纳河这一块大抵是实在无人可用了,才让小李那个愣头青当起眼线来,“所以呢,骆先生,有何贵干?” 她平平淡淡的语调总是能轻易拱起骆清河的怒火,他在掀开棉被却只看到枕头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想过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百次重复的画面。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宛如陌生人一样的一个隔空对视。 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抓心挠肝彻夜难眠似的。 骆清河最初只有一个念头,把飞雀困在临京的大笼子里,但是后来他发现,有的人一辈子都在找寻信仰和理想,而有的人落地那一刻就为这些东西而生,她是西北草原上搏击的猛禽。 第101章 可是猛禽一旦展翅,永不回首。 不知道月光比他的裸露的肌肤,那个要更加苍白一点。 “没事,碰巧路过。”骆清河没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人。 狭窄的房门口,两人交错的体温一触即分。 下一秒,骆清河的手腕被隋昭昭一把拉住。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呢? “所以隋小姐,你还有何贵干?”骆清河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隋昭昭还是能想象到他那张在口罩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矜贵又别扭。 隋昭昭踮起脚,嘴唇隔着口罩轻轻触碰,语气又低又轻,带着不言而喻的诱惑:“没什么,就是看着房间那张双人床还挺大的……” “……” “很难懂吗?”隋昭昭凑近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眼眸如同纳河湖畔抬头就见的银河,炙热震撼,轻声道,“我的意思是,骆老师,我也很想你。” 冰凉的口罩也挡不住空气中瞬间的升温。 骆清河摘下口罩,把人按在门边,倾身贴上殷红的唇瓣,利齿在唇峰上轻轻摩擦。 两人都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温度相互交融摩擦的那一刻,火花就已经在寒冷的气温中迸发了。 带着糙意的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摩擦着腰肢,压抑的低喘声在耳边就宛如致命的催欲剂,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廓周围,熏红了耳后一片。 第54章 睡上了 隋昭昭手臂还是被风吹得透凉, 但是体内的燥热已经隔着皮肤跃跃欲试了,月光落在她的眼眸上,氤氲的泪光宛如映衬着山川湖泊。 天干物燥, 干柴烈火, 激吻之余骆清河还不忘随手带上房门。 “嘭”的一声没轻没重的震响,把夜宿在纳河保护站晚上出来找厕所的小李吓了一跳, 老远眯着眼睛就看到隋昭昭屋里的窗户大开着, 帘子都飘到外面来了,两道纠缠着的身影在窗边若隐若现。 小李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惊愕的揉了揉眼角的残渣。 再一睁眼, 窗边的黑影又不见了, 仿佛幻影一般。 “这是还没醒酒呢。”小李恍惚着神色扇了自己两巴掌。 他转身往回走,身后又传来瓷杯掉在地上的脆响, 小李头也不回的喃喃道:“没睡醒没睡醒。” 骆清河托住隋昭昭的腰身,把人揽到桌上, 炙热的气息交织在晕晕乎乎的意识中,没人顾得上摔在地上的那只瓷杯。 厚厚的羽绒服被随意的扔在地板上, 冷风呼啸着,却好似永远入侵不了这片赤道的热流。 呼吸声在微弱的缝隙中融合, 骆清河撑住桌子,抬眸盯着隋昭昭的眼睛, 他宛如雾沉沉的一片暗色里看不出除了欲望以外多余的神情,汗珠从青筋暴起的脖颈流入衣领中,脖颈在打湿了的布料里犹抱琵琶半遮面。 骆清河那张高贵冷艳的脸一直是他走到哪惹人注目的资本, 但隋昭昭承认,至少这一刻他身上那种名为性张力的荷尔蒙, 盖过了眼花缭乱的美色。 起伏的胸膛,炙热而幽暗的目光。 “……等什么?”隋昭昭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下瞥着,被搅乱的意识拉都拉不回来。 骆清河勾起唇角,声音嘶哑:“不是你说想我的吗?” “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说道最后嗓音静止,只剩下唇齿间轻轻的吐出几个气音,视线在空气中拉扯,恶劣的拉开距离,“怎么想的。” 呼吸声在寂静的夜幕中急促起来。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隋昭昭的确对姓骆的成天用鼻孔看人还装得四平八稳的样子嗤之以鼻,但在某些时刻,看着那双清贵的眸子染上欲望的色彩,却偏偏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你,伪装着身体里的炙热和凶猛,倒反而给隋昭昭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每到这个时候,梦到你大汗淋漓的裸体。”隋昭昭伸出手握住他的脖子,感受着虎口处青筋剧烈的震动,扬着眸子轻佻道,“就这么想。” 骆清河一言不发,只是侧边微微鼓起,像是极其克制而忍耐的咬着后槽牙。 “我真是欠你的。” 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挫败宛如一缕青烟消散在激吻中。 身躯完全的陷入在柔软的床铺中,发丝宛如墨一样缠绕在骆清河凹陷又凸起的背部肌肉上。 事实证明,隋昭昭是一个单纯只会口嗨的那种人,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的体力竟然可以坚持到纳河这鬼地方日出。 半夜就已经把泪腺给流干了,姓骆的又性格恶劣还记仇,一边欣赏隋昭昭这硬脾气的女人在身上软成一滩水,一边又格外喜欢看她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在床单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抹掉,嘴上还说着“别哭了”、“最后一次”、“嗯我保证”。 到了后半夜,隋昭昭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泪痕落在脸上像是月色下一条闪烁着流光的银河,眼尾像是被虐待似的通红,嘴里还不肯停歇的一个劲儿骂骆清河,但这狗东西对此不为所动,甚至好像越发兴奋起来。 日头落到正中央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下午好几点,隋昭昭才在一片浑浑噩噩的酸痛中醒过来了,浑身上下酸软刺痛来了个遍,尤其是锁骨和大腿那块的淤青的惨烈程度甚至要超过后腰那片磕到的伤痕。 第102章 不过隋昭昭闻到了一股清澈的中草药味,大抵是不知道是她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时候,姓骆的自己又把良心叼回来了,帮她上了药。 仿佛是掐着时间点似的,隋昭昭刚起来喝两口水,一串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 隋昭昭一看就猜到是谁的。 电话响了半天,隋昭昭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着水,直到水杯见底,才没好气的接起第三通电话。 “醒了?”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熟悉低沉的嗓音。 “死着。”隋昭昭冷漠道。 那边的男人懒洋洋的笑了两声,隋昭昭在这头都能脑补出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那股呼之欲出的得意感:“让你昨晚那么撩拨。”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总结道:“自作自受。” “你打过来找骂吗?”隋昭昭本来想问他来纳河干嘛的,这会火气上来了,只丢下了一句,“滚蛋。” 手机被摔在柔软的床铺上,却没安静几秒,又响起来了。 “我说让你滚蛋你听不懂吗?” “……”那边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已经滚得够远了吧。” 隋昭昭拿起手机一看,是无辜的徐警官:“不是骂你,不好意思,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然我晚上再打过来吧。”徐庄闲能跟隋昭昭当这么多年的朋友,最大的优点就是碰到不对劲会跑。 “别吊着,赶紧说。”隋昭昭微笑,“别逼我连你一块骂。” “……你已经连着我一块骂了。”徐庄闲庆幸自己在周队邀请去纳河友好交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至少这个消息在电话里说不会让隋昭昭的怒火物理上波及到自己,“你听我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我在听。”隋昭昭表情瞬间认真了起来。 “开河集团的掌家人你知道是谁吧?” “骆老爷子?”隋昭昭蹙眉,“这谁不知道?” “这是名义上的,临京的风向早变了。” “什么意思?”隋昭昭不明白徐庄闲突然婆婆妈妈的兜什么弯子,“你想说什么?” “好消息就是,骆清河成功拿住开河了。”徐庄闲陡然迟疑两秒,“但坏消息是……那条之前走死了的航线突然恢复准备了,运行时间定为下个月五号,这意味着开河跟占巴孩子加强合作。” 空气陷入凝涩,徐庄闲硬着头皮又添上一把火:“骆清河甚至把盯着他的那几个警员都给甩开了,目前还处于失踪状态。” 这个消息瞬间在隋昭昭的脑子里炸裂开来。 ——是我听不懂人话吗?徐庄闲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谁掌家?谁在跟占巴合作?谁失踪了?! ——那昨天睡了就跑的狗东西是死了还魂的鬼吗? 隋昭昭脑海里顷刻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只剩下一句——姓骆的有他娘的几个胆子啊?睡了她还敢背叛她? “喂?喂!隋昭昭,说话!” “我知道了。” 嘟—— 电话被挂断。 几辆重量级越野驰骋在边境的一条山路上,内行人一眼就能通过这个车队看出那辆车里坐着的是这支队伍的老大。 被围在中间的那辆越野跟其他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重装和轮胎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要高出好几个等级,是国内很少见的构造,完全是战备状态。 “怎么,被谁挂电话了?”独眼男人坐在后座,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姘头?” 骆清河啧了一声:“女人就是这样黏人还爱闹脾气,麻烦死了。” 说完又递给占巴一个“都是男人你懂的”表情。 占巴看着骆清河敞开的衣领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和齿痕,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道:“确实,女人是麻烦。” “骆先生这么俊朗有为,还有女人敢跟你闹脾气呢?” 占巴看起来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但骆清河知道,占巴此人谨慎得很,即使到现在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单枪匹马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地盘,还是时时刻刻流露出一份偶尔的怀疑的杀机。 “没办法。”但骆清河反而最擅长跟这群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笑道,“女人嘛就跟权势一样,嘴上说着都是浮云,实际上一个个抓得死死的,就算是丢了毁了也不肯让其他人分一杯羹。” 听到这话,占巴突然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回荡在车内,他好像被骆清河这句话给深深共情了,十分赞同的拍了拍骆清河的肩膀:“难怪我看骆先生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我的荣幸。”骆清河压下眼底的冰凉,摆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占巴先生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因为女人而困扰吧?” “不不不,”占巴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能遇到那个让你困扰的女人,才是宛如宿命一般的注定。” “是吗?”骆清河掀起眼皮。 “骆先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占巴只剩下的那一只眼睛里泛起意味不明的光芒,“我跟开河合作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在骆家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头的时候,整个开河都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了。” 第103章 黑马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当的,特别是在开河这样一个卧虎藏龙的家族企业里,占巴虽然不了解这个国家的族群制度,却深刻的明白要在如此之诱人的权势面前隐忍那么多年,就绝非平凡之辈。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骆清河靠在椅子上,目视前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第55章 蝇营狗苟 隋昭昭回拨骆清河刚刚的那个电话无果后, 冷笑一声又打给了徐庄闲:“你把林队的电话给我一个。”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徐庄闲也是焦头烂额,“姓林的突然请病假回去休息了。” “是吗?那还是真巧呢。”隋昭昭想起骆清河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皮笑肉不笑, “恰巧骆清河跑到纳河来了, 又恰巧林队休息。” “什么?”徐庄闲一愣,“你怎么知道骆清河去纳河了?他来找你了。” “在你告诉我开河还在跟占巴合作之前, 我还在跟他通电话。”隋昭昭眯起眼睛, “他应该在车上,我听到了好几种鸟叫还有河流声。” “我知道了。”隋昭昭掀起眼皮,“边境有一条河流直穿纳河到境外的一个老龙人驻守的村寨里。” “你确定?” “我就是在那遇到占巴的, 错不了。”隋昭昭的语气要比平时急快少。 “先跟周队联系怎么布控, 别一个人擅自行动。”徐庄闲当然知道是什么让隋昭昭急成这样, 左右一个骆清河的安危罢了。 “我知道。”隋昭昭冷静下来,“我不相信他会跟占巴那种人勾结到一起。” 她的语气那样的笃定, 徐庄闲跟隋昭昭当了十多年的朋友,但她才跟姓骆的认识一年, 这份信任却毫无理由的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你不相信没用,得找出证据。”徐庄闲除了这句话以外, 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我当然会。” “过两天我到纳河来配合你们抓捕国际通缉犯占巴及其团伙。”停顿一瞬,徐庄闲又不放心的叮嘱, 叹气道,“隋昭昭, 你等等我。” “行了,我在纳河待的时间比你做警察的时间都长。”隋昭昭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去,“指不定谁等谁呢。”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小徐警官的碎碎念还没说完, 就被隋昭昭掩耳盗铃假装没听见直接给挂了。 这么多年了,隋昭昭还是没改一点我行我素的个性。 但她这点还真是跟姓骆的如出一辙, 两个人各有各的我行我素。 徐警官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 他握着息屏的手机,蹲在警局门口,嘴角燃起的烟雾熏得熬夜干涩的眼睛越发酸痛。 沉闷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的钻进衣领里,莫名的躁意出现在胸腔上,徐庄闲把烟掐灭,起身一把踢翻了垃圾桶。 塑胶桶一声巨响在地上滚动了好几下,引来不少路过警员惊愕的视线,徐庄闲无动于衷。 他是怕别的什么吗? 相较于骆清河后来者居上的那股子嫉妒和酸涩,和隋昭昭那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来的剧烈的恐慌感相比。 对于徐庄闲来说,后者才是更让他窒息得快死掉的。 他再也不想看见隋昭昭那双墨色的眼睛布上无神的灰暗了,仿佛生机勃勃的森林被一把致命的火给焚烧殆尽了,干枯和腐朽的神色并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一阵清风吹过,暂时压抑住了徐警官陡然之间冒出来的大少爷的脾气。 半晌,风过去了,徐警官看了看周边没什么人路过,又默默蹲在地上把垃圾桶给扶了起来。 “先生,关口突然防严了——” 低调行驶的越野突如其来的在林中来了一个急刹,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手里拿着电话,脸色不太好的转头,意有所指道:“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赶上我们要出境的时候!” “是不是咱们队里出了内鬼?”他神色阴森森的扫了骆清河两眼,“是不是你!” 骆清河神色自然的坐在原地,脸上的三份疑惑不解转换为三分被冒犯的冷怒,他这场短短半分钟的情绪转换表演堪称淋漓尽致。 半晌,占巴才收回盯着骆清河的视线,才假惺惺的责备道:“不要这样跟骆先生说话,他是临时才知道要出境的,一直好端端的坐在我身边——除了给情人打了个电话之外,什么也没做。”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那关口怎么会突然……” “你忘了吗?”占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们这是在哪?你忘了我们在纳河的老熟人了吗?” 副驾驶座的那人突然一怔,好像想到什么恐惧的回忆,半天才悻悻道:“您是说她……” “她当年能够宛如先知一般带着人深夜层层深入我的寺庙,如今预先知晓我们会出境又是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吗?”占巴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很奇怪,甚至带着矛盾,但车上的其他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第104章 “她是?”只有骆清河一人装作十分不解的问。 “纳河保护站的一个女人,一个亲手把我创造出来的帝国摧毁掉的女人。”占巴说起这些沉痛的往事却仿佛像是回忆起了有趣而怀念的过去,“我的这只眼睛,就献祭在她的子弹下。” “看来占巴先生对你和那位保护站的女性工作者之间的羁绊很有自信嘛。”骆清河扬起一抹笑,眼底却泛着明显的凉意。 鉴于这位开河集团的黑马掌家人一直以来都是这幅笑起来冷冰冰的德行,一时间也没有人多想。 占巴肆意笑道:“我说过了,我跟她是宿命和灵魂的相识。” 他的伦敦腔比中文听起来倒是要正宗多了,没有蹩脚的口音,占巴这句话刹那间给人的感觉仿佛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是吗?”骆清河眯起眼睛,“祝福您。” “当然,我一定会亲手一颗、一颗的挖出她的眼睛,敲碎她的牙齿,将筋骨生生从皮肉里抽出,”他的脸上露出病态的迷恋,“看看她是不是像她所展现的那样战无不胜。” “用她的血肉滋养帝国中我死去的子民,将她的心脏做成标本放在枕边。”占巴像是已经预料到了那一天的到来一样,眼神里迸发出精光。 听到这里,骆清河的表情动都没动一下,说来说去最后还是那句低声的“祝福您”。 纳河保护站被锁了许久的瞭望塔上高高的站着一个长发纷飞的身影,湛蓝的天幕和无垠的旷野各占据了半片画幅,作为她的陪衬。 周队走上去,顺着隋昭昭看向边境的视线望去,语气有些不赞同:“你这样把关口防得一个措手不及,就不怕那位公子哥在占巴手底下暴露了?” “不会。”这点预判隋昭昭还是有的,顺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她头也不回道,“眼下的局面姓骆的也没给我留下选择的余地,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拿他的命赌一把。” 周队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哑谜了:“你确定那人没有反水真跟占巴合作了?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家族企业,怎么说也算是家族文化不是?” “家族企业家族文化也得有那个家族才行,”隋昭昭尽管刻意的完全不去了解临京金融圈的风向,但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骆清河不是那样会染淤泥的人,“你看看开河现在除了骆清河,上上下下还能不能再找出来一个姓骆的高层。” 周队听懂了,蹙眉道:“那你们到底实在赌什么?” “骆清河要是跟占巴出境了才叫必死无疑,我只能赌占巴的狂妄,狂妄到不相信骆清河能在眼皮子底下传递信息。”隋昭昭当初在佛塔藏经阁上跟占巴见那一面的时候,就听出来了,占巴一直以为陪着隋昭昭四处找线索的人是徐庄闲。 也就是说,骆清河这个人至始至终在占巴这里都是完全隐形的。 “但你也知道占巴到底有多狡猾谨慎,他是宁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周队叹口气,他同样扎根在纳河很多年了,对占巴的了解不下于隋昭昭这个曾经一度和占巴朝夕相处过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利用关口严防让占巴的注意力从骆清河身上移开,放到我的身上。”隋昭昭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他不是一直认为我是那个宿命中击中狼人心脏的银色子弹吗?” 她一字一句轻声道:“让他看看,子弹是不是单单只有我这一枚。” 整个纳河保护站和森林公安,整个纳河的人民,整个反对非法捕猎的国家,人人都是那枚刺穿狼人心脏的银色子弹。 “……你们这群小年轻胆子真大。”周队总算是把骆清河这位明面上的公子哥,跟这件事给穿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事前一点串通都没有,无组织无纪律,万一当众某个环节出问题丢的可是你们自己的性命!万一你没听懂他那通电话的含义怎么办?万一他就是为了占巴的钱去的怎么办?” ——万一姓骆的真反了怎么办? ——毕竟他就是那种从小为了让自己成为既得利益者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你能保证他的人性没有游离在触法的边缘吗? 我能保证。 隋昭昭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姓骆的就算是再混蛋,也不可能跟蝇营狗苟之辈混作一团,都说笔下的世界展现了一个人伪装在皮囊底下的真实,骆清河的书没有一本不是傲骨天成的。 暮色落下地平线,周队感受着高处徐徐的寒风,缓缓叹道:“这事儿牵扯到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56章 脏 骆清河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在占巴身边待了将近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内,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在占巴的周围, 实打实的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 占巴实在是太谨慎了, 他几乎是把移动的每一步精确到了这座城市的哪条路哪个街口哪个时间段。 第105章 骆清河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大力道的抓捕最终还是没能把占巴此人扼杀在两年前了。 五颜六色的灯光慌得骆清河的视线直打飘, 掉在天花板的灯球在照射下仿佛一个巨型大刺猬, 酒精混合着令人作呕的劣质烟草,不怕死的挑战着骆清河最后的耐心。 周围不认识的男人醉醺醺的靠在皮沙发上,平均一人一手搂着一个着装暴露的姑娘, 拿着麦克风吼一嗓子调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听起来不过是勉强被称作唱歌的一种新型行为艺术。 骆清河压着眉头在这间包厢里待了一下午, 占巴连脸都没露一个,左眼皮一直在不自觉的跳动着, 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是什么好预兆。 ——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哪里露出破绽, 让占巴发现了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却因为占巴对他的消息隔离, 没有足够的信息串起来,只留下混乱的直觉像揉捏在一团的麻绳一般。 “骆先生, 别光坐着呀!一起唱歌喝酒嘛!” 骆清河抬眸,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当时和占巴一个车的在副驾驶上对骆清河抱有敌意的那个男人——他叫那奔。 “不了,没兴趣。”骆清河冷淡的扫了一眼那奔递过来的酒杯,兴致缺缺。 他表面上跟着一群男人坐在奢华的大包间里享乐, 周围美女没救香烟相伴,乐不思蜀, 实际上余光却一直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睛都不肯多眨两下。 如果此刻有人仔细凑近看的话,一定会有人发现,这人虽然面部肌肉装得十分松弛,紧绷的背脊却暴露了他的紧张和不安。 那奔果然没打算放过他,嬉笑着狠狠踹了一把坐在不远处陪酒的女生:“每点眼力见吗?没看到骆先生玩得不尽兴,滚过去陪骆先生玩玩。” 女生忍着疼痛也不敢尖叫,只好爬起来挤出一个笑容,倒满酒杯坐到骆清河的旁边,声音又柔又酥:“骆先生,您喝酒。” 骆清河底眸看着她手上的酒杯,颤颤巍巍的液体在玻璃杯上晃荡。 “你他娘的抖什么?”那奔被酒精熏红的五官狰狞在一起,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吼道,“服侍骆先生是你的荣幸,再给我抖,你那双手就别想要了!” “骆先生,您喝酒。”女生好不容易才绷直了手腕,双膝跪在地上,眼神恐惧的垂了下来,声音却依然发着颤,机械性的重复道。 那奔带着打量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骆清河的身上,他对自己招人厌的本事一向有所了解,所以这一刻,占巴授意的试探和那奔自己的针对,在骆清河那里各自占据了五五开。 但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他今天表现得再这样格格不入,不出一会就会传到占巴的耳朵里。 跪在地上的女生不敢直视骆清河的脸,即使这位客人长得并不吓人,甚至在这样混乱的灯线下都能看出轮廓的俊美,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感,却比在场的都要强得多了。 骆清河的视线落在那奔蓄势待发的脸上半晌,随后才慢吞吞的接过了女生手里的酒杯。 “怎么,不喜欢这女的?”看到骆清河听话的接过酒杯,那奔这才笑了,“这可是全场脸长得最好看的雏儿呢。” “是吗?”骆清河接了酒但没喝,“真荣幸。” 他站起身来,走到男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倾斜杯口,金黄色的透明的液体顺着玻璃杯尽数落在了男人的头顶上。 那奔的笑容瞬间凝聚在了脸上,液体顺着下巴滴在了裤子上,怒火又随之而起:“你他娘的干什么?” “我再怎么饥渴,也轮不到出来找卖的。”骆清河说着这话,眼里却没有一丝嫌弃,只余下一望无际的寒凉,更让人觉得那股暗沉深处的漠然才更加可怕,他缓缓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你什么意思?”占巴即使在国内待了这么多年,学到的语言依然有限,一到骂起来就词穷,嘴里吐出几句骆清河听不懂的寮语。 听语气,大概骂得很脏。 骆清河看着人修长纤瘦,实际上手臂的青筋都顺着遍布到了肌肉上,他平时像是一个金勺子养大的矜贵公子,动起手来却野蛮得不行。 他一把按住那奔的脖子,毫不犹豫的狠狠撞在了面前的酒桌上。 嘭——! 一声巨响,音乐戛然而止,偌大混乱的包厢骤然安静了起来,所有人视线都落在这边。 “骂我呢?” 骆清河居高临下的咬着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唇齿之间明灭,白雾模糊了他的脸,在那奔那个视角看来,一瞬间竟然分不清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和眼前这位和平国度里养大的贵公子在眼神上有什么区别。 那奔的脑袋还以为刚刚拿一下剧烈的撞击疼得龇牙咧嘴,头却还被姓骆的以一个难以置信的力度摁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怎么,占巴给我撂脸子也就算了。”骆清河弯腰微微侧脸,这是一个跟那奔对视的角度,“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你……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那奔眼睛里居然流露出恐惧,而在这间包厢里,谁先害怕谁就先被淘汰出局了。 第106章 骆清河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他这张脸上按理来说应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但那奔硬生生的感觉到头顶的冷汗顺着没敢的酒液落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因为最近没见血啊,所以哥儿几个脑子都不大好使的样子?” 这哪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啊! 这分明就是不要命的疯子!变态! 那奔在心里疯狂呐喊,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扬手敲碎了一个酒瓶子,抵住尖锐的碎片就在他的脖间比划着。 “别别别,骆先生,别别……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奔那一瞬间是真的感觉到了来自死神的威胁,痛哭流涕的求饶道。 角落上的监视器闪着微弱的红光,骆清河眼睛眨也不眨的将尖锐的玻璃碎片就往那奔的大动脉刺去。 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灯光大亮。 骆清河这才停下动作,抬头扬了扬眉梢:“哟,占巴先生终于肯出现了?” 占巴假意疑惑,微笑的关心道:“骆先生是什么意思?这是跟那奔发生什么误会了吗?” “我还想问占巴先生呢,这是您授意的吗?”骆清河眼底布满恼怒,“我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合作不是隶属和听命吧?被带到这个莫名其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灌我酒?” “骆先生,太不好意思了,那奔性子直你也看到了。”占巴说着,从果盘里抽出一把刀,二话不说狠狠的插到了那奔铺在桌面的手背上。 刺穿手掌的剧痛是看着都让人闭上眼的那种,但那奔不敢尖叫,狰狞的哀嚎在牙关被死死的压抑成嗓间的闷响。 “您看我替他赔个罪怎么样?”占巴放下刀具,恍若未闻的笑道。 飙出来的鲜血瞬间擦着骆清河的脖颈而过,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结上下滚动。 下一秒,骆清河听到自己艰涩的嗓子挤出一句不平不淡的话:“脏死了,让他滚远点。” 那奔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包厢。 “现在关口严防,我们出不去了,暂时现在这里避一避。”占巴只剩下的一直眼球在眼眶里溜溜转动,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背溅上的血,“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失利,至少在这里遇到了我以前的老朋友,他手底下的那批人都是雇佣兵退役的,这些年风头紧,不少好货都留手里了,靠这些我们完全能把中转站重新给开起来。” 刚刚那一出戏有着很明显的效果,骆清河能看出来占巴态度的转变,他逐渐把一些机密灌到了骆清河这个合作者的耳朵里。 ——他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拥有着一套特殊的被认同的男人集团的准则,要想进入他的领地,除了对他而言让他数次挫败反而产生兴趣的女人,就只有展露了聪明的尖刺却不足以尖锐到刺伤自己的合作方。 那样惊险的场面才刚刚过去,心脏现在还抑制不住的狂跳,大有心脏病复发的趋势,但骆清河莫名其妙的职业病在这一刻还是犯了,他细细将占巴的转变在心里分析了一道,过载的大脑隐隐作痛。 “明天带你见他。”占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就好好享受一下夜生活吧。” 他拍了拍手,下一秒,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女人们就排着队一溜烟儿的走了进来。 她们纷纷被包裹在黑纱下,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黑纱下若隐若现热辣的腰身。 “这一批嫩货是我的老朋友才进过来了,给你尝尝鲜?”占巴抬起手臂摆出一个姿势,包厢里安静了半天如坐针毡的一群人这才像获得赦免一样的走了出去。 他看着骆清河,摆出一个绅士而耐人寻味的笑意:“这个场子就留给你了,别客气。” 一群人走后,乱哄哄的包厢骤然安静了下来,十几位身着黑纱的妙龄女子各个欲拒还羞的看着他。 骆清河这辈子没收到过这么大的一个“艳遇”,坐在沙发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占巴嘴上说着清场子留给他发挥,实际上角落里那块监视器指不定还亮着呢,他要是做什么肯定不行,但要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可以。 有几个裹着黑纱的女人已经扭着腰肢凑到跟前来,试图攀上骆清河的手臂,却被他沉沉的一声“滚”停滞不前。 “别碰我。”骆清河把视情况而定的洁癖演得栩栩如生,冷漠的抬眸,张嘴突出一个字,“脏。” 女人们踟蹰在原地茫然无措,实际上表面上看起来极度淡定的骆清河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一阵无力。 好景不长,他这声威慑似乎并没有多大作用,有个胆子大的女人还是跪坐在沙发上抚上了他的肩膀。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吗?”骆清河蹙眉道。 下一秒,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女人跪在沙发上低着头,黑色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格格不入的出现在了骆清河的眼前,他的瞳孔骤然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到底是多想她啊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她的脸? 第107章 骆清河深入敌营那么久,这一瞬间的恍惚和愣神是他这些天唯一露出来的破绽,可惜摄像头的视角被黑纱女人完完全全的挡住了。 “你胆子够大的,当着我的面想出轨呢?” 隋昭昭眼里欲言又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在这一瞬间,她却什么也不想问了。 第57章 终点 气氛扑朔迷离, 隋昭昭就跪在骆清河两腿之间的空位上,正低垂着头盯着他。 ——是谁把灯关了吗? 哦,是她身上的黑纱落到了他的眼前, 拂过他恍惚着的面容。 那双墨色的眼眸自上而下的带着戏谑把他整个人打量了一遍, 最后落在了骆清河的下半身,诡异的盯了良久。 这视线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把骆清河恍若梦中的脑子又从沼泽里拽了出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敏锐的视线立刻扫过角落里闪着微光的摄像头。 下一秒,他伸手抵住隋昭昭的后腰, 将人往怀里按。 从监控的视角来看, 这一男一女就是快要天雷勾地火起来了。 占巴面前摆着十几个屏幕凑成的一个巨型的监控墙, 这些监控有的摆在明面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有的一看就是角度刁钻藏匿起来的针孔摄像头。 它们连在一起仿佛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 背后是一只无孔不入的眼睛,藏在暗处窥视着一整栋楼的蛛丝马迹。 “这个女的是谁?”白光搭在占巴手臂上, 小麦色的肌肉微微鼓起,他端着酒杯, 眼睛微眯着。 有人仔细的盯住黑纱女人腰部的号码牌,拿出册子翻看:“35号, 叫林瑶。”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每一个女孩儿仔细的资料,如果骆清河能看到的话, 就会发现这些资料和他当初在骆徐青的公司里查到的那些文件是一个路子。 昏暗的灯光下,占巴的胸膛微微起伏,神色不明。 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在神经中枢一闪而过, 却怎么也无法捕捉到。 不过这俩人可没有监控器里看起来那样干柴烈火的甜蜜。 看着其他的女人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之后,骆清河的视线终于清晰的落在了隋昭昭的脸上。 骆清河酝酿了半天, 千言万语的疑惑卡在喉间,最后汇集成了一句火急火燎的:“瞎看什么?” “看你的贞洁还在不在。” “……” “你怎么在这里?”本文来自企鹅裙五249〇8192整理发布,加入我们看更多好文骆清河终于说回了正题,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隋昭昭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头跟他对视,冷嗤道:“我要是不来,你打算被占巴玩死吗?” “谁玩死谁还不一定呢。”骆清河对这句话十分不满,压着火,“你知不知道占巴一直在找你,这里有几个人不认识你的脸?你自投罗网过来找死吗?” 姓骆的竟然还好意思跟她发起火来了? 隋昭昭正趴在骆清河的右肩,远远看去就像是耳鬓厮磨的一对情人,她低声咬牙,语气甚至比骆清河更冲:“这句话不是我该问你的?你在临京安安分分的收拾家业不行吗?非要跟着占巴掺一脚,这里的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想跟开河合作,你说这里的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骆清河压下眉眼,胸膛起伏,他知道隋昭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能让个人自由做出选择了!” 骆清河盯着她,神色冷硬,一字一句道:“我该不该被牵扯进来,不是你能决定的。” “到底是谁蠢?要是被占巴找到但凡一点点你跟我有过交集的证据,你连耍你那点小聪明的机会都没有。”隋昭昭这次是真的控制不住上来的情绪,指尖狠狠抵住骆清河的胸膛,冷笑,“纳河这么大,等着谁来帮你收尸?你甩开警察装一个失踪就完了?到时候抛尸荒野都没人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原本骆清河看到隋昭昭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肚子的火和后怕顺着脊梁骨就爬上了头顶。 结果这会儿这人看起来比他还要生气,倒是把骆清河的火给莫名其妙的降下了一半,生死和踽踽独行的困境突然间就被一堵厚厚的墙壁隔绝在了室外。 那一刻,骆清河心头甚至还升起一些隐秘的让他难以宣之于口的快感。 ——这个人在担心他。 “至少你会记得。”骆清河看着她的眼睛,像是透过无数没有交集的那些年,看到了站在旷野中心发丝纷飞的人,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直到两条平行线在这一刻相交,“要是我死了,至少你还会记得。” “我才不会记得。”隋昭昭冷着眼,恶狠狠道。 半晌,他又轻声道:“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我至死都会守着你的坟墓。” ——所以你别害怕,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隋昭昭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人,有人说她勇敢,有人说她坚定,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的份量占重多少。 她太害怕那道矮坡上又继续新添坟墓,她更害怕死到临头了不敢下去面对以前的朋友。 第108章 所以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在纳河时站长寄来的一封又一封问候的信,逃避和纳河保护站新来的工作人员建立新的联系。 隋昭昭在逃避从前的自己,也在逃避那份热烈又沉重的爱意。 她以前是个很怕孤独的人,总是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放肆大笑。 但她现在更害怕拥有之后再次失去。 可是很久以后,有个人这么对她说。 死亡不是宿命的终结,她也成不了怯懦的孤胆英雄。 慌神之间,气氛从针锋相对骤然变得凝涩起来。 墙角的监视器闪着微弱的光芒,骆清河的手掌顺着隋昭昭的脚踝向上滑动,停在腿根,沉声道:“有监视器。” 他们的停顿有一点太久了。 隋昭昭抬起眼眸,顺着按在后脖颈的力道吻了下去。 骆清河一怔。 唇齿在温热的气息中交融,尖锐的利齿咬得骆清河的唇角生疼,这个吻宛如什么无可奈何的发泄一般,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炙热的情绪在气氛中迸发。 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隐秘的达成了同频。 占巴看着屏幕上两人拥吻的身影,没意思的啧了一声:“我以为他能有多大定力呢。” “他们那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没有几个不好色不贪权的。”那奔包扎完手上的伤,站在占巴的旁边,盯着屏幕眼神阴沉,“这个姓骆的装得人模狗样的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德行。” 下一秒,摄像头突然被一双带着情/欲的眼眸精准的盯住,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碎了监控器的摄像头,屏幕陷入花白一片。 骆清河发现了摄像头,并且砸碎了它! “他怎么敢!”那奔怒道,“先生,要不要我……” 占巴静静的看着,半晌收回视线,摇头轻笑,缓缓道:“没关系,这样的人好掌控,有弱点有欲望再有点脾气,才是人性嘛。” 他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足够的聪明敏锐,又不足以聪明敏锐到打破他的预料。 那奔神色不屑,几句晦涩的寮语脱口而出,语调里透露出一丝诡谲的痴迷:“为了信仰而活的人才能歌颂真正的不朽,这群被欲望支配的害虫,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骆清河把监控器砸碎之后,又关掉灯仔仔细细的搜寻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半个小时后才朝着隋昭昭点了点头。 隋昭昭这才将保持了半天背对着监视器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占巴说明天要带我去见一个老朋友,应该就是给他提供货源的同伙。”骆清河回忆了一下,迟疑问道,“你听没听说过这个同伙,手底下有不少雇佣兵。” “他手底下像样的高层我都见过,”隋昭昭蹙眉,没从脑海中搜寻到这么一号人物,笃定道,“有这种资源和人脉的都在牢里了。” “听占巴说,这人在那次行动之前还比较活跃。” 隋昭昭摇了摇头:“整个纳河最猖獗的盗猎团伙就是占巴,他几乎垄断了整个行业,就算还有这种规模的团伙,也应该早就丧生在几年前了。” 那次行动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盛大,除了占巴带着几个下属,断尾求生一般狼狈的逃跑了,对于边境这块其余的盗猎犯罪分子而言,是几近毁灭性的打击。 自那之后,纳河自然保护区,称上一声海晏河清都不为过。 “我明天跟你一块去。”隋昭昭一锤定音。 “不行。”骆清河毫不迟疑的拒绝,“你自己看清楚,你现在是在占巴眼皮子底下,这里一整栋楼都是他的人。” 隋昭昭看着他:“我知道,你相信我。”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打算听是吧?”骆清河没好气道,“你来之前是不是就没想过完整的回去?” “我听了,但是持保留意见。”隋昭昭扬起眉梢,“放心,我身上有定位器,周队就在附近。” 她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她为了乔装进来,什么饰品都没带——这里本来有一根黑色的狼牙手绳。 “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如果运气好的话。 这句话他们已经说了太多次了。 第58章 过来 纳河虽然只是一个直辖市, 但实际上版图在国内地图上的占比是所有城市里面最大的,再加上纳河地区不同信仰不同,极难管理。 就连周队这样在纳河待了三十多年的中原人, 都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小镇上来。 “老大, 我看这边的民风都怪淳朴的。”老王手里端着一碗阿婆给的青菜面,黑黢黢的脸上扬起一个憨笑, “你确定那伙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能在这扎根啊?” “民风越成体系的地方, 才越好隐藏。”周队有时候十分佩服这个从基层干警赶上来的老警察,他似乎到任何地方都能第一时间和当地民众打好关系,语气酸道, “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你都忘了?” “老迂腐。”老王不屑的嗤笑一声, “警局门口贴着那几个大大的警民一家亲你没看到?咱妈给我下碗面怎么了?” “……”周队瞅着面前花钱买来的几把羊肉串, 塞到嘴里总是有哪不得劲儿,自己抽了双筷子上手就抢老王手里的大瓷碗, “给我吃口。” 第109章 老王连忙“嘿哟”的一声躲开:“真不要脸呐你!” 一阵震动突然从裤兜里传来,周队有些遗憾的收回欲罢不能的筷子, 眼睛瞪着老王,一边把电话夹在耳边, 扬声道:“怎么了小徐警官?” 话筒里传来小徐警官略显焦急的声音:“周队,你看见隋昭昭没有?打她电话怎么总不接?” “呃——”周队卡壳了一下, 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配合我们出任务呢, 手机没带身上吧。” “她到底去哪了?”徐庄闲警惕道,“纳河保护站和警方除了抓盗猎的之外还能有什么合作?” “小徐警官,要不你尊重一下别人辖区的保密机制呢?”周队啧了一声, “没事少打听。” “你以为是我想多管闲事的吗?”徐庄闲的语气不是很理想,冷嗤一声, 又叮嘱道,“你记得通知她,骆山河跑了。” “好,我知道了,骆山……”周队的瞳孔骤然紧缩,声音一顿。 “什么?!骆山河跑了?”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腿磕在桌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折叠桌一个倾斜,桌上的羊肉串瞬间就洒了一地,“怎么跑的?” “他供出他爹的罪证,获得了到医院去探望骆老爷子的机会。”徐庄闲咬牙,“结果医院里早就有人埋伏在那了,牺牲了几个警察。” 半晌,周队又重新坐了下来,肩膀却已经不如刚才那般轻便,重重的耷拉着,喃喃道:“他这跑得可真不是时候。” “昨天下午的事儿了。”徐庄闲沉沉道,“在临京搜了一天一夜没见人影,很有可能跑到纳河来了,你们小心点。” “怎么了?”老王看他打了一通电话脸色就变得很差,也神色严肃的放下碗筷问道,“骆山河是谁?骆家人?”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周队突然起身向外走去,“通知技侦,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定位得再准确一点……或者定位器有没有安装通讯功能。” 隋昭昭的红点一只闪烁在这个小镇附近,周队只需要带着人马在附近驻扎等她的信号。 但是现在骆山河如果从临京跑了,他唯一能投奔的人就是占巴——坏就坏在这里。 按照隋昭昭的说法,阴差阳错下,占巴没发现骆清河跟这边的关系,而骆清河在警局做犯罪顾问的事情很低调,档案一封,按照占巴现在的势力,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所以他暂时是安全的。 但如果骆山河出现就不一样了,他知道的太多了,他甚至在临京就知道了隋昭昭和骆清河的关系。 骆山河此刻就变成了一枚移动的定时炸弹,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移动轨迹。 日头落在炊烟袅袅的街道上,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平静和安定。 房间内巨大的落地窗铺下一张浓浓的艳丽的网,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站在窗前打电话。 “是,你们太久没见面了,正好借这次机会商量商量婚期。”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笑道,“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跟我哥一块去接你。” 四周寂静空旷,只剩下墙上的挂钟秒针走过时发出的“滴答”声响。 男人挂掉电话敏锐的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小窗,小窗外面连着走廊,而那里似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警惕的缓步上前。 几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男人脚步骤然停滞。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 “请进,骆先生,这就是我给你提的那位老朋友。”占巴一行人乌泱泱的走了进来。 男人只好暂时放下探究的想法,笑着走上前来握手:“你好骆先生,久仰大名,我姓林,叫我老林就好了。” 老林虽然嘴让那么叫,但实际上他看上去其实一点都不老。身形削瘦略微驼背,白色的毛衣宽大而空旷,甚至人显得有些腼腆文弱,一点都不像是占巴嘴里那个手底下有几个雇佣兵专门盗猎剥皮的恶人。 “林先生真是年轻有为。”骆清河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最难看透的其实正是像老林这种向外界展露出来的形象跟举止有反差感的那类人。 人的伪装是有局限性的,比如说一些地下打手,习惯了利用暴力掌控他人生命以达到自我成功的错觉,即使再怎么伪装,眼睛里总还是会时不时的透露出一些对自身力量的倨傲,而那种倨傲看上去却是血淋淋的病态感。 老林却正好相反,终日与暴力为伍的人,却有着一身文弱无害的气质,矛盾至极。 “这句话从骆先生嘴里说出来,真是折煞我了。”老林讪讪道。 ——他甚至会说两句生意场上的油滑官话。 “听说林先生这里有好货?”骆清河开门见山,似乎是这半个月一无所知的跟着占巴颠沛流离让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不过骆清河的急促也不全是装出来的——隋昭昭昨天说要跟他一块来见见这个占巴的老朋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现在却一直没看见人。 “好货不敢说。”老林眯起眼睛笑,“不过的确比最近市面上的陈品残次品要亮不少。” 三人各怀心事的寒暄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第110章 而这边隋昭昭皱着眉头小心穿梭在楼道间,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却已经差不多把人员布置给摸清楚了。 只是刚刚匆匆的一眼,闪过视线里的那张模糊的侧脸,奇怪的感觉却至今一直在隋昭昭的脑海中徘徊。 ——我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呢? 这个念头宛如挥之不去的警钟一般,在耳边长鸣不息。 一把看不清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骆清河和隋昭昭的头顶,摇摇欲坠。 “什么……南边发来了信号……一会告诉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隋昭昭脚步一顿,她的听觉一向敏锐,前面无疑是那奔的声音,他正在朝着隋昭昭的方向走过来。 步伐自然的在原地转了个向,可惜祸不单行。 隋昭昭身后却又突然传来几人杂乱的脚步声。 两边都是禁闭的房门,隋昭昭也不敢随便打开一个躲进去,跟开盲盒似的,万一开中哪个就直接跟占巴面对面了…… 她一向不太信任自己的运气,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赌一把。 脚步声和说话声离得越来越近前后夹击,隋昭昭的视线飞快的打量四周,一边迅速的将黑纱盖过头顶,后退到旁边贴着墙壁低头站着,心跳逐渐变快。 ——咚咚! 身后两个房间中间的方形玻璃窗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击声,隋昭昭骤然回头,看到骆清河以一个十分惊险的角度吊在窗沿边,无声朝她传递口型——过来。 ——这里可是六楼!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隋昭昭也来不及对他们要是掉下去一准摔成两滩肉酱的命运多想,迅速打开窗户,将手放在骆清河宽大的手掌上。 骆清河一只胳膊吊在窗沿上,用力的青筋沿着整条胳膊蜿蜒暴起,另一只手借力将隋昭昭往外一拉,黑纱在空中扬起一个惊险的弧度,最后稳稳的撞在了骆清河的怀里。 玻璃窗被从外面重新关上。 骆清河接住人后转了个身,后背抵着墙壁,曲腿坐在包裹着空调外机的铁栏上,铁栏不堪重负的发出“嘎吱”的响声,在六楼外墙上演着摇摇欲坠的控诉。 这个空间实在是太狭窄了,隋昭昭只能挤在他的怀里,心跳骤快屏住呼吸,两股视线无声的对视着。 屋内传来占巴和那奔说话的声音,但这屋子实在是太隔音了,两人没能听到多少内容。 只不过能依稀听到姓骆的名字一直反复出现在对话中。 骆清河皱起眉头,屏气凝神的听,他总感觉那个名字的读音陌生而熟悉,可惜还没等两人听个清楚,这一行人已经快步走过这条走廊。 好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隔着一堵墙的外面,此刻竟然还藏着两个人。 第59章 被发现了 等到脚步过去好一会, 隋昭昭才手脚并用的动了起来,由于裹着空调外机的这个铁栏实在是太狭窄了,她找不到借力点, 手掌只好撑住骆清河的大腿试图从跪姿重新站起身来。 谁料骆清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吓得隋昭昭手一滑,手上的支点泄力, 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前摔, 又被骆清河自然而然的接到了怀里。 纳河的早晚温差极大,白天里穿短袖都不过分,夜里却必须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所以在这里同一时间段能看到一年四季不同的穿搭。 为了方便活动, 隋昭昭身上还是那套设计感跟情/趣扮演有的一拼的黑纱, 柔软的身躯摩擦着干硬笔挺的布料,骆清河隔着厚厚的冲锋衣仿佛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 “别乱动。”骆清河按住她的后腰, 把人老老实实的禁锢在怀里,亮出老式按键手机上那块小小的屏幕, “占巴的电话。” 隋昭昭瞬间也不动了,屏气凝神的将注意力放在骆清河的手机上。 他一边把注意力拉回这个十分致命的来电人身上, 一边又清晰的感觉到了腿上温热的身躯带来的头皮发麻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清香。 “骆先生, 你在哪里?”占巴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从房间出来后仿佛就从室内消失了, 没有任何房间的监视器里能够看到他的踪迹。 骆清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占巴微微停顿一下,“只是想通知骆先生别忘了后天晚上的聚餐。” 占巴叠着腿坐在沙发上, 裸露出的那一只眼睛微眯着,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而深邃的光, 右手的食指轻敲,那是一种隐秘而锐利的打量。 突然,对面传来一声娇嫩至极的女声,仿佛是掐出水儿来般的轻柔的嗓音,似娇似嗔的在话筒里响起:“清河,谁呀?” 亲妈来了都听不出这是隋昭昭本人的声音。 很显然骆清河也被这一声惊得手腕一抖,在隋昭昭威胁的目光下迅速调整状态,刻意压低的声音又恰好被话筒收录道:“公事,你到旁边等我。” 占巴骤然听懂了他在干什么,暧昧的笑了一声,语气抱歉道:“看来我打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不打扰骆先生的雅兴了。” 电话挂断,危机暂时解除。 第111章 “从脑子里忘了。”隋昭昭威胁他。 骆清河得寸进尺的扣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觉得她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很有趣,轻笑道:“忘什么?” “你要我揍你吗?”隋昭昭语气不善,“这是为了帮谁?” 骆清河“哦”了一声,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洒在隋昭昭的耳廓上,让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却又被后腰的手掌满满的抵了回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忘了那声撒娇。” 隋昭昭没好气的找了个刁钻的角度踹了这狗一脚,踩住窗沿重新翻了进来。 姓骆的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的贴了过来,把黑纱拉到了隋昭昭的顶上,环住她的肩膀搂着腰,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山一样把她笼罩在底下,低声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别乱跑。” 两人在房门口的监控处上演了一把意乱情迷,总算是避开所有摄像头回到了房间里,占巴就算再变态也没有变态到在房内按摄像的程度。 第二天一早,骆清河就感觉到了气氛不一般。 走廊外人来人往杂乱的脚步声极多,就连门口的守卫换班都勤快了许多,骆清河出门随口向占巴打听了两句。 只看见占巴戴着眼罩的脸盯着门外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没什么大事,只是楼内溜进来了一只死老鼠,骆先生安心,我很快就会解决的。” 骆清河风轻云淡的点头,心下却一震。 ——他发现隋昭昭溜进来了? ——那么久没发现,怎么今天突然发现了? “占巴先生可别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了,”骆清河冷淡的扬起眉梢,“在纳河出了任何岔子你们这边负全责。” 占巴歉意的点了点头:“当然,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危机没解除,骆先生今天最好不要出房门。” 骆清河一字不差的把这段话转述给了隋昭昭。 两人一致认为,他这句话不像是建议,更像是一种命令,骆清河在这种局面下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要占巴不敢大咧咧的撕破脸皮翻骆清河的屋子,隋昭昭就是绝对安全的。 等到隔天,占巴晚上聚餐的邀约依然如约而至。 烈日灼灼的挂在天幕上。 “这次聚餐目的只是看看开河对他们愿意拿出多少诚意而已,不会有危险。”骆清河按住隋昭昭蠢蠢欲动的肩膀,把人困在床上,“但是他现在满栋楼都在搜查你,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栋楼里走动都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回来。”隋昭昭抬眸盯着他的眼睛。 看到她的视线,骆清河到嘴边的话又突然忘了,顿了半晌才又叮嘱:“要是有人趁机进来搜查房间,就像之前那样,躲到窗外,你会的吧?” 清风从敞开的窗口往内灌着,吹乱了隋昭昭长长的发丝,乌黑的长发更显得那双眼睛浓艳又墨亮。 骆清河弯下腰,在隋昭昭的眉心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姓骆的太会掩盖自己的情绪了,隋昭昭只能从他复杂而幽暗的双眸里看到浓重的克制和压抑,他抱住隋昭昭,轻叹道:“隋昭昭,我们是情侣。” “我知道。”隋昭昭挑眉,奇怪这男人突如其来的感性。 “所以我很爱你,你也知道吧。”骆清河捏着隋昭昭的指尖,像是在患难中终于肯解剖自己的内心了一样,“很爱很爱。” 隋昭昭“嗯”了一声:“我知道。” “等这一切结束的话,”骆清河停顿一瞬,又道,“我们就结婚吧。”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清风卷起两人交织的气息。 半晌,隋昭昭道:“好啊,我们结婚吧。” 骆清河没想到隋昭昭真的答应他了,身形骤然僵滞半天,才矜持的吐出一个鼻音,隋昭昭却看到他嘴角难以抑制的微微翘起的弧度。 日头逐渐化为了一幅浓艳的油画,熏红了整个暮色。 “骆先生,占巴先生在里面等您。” 经过那场单方面的暴力压制,那奔最终以一只手掌的代价输光了整盘棋局,如今再怎么看不爽骆清河,都学会了压在心底,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算他姓骆的是个投胎投得好的草包纨绔富二代! 即使那奔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骆清河还是一眼看出来了那微笑想表达的真正的意思,用寮语翻译过来估计也大差不差。 意料之外的是,房间里的人似乎不止有占巴一个。 还有一个潦草的身影佝偻的背脊坐在沙发上,微长没有打理杂乱的头发看上去跟这里金碧辉煌的装修格格不入,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误入餐厅的流浪汉。 而此时流浪汉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 骆清河眯起眼睛,那种怪异的感觉在脑海中逐渐扩大,而同时,这两天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重重迷雾似乎逐渐散了开了,藏在深渊之下巨型怪物的轮廓也逐渐显现。 空气十分安静。 房门被占巴关上,他慢悠悠的带着笑意走过来,莫名疑惑:“怎么不说话,久别重逢不抱一下吗?” “什么意思?”骆清河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背脊的肌肉却已经逐渐绷紧。 第112章 “还能是什么意思?”流浪汉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干涩的嗓子宛如在沙漠中拉响的废弃难听的琴弦,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亲爱的哥哥。” 即使骆清河早有准备,但是当骆山河熟悉的面容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通徐警官,并合理怀疑他是不是明恋恋不过自己出阴招儿。 一个骆山河都看不住! 比起骆山河紧紧的盯着他的那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样子,骆清河的表情倒是冷静多了,挑眉道:“差点没认出来。” 他装作打量的样子,嗤笑道:“原来是牢里跑出来了一个阶下囚。” “你——!”骆山河看上去似乎要把他拆骨入腹,但眼神怯怯的瞟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占巴,又悻悻收回视线,“死叛徒,你别装了,我那性命担保,骆清河就是条子派来的!” “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骆清河不屑一顾道,“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栽赃吗?” 占巴听了半天,突然笑了,开口问的第一句是:“比起这个,我还听说骆先生和……嗯,和一个叫隋昭昭的女人关系匪浅呢。” 他的眼神隐没在幽暗的阴影里,优雅的伪装宛如破碎的面具被从内而外的撕裂开来,又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一般,诡异而致命。 隋昭昭从噩梦中惊醒,骤然睁开眼睛。 白得晃眼的天花板,冰凉的床铺,空气中淡到稀薄的熟悉的气息。 她撑着手臂缓缓的坐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剧烈的喘气声和疲于奔命般的心跳。 夜幕低垂,骆清河大概是离开了有一会了。 隋昭昭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猛的回头——指尖碰到的东西骤然是黑色的枪管。 一把手/枪孤零零的被落在床上了。 毫无疑问,那是骆清河留给她的。 骆清河能进到占巴的队伍里,必然是经过了严格的搜身,他能想办法带一把枪进来都是难上加上。 ——所以他为什么突然把枪留下?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回忆里的对白瞬间涌入隋昭昭的大脑。 ——所以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等着一切结束的话,我们结婚吧。 不,还要再前一点。 ——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栋楼里走动都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要是有人趁机进来搜查房间,就像之前那样,躲到窗外,你会的吧? 那些口吻就仿佛是离别前的叮嘱,带着漠然而理智的姿态为她做着撤退的打点。 一个荒诞惊悚而又逻辑自洽的念头突然在隋昭昭的脑海中浮现——被发现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骆清河! 第60章 死局 “隋昭昭?很耳生的名字。” 占巴不知道骆清河到底是真耳生还是假耳生, 不过这人表面上看起来至少是一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眼神漠然而鄙夷的落在了面前狼狈的骆山河身上。 “你装什么呢?”骆山河死死的咬着后槽牙,他算是看清楚了, 他输给骆清河就输在没他会装! “要我帮你回忆吗?”骆山河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从天之骄子跌落为阶下囚,在这样高强度的审讯下早已心力交瘁到疯狂, 眼白上布满了血丝, 早已看不出临京贵公子的一丝痕迹,“那天在家宴上来接你的女人,就叫隋昭昭, 手腕上系着一颗狼牙!” 听到这里, 占巴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一声, 笑意盈盈的看向骆清河:“那好像的确是我在找的人呢。” 命运的天平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倾向了生局的对立面,气流恍若在这个房间内停滞流动, 堵塞在安静的氛围里。 “可能有过接触吧。”骆清河似乎是站累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恹恹的抬起眸,不疾不徐轻嗤一声, “我以为让占巴先生念念不完到今天的女人,应该是又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吧。” 占巴神色微动:“哦?骆先生的意思是?” “临京美人如云, ”骆清河扬起眉梢,神色遗憾道, “不过她确实没能在我这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呢。” 骆清河的眉宇跟常安诺像极了,只不过平时都被他那副恹恹的漠然给不动声色的掩盖着,这会儿凌厉流转的双眸微眯着, 浓墨重彩的清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展现了个十成十,风流倜傥。 “在人体所有的器官里, 她好像确实对眼睛呢。”占巴独独剩下的那一只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骆清河,黑色的眼罩和瞳孔相得益彰,阴森森的安在了男人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和我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骆清河的语气有些冷然,缓缓道,“占巴先生花大功夫把一个loser带出来,我也感到十分意外。” 骆山河就像是一条暴怒的丧家犬,背脊愤然的弓着,却被占巴一只手轻飘飘的给按了下去,疑惑道:“兄弟哪有隔夜仇?我不在乎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我只想知道如果必然有一只老鼠混进了我的帝国……” 占巴似乎十分擅长在气氛紧张的时候利用一个语气的大停顿,以此来引诱出敌人藏在暗处不安的情绪,只剩下一只的瞳孔黑黝黝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应该会是哪位呢?” 第113章 “我跟你合作了这么久,在这贱种出现之前从来没出过意外!”骆山河咬着牙死死盯着骆清河,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恐怖得惊人,“绝对是他!” “再怎么说临京的警察应该也不可能会蠢成这个样子吧,让你随随便便就跑了?”骆清河倒是看不出紧张的神色,仿佛是在观赏一曲闹剧,声音沉沉,“你被放了,跑回来搅混水,交易终止,最后的受益者是谁?” 毫无疑问,按照这个逻辑走,受益者当然是警方。 “就算我不回来这个交易也不可能成功!”骆山河眼里是一片鱼死网破的疯狂,“因为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当什么继承人,你就是想毁了骆家!你那婊子妈也死在骆家手里,你恨死开河了!” “我只是跟你们过不去而已,又不是跟钱过不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骆清河心底还是微微沉了下去,一片寒凉笼罩在胸腔。 占巴这个人的恶趣味非常明显,他乐于看到骆氏两兄弟自相残杀泼脏水,抱胸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才从脚踝上的刀套里抽出一把尖刀。 “好像他说得更有道理呢,是吗?”占巴将刀片抵在骆山河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 懂行的人才知道什么样的刀是好刀,薄如蝉翼的刀片微微嵌入骆山河的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刀身。 刀尖眼看就要取骆山河的狗命,眼看占巴就要信了骆清河的话,即将到安全警戒线的时候,占巴突然停了下来,抽出刀笑得前赴后继:“怎么,骆先生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下一秒,门外等候多时的人蜂拥而入,四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要不是不合时宜,真想为骆先生的演技鼓个掌。”占巴直起腰身,啧了一声,“本来还想着从你嘴里骗点什么东西出来,结果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占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骆清河沉下眸子看他,就像坠崖一样,心下骤然悬空。 骆山河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骆清河啊骆清河,你太自负了,真以为凭你一张嘴就能判我死刑吗?”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觉得我是在骆徐青死后才接触到纳河这边的产业的?联络人一直以来都是我,骆徐青一开始没想到常安诺的,是我想尽办法让那贱人入局,事情败露之后,占巴先生和我一起设计把骆徐青推出去当替死鬼。” 归根结底,还是骆清河低估了他在占巴这里的地位。 “原来你才是最该死的人。”骆清河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像是在看向一滩毫无生气的死尸烂肉。 “那又怎么样,我赢了!是我赢了!”骆山河癫狂大笑,乱糟糟的发丝油腻的贴在笑出褶皱的脸颊上,“你看到了吗占巴先生,我才是赢家!” 占巴不置可否的挑眉,微笑道:“做得好,乖孩子。” “杀了他!”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疑惑。”占巴按住蠢蠢欲动的骆山河,看着远处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骆先生能替我解答一下吗?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呢?” “这很难理解吗?”骆清河也学着他惯有的微笑,眼神宛如凌厉的刀锋,戏谑般的从占巴的头顶扫到脚底,“你是想问‘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他’吧?” “是脸、身材、金钱地位、效忠的信仰?”骆清河缓缓道,“还是那只剩一只的眼睛?”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是在讥讽。 这是占巴第一次对‘骆清河跟隋昭昭有一腿’产生了真实感,他那调侃冷漠的语调、不屑鄙夷的眼神,以及专门朝人最痛的地方戳的德行,简直跟那女人一个德行! 那奔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刀就要愤怒的上去砍他,却被占巴伸出手臂拦了下来,沉着眼眸轻声道:“说起来,自从屠村以后我还没正经打过一次擂台呢。” 他阴森森的视线宛如热带雨林里毒蛇的尾巴缠在身上一圈又一圈,一手反握着刀把,一手抬起微曲,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周围的人群轰然散开,骆清河从脚底下扔过来的好几把刀里挑了一把轻便的。 下一秒,占巴就以难以预测的速度攻了上来,腕骨扭成一个骇人的弧度,刀剑闪出虚影,这只是一把袖珍的匕/首,但骆清河敢肯定,如果刀尖劈到他的手腕上,这一下绝对能削掉他一半的骨头。 占巴没想到他还能躲开,舔了舔尖齿:“看来骆先生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呢。” 虽然说骆清河身上那点本事都是在拳馆练的,要么就是林队偶尔教的一点军方防身术,在这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面前简直不够看,但好在此人属于那种越接近死亡越潜力无限的品种,又精通投机取巧之道,三招过后只被拉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占巴就像是在逗他玩儿一样,也不乘胜追击,饶有兴趣的等着骆清河发起攻击。 青年摇摇欲坠的站着,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黝黑如深墨的眼睛,这就是一场困兽之斗。 下一秒,骆清河掷出刀尖,凌厉的尖刃破开风口,准头精确得可怕,直直的朝着占巴的右眼刺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烟雾弥漫的夜晚,凌厉的刀尖与银色的子弹虚影重叠在一起,早已愈合的伤口在黑色的眼罩下剧痛的爆裂开来,他狼狈的侧头躲开。 第114章 只一眼,骆清河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在那场行动里,陷入应激反应的人不只隋昭昭一个。 趁着占巴慌神的功夫,骆清河趁其不备的朝他攻去。 一般而言,陷入应激的人的大脑对外界的感受是极度迟缓的,可惜占巴不是一般人,他拥有着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肌肉记忆。 骆清河的唯一一次绝杀的机会以失败告终,反而是回过神来的占巴反手将刀尖刺穿了骆清河的肩膀,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占巴的手臂上。 胜负已定,骆清河输了。 不对……! 占巴猛然回头看去,顺着骆清河满是血迹的双手落在沙发上浑身抽搐的人身上。 他的这一刀本来就不是冲占巴来的,或者说,骆清河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骆山河。 青年的手腕也是苍白的,但暴起的青筋蜿蜒在指骨上,用力的将骆山河钉在了沙发上,刀尖穿透他的胸膛。 占巴有些惊愕的起身,松开了骆清河肩膀上的刀把,转身看向骆山河。 身后等候多时的那奔立刻找人将骆清河押了起来。 “救……救我……占……”骆山河无力的挣扎着,指尖揪住他的裤腿,声音微弱而艰难的祈求。 没救了,骆清河下手又准又狠。 现在占巴即使杀了骆清河,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跟开河合作了,骆山河就是骆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 占巴不再将目光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朝着跪在地上的骆清河拍了拍掌,赞赏道:“不愧是黑马,有时候想想你这么死了还挺令人可惜的。” 他的眼神宛如阴森森的沼泽,那是一种误入原始森林时野兽投来的目光,他一把抽出骆清河肩膀上的刀,皮肉黏着刀片撕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融入血水之中。 寒光凛冽的刀尖抵在了骆清河的心口上,这里只需要一刀,他就再也无法喘气了。 第61章 捅进来试试 骆清河听到了, 只是嗤笑一声,背脊被人硬生生的压着,眼眸却宛如坚毅刺骨的冰锥:“不用可惜, 我们应该很快又能在地狱里重逢。” 他跪在地上, 鲜血淋漓,笑起来的时候齿尖上都沾染了鲜血, 看起来比西装革履的占巴更像恶人。 “你是在骆家韬光养晦太久了呢, 还是天生就跟她一样长着一双令人讨厌的眼睛?”占巴看到这里,笑盈盈的神色突然冷冽了下来,像是沉沉的潭水,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森。 尖锐的刀口轻轻刺入骆清河的胸口, 缓缓的破开皮肉, 像是用人体温养绽放的花。 一刀了解更像是恩赐,占巴更享受看着猎物挣扎痛苦求饶的样子, 那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不过变故往往就发生在顷刻之间。 ——咚!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开合的门板被巨大的力道强迫冲击开来后, 撞到侧边的白墙又弹了回来。 方方正正的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应该在房间里休息的林先生, 他的神色看起来怪怪的。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占巴蹙眉,手里握着的刀柄一顿。 而下一秒,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林先生僵硬的背脊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黑洞洞的枪口正抵着他后背穿透胸口的位置。 在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的那一刻, 占巴的眼神终于浮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占巴是贫贱出生,即使后面包装得再用力也掩盖不住他的确是个没文化的人,在他的世界里, 唯一能信任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拳头。 但这是占巴第一次那么相信命运,如果冥冥之中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 能勘破他所设置的所有迷障,看穿他每一步踪迹背后的深意,在硝烟散去之后还敢单枪匹马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定是命运的宿敌。 “先生,她手里挟持了林先生,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门外守着的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讪讪道。 “要不要比一比,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隋昭昭话是对着占巴说的,视线却无法抑制的停留在血淋淋的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占巴,救……救我!”林先生浑身都在颤抖,深怕后面那小娘们手一抖给他来一个穿孔。 有那么一瞬间,占巴也不明白那股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他神色怪异的盯着骆清河,脸上的惊讶极度真实:“你竟然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比隋昭昭更了解深入敌营的可怕,但她还是在这一刻丢弃了一切伪装。 “真的如同预言一般,就像两年前那样,你还是单枪匹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占巴怀念的喟叹道。 “只有loser会被一直困在过去。”隋昭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个道理,她的手腕稳而有力的抵在林先生的背后,“现在我们手里有着同等的砝码。”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占巴语气一顿,笑道,“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凭什么认为在我的地盘,还能跟我谈买卖?” “是吗?”垂着头沉默半晌的骆清河却突然开口,他盯着占巴只剩下一只的眼睛,瞳孔中像是酝酿出了一场疯狂的风暴,但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那你把刀子捅进来试试啊。” 第115章 占巴垂眸,神色阴郁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骆清河像是囚笼里最后一只无法被驯服的野兽,带着鱼死网破的狠厉:“我死了你就把姓林的带走,开河不能帮占巴洗钱销赃,货也落不到他手上。” 无论如何,占巴手底下的复苏计划算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两个男人在血气漫天里对视着,骆清河又轻笑道:“这局你又输了,占巴先生。”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占巴终于有了动作,他骤然松开手里的刀把。 “好,这一次,算你们赢。生命太宝贵了,我谁都不想杀。”占巴举起双手,示意骆清河离开,他歪着头笑道,“可别再像那个年轻的小男孩那样了,白白断送自己宝贵的生命。” “你不配提他。”隋昭昭有些厌恶的蹙起眉头。 “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他连名字都没留下,真遗憾。”占巴的姿势是一个卸下武力投降的信号,但他的眼睛却充满了肆意的攻击性,“我记得他有一个十分贴切的绰号,叫耳朵。” 隋昭昭的手腕微颤。 耳朵是实打实的藏族人,真名特别特别长,耳朵这个绰号得名于他敏锐至极的听力。 隋昭昭年轻的时候可狂着呢,非得跟耳朵比个高下,在一片近乎原始的森林里,潺潺溪水、婉转虫鸣,耳朵甚至能够在一片嘈杂中听清树叶掉落的声音。 隋昭昭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能人辈出的纳河保护站当了好多年的万年老二,耳朵跟她年纪差距不大,两人都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纪,耳朵虽然明面上不说,但自从隋昭昭来纳河之后,他私下里偷练的频次都变多了,铆足了劲不想让人超过他。 直到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满脸都是鲜血,却也是轻轻了勾了勾唇角,气息微弱:“这次还是我赢了。” 自那以后,他终于成了永恒的胜者。 “你们国家有句古话说得特别好,慧极必伤。”占巴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喋喋不休的开关一样,强迫将隋昭昭重新拽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不然他怎么会在那么黑的晚上,还听到了消音器的声音呢,我那发子弹原本是留给那头畜生的,谁让他不顾一切的挡了上去呢? 那场行动的最后一次围剿,是黑狗——也就是纳河保护站救下的那匹野狼,顺着隋昭昭留下的气味的痕迹找到了占巴的总部。 占巴好像只是在寻常的聊天一样:“还是说你们这群人就是这样啊?愚昧蠢笨,试图破坏自然规律,用来感动自己。” “这句话你来说不觉得十分可笑吗?”隋昭昭一字一句道。 “自然规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占巴微笑,“我不过是比它们更适应于进化的这条道路罢了。” 隋昭昭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腕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眼尾泛着冰冷的赤红。 她明知占巴在激她,可是每每午夜梦回都能看到的那张血淋淋的脸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但这一次,一只苍白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骆清河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了隋昭昭旁边,她瞬间被这惊人的伤势吓得无暇顾及别的。 “你还行吗?” 骆清河失血过多的脸色惨白,这人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狼狈,啧了一声:“行着呢。” “这一层的人都在这个房间了,底下还有两层,一层监控室,一层地下车库。”骆清河这几天早就把这栋楼摸得清清楚楚了。 隋昭昭极快的给骆清河打了一个眼色,明明这俩人之前从未有过临场的宴席,但骆清河莫名就看懂了她的意思——拖延时间。 骆清河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朝着那奔扬了扬下巴:“你,到车库开辆车停门口。” “你敢命令我?”那奔瞬间惊怒。 “按他说的办。”占巴抬起手。 “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赶紧满足他们。”林先生真是被戳到后背的枪口吓得不清,连话都颠三倒四了起来,毕竟他可不想落得一个比占巴还惨的下场。 隋昭昭推了一把他:“我不是很信任占巴的人品,只好麻烦林先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林先生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着。 “别伤害我的朋友。”占巴站在原地不懂,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至少表面上诚意看起来十足,“所有人都别动!放他们离开。” 看来姓林的的确对他很重要。 浩浩荡荡的一群壮汉,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和满身是伤的病患在眼皮子底下大闹一场,然后安然离场。 “先生,真的要放过他们?”那奔不甘心的磨着后槽牙。 “敢进我的地盘,就要做好被拔掉一层皮的打算。”占巴看着窗外被一群人围成一个移动的圈,圈的中心是两道寡不敌众的身影,他仿佛已经看到猎物在端上桌前做出的最后的挣扎了,轻笑道,“镇子里还有不少埋伏的人,我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占巴的笑意突然在脸上消逝,转头问道:“这几天跟镇上的人联系了吗?” 第116章 那奔老老实实道:“每天都在按时发信号。” “一点异常都没有?”占巴眯起眼睛。 “没什么异常啊?”那奔不知道占巴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苛起来,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每天都十分准时,要说异常那只有是太准时了完全没有异常。” 一群不受约束的地皮流氓收编过来的队伍,每天定时定点的准到分秒的程度汇报情况。 这当然就是最大的异常。 占巴看着几人坐上吉普,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我改主意了,现在就让他们把尸体留在这片净土上吧。” 他补充道:“不惜一切代价。” 第62章 入狱的弟弟 “我来开车。”骆清河按住隋昭昭, 低声道。 “但是你……”隋昭昭看了一眼他近乎毫无血色的脸,蹙起眉头。 “占巴不可能就这样放我们走的,他根本不拦着我们带人离开。”骆清河轻嗤一声, 苍白的脸颊配上黝黑的瞳孔, 黑白两种差异在阳光下极致得惊人,“放心, 我玩赛车的时候, 这群瘪三还在山沟沟里吃奶呢。” 骆清河肩膀上的伤口被衣服撕成的条形绷带草草包扎了一下,他轻微活动一下肩膀,疼痛通过肌肉十分迟缓的反应给了大脑——俗称失血疼麻了。 这可不妙。 骆清河垂下眼眸, 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包围圈中, 稳稳的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车轮在弯道处的摩擦声听起来就相当专业。 “我去,这小子!”领头的啐了一声, “全都给我上车追!” “老大不是说让他们跑个十秒钟吗?” “跑你妈呢,你没看到那小子连车尾气都要看不见了吗?” 十几辆吉普在山路上穿行, 一个接着一个飞驰去,强大抓力的车轮胎在黄土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它准备的这辆车马力明显没有后面追上来的吉普那么足。”骆清河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稳, 但车开得又猛又凶。 隋昭昭坐在后面捆着被莫名其妙绑票的林先生,把他想要嘶吼出声的嘴狠狠堵住。 从她这个角度看, 只能看到他的手十分游刃有余的搭在方向盘上,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大片骇人的血迹, 不过从这人掌控方向盘的灵活度来看,似乎不是他的,不知道是不是肩膀上的血不小心蹭上去了。 “你能行么?”隋昭昭有些迟疑的问。 “你以为你在质疑谁?”骆清河语气上扬。 隋昭昭松了口气, 讪讪解释道:“我这不是怕……” “应该不行。”骆清河毫无波澜的声音直接截住了她的庆幸。 “……” “这边山路多,暂时还能拉开差距, 但是车道只有一条,他们肯定会在我们走出这块前追上来。”似乎越在紧急关头,这人的语气越淡定,骆清河一顿,又道,“还有,失血太多了,我坚持不了太久。” “不过换你的话跟回去找占巴把自己捆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骆清河又迅速补充道。 他这句话说得的确粗理不粗,隋昭昭的技术在山地一般而言都是出外勤时间充裕让她跟个蜗牛似的慢慢开,这种速度与激情的开法早让她掉到山沟沟里去了。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隋昭昭勾出身去想要看看他的脸色,却被他抽出一只手硬生生的按回来了。 “别捣乱了。”骆清河嗤了一声,“实在闲得无聊,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找个机会弃车跑路吧。” 隋昭昭虽然没能正面看到他的神色,但是那双按住她肩膀的手,却比平时还要再冰凉一点,甚至小幅度的发着抖。 她算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人受点小伤的时候极度爱夸大,恨不得三言两语说成治不好的绝症,如果哪天慢条斯理的避而不谈,那就绝对不是一时半会有办法的轻伤了。 “你还能坚持多久?”隋昭昭压下心底的不安,问道。 “你想要多久?”骆清河漫不经心的反问。 隋昭昭没说话,把车窗打开,半截身子熟练的探了出去,发丝在迅猛的风中乱舞,眼睛被冷冽如刀的风割得生疼。 骆清河连忙降速,骂道:“这个速度还敢探头,不要命了?” 隋昭昭坐会后座,没理会他的责骂:“前面有条大道,我没记错应该有两个岔开,正好在那弃车,分散一下追兵。” 她停顿一下:“我之前来过这边,附近林子里有一个临时搭建的住所,里面应该有急救箱,我们能进去避一避……关键是,你还能不能走。” “你能找到地方我就能走。”骆清河已经感觉到眼前阵阵眩晕,黑幕若隐若现的遮住了半边眼帘,他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空气中尽是轰油门的声音。 这几辆硬件拉满的吉普在他们手上从来没有开得这么快过。 “你确定你给他的是辆引擎生锈的老车?”领头的光头男格外焦躁不安,逮着司机就骂道,“他奶奶的什么老车能他妈蹿得跟兔子一样快?” 司机小弟也十分委屈:“老大让给的那辆,我只负责把车开出来。” 第117章 “闭嘴!” 光头男骂了两句,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连忙低头哈腰的接起了电话:“还没追上……但您放心,我们追得紧紧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带着林先生跑掉。” “是是是,那我一定提头来见您。” 光头男刚刚满头大汗的把暴怒的那奔安抚好,突然车子来了一个剧烈的急刹车,他那颗每天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头一下子磕到了中控台上。 “娘的!怎么开车的!”光头男恶狠狠的瞪圆了眼睛。 后面的吉普都跟得紧又车速快,有的堪堪停在尾灯后面,有的连着追尾好几辆。 “哥,那不是他们的车吗?”司机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追了半天的车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停在前面的拐角处了,嚣张得明目张胆。 光头男赶紧跳下车:“都跟我来!” 车里空无一人,驾驶座上残存着冰冷的血迹,车窗大开,好像就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他的。 光头男嘴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句,又连忙上车:“分两路追,开慢点沿着周边的森林山路去搜,只要是人能给我钻进去的地方都仔仔细细的给我搜!” 天色不早了,阴沉沉的天灰了下来。 纳河相对于其他省市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地形奇特嶙峋的地方,再加上这块又正好是纳河之中路子最野的一个环线。 即使隋昭昭来过这里,天一暗下来,没有灯光没有衣物没有吃的,还带着一个病号一个废物,要是再找不到地方,他们只能原地过夜,身上薄薄的一层,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 “再坚持一下,周队的人就在附近,我已经把定位留在占巴那栋楼里了,烟花信号也给出去了,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骆清河撑在隋昭昭身上,唇齿间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甚至还带着不合时宜的炙热感,她咬牙道,“一半的人都出来追我们了,占巴这次绝对跑不了,最迟明天他们肯定能顺着痕迹找到我们。” 骆清河整个人都沉重的挂在她的身上,感觉四肢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疼的,宛如有千万只蜘蛛在血管里游走织网一样麻痹,呼吸道却又热得仿佛一团黑色毒辣的火焰,冷热交替,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濒死的感觉了。 但骆清河能清晰的感觉到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喋喋不休的传入他昏昏入睡的大脑,聒噪得让人睡不着觉,意识就这样在沉沦与惊醒中高频次的交替着。 绕了半天的山路,隋昭昭绞尽脑汁的回忆,才终于找到了好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临时地,是一个砖瓦砌成的小屋,在废弃前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的临时休息地。 隋昭昭把骆清河丢在了简易的铁架床上,四处翻找医疗箱,那些字迹被模糊掉的药瓶她怕过期了不敢随便乱用,只能出去找了一点熟悉的药草,嚼碎了包在蹦带上给骆清河做了一个简易的处理。 骆清河身上烫得仿佛能够把一锅油给热沸腾起来,隋昭昭打算出门找点水,却被她扔在门口的林先生叫住。 只见那位文弱纤瘦像只猴儿一样的男人愤怒的瞪大眼睛:“你跟占巴之间的仇怨,把我牵扯进来干什么?” 隋昭昭嗤笑一声:“我不单单跟那个傻逼有仇,我跟所有在纳河境内违法持枪盗猎的傻逼都有仇。” 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这女人此刻心情十分差劲,可惜这位林先生恍若大脑发育不全一样,怒气冲冲:“可是我家里还有客人等我回去呢!” “放心,我回帮你把你的骨灰带回去的。”隋昭昭冷眼看他,“还有什么遗言也可以现在一块儿说了。” “这不太好吧,”林先生的面部肌肉僵硬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痛苦又兴奋的笑,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呈现得十分矛盾而看起来颇为毛骨悚然,声音回荡在黑夜的空旷里,显得阴森森的,“我哥的骨灰才在新婚前放到她面前过,现在又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不会激起她好不容易欺骗自己忘掉的那一段痛苦的记忆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和诡异程度让隋昭昭一瞬间没能完全消化听懂,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你不应该问我什么意思,”林先生被五花大绑的丢在门边的地上,却笑得前仰后翻,“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隋昭昭僵硬得仿佛一台只会接受命令的机器一样。 “久仰大名,缘悭一面。”林先生低声笑了半天,“总是听我哥哥说起你和那位耳力惊人的年轻后生呢。” “……你是林澜的弟弟?”隋昭昭这句话像是从齿缝挤出来一样艰难。 “是呀,真可惜。”林先生嘴里这么说着,面上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可惜后来我进去蹲了几年,一直没机会见见你们。” 隋昭昭记得有这么一个事儿,让林澜真正下定决心打算调离纳河的,不仅仅是别弯月,还有他那个入狱的弟弟。 第63章 给脸不要脸 林澜就是那位在抓捕占巴的最后一次行动中牺牲的森林公安, 当时也是别弯月谈了四年多的未婚夫。 第118章 空气凝涩了半分钟之久,隋昭昭不太确定,她的大脑随着这位林先生所提供的信息一起炸了。 “别弯月小姐还在家里等着我和我哥一起回去吃饭呢。”林澜似乎特别满意隋昭昭的表情, 双手被狼狈的捆绑在后面, 人却笑得十分肆意。 隋昭昭盯了他很久,才终于从这张面黄肌瘦的脸颊上寻觅到一丝与那位意气风发的森林公安相似的眉眼。 这太荒谬了。 哥哥是为了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未来而奋斗的烈士, 弟弟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盗猎恶棍。 “怎么, 认不出来?”林先生垂下眼角,冷冰冰道,“也是, 他可能鲜少提起我这个给他丢脸的罪犯弟弟吧。” 淅淅沥沥的雨水划破夜空, 点点滴下来, 带着寒凉刺骨的温度。 一道闪电宛如张牙舞爪的长蛇撕裂夜幕,轰隆作响。 “但是那又怎样,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林先生又尖锐的笑道,“你说他图什么, 唯一的亲人被他毫不犹豫的送进监狱里,未婚妻子远在长洲守寡精神失常, 自己身首异处。他的一生究竟有什么价值啊?就连他的死都那样卑贱如蝼蚁,到头来活得还不如我这样的败类。” “林海是吧, 你算什么东西?”隋昭昭双眼如刀刃,五指紧紧的扣在他的脖颈上, “也敢拿自己跟他比?” 她的眼神很具有杀气,对于林先生这样的人来说,见过女人要么是魅惑柔情似水, 要么是狠辣如毒蛇,像隋昭昭这样十分硬骨头的眼神, 他第一次见,感到万分惊奇。 “难怪占巴对一个女人恋恋不忘那么多年呢,”林海大笑,视线如黏腻的蛙舌一样令人恶心,“你想要杀了我吗?那你的好朋友好闺蜜可怎么办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做客吗?”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纳河。”隋昭昭看着他,“我先杀了你,再把纳河掘地三尺也能把别弯月找出来。” “真的吗?你确定找出来的还是完整的吗?”林海感觉到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仍然不怕死的挑衅道,神经质的大笑,“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吗……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吧!” “隋昭昭!” 一声嘶哑的低吼把她从愤怒里面拉了出来。 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眼尾红得可怕,就知道她又陷到情绪里面去了,他扶着门框,唇齿间还喘着炙热的粗气,一字一句道:“你先放开他。” 隋昭昭只是回头茫然的看着他,但是手底下的力气分毫不减,眼看林海的脸色从通红变得青紫。 “你先放开他,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骆清河缓缓走进,肩膀上的伤口被长长的绷带包扎着,寒风凛冽里赤/裸着上半身,肌肉随着他的情绪一同紧绷,他看着隋昭昭剔透的眼睛,咬牙轻声道,“听话,过来。” 骆清河从小就是一个情绪淡漠的人,庙里的得道高僧曾给他看过面相,直言此人薄如刀片,过于锋利亏损,像是世俗善恶之外旁观的过客。 但他现在将视线落在隋昭昭那双眼睛里,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能透过那层恶狠狠血淋淋的薄雾,看到里面的凄厉和绝望。 “他不该死吗?”隋昭昭太困惑了,“林澜该死,耳朵该死……现在就连原本无辜至极的人都被扯进死局里,为什么那么多好人该死,杂碎却一个又一个苟且偷生的活着?” 她太困惑了,以至于那双咬牙通红的眼睛,终于落下了泪珠。 闪电如龙蛇走势撕破时空与夜幕,那一瞬的光亮照亮整片土地,毫不保留的打在三人的身上。 有人隐忍规劝,有人痛苦困惑,还有的人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白白看着世间的风景。 隋昭昭永远记得她的导师为她上的最后一堂课。 白发婆娑的老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他说:“坚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断的质疑所有的一切。”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能得到什么回报?会失去什么东西?” “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知晓,信仰是你刻进灵魂那一刻的喧嚣。” “而它必将因凸显功利性而走向平庸。” 而现在,有一个与导师素未谋面的人告诉她同样的话。 “谁都能为这些人的死感到不值,只有你不行。”骆清河看着她,平时那样凌厉的一个人,这一刻看上去格外的平静而悲悯,“因为你懂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会死得其所的,信仰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骆清河将隋昭昭的手从林海即将窒息的脖子上挪下来,他蹲下来平视着这位深藏不露的林先生,半晌才开口:“我是不想让她那双手染上鲜血,但不代表你真的能全手全脚的从这里走出去。”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甚至还缠着绷带发着烧,但是林海看着这张脸,脑海里没由来的就浮现出了骆山河的下场,冷冰冰的盯着他们半晌,才垂下头去。 “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欢迎找我继续刚才没谈完的问题。”林海最后一句诡异的话刚刚落下,就被骆清河一脚踹翻在地,刚刚还把他从隋昭昭手里救下来的男人,这一脚踹得却不比掐死他的下场要好看多少。 第119章 整个胸腔的骨头仿佛要被这股巨力撕裂,闷响的那一下让林海痛得没办法叫出声,随后锥子般的阵痛才如蛛网一样在四肢百骸里四散开来,缓了一会,他才趴在地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骆清河高高在上的瞥了他一眼:“别给脸不要脸。” “你怎么出来了。”隋昭昭冷静过来,把别弯月的事情下意识的压在了心底。 骆清河没说话,先是看了她半晌,才动作极慢的走过来。 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气息十分的温热,隋昭昭知道这是不属于骆清河正常体温的热,骆清河脸色白得不行,连一向殷红的嘴唇都开始泛白干裂。 他就拖着这样一副病殃殃的躯体走过来,还顺便一脚踹翻了一个成年男性。 骆清河叹了一口气,脖颈弯曲,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嗓子也被烧嘶哑了还得操心:“再不出来你怎么办呢?” “你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真让人放不下心。 “……不是,你在说我吗?”隋昭昭不知道刚刚她那几句恶狠狠的威胁,有哪一句听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十分不解。 烧糊涂了吧这人。 半晌,隋昭昭也叹气:“我……” 她这句话刚刚起了个头,骆清河摇摇欲坠了大半天还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不负众望的坠了下来,整个人失去意识的直挺挺倒在了隋昭昭的身上。 这人光靠着一身的硬骨头撑起来的皮相,砸得随昭昭生疼。 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当年隋昭昭第一次见到骆清河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下砸出来的羁绊。 “骆清河?骆清河?” 隋昭昭叫了两声,这人这会是彻底的晕过去了,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晕过去,姓骆的那万年抚不平的眉头还是微微的皱起,像是怎么也推不掉的一座山脉。 电闪雷鸣,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 “周大范,占巴在顶楼。”老王对着周队轻轻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身后是一群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人,老旧的别墅在早杂草丛生的郊区里独树一帜,风雨飘零,每个人的神色都显得那样的严肃。 “你他妈的再叫老子本名试试?”周队没由来的破防了,一脚踢在老王的小腿上,恶狠狠的威胁,“没大没小的,你是队里唯一一个敢直呼我本名的,要不是看你资历老,没你好果子吃的!” 老王被踹了一脚,又不敢太大声,露出一个相当迟疑的神情。 “周大范儿,搜过了,他们说一半人追着隋昭昭的车跑了。”小李严肃的凑过来汇报。 “滚!”周队气得从嗓子里吐出一个气音,“叫就算了,你他娘的哪人啊!说话还带儿化音。” 周队压下火,瞪了两人一眼:“都跟我走,这次占巴绝对跑不了了,速战速决。” 十几个警察屏气凝神的搜到了顶层的最后一件房屋门口,房间的门微掩着,像是里面的人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 周队跟老王默契的对视一眼。 咚——! 下一秒,老王一脚利落的踹开房门。 “不许动,举起手来!”数把黑洞洞的枪口竖起,尽数指向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身上。 占巴不知道是早知今日已经心死如灰还是怎么样,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带动一下的,手腕自然的吹在把手上。 “占巴,你跑不掉了!”周队低声吼道,“转过身来,抱头蹲下!” 那道让人闻风丧胆的背影却恍若未闻。 周队蹙起眉,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老王余光瞥见,继续大声警告:“我数三声,再不转身蹲下我们就开枪了。” 第64章 不想再追了 空气紧张到近乎凝固。 老王看着周队缓缓靠近, 一边道:“一、二、三……!” “停下!”周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瞪大,抬手阻止, “这人不是占巴!” 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脑袋正中央顶着一个血洞,还没干掉的血液从眉心穿透整张脸滴到了裤子上, 溅起一朵血花。 “他也是老龙人。”小李第一个凑近, 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块极具象征意义的链子。 “出去拎一个进来认认。”老王摆手。 “老王和你们几个人在这看着,整理现场。”周队速度极快的布置指令,“小李带一车人去接应隋昭昭, 剩下的人跟我追, 看现场情况占巴肯定刚走没一会。” 周队的猜测显然正中把心, 占巴不肯退让一步,势必让隋昭昭三人尽数留下, 但隋昭昭何尝又不是,她不仅仅想要全身而退, 甚至还跟周队联合了一出釜底抽薪,试图把占巴的命留下来。 “占巴先生,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把您安全送达目的地的。” 吉普顺着后山蜿蜒的小路横冲直撞, 似乎就准备靠着坚硬的躯壳披荆斩棘的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占巴坐在后座,那一只眼睛落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人身上, 沉默不言,但视线却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绕在两人背后,看得他们莫名生出了阴森森的鸡皮疙瘩。 “请您放心, 林先生特地嘱咐过我们,就算是豁上我们兄弟俩的两条命, 也务必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120章 司机看上去有五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淳朴厚实的脸,看上去格外有欺骗性,硬着头皮道。 “他的后手还真不少。”占巴啧了一声,叠着腿靠在后座上,“所以呢,你们现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安全的地方。”司机斟酌着重复道。 占巴嗤笑一声:“怎么,林老板想让我为他做什么事?” “……只是保护您的安全而已。”司机第一次跟占巴这样的大人物接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处境这样狼狈,这人身上还是给人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 “真不诚实。”占巴调侃的视线落在前面的后视镜上,隔着镜子与司机对视上,“你应该跟了林海没多久吧,他知道我向来最讨厌不诚实的人。” “占巴先生,我们没有……” “!!” 坐在副驾驶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话的另一个手下是林海捡回来的,跟着他姓,叫林三,他倒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 林三一直看着窗外,这会儿感觉到司机话音的戛然而止,才骤然转过头来。 只见司机的瞳孔骤然睁大,压在方向盘上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倒抽着气机械性的低头去看,只见一把刀尖从座椅中央刺穿进来,鲜血哗啦啦的从刀口周边流下。 车辆随着司机意识的丧失,骤然之间加速又急刹,来来回回多次,整个车身都颠簸得不行。 林三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拽住司机的胳膊调整方向盘,大喊道:“先刹车!” 好不容易把车给停了下来,林三身上已经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后座上的身影,却正巧和那人打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和传闻中的一样,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占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结局陷入无聊的走向,慢条斯理的打开车门准备走人。 下一秒,那位坐在副驾驶上当鹌鹑的林三,竟然胆大包天的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不如您听听我们即将要去见什么人,再走也不迟。” 林三神色严肃的凑到骆清河耳边低语。 “哦?”半晌,占巴听完全程饶有兴趣的挑起眉梢,坐正身体,“既然这样的话,劳烦二位了。” 林三没忍住眼皮子抽了两下。 哪还有二位呢? 哦,还有一位正被您的刀子钉在驾驶座上呢!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骂骂,手上还是任劳任怨的当起了占巴的新上岗司机。 这个点最近的医院路程都得有一个小时,隋昭昭眼睁睁的看着骆清河的从烧得说梦话到体温逐渐凉到透彻,一个夜晚他两个极端都尝试过了。 icu前面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女人,连忙上前问:“他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加伤口感染,病人自身还有心脏病史,暂时情况并不是很理想。” 隋昭昭一言不发的坐了会去,发梢湿哒哒的落在脑后,脸上也有不少透明的水迹,看不出来是雨水还是泪痕,亦或者兼有之。 “昭昭,你放心,这里有小李给你看着。”周队在医院外面抽了整整一包烟,才慢慢走进来,“你跟我回去一趟,骆清河醒了我马上通知你,行不行?” 小李立刻上前一步朝着隋昭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靠住。 “我哪都不去。”隋昭昭靠在冰冷的座椅上,眼睛头也不回的盯着病房。 “你不去也得去!我看你这小姑娘,性子邪得很嘞!”老王从墙边的角落里站了起来,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性质是什么?” “我管他妈的什么性质,”隋昭昭那双墨色剔透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雾色,眼尾泛着红,“我说了,等不到他醒过来我哪都不去!” “哎我说你这个死犟驴脾气!” “吵什么吵!看不到指示牌吗?”路过的医生冷眉扫过来,手里的笔尖点着墙上禁止喧哗四个大字。 老王看到那医生,跟个炮仗似的脾气突然就泄火了,低声讪讪道:“好的好的,我们小点声……不不不,我们去外边说。” 医生白了他一眼,给隋昭昭递了杯水,才转头朝着周队点头打招呼:“病人生死未卜,家属心里难受是正常的,你们别在激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知道知道,老王也是一时着急。”周队看到老王突然一声不吭的龟孙样儿,心头涌起几分感同身受的战友情,“弟妹……哦不,宋医生,那你先去忙,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医院秩序。” “那我走了周哥。”医生轻轻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转身走人。 老王看着医生纤瘦的背影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狠狠搓了把脸。 周队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前妻还是不拿正眼看你,你俩这也算初心未变了。” “别说我了。”老王显然不乐意提到这个话题,把视线又重新投到了隋昭昭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瞥着这从医生摇头开始就跟个木头似的女人,“怎么个事儿呢,你不想追下去了?占巴咱们可还没抓到人。” 隋昭昭手里握着一枚沾了血的银戒指,闭上眼睛,半晌就像是刚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人一样疲惫而无奈,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现在布满了血迹和疲倦。 第121章 不知道医院的走廊沉默了多久,隋昭昭那双墨色的永远看起来轻如风的眼睛被一层浓雾蒙住:“我不想再追了……周队……我太累了。” 她弓着腰身宛如困兽,挣扎又彷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队从来没有见过隋昭昭这幅样子,惊愕道。 那是纳河自然保护站的隋昭昭,就算是占巴拿枪指着她的头,她也会眼睛眨也不眨的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就是那样一个会在绝境里拼命逢生的人,勇往直前的一把刀风。 老王歇火了,周队烦躁的摸出一根烟,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又左顾右盼的一脸冷汗的放了回去:“为什么,就因为骆清河?” 隋昭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摆明了什么也不想说。 “我本来一直坚定的认为跟你绝对没有什么关系。”周队沉默半天,突然道,“隋昭昭,有人猜测林海是被你故意放走的。” 老警察的眼神宛如勘破迷雾的利刃:“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隋昭昭似乎对他们的质问毫不惊讶,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受着刺骨的冰凉以背脊骨为中心四散在四肢百骸中。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隋昭昭似乎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何必来问我。” “我要你亲口跟我回去,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当时现场的经过仔细的说出来!”周队以前没有正面跟隋昭昭的犟脾气抗争过,这是一次和这犟驴交锋,扑面而来的棘手跟不配合把他气得头上两根筋跟永动机似的知跳。 “就算你把我拷回去,”隋昭昭用了一个更难听的词,“我的回答就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长发半湿着披在肩膀上,身躯看起来那么纤细而易折断。 平心而论,隋昭昭的皮相确实不错,纳河保护站那群人经常调侃叫她纳河小花旦,毕竟她就是长了张时下审美里最流行的美人脸,比起盛产美女的江南也是不遑多让的。 当年她也就是靠着这张看起来格外纸醉金迷的脸,迷惑了占巴的视线,一举打入敌人内部,从里面来了个实打实的瓦解战。 那时隋昭昭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胆大妄为。 可是如今,她还是这样一张脸,却垂着眸子对别人对她的信仰的质问依然缄默不言,苍白的墙壁支撑着她似乎随时要垮落的身形。 周队只觉得,这可笑得就像是物是人非的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只剩下剧中人一抬头,早已面目全非的脸。 第65章 别装 骆清河被转入病房里, 冰冷的墙壁上印照着他苍白的轮廓,隋昭昭只觉得他好像脆弱的宛如一根玉像,似乎大点力气就会彻底碎掉。 只剩下一根岌岌可危的脊骨支撑着那具皮囊。 她温热的泪水瞬间滴在了骆清河苍白的脸上, 顺着他冰凉的肌肤滑落在旁边的床单上。 周队三人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小子面相看起来就是命硬的那种人, 你别太担心了。” 但是这三人都是亲耳听到医生摇头说出那番话的人, 愣是谁都知道这人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老王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说别的了,你想清楚了跟周队打个电话,这事情拖不得, 这次来的是我们, 下次就指不定是哪位高层了。” 隋昭昭恍若未闻, 眸子里的泪水在眼眶中盈盈转动,声音嘶哑:“你起来啊——骆清河, 你答应过我的……” 三人只好无奈的对视一眼,嗓子里像是被粘稠的情绪堵的死死的, 凝噎半晌,只好转身带门出去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仪器“滴滴滴”的恐怖回响。 “再这样该演过了。” 病床上躺着人依然面无血色,如果不是旁边测心率的仪器还在运转的, 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起来啊。” 要是周队他们还在这里,大概以为隋昭昭是被巨大的打击伤心疯了。 “起来, 我数到三。”隋昭昭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语气里那股悲戚骤然一个急转弯,冷笑一声开始倒数, “一、二……” 骆清河貌似虚弱的睁开眼睛,福至心灵的迷茫的瞪着眼睛问道:“我这是在哪啊。” “……你再装装看。”隋昭昭白了他一眼。 骆清河咳了两声, 坐了起来,除了那张脸还是苍白的,可以看出他的行动依然十分矫健,绝对不是医生嘴里说的那种快不行了。 他突然伸手抹了一把隋昭昭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哟,你这眼泪是真的啊。” “假的,这是我的口水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q群52490八1久2。”隋昭昭微笑,假装看不懂他得意洋洋的装的什么大尾巴狼。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确是隋昭昭的损法没错。 “看出来了吗?”骆清河随手从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扔到隋昭昭手里。 隋昭昭摇摇头,把橘子塞嘴里:“周队是老警察,首先排除他,小李和老王倒是出现得怪不合时宜的,这两人都是新来的,我说不准。” 第122章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病人,这橘子是让你给我剥一个?”骆清河觉得隋昭昭未免有点太自如了。 隋昭昭怪异的看了一眼只剩半个的橘子:“为什么你来住院医院还送果篮?” 骆清河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我没说过吗?这医院我有股份。” “……” 骆清河投资的第一批就是各地医院,前二三十年的茫然,都仿佛冥冥之中的指引一样,在这一刻正中眉心,不过也可能是这样病殃殃了一个童年,对生命的脆弱太有阴影了。 “徐庄闲来临京了,我让他们把人带走了。”隋昭昭垂下眸,“坏消息,别弯月确实是跟家里人说要来临京看林澜两兄弟,但是目前已经失联了。” “她给我打过电话了。”隋昭昭低头捏了捏手里的橘子,轻声道,“可是这一次我还是没接到。” 似乎那些难以回望的历史记忆却总是她的身上一再重演。 “在林海被放回去之前,人绝对没事。”骆清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半晌骆清河随口转了一个话题,“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的手势。” 隋昭昭扬眉:“什么手势?” “你没看到我手指在担架上点了几下吗?”骆清河不可置信道,“摩斯密码啊,你不是自称悬疑小说爱好者吗?” 不过骆清河显然出现了理解偏差,隋昭昭很早之前就说过她喜欢的那类悬疑小说是“重生之我靠推理成为亿万富豪、侦探小子的校花女友”了,正儿八经的喜剧文学。 “我以为你失血过多抽抽呢……”隋昭昭确实没看到,她那时候还是稍微有一点方寸大乱的,脑子光顾着想怎么办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还顺着他的戏继续接下去了,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突然出现的林海、提前跑掉的占巴,如果没有一点点能中一百亿彩票的运气,那就只剩下内部问题了。 “我感觉你的体温恢复正常了。隋昭昭知道骆清河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所以这种温度对他而言反而是正常的,“再说了,我给你包扎的草药绝对的家传秘方,我就没见过它消不下去的炎症。” “真好,昭昭同学,跟我真有默契。”骆清河笑了一下,满脸骇人的病气骤然融化在了笑意里。 隋昭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命还挺大,没见过在占巴地盘上单打独斗,还全须全尾的回来的。” 这人每天看上去恹恹的,好像这儿也不好那也得治,似乎没点高科技吊着说不定哪天都给翘辫子了,但他也的确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命悬一线中全须全尾的逢凶化吉了。 他的属性也挺难说的,目前来看大概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吧。 骆清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肩膀上伤口的麻药劲已经过了,这会正撕裂着疼,但是比起当时在风雨飘零里,那种觉察不到胳膊存在的麻木感,疼痛却更能让一个人感受到活着的愉悦感。 “到时候你还能去牢里问问他,在我这讨到过一点好没有。”骆清河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显然被他归功为了战士的勋章。 “真棒。”隋昭昭也站起来,伸长了手摸了摸骆清河的脑袋,手法其实跟街口老王家大爷摸金毛是一个方式。 骆清河感觉到了她动作里的敷衍和调侃,却恍若未闻,将人抵在窗台之间,双手撑着台面,饶有兴趣的垂着看她:“那你要怎样奖励我?” 隋昭昭觉得好笑:“要不我给您画一个大红花?” 清风从窗台后半掩着的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动隋昭昭乌黑的发丝,几缕轻轻柔柔向上吹的宛如羽翼,扫在骆清河的脖子上。 喉结欲盖弥彰的上下滚动,他啧了一声,凑近她的侧脸,唇瓣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气息不可避免的侵略到了隋昭昭的领地里,笑道:“别这么小气,大胆点。” “刚刚某人还说自己是个伤患呢?”隋昭昭的视线欲言又止的落在了他的下半身,“你们男人这种时候应该很受影响吧?” “……”骆清河咬牙,凑近一字一句道,“光嘴上逞强干嘛,试试就知道了。” “开玩笑的,您老就别折腾了。”隋昭昭感觉自己一个多星期前浑身酸痛的旧伤又要开始复发了,连忙弯腰跑人,讪笑,“主要还是怕累着病患。” “不折腾,病患自愿的。”骆清河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又伸手把人给圈了回来,抵住后腰吻了下去。 骆清河一直以来都知道人性不断塑造的本质就是欲望的驱使,他自认为作为一个已经能独立克制自身欲望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旁观着世间人落入大网里无法自拔。 可是在占巴把到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脑子里骤然多出了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暴雨落在本来就不扎实的屋子里,他浑身滚烫,却又分出神想,既然他能活着回来,天意怎么不再借他一把力,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隋昭昭的脸。 再后来,他现在只想将这个人永远的融进骨子里,看着她誓死也不弯曲的后脊梁骨,在他的掌心轻易的颤抖着,红着眼尾向他乞求。 要是这样的话,人生短短百年,倒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第123章 临京。 徐庄闲刚刚准备到遥远的纳河去出差,动身前一天,林队闻着味儿把假给销了,偷偷摸摸的跑来上班又被徐警官抓了个正着。 “不解释一下吗林队长?”徐庄闲微笑道,“还是说你这个正的看不起我这个副的?” “……主要是跟你说了你一定得跟隋昭昭说,你最了解她了,你说说她要是知道了她能同意吗?”林队夹在这三人之间百口莫辩,“你以为我装病不辛苦吗?每天都有督察小队轮着来看我。” “活该。”徐庄闲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两个不要命的,长长记性也好,记得写报告,我已经告发你了。” “……” 林队咬牙半天,又叹气:“你真是,我说你什么好。” 他跟徐庄闲也不是特别熟悉,两人一个经侦的一个刑侦的,偶尔工作上打个寥寥几面的交道,他一开始知道隔壁刑侦有个特别年轻的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还嗤之以鼻,谁料没两年这人就职位都快要赶上他了,上面好几个领导都知道刑侦有个又狂又稳的小年轻副队。 这样的人必然会处事,反正短短几次交道,林队跟着人一起工作最大的感觉就是舒服,他从不瞎插手不属于自己辖区的事情,那样进退自如的人却一再对纳河的案子做出过分的关注——谁都知道徐警官是为了他那远在保护站的小青梅。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徐庄闲一副不松口的样子:“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轴呢,他俩自己内部的事外人不好掺和,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怎么跟隋昭昭养的狗似的,指哪咬哪儿呢。” “是啊,我就是隋昭昭手底下的一条狗。”徐庄闲倒也不生气,只是朝着林队冷笑一声,“所以你和姓骆的做事之前都掂量着点,别让我咬着。” “……说你狗你还认上了。” “如果是隋昭昭,她绝对不可能隐瞒骆清河一点,而且连后手也不带一个,漏洞百出的冲动行事。”徐庄闲的鄙夷就快要宣之于了,又牢牢忍住。 “长了张破嘴随便你说!”林队一脸不可理喻的瞪了他一眼,不想跟爱而不得的后辈计较,只能生气的指着他半天,又快步的走回办公室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他那快赶上一篇论文的报告。 剩下徐庄闲啧了一声,刚拿出根烟叼在嘴里,突然收到了隋昭昭的信息。 “骆清河要是找你,你就说你这几天在纳河,他要是问什么你都承认,包括我有没有带人让你看着。” “好兄弟,帮我瞒一下。” 徐庄闲嘴里的烟瞬间掉在了地上:“……” 第66章 重见天日 “你又有什么事要我瞒着?”徐庄闲咬着烟, 蹲在地上无语道,“你俩不是灵魂伴侣吗?还有得瞒呢?” “说来话长。”隋昭昭有点头疼。 徐庄闲冷笑一声:“你说,我听听多长。” “你知道林澜有个弟弟吗?” “监狱里那个?”徐庄闲扬眉, 他隐约有点印象。 隋昭昭言简意赅:“放出来了, 他把弯月绑了。” “他怎么绑到别弯月身上了?不是,他绑别弯月干什么?”徐庄闲瞬间站了起来, 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 蹙眉道,“我说这两天没看到她的消息。” “别弯月抗拒接受林澜已经牺牲的事,林海就是通过这个病把她给骗过去的。”隋昭昭大概能摸到一点头绪, “但是林海这个人, 很奇怪, 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况且别弯月是记忆错乱了又不是智障了,他能把人千里迢迢骗到纳河去, 肯定有什么东西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所以呢,你真把他放了?”徐庄闲皱起眉头。 “我想跟他做一个交易。”隋昭昭侧头用余光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身影, “这回我们赌一把大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就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其实占巴那个看似亲昵怪异的信件开头并非只是调侃而已,这人狠起来就是这样, 像是亚热带丛林里藏在深处的蟒蛇,花纹漂亮迷人, 又灵活又毒辣。 “赌什么?”徐庄闲一听这语气就感觉不太对劲。 “这次就赌上占巴身后所有的筹码。”隋昭昭不再多说,“你放心,弯月我肯定会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 不然林澜那小子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骆清河呢?” 听到这话,她下意识回头, 正好跟骆清河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流的血够多了。”隋昭昭毫不迟疑的移开视线,轻声道。 “你这又算什么?”徐庄闲算是听明白了,啧了一声,“大女子主义?” 隋昭昭微笑警告:“少管。” 两人之间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 “哟,打挺快啊?”骆清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隋昭昭,一开口准得她还以为这人在她身上装了窃听器:“徐庄闲?” “嗯,他找我说林海的情况。”隋昭昭摸了摸鼻尖,想到徐庄闲的质问,莫名心虚起来,转移话题,“你对小李了解多少?我记得你之前还找他盯着我呢?” “开河集团公益计划自助的穷困大学生。”骆清河半晌才收回视线,不是到想到了什么,蹙眉沉默了半天,又直言道,“身世很清白。” 第124章 “这样说的话,是老王的嫌疑更大一点?他的确是从基层突然升起来的,这点我也有些疑惑。”隋昭昭想起刚刚在长椅上碰到了女医生,“他好像有个前妻在这里当医生,可以从她身上入手问问情况。” 隋昭昭把视线落在这位资产遍布全国的有钱人身上:“你不是有股份吗?你把她招过来问问。” 骆清河扬眉:“我只是分红利又不是私人医院的老板,况且你忘了……我现在还是个生死未卜的重症患者。” “那真不巧。” “确实不巧。” 安静的医院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相视一笑。 天色将暗未暗,透露着一种阴沉沉的蓝,像是广阔的天幕被一层薄如细纱的雾笼罩住了,覆盖住了原本的透彻。 林海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就感觉空气中的气氛十分诡异,他迟疑的停下脚步,迅速往四周扫了一圈。 “林先生回自己家怎么不进来?”屋内突然走出来一个人,笑盈盈的盯着他。 这个院子十分偏僻,离这里最近的小镇上连网络都还没有普及,房屋连水泥钢筋都没有,透露出最简单的砖瓦的颜色。 占巴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即使是在这样鄙陋的院子里,他也永远保持着那股表面上的优雅感——那仿佛是他逃离过去原始的生活进入上流社会的图腾和象征。 “占巴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海扬起眉梢。 “老大……是我带他来的……”林三从旁边的房间里眼疾手快的蹿了出来,小声到道,“小张死了,他不肯跟我们走,我只好把别小姐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这人不肯回那边的根据地,非要我们带他找那位小姐,还打伤了十几个弟兄,没人敢管,没办法只好带他到您这儿来了……” 他这状告得连一个痛心疾首都不足以形容语气里充沛的情感,但林三身上倒是一点搏斗痕迹都没有,只有那张脸挤出来的委屈。 林海算是了解他,知道林三的个性,贪生怕死能跑则跑,多半是是还没等占巴开口,看到他把那么多人都揍趴下了,自己直接一股脑的全部吐露出来了。 “我好意把您从条子手底下救出来,怎么好像没看到占巴先生的一点感激之情呢?”林海啧了一声,“还擅自闯入别人的安全屋,会不会太冒失了?” “这不是担心林先生的安危吗?”占巴倒打一耙,笑道,“看到你安全回来我就放心了,看来林先生手上的筹码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林海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啊,所以现在是感觉到后手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多重要了。” 两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 天色欲晚,身后骤然传来一道杂乱的脚步声,来人显然很少到这种偏僻穷苦的地方来,脚步十分沉重艰难。 “林海?”别弯月的声音突然从林海后面冒出来,狐疑道,“你怎么才回来?” 她都被人接过来两三天了,这兄弟俩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林海跟占巴隔空对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道:“去接了一个朋友。” 占巴的视线游走在别弯月的身上,半晌才幽幽开口接道:“你好,我姓李。” “我叫别弯月,是林澜的未婚妻。”别弯月没多想,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白色裙摆上的尘土,“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结束任务没?这鬼地方,虫子太多了,我带来的蚊虫喷雾剂都没有用。” “你知道他们出任务一向是保密的。”林海在占巴和别弯月之间扫了一眼,“你出门多久了?” “我去找网了,两天没连上网怕有工作找我。”别弯月没想到这里这么偏僻,她硬生生的走了十多里地,才遇到一个镇子,结果人家镇子压根没通网。 “过两天开车送你去找。” “那行。”别弯月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拍了拍林海的肩膀,“等你哥回来你跟他好好聊别吵架,我回房间了。” 一直看到别弯月进了最里边的那间屋子关上门,占巴才缓缓开口:“你还让她到处跑?” “无所谓。”林海耸了耸肩膀,“这里没有交通工具是不可能有人能跑出去的,要是直接绑着她,这女人一旦找机会跑了那才叫难抓。” “不说这些了,林先生费尽心思的在警方手底下保住我,不可能是为了我们单纯的合作友情吧。”占巴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某种捕食者,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猎物上钩,“直接说你的诉求吧。” “你的人被一窝端了。”林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占巴耸了耸肩膀:“如你所见。” “占巴先生就别藏着掖着了。”林海轻笑一声,瘦到只剩下一张皮挂在骨架上的脸挤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继续合作,我供货,你提供销售渠道。” “哦?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占巴笑意不减。 “大家都是明白人,要是你身边没有那么大一个数据网,能直接通过网络销售海外?当年还能从纳河公安和保护站的内外双重瓦解下提前逃走?现在还能这样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跟我谈生意?”林海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显然他早就收集过这些资料,才能这样笃定道,“我要你身后的技术网站和人才。” 第125章 “林先生怎么知道我的数据网没被一并瓦解了?”占巴扬眉问道。 “因为隋昭昭。”林海微笑道,“过去的事情了,还需要我帮占巴先生再提一次吗?” 多年的恩怨交织和占巴对隋昭昭那诡异的态度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纳河保护站第一次抓到在靠近边境的那个地方出现了盗猎痕迹的人就是在外巡察的隋昭昭,后来他们顺着踪迹往下摸,终于发现这似乎是一个有规模有分工的组织轮廓。 隋昭昭跟占巴第一次遇见,是查到了一个边郊小沟沟的村庄里,占巴伪装成外语教师在小学里支教。 “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占巴怀念的轻笑一声,“她太敏锐了,遇到我这样天衣无缝的善良山村教师,第一反应竟然是伪装,她说她是来纳河实习的大学生。” 一个念生态环境学的高材生,正是占巴缺乏的人才。 “直到她亲眼见到我的基地,并自愿被困在基地里与外界失去联系,一心一意的为我的事业做出贡献。”占巴突然笑了起来,在寒凉的晚风中逐渐转换为冷笑,“她太会伪装了,我没见过有人能这么久不和外界联系,一个人孤独的待在陌生的地方,同时还在计划着怎样天衣无缝的毁掉这个庞大的帝国——毕竟你知道的,她当时看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 第67章 慢慢编 “不过最后你还是发现她了。”林海肯定道。 “当然, 没有一只老鼠能够逃离我的眼睛。”占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晦暗的神色融在了浓浓的夜色中,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似叹似笑的声音, “不过可惜了, 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她而死。” 似乎每每说到隋昭昭——或者说是说到这位没落的“上流人士”曾经的辉煌,占巴都能侃侃而谈。 “你猜她为什么一刻都不敢停下啊, 所有人都夸这个女人勇敢, ”占巴舔了舔齿尖,摇头否认,“她身后背着那么多条性命在推着她往前爬, 所以她不敢停下, 这么说来人真是愚蠢的动物呢。” “总是爱把别人的牺牲困成一股缰绳, 然后画地为牢。” 短短一段话,把一场鲜血淋漓的埋葬行动宛如讲故事一般缓缓带过。 似乎那些从那一刻起就停留在昨天的人, 在他这里不过是事故里无能的蝼蚁。 风从层层深林中舞动而来,夹杂着一些自然的声响, 落在这片荒芜而旷大的土地上,一座又一座的丰碑孤独的耸立在山坡上。 这座山坡以前是个普普通通好天气里端个躺椅出来晒太阳春游的好地方, 后来尸骨落在了泥土里,这座小小的山坡就被赋予了“英雄坡”的灵魂, 身首异处的烈士有了落叶归根的地方,小山坡从此也拥有了更盛大的使命。 从那以后, 这里的每到冬季的烈风都消散了,不知道是太多的丰碑挡住了这里的气流方向,还是无数个英魂飘荡在保护站, 树立了起了一座高高的城墙。 青山处处埋忠魂。 隋昭昭拎着酒瓶子坐在前面的草地上,旁边搁了一箱的空瓶子, 这里的故人实在是太多了,又每一个都是海量。 “怪废酒的。”隋昭昭靠在耳朵的墓碑上,低声喃喃道,“幸好我来得少。” 隋昭昭这两年有太多话想要说出来,字节又在唇齿之间打了一个辗转,只余下一声轻叹,她利落的起身,把一箱的酒瓶堆到推车上,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风中飘落一声轻语。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再跟好好叙个旧吧。” 等到她把纳河这片最大的盗猎毒瘤斩草除根,送下去见他们。 ——那时,我们再好好扯一扯无聊的闲话吧。 按照开河给的资料来看,小李的背景十分清白,父母双亡家世穷苦,寒窗苦读来报效祖国。 这么说,老王的确是目前而言嫌疑最大的人。 ——但有什么地方却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隋昭昭的车技一般,但好在老王家地理位置还是在大路边上,隋昭昭一路顺着导航走过来,临近已经看到老王家的门了。 那男人叼着一根老烟管坐在门口赶大鹅,一抬眼看到隋昭昭坐车里的身影,挑眉就着赶鹅的长杆子挥了挥手:“哟,这姑娘来看我呢?” 老王啧了一声,欣慰的想隋昭昭大概是想通了来跟他说清楚林海的事情。 “叔也不跟你多废话,屋里来坐——” 话还没说完,隋昭昭的侧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黑色的吉普在老王门口来了一个急速的飘逸,颇有骆清河的三分风范,重装轮胎掀起漫天的黄土,跟老王措不及防的来了一个脸贴脸。 老王被尘土呛得睁不开眼,猛地咳嗽半天,一抬眼,就看到隋昭昭的车屁股越来越远。 “娘的!”老王猛的站起来,盯着加速前进的车屁股,愣愣的骂了两句,“这得是多有成见,大老远特地开车过来呛老子一鼻子灰。” 到小李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样子,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小李不是纳河人,在这边租的房子住。 看起来就是个老旧的小平房,环境还不错,主要是离上班的地方不远——离保护站也不远,隋昭昭在地图上来看,他家甚至正好坐落于两边对称的中轴线上。 第126章 九点纳河的夜幕刚刚降临,小李家却一丝灯光也没有,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在家。 隋昭昭走近,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只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她凑近试图通过这条漆黑的缝隙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惜他家实在是太暗了,窗子也实在太小,高高的挂在上面漏进去一丝白茫茫的月光,也聊胜于无。 里面似乎有微光轻轻闪烁了一瞬间,隋昭昭轻轻眯起眼睛,又贴近了一点门缝聚焦视线。 下一秒,她的视线猛然僵硬的顿住了,半边身子在这一刻从头麻到了尾。 隋昭昭终于慢半拍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见的那根本不是什么微光,而是人的瞳孔在眼眶里转动的样子——黑色的瞳孔和眼白切换的一瞬间! 隋昭昭也根本不是在透过门缝看屋内的情况,而是跟屋内正在往外看的人的那只眼睛恰好贴着对视上了! 她在看屋内的同时,有人从屋内看她。 鸡皮疙瘩顺着寒夜里凉爽的风灌入袖口,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脑速在极度的僵木之后瞬间急速的旋转起来。 如果恰好能跟她对上视线,那人一定在170左右,小李的身高似乎刚好差不多。 吓出一身冷汗的躯体终于慢慢回过神来,隋昭昭无暇多想,退后两步一把拉开铁门。 冷风争先恐后的从隋昭昭身旁率先挤了进去,敞开的窗户玻璃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又被反弹了回来。 窗帘被裹挟着吹进了房内,张牙舞爪的狂舞着。 屋内哪还有什么人,刚刚那只眼睛瞳孔在眼眶中与眼白交替的一瞬似乎变成了她自己吓自己的错觉。 不对! 隋昭昭快步上前,窗台上还残留着踩踏的痕迹,老旧发灰的水泥上有一块泛白的印记。 小李就是从这里跳窗跑了! 她皱眉刚打算抬脚跟着踪迹追过去,突然听到了死寂老旧的出租屋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他还没走? 隋昭昭迅速侧身躲进旁边暗处的阴影里,屏气凝神,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她的耳朵。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右边传来了,隋昭昭极快的捕捉到了,但是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刚刚摆出躲避的姿态,就被人一把掐住手腕,揪出来按在了月光照射进来那一块有光线的墙壁上,摆在了明晃晃的天光下。 那人的力道像是一把巨型的铁钳子,让人动弹不得。 隋昭昭还是能从浅浅的呼吸声传来的角度感觉到背后的人并不是小李,似乎是个高大的男人,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曲腿向后正中心踢了一脚。 下一秒,那人果然匆匆撤开。 隋昭昭一刻的停顿都没有,迅速曲肘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上,那人挨了一击却依然不落下风,顺势擒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掰,“咔嚓”一声脆响,隋昭昭从肩膀到胸骨那一半的躯体都被麻痹了。 两人在撕扯下滚到了旁边摆放的大床里,男人宛如沉重的大山压在四肢上,隋昭昭艰难的微微侧头,下一秒拳速极快的骨节“啪”了一声擦过她的侧脸砸在了旁边的床铺上。 隋昭昭用腿圈住那人的腰身,肌肉绷紧借力挂起来,顺势扯住男人的衣领用手肘抵住他的咽喉往侧边一带,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就被她借力撂在了旁边。 她翻身骑在那人身上,虎口紧紧掐住咽喉。 舌尖抵住磕到了脸颊的那块青紫的软肉,冷笑一声:“怎么,还来一下?” 身下那人也没好到哪去,嘴角被指甲划开一层血口,笑着举起双手投降:“不错,有进步。” “大晚上的你跑到别人家里来干什么?”隋昭昭骑在骆清河身上质问道,面无表情,“不说我掐死你。” “你确定你有资格指责我吗?”骆清河啧了一声,“不是你把屋主赶出去的吗?” “……” 姓骆的刚刚就藏在里面,还眼睁睁的看着小李跳窗逃跑。 “况且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骆清河显然对隋昭昭脱困使出的第一脚耿耿于怀,“你想丧失后半生的□□生活吗?” “踹废了才好。”隋昭昭冷笑,“你误导我去找老王,自己跑过来调查小李是什么意思?不解释一下吗,骆老师。” 她好就没用过这个称呼了,说起来显得冷森森的。 骆清河笑得倒是比她还要阴森森的,语气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要不你先解释一下,如果徐庄闲本人在临京的话,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在我假装昏迷的短短十五个小时里,不仅把林海隐姓埋名上了飞机运到临京,甚至还长途奔波的又赶了回来守在我病床边上。” 他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的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你怎么……”隋昭昭哑口无言。 “真不巧,林队前两天刚销假就撞上在警局里的徐警官了。” “……” 死没用的徐庄闲。 骆清河见她愣神发呆,更气不打一处来了,直接翻身将人掉转了个方向。 两个人在爱恨纠葛的时候,如果正巧在床上,那么压在上方的人显然体现了一种在纠葛争吵中更占理的地位。 第127章 比如刚刚冷笑质问骆清河为什么误导她的隋昭昭,比如现在质问隋昭昭为什么欺骗他的骆清河。 “来,我有的是时间。”骆清河紧紧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像是沉溺在浓浓夜色里的荆棘,一字一句道,“我就在这听你慢、慢、编。” 第68章 枉死 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 吹动窗帘,像是女人苍白的裙摆在一片辽阔的油画边起舞。 “你听我解释。” 这是一句万能的开场白,隋昭昭作为一个拥有众多前科的女人, 显然不可能轻易得到骆清河的谅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扬眉。 骆清河虽然没有伤到医生嘴里说的那种地步,但的确也不是什么很快就能痊愈的轻伤, 脸色苍白眉宇冷硬, 敞开的外套衣领下依稀还能看见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刀疤。 看着这人眼里那团过分真挚炙热的烈焰,隋昭昭满嘴跑火车的借口骤然间就熄火了。 “怎么,跟我就无话可说?”骆清河自嘲的嗤笑一声, 一字一句问道, “隋昭昭, 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硬啊。” “你以为我在临京当老总当腻了,大老远跑到纳河是来走着玩的?” “几千公里的距离, 闲着没事干一个人带一身的伤回去。” 隋昭昭躺在床上看着他在月色下恶狠狠的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 像是月亮直接破碎在了他的眼底一样, 零零碎碎的微光下埋藏着更深刻的无奈和挣扎,一瞬间染红了眼眶。 “所以除了你自己和徐庄闲, 在这个世界上你有信任过任何人吗?” “是不是我非得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你才能回头施舍一样的看上那么一眼?” 死一般的寂静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他看着哑然的隋昭昭, 半响讥讽的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空气中的氛围似乎已经干硬到了一种难以流通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骆清河甚至感觉到了窒息,茫然感充斥着空荡荡的内心。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可骆清河在这段隔着一层坚硬玻璃的感情里, 却始终看不到终点。 怎么会有人他无论怎么拼命的追都追赶不上呢? 就像是有人想要伸手摘星星,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座荒芜而盛大的废墟在亿万年前留存下来的残影。 一阵凉风吹灭了两人身上的火。 骆清河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内外冰凉, 他的身形僵持片刻,垂着头转身走人。 隋昭昭的雷达在这一刻开始狂响,终于把这个愣神半天的人给滴醒了,她起身一把拉住骆清河,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 这甚至不能算作一个吻。 骆清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冷嗤一声。 “我只信任你。”隋昭昭郑重的重复道,“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信,我也不信自己,我只信任你。”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睁不开眼睛,只有你会替我继续看着这片土地。” ——我也只爱你。 ——无论我的一生终结在哪里,只要想到还有一个人会年年忌日守着我的墓碑,跟我扯两句闲话,替我看遍世间瑰丽的奇景,替我丈量脚下永恒的土地,死亡就不再是一件那样苍白而孤勇的事情。 隋昭昭这句话似乎福至心灵的正好说到骆清河心尖上了,他眸光颤了颤,隋昭昭果断趁势而入,又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别生气了。”隋昭昭眨眼,眼看着骆清河眼底雾沉沉的黑消散了不少,大着胆子又道,“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冒险潜入占巴身边,还单枪匹马一点退路都不留,一个人血淋淋的出现在我眼前,我至于被吓成这样吗?至于心惊胆战的瞒着你怕你又孤身涉险吗?” “……” “你骗我就算了,还跟我发火,我要是不先道歉怎么办?你就打算一走了之了?”隋昭昭倒打一耙,笃定道,“你好狠的心啊骆清河!” “……” 饶是骆清河千年死毒舌遇上隋昭昭这样油滑的嘴,都无话可说,冷笑一声转身打算出门,人还别扭着,但那眼底沉沉的郁结好歹是散开了。 两人并肩往门口走去。 寂静的夜晚却突然传来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默契的闪到一边的黑暗里藏了起来。 ——看来这间破出租屋,今夜的探访者还真不少。 两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弓着腰轻巧巧的往前走,手里扣着一个东西,在月光倒映下来的影子上看,似乎是一把枪。 骆清河瞬间拉着隋昭昭蹲下,屏气凝神。 那两人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发觉小李跑了,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 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下,隋昭昭看清楚了俩人的侧脸。 “人跑了,东西也被带走。” 另外一个黑影冷哼一声:“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安安稳稳的走出这里。” 呼吸之间,暗色骤然在墙壁上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冷漠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都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第128章 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倒映出两人拿着枪顶着他们脑袋的影子。 ——这屋里还有一伙人! ——看来不止他们在找小李! 气氛一瞬间变得凝涩起来。 那两人眼神交流一瞬,缓缓弯腰将枪搁在地上,似乎在找准时机伺机而动。 就在他们准备好出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哟,别来无恙啊,两位警官。” 隋昭昭哪来的什么枪,用手比划了一个,竟然出其不意的把这两个老警察给吓到了。 周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到本该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骆清河跟嘴上说着不想追下去了的失意人员隋昭昭,生龙活虎的站在他们面前,笑嘻嘻的调侃着。 “嘿!”老王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隋昭昭的鼻子,“我说你小子今天在我门口甩一大屁股呢,原来是调头跑这儿来了。” 隋昭昭退后两步:“你们怎么又在这?来找小李?” “废话!”被两个小年轻摆了一道,周队的表情显然不是特别美好,“不然像你们一样,跑到别人家里来度蜜月吗?” “……” 隋昭昭把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周队的表情却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先碰上了小李,然后小李跑了,又碰上了骆清河,俩人在屋里亲亲我我了三十分钟,又碰上了我们?” “你非要这么理解吗?”骆清河没忍住插话,半晌又沉默,“这样理解也行。” “我不管你们搞什么情趣,问题一,”周队微笑着看骆清河,“你不是重伤?又是怎么知道小李有问题的?” “问题二,”老王严肃的看着隋昭昭,“你又是怎么回事?” “小李是开河集团资助的贫困大学生,父母双亡,资料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资料是由骆山河亲手操作的。”骆清河死道友不死贫道,直言,“之前隋昭昭怀疑你们,我配合她演一场戏。” 隋昭昭原本的解释在嘴里卡得不上不下:“……” “老子跟你们保护站合作多少年了?轮得到你这个小毛孩子怀疑我?”周队大发雷霆。 “那肯定是不能……” “所以你是怀疑我?”老王瞪大眼睛,鼻孔里的气都比平时出得多一点,“这些天叔对你的照顾喂狗吃了?” “但是宋医生说相信你,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小李了。”隋昭昭瞬间接上。 “啊……?”老王愣神半天,才干咳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喃喃道,“哦,这样。” 鸡飞狗跳的维护了两位中年刑警脆弱的小心灵之后,终于进入了主题。 “小李是被掉包的。”周队摇了摇头,“之前开河资助的那个的确是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只不过按照骆清河的说法,可能当时他们就在为现在这一步做打算了,现在这个小李是后来修改资料调入纳河之后才出现的。” “修改资料?”隋昭昭蓦然抬眸。 “对,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纳河这边的系统给黑了。”周队说到这语气有些悻悻,“也怪我,纳河本来就偏远又气候恶劣,警务系统一直难以跟平原连在一起,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隋昭昭突然想起了林海跟她说的那段话。 ——占巴最大的底牌是背后那个巨大的贩卖加反追踪一体化的数据网,由他专门培养的技术人才保密运营。 “我知道了。”隋昭昭抬头,“小李到底是谁。” 如果那个数据网真的存在,如果这样的技术人才真的在为占巴卖命,那他到底会将人藏在哪里。 她以为是想熊里湾那样,修一个偏远的站点隐姓埋名。 没想到占巴直接把人送到了眼皮子底下。 这条线,已经在天光下藏不住踪迹了。 纳河大部分夜晚的月光都亮得惊人,冷风轻动。 地理位置偏远又格外大的院子里加上林三一共只住了四个人,寂静的夜里,似乎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突兀。 树影婆娑,枝叶摇曳。 树杈的缝隙阴影之间穿过一个纤瘦的身影,静静的停在一扇窗户前,低垂着的手腕下面一道苍白凌厉的光点反射在地上——那是一把锋利的刀尖。 别弯月看着屋内那道躺下的身影,轻轻握紧的刀把。 她的视线冷静得可怕,紊乱的心跳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就是里面那个人,杀了她年轻的爱人。 这句话不断的在别弯月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中间闪过意气风发的男人屹立在旗帜下笔挺的身影,还有他硬朗而灿烂的笑。 ——如果枉死的灵魂不得以昭雪,寄托给活着的人的思念又有什么意义? 第69章 你还是不够格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别弯月的脸上, 她那只拿画笔的右手,拿起刀来也一样的稳。 刀尖轻轻划过木制的窗口,留下一道细微而泛白的刀口。 别弯月绕到房门前, 感受着一墙之隔的呼吸。 第129章 夜静悄悄的, 月光宛如高高在上的审判者漠然的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她毫不犹豫的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在即将拧开把手的那一刻, 垂下来的握着刀把的手腕却骤然被一只手擒住。 下一秒, 那只手带着巨大的拉扯里将她带离了门前。 “你现在进去是想送死吗?”林海将人拉到院子外面,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他有多信任我们?在你打开门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了!” 没有人比他们这群人更了解占巴在这片土地上占着一个怎样恐怖的地位。 “你明知道就不该带他来见我。”别弯月甩开他的手, 刀片在月色中泛着苍白的寒光。 “我要是知道你是个这么冲动的人, 就不会找你合作了。”林海冷森森的说。 别弯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找我合作, 你又有什么胜算吗?” “总比两个人全死了强!”林海这人天性就阴郁,面由心生, 也长了张跟林澜完全看不出来是两兄弟的脸,瘦骨嶙峋, 眼睛又长又细,一脸刻薄像。 但只有特别亲近某一方的人, 才能从他们眉目之间看出那点相似的血缘纽带。 而每每这时,别弯月嘴里的冷嘲热讽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垂下眸,似叹非叹的侧开脸颊:“……如果人人都能理智就好了。” 林海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点了根烟:“要是我哥知道我把你带上这条路,得气的能活过来一巴掌打死我。” “那也挺好的。”别弯月笑了一声,可那笑意并不达底。 “当初……他的遗愿是有一天你能在法国办上展。”林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只是茫然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这样困在仇恨里。” 仇恨会让人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甚至能用那双描绘世间美好色彩的笔,去提起屠刀。 林澜在的时候,可从不让明月落尘埃。 “还办什么展……”别弯月红了眼眶,盯着漫天的星空,一句未说完的话就这样消弭在了夜色里。 ——仇恨困不住她的,只有爱能。 林海也抬头看着那片星空,似乎在透过星星点点的光芒看向什么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余下一句低语:“我们会赢的。” 别弯月只是勾了勾唇角,被一层薄雾笼罩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又堪堪收回,嗤笑了一声:“这里哪有赢家啊……” 不过是一群七零八碎的人不甘心,奋力拼凑起来的身躯而已。 一行人无功而返的蹲在越野车旁边,直到太阳升上来,这间屋子没有再来仿第四批人。 地平线被染上一层层燃烧过的艳红,落在人的身上像是莫名焚起了大火。 “不是,你就在房间里,还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子跑了?”周队看这个把他骗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要是把人留住,至少现在还有线索给我们审一审!” “急什么,”骆清河慢条斯理的勾了下唇角,“我在他拿走的包里留了只笔。” “……”周队,“你是想让我夸你多此一举吗?” “笔里有追踪器。” “那你不早说!”隋昭昭在驾驶座上掺瞌睡掺得浑浑噩噩的,听到这话一下子惊醒,从高高的座椅上跳了下来,“我们还不赶紧追?” “急什么。”骆清河还是那句话,“等他再跑远一点。” 等到几人加急赶回警局定位到小李的时候,他已经快跑到了边境线附近,红点一闪一闪的停在了一间貌不惊人的民宿里。 “还等呢?”周队嗤笑,让老王下去发布通缉令,“再等下去人都要出国界了。” 骆清河却眯起眼睛,食指顺着这间民宿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然后最终指尖落在圈上最大的一个电厂中心:“这是哪里。” “一个普通电厂吧,这种大大小小的电厂纳河有几千座。”周队皱眉,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小李一个人跑到边境去干嘛?那边的关口最近风头也紧,他找个地方躲一阵都行,何必冒这个险?”隋昭昭的脑电波显然跟骆清河对上了,“除非他到这里来必然在等什么人。” “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这个电厂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聚点?”周队反应过来了,眼睛瞪大,“那他怎么不……” 话音戛然而止,周队搞明白了,讪讪道:“这狗东西平时隐藏得真好,我还真以为他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书呆子呢,不愧是占巴养出来的狗。” 跟他的主人一样谨慎。 “我更倾向于,这个电厂就是占巴那道网的老巢。”骆清河直言道。 “是不是派人守个两三天就摸清楚了。”隋昭昭转头问周队,“你们现在有多少人能去那儿盯场子?” “快过年了,已经休了一批外地的回家了。”周队抓耳挠腮,骤然抬起头来,扬眉道,“要说人手的话,你们保护站的人好像都还没走。” 隋昭昭没说话,抬眸看着他。 “你看看你这人,”周队知道她在迟疑什么,翻了一个白眼,“别擅自替别人做决定啊!” 第130章 于是纳河保护站的站线在那天再次被打响。 徐庄闲带人到的时候,保护站里已经有了包括警局调来的一部分在内二十多号人,乌泱泱的聚在一堆。 “徐庄闲,这边。”隋昭昭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眼就看到她身边杵着的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宛如一道无形的电流在空中交战起来,就连靠近的人都感觉到有些后脊发凉起来。 徐警官还不忘在情敌面前尽职尽责的演:“抱歉来晚了,把林海交接出去费了点功夫。” “……” 隋昭昭表情十分奇怪,朝着徐庄闲挤眉弄眼。 可惜徐警官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一靠近骆清河,他们三人发小组冥冥之中像磁场一样的默契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怪异问道:“你干嘛?眼睛不舒服?” 骆清河冷笑一声:“拙劣的荒言需要一万个人说一万个谎帮她圆回来,她当然该不舒服了。” “……”徐庄闲看了隋昭昭一眼,那女人迅速低下头,试图在光秃秃的荒草里找到一两只蚂蚁。 “徐警官……和我的未婚妻之间,似乎还有不少秘密。”骆清河握住隋昭昭的手,轻飘飘的看着他。 两人中指上银色的对戒格外显眼,那道刺目的光芒看起来比凌冽的寒风要更刺骨一点。 徐庄闲移开视线,冷笑道:“骆先生想多了,不是所有你不该知道的东西,都能叫做秘密。” 隋昭昭顿时惊愕的抬起头,挤眉弄眼的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我是让你替我来打圆场的,你小子挑衅他干什么?! 下一秒,她又正好撞上了骆清河似笑非笑的眼神:“是吗?你来说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该知道的。” 顶着两道阴森森的视线,隋昭昭半天憋出来一句:“……你饿吗?” 这女人不仅谎话蹩脚,就连转移话题都有够蹩脚的。 隋昭昭并不是感情特别迟钝的人,只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特殊了,徐庄闲和别弯月对于隋昭昭来讲毕竟跟普通朋友还是有差别的。 在这种穿着开裆裤就认识了的交情里,人总是当局者时最难认清那超脱了界限的感情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 不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庄闲跟骆清河之间冲上天的火药味,绝对不仅仅是作为朋友作为娘家人那么简单。 “哟,小徐警官,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周队眼尖的瞅见这边即将要开始一场大战,连忙快步走来,“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咱们就开始吧?”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开始的,队伍都已经分好了,交班的第一批已经开车过去了,周队目前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这两人分开而已。 他扯着徐庄闲就往外边拖:“又合作啦徐老弟!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特霸气,你看要不咱们就叫临京纳河第二次大规模围剿……” “骆清河。”徐庄闲突然开口,隔着凌冽的寒风,寒风里带着他十多年的不甘心,一字一句道,“你还是不够格。” “我有多么不够格,你来说说。”骆清河的话像是狠狠一击,敲打在了徐庄闲的心尖上。 别人都听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徐庄闲听懂了他的意思。 徐庄闲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羁绊如同细水长流的岁月一样,一度给了徐庄闲错觉,似乎他们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惜珍宝不属于正义忍耐的骑士,而是掠夺占有的恶龙。 人往往就是因为拥有得太久了,才会更害怕失去。 第70章 断掌 黎明的艳丽熏染了整个纳河的天幕, 云层像是被大力撕扯开来的棉絮,又宛如奋力挣扎的灵魂,被火一样的日出焚烧殆尽。 “怎么回事?”周队看着屏幕上骤然闪烁了两下立刻消失了踪迹的红点, 凑近惊愕道, “跟丢了?” “信号追踪不到了,”技术人员半晌打开一个地址, “这是信号消失前最后一次经过的地方。” 是在出民宿没多久的一个位置点。 “怪事。”周队皱眉, “骆清河呢?这不是他的追踪器?” 骆清河进来的时候,除去来看热闹的徐警官之外,一堆技术人员对着电脑屏幕上隔三分钟才闪烁一次的追踪器一筹莫展。 “姓骆的, 你这什么玩意?”周队骂骂咧咧, “抠抠搜搜也不买个好点的, 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话音刚落,骆清河身后就走出来五个人, 西装革履,手里提着黑色的箱子, 全身上下的哪一件行头看起来比在场粗略搭建起来的几个帐子加起来都要贵。 王青松摆了摆手,后面的几位瞬间训练有素的提着箱子走上前去, 在电脑前礼貌的询问:“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技术人员一脸懵逼的看向周队,周队的眉头都快拧成两股麻花了, 半晌黑着脸点头。 几分钟后,王青松接收到了反馈, 矜持道:“这是我们集团新研发的追踪器,主打的就是与车载导航的户外定位系统,只要是在国内, 任何地方无所遁形,不过……除非是产生了人为干扰。” 第131章 旁边捧着茶杯休息的技术人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队干等了半天, 没听到下文,忙瞪他:“说人话。” “产品进入信号屏蔽区了。”骆清河看了一眼周队,眼神欲言又止,似乎对这人的理解能力十分堪忧,“意思就是,那所电厂大概就是一个巨型屏蔽器,” “这就意味着那里只是象征性的标了一个电厂,实际上却是一大片的信息盲区,这么大一块地方,光靠人力搜根本搜不出来。”徐庄闲蹙眉,“有没有办法解决?” “当然。”骆清河瞥了一眼,那个眼神极其意味深长,看得徐庄闲脑袋里的警铃轰响,果然下一秒,他人模人样的微笑了一下,“这点小事都不能解决的话,千万年薪和直升机岂不是白给他们了。” “……” 不知道千万年薪和坐直升机来哪个要素更能给人震撼感,反正现场的确变得十分安静。 “烧油烧死你。”周队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扭曲了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半晌又觉得光靠烧油大概烧不跨这个资本家,恶狠狠道,“举报开河集团违法乱飞,交罚款去吧。” “别担心,合法的,早就报备过了。”骆清河显然很满意这个效果。 王青松嘴角抽了抽,他在临京焦头烂额东奔西走半个月才批下来的直升机准飞,不会就是为了让这狗东西人前富贵一下吧? “我们会在附近设一个干扰器,不过可能会对通讯信号造成一定的影响。”几位年薪千万的精英们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十分迅速的给了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红色的小点再次昂贵的闪烁在巨大的显示屏上。 大家这才对“姓骆的原来还真他娘的是个该死的有钱人”这件事产生了真实感,穿着一身骆驼淡季打折的派克羽绒服和戴着街边十五元两幅的人造皮革手套的骆总裁身上终于散发出了他应有的金光。 跟个花孔雀似的。 徐庄闲还是当了十几年大少爷的,第一个从这高调得过了头的场面里清醒过来,他扫了一眼人群,视觉重心大多数聚集在了骆总裁身上,一股古怪的感觉骤然围绕在脑海里。 下一秒,徐庄闲突然问道:“隋昭昭呢?” “啊?”这么一说确实是好久没看到隋昭昭了,骆清河这么大动静她都不在场,周队草草扫了两眼,“指不定在外头干嘛呢。” 众人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在屏幕上那个移动的红点上,仔细观察老巢到底设在了哪里。 徐庄闲却眯起眼睛打量着骆清河。 那人也十分安静的盯在大屏幕上,察觉到他的目光,才轻飘飘的侧过头来,两人隔着嘈杂的人群在重重迷雾中捕捉到了对方的视线。 徐警官年纪轻轻就在刑侦大队里当上了二把手绝不是吹嘘的,这人显然极度敏锐,莫名的警铃在徐庄闲脑海里敲响半天,他转身出了帐子。 盯着远去的背影良久,骆清河才缓缓收回视线。 “能再精确一点吗?” “很遗憾,产品还在开发阶段,最多只能划出这一块区域。” 技术终究还是有限的,但是探索永无止境,于是这一点就需要用人力进行弥补。 “足够了,通知下去,我们……” 周队一句命令还没说完,下一秒帐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去而复返的徐警官冷着脸握着一个血淋淋的木头匣子大步走了进来,脸臭得好像活阎王转世。 “怎么了徐老弟,你这是拿的什么玩意?”周队吓了一跳。 “你问他。”徐庄闲把血淋淋的木头匣子扔在桌子上。 盖子被摔了出去,匣子里面血肉模糊夹杂着碎碎的森森白骨的断掌就这样展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场有的专业人士还能判断出横切面的新鲜程度,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捂着嘴的惊惧面容,有人甚至没忍住帐内的血腥味,跑到外面干呕去了。 周队惊愕了一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这是谁的手?” “隋昭昭帐子里的。”徐庄闲走到骆清河面前,咬着牙揪住了他的衣领,厉声道,“她人呢?” 骆清河面无表情的扯开他的手,停顿了几秒,才看向周队:“这个手掌应该是林海的,像是占巴的人送过来的。” “……”周队感觉cpu烧了一瞬间,“你跟隋昭昭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林海跟隋昭昭合作,找出占巴身后那个数据网,把他的最后底牌连根拔起。”骆清河沉沉的黑眸里看不清情绪。 “隋昭昭为什么要跟林海合作?” “因为别弯月在他手里,”徐庄闲深呼吸,摸了一把脸,“还记得林澜吗?” 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在场没有人陌生。 “别弯月是他的未婚妻。” 人群中突然有人惊道:“我记得!当年还是我替林澜哥把他送回到嫂子手里的……” 怎么会没有人记得林澜呢,那些牺牲怎么会是宛如蝼蚁般轻微呢? 它是每个见证者心中最盛大而荒芜的记忆。 “至少在占巴那里,林海暴露了,”骆清河想点根烟,半晌没摸到烟盒,只好继续道,“他给出的条件是隋昭昭一个人去电厂见他,砝码是别弯月。” 第132章 “你就让她一个人去了?”徐庄闲咬牙切齿道。 “如果是你,你也不可能做出更明智的决定,占巴的人早就盯着这边了,除了隋昭昭谁都不能轻举妄动,他们也许人没有你多,但是下手一定比你狠。”骆清河分寸不让的回看他,“我不会让她有任何差错。” “你拿什么保证?” 骆清河的眼神像是冷厉的刀尖,又宛如困兽不惜一切代价最后的一次嘶吼:“我都赌上我的命了,你说我拿什么保证。” ——骆清河,你是我最后的底牌。 隋昭昭甩下这句话,把烂摊子留给骆清河,一个人跨上机车,飞驰在凹凸不平的大路上。 她来不及等到骆清河破译出占巴的具体地址,穿梭在电厂那段毫无人烟的深林中。 这边有信号屏蔽器,即使骆清河那边建了一个小型干扰器,也没能恢复通讯设施。 但是她知道,占巴会自己来找她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之中就有着这样命定的一战。 在隋昭昭第四次路过这个瀑布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了巨石上方。 林三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她挥了挥手:“昭昭小姐,这边。” 一辆半截身子像是陷入到过泥浆里的吉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 这是林三第一次见到传闻说的“卓玛”,占巴是这么叫她的,据说那是她当年哄骗占巴自愿抛弃过往留在他身边取的一个新名字。 不过很可惜,这个新名字一直以来在占巴那里都是忌讳,只有如今才重新被提起。 她比林三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不是红颜皮囊的那种给人一种伤春悲秋终将腐败的漂亮,而是从墨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来的一种坚韧感,更像他家乡里生在峭壁上的绿竹。 “您真漂亮。”林三喟叹一声,等到隋昭昭上车后递过来一个眼罩,“戴上吧。” “有这个必要吗?”隋昭昭反问。 即使占巴已经在周围布满了信号屏蔽器,也派人盯着她一个人前来,就根本没有给隋昭昭能完好无损的出去的可能性。 “占巴先生还是有这个需求的。”林三说话倒是十分有分寸感。 他是见识过占巴的残忍的,毕竟他的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变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占巴发现叛变的老东家,现在还被他缠着手掌藏在地下室里呢。 能把那个恐怖的男人逼到这个地步,还废了他一只眼睛的女人,怎么说林三都不敢小看。 第71章 应激 “占巴不会吩咐多此一举的事情。”隋昭昭冷笑一声, “你也不必太怕我记住什么秋后算账。” 林三只好讪讪收回眼罩。 吉普飞驰在树影里,只能听到一瞬而过的沙沙声响,低调穿梭与深林大道之中。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我老大叛变的?”林三啧了两声, 语气十分疑惑, “我真是有点佩服你的手段了。” “你说林海?”隋昭昭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跟我关系可不大。” 林三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到头来他教我的东西自己全忘了。” 明明像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 林三不是典型的中原人长相, 看上去像是混杂了一些藏族血统,那双眼睛极其有辨识度。 隋昭昭的视线骤然停顿住了,眯起眼睛。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三的侧脸, 扬眉, “你是那年被林澜捡回来的小孩?” 林三动作顿了一下, 半晌才若无其事的打了一圈方向盘回正:“小姐,认错人了吧。” “也是。”隋昭昭翘起唇角, 眼底却没多少笑意,“要是林澜知道那孩子去给占巴当狗腿子了, 估计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把那白眼狼一起带走。” “……”这漂亮小姐的嘴可真毒,林三却晦暗不明道, “哪有把道德强加给别人的道理,有些人光活下去就得很用力了, 你们也不必在这装圣母。” 这么多年游离在黑白两边,看着无数同期辉煌又坠落, 只有林三一个人笑到了最后,而他的做人准则很简单,谁能让他活下去, 他就给谁当狗。 隋昭昭也不再多说,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窗外一道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上, 可惜太阳还没落山,没有夜色的映衬,看起来总归还是不够耀眼璀璨,震耳欲聋的闷响,又像是什么爆炸声一样。 隋昭昭眉心跳了一下,却不为所动。 不知道林三带着隋昭昭绕了多少小路和圈子,将近一个小时后,吉普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厂子前。 这样的厂子这附近分布有十来个,不过只剩一家电厂还能继续运转。 显然不是这家。 生锈的铁门被凌冽的寒风刮得“吱哑”作响,卷起一地的残枝败叶,这里尽数弥漫着破败不堪的荒芜。 隋昭昭的脚刚踏进去,就溅起了一地的尘土。 “去吧,漂亮小姐。”林三突然走上前来,用刀把抵了抵隋昭昭的后背,轻声道,“占巴先生在上面等你。” 隋昭昭骤然想起林海那天跟她说的话。 第133章 ——占巴一定在纳河有一个巨大的数据网中心,这样规模的数据网必定是有一个大的团队进行运转的,但是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哪里活动着这样一批的组织。 ——直到我听说,新的技术能够达到远程无人操控手段,而从客观上来说,数据网就不可能是个无所遁形的东西,它需要巨大的主机。 ——隋昭昭,那一定是个十分显眼耗能的电厂。 无论那个耗能的电厂在哪里,但至少不应该是这里。 这片区域一看就是废弃了很久的,连数据线都被路过的野生动物啃断了不少,稀稀拉拉的垂落在地面上。 下一秒,林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漂亮小姐,先生有话要跟你说。”林三递过手机,怂了怂肩膀。 “你很害怕见我吗,占巴?”隋昭昭开门见山,“还搞出这样一个幌子来,这根本不是你的聚点吧。” 占巴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真的很佩服你的敏锐,亲爱的,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你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冷风宛如刀子一样割在隋昭昭的脸颊上,墨发纷飞。 “但很可惜,你猜反了。”他突然笑了一声,“抬头看看。” 隋昭昭骤然向上看去,六层楼高的顶部能看到两道黑影,占巴就站在天台上,一手拿着电话,一边低着头看她,旁边绑着一个挣扎的身影——那正是别弯月。 她纤瘦的身躯被占巴摇摇欲坠的抵在天台边缘,似乎只要给一个微小的推力,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落到地面上碎成一摊泥。 隋昭昭冷下脸来,快步走进前面那座废弃的大楼里。 破败的墙壁上已经看不清楚它原本的神色,随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力道,墙壁上岌岌可危的石灰纷纷散落了下来。 她单枪匹马的背影看上去却那么毫不犹豫。 林三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那道急促的脚步声了,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半晌才垂下头,从旁边的杂草堆里面搬出来一个巨大的油桶,沉腻腻的汽油的味道骤然散发在空气中。 整栋废弃的大楼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旷的楼道内全是隋昭昭沉重的喘气声,这栋大楼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用的,所有的窗口都被架上了铁网,压抑而昏暗,破碎的窗帘和地毯大块大块的缠绕在一起。 隋昭昭却来不及思考了,她一秒钟也不敢停歇,猛的推开生锈的铁门,刺眼的天光就这样顺着天台的逃生通道直直的倾泻了进来。 她稍稍眯起眼睛,视线从一片苍白中适应了过来,聚焦在空荡荡的天台上。 这里空无一人。 下一秒,隋昭昭一直捏在手里还没挂断的电话中再次响起了占巴的声音。 “亲爱的,往前走再两步——” “别……昭昭!离开那里!快走……唔、唔!!” 别弯月歇斯底里的吼声从话筒以及天台不远处同时传递到了隋昭昭的耳朵了,她顾不了那么多,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往前去。 在天台的边缘,隋昭昭停下了脚步。 她稍稍一低头,就是六层楼高的危房,深不见底的眩晕感让人窒息,似乎微微向前一步就即将一脚踏空那样可怕。 而与这层楼只有大概五六米距离的另一栋楼的天台上,她终于看到了占巴和别弯月。 两栋楼等高,构造几乎一模一样,中间还有一个通道在天台上能够相互穿越——但通道的铁门紧闭着。 隋昭昭连忙上前去拽了一下门把手,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门后沉重的锁链在晃动着。 “别费力气了,这个锁你没办法打开的。”占巴饶有兴趣的看着隋昭昭来回奔波的身影,一只手死死拽住别弯月的头发,轻声道,“放心,你的支援也来不了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了,有些话终于可以慢、慢、聊了。” 他的语调很诡异,黑黝黝的眼珠子宛如冰冷的毒蛇一样随着隋昭昭的移动而迟缓的转动着,面部肌肉扯出一个相当兴奋的笑。 隋昭昭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含义,猛然抬头:“你把小李留在真正的聚点里了?” “那个蠢货,给我带了一支追踪笔回来,电厂当然不能要了。”占巴嗤笑一声,话音一转,“不过……倒是可以充当调虎离山的工具重新废物利用一下。” 这样,所有的火力就尽数被吸引到电厂去了,而真正的战役,却是在这两栋废弃的大楼天台之上。 “那我还真是感到十分荣幸。”隋昭昭也不着急了,冷冷勾唇笑道,“你花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来?” “当然了,”占巴也学着她冷笑了一下,“为了弄死你,可是毁掉了我一整个数据网呢。” 两人各自站在一栋废弃的大楼上,狂风吹乱发丝,冷厉的视线在空中安静的交锋着。 别弯月双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被弯曲着绑了起来,嘴巴也被重新贴上了一层胶布,只剩下一双带着泪水的眼睛愤然而绝望的瞪着隋昭昭。 第134章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汽油味,伴随着熟悉的焦灼感。 她脚底下的这栋房子正在燃烧。 隋昭昭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占巴戏谑的笑声从前面传来,“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火呢,毕竟让老朋友来送你一程,应该更觉得亲切吧?” 隋昭昭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喜欢用焚烧的方式来捉弄她,就连回来的路上酷似爆炸声的烟花,都是他为唤起她的应激设置的既视感。 毕竟那样多的尸骨都在火场中被碾成了灰烬,隋昭昭甚至没能带回一盒骨灰来。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被过去折磨。”隋昭昭抬眸看向占巴,“也只有无能的人会死在过去。” 她说:“比如你。” “你还是那么自大。”占巴轻嗤一声,声音缓而悠长,“还记得你当年暴露之后吗?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来救你,你为什么先跑了?因为害怕吗?所以才选择让自己的同伴去送命,去一个个葬身到火海里?” ——是这样吗?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 “不是这样的。” 这一刻,屹立在熊熊燃烧的楼顶之上的、熊里湾那个恐怖而绚烂的火焰里的身影与多年前跪倒在火海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齐齐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现在该害怕的人是你。” 第72章 把她放了 周队目瞪口呆了半天, 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 “你们他娘的小兔崽子!胆子真是大!”周队骂骂咧咧了两句,连忙走出帐子,看着外面一群纳河保护站的排着队鬼鬼祟祟的瞅着这边, 气不打一处的吼道, “等什么,赶紧整队把你们站花带回来啊!” 老王看不对劲, 走过来劝道:“哎呦, 你干嘛迁怒呢?” “我迁怒?是我迁怒吗?”周队冷笑两声,“那么血淋淋的一个盒子摆在你们帐子里,难不成就被隋昭昭一个人看见了?她故意让你们瞒着我是吧?” “……” 人心虚的时候就会装得很忙碌。 “五分钟后集合出发。”周队圈中地图上闪烁的红点停止移动的位置, 给每个车里发了一份, 又叮嘱, “全程用对讲机交流。” 在信号干扰通讯设备的情况下,能进行正常通话的要么就是那种极度落后的老式手机, 要么就是军用对讲器,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距离支撑不了太远。 骆清河站在帐前, 没有进任何一个车里。 “还不上车?”徐庄闲侧头问他。 骆清河蹙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扬眸看着他:“不劳徐警官费心, 我们有交通工具。” “……你那破飞机?”徐庄闲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怎么?”王青松双手抱胸靠在门口, 神色奇异的打量着骆清河,“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高调啊。” “记得今年的新书吗?”骆清河答非所问道。 “什么?”王青松愣了一下, “一个多月前发给我的那份?记得啊,出版社已经在筹备首发了。” “最后的结局,是犯罪嫌疑人在江边自杀。”骆清河看着正在装备出发的车队, 眼神微凝,摇了摇头, “错了。” 王青松怎么说也算是个集团内部公认的军师智囊型人才,一时间竟然还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所以到底怎么了?这么紧张的时刻你给我打什么哑谜。” 要是之前听到隋昭昭陷入危险的消息了,这人二话不说得莽到最前面去了。 明明才一个月不见的时间,骆清河却好像突然从一把见血封喉的尖刃变成了冷静内敛的宝刀。 “有些事情你得亲自去体验才能找到那东西的精神内核,我在占巴身边待了半个多月,就像在是一个巨大的圆圈,逐渐立体起来了。”骆清河抬眸,视线宛如穿透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阻碍,与那只缓缓睁开的眼睛遥遥远望,“占巴那样的人,老龙族底层贫民,摸爬滚打厮杀上来的,没有任何人情社会的羁绊,在他那里活着等于一切。” “你是说占巴不可能会坐以待毙?”王青松蹙眉。 “如果他背后真的有个大数据网,这点追踪手段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况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在附近,还花功夫把隋昭昭提前单独引过去?”骆清河的思绪越来越清明起来,低声道,“这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是林海的手掌?因为林海对他无关紧要,别小姐才是主要的胁迫对象,他的目的指向隋昭昭。”王青松继续道,“既然他想活下去,发现追踪器了应该第一时间毁灭证据,然后跑路才对啊。” 他找隋昭昭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跟她是宿命与灵魂的相识。 “他在有恃无恐,占巴笃定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他很有可能根本就没跟小李在一起。”骆清河骤然抬头,“他利用断掌把隋昭昭引到了别的地方,宿命……什么叫宿命呢,看着宿敌痛苦的挣扎和死去,占巴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但他是个既谨慎又自大的人,他想在离开之前用最痛苦的办法解决掉前半生的心腹之患。” 王青松从一开始试图跟上到目瞪口呆的沉默站在一边看着骆清河侧写,他跟骆清河没有王筱竹那样亲近,只听说过临京警局来了个会犯罪侧写的高材生,是他的老朋友。 第135章 这是他第一次现场感受骆清河作为一个局外人剖析罪犯心理的样子,这跟他们心理学学得完全是两种东西,这就是干预和替代的区别。 “烟花……刚刚是不是有人放烟花了。”骆清河蓦然抬起头,“果然……就是火,在他的记忆里,火是能唤起隋昭昭内心最恐怖的东西的工具。” 他快步走向停在空地上的直升机:“找附近有火光的建筑物!” 火光摇曳得宛如身披战裙铠甲的圣女,只有当凌冽的风猛烈刮过的时候,才微微掀起一边的裙摆。 由于这栋楼废弃许久,没有太多人居住留下来的生活用品,因此火烧得不算快。 隋昭昭往下面瞥了一眼,火舌顺着楼道里的地毯与窗帘正点亮着一扇又一扇被铁丝网禁锢的窗口,剧烈的温度边缘幻化出扭曲的虚影。 别弯月瘫倒在角落里,嘴里的胶布混杂着撕裂的血迹,与隋昭昭遥相对视。 “看来你的救援们已经出发了。”占巴看了眼手机屏幕,轻笑一声,扬手扔了下去。 坚硬的老式手机在六层楼高的距离下,毫无疑问的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响,碎得七零八落。 猛烈的火舌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环绕到了顶层来,焦糊的气味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烟熏飘到了最上层。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占巴看着在张狂的烈火和浓浓的黑雾下屹立的身影,她脆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让她跌落,“卓玛,你忏悔过吗?” “为我们一同缔造出来却毁于一旦的帝国,为那些曾经与你携手共进的同伴们,甚至还有因为你的叛变,死去的纳河保护站的人。”占巴抬眸,像是直击灵魂的演讲家一般——如同他往日打过的无数场胜仗一样,“你忏悔过吗?” “我忏悔过,”隋昭昭掀起眼皮,“为你迟迟没有落入法网、为我的无能忏悔过。” “你以为那真的是什么帝国吗?”隋昭昭觉得他可笑极了,讥讽的勾唇道,“一批地沟里活不下去的老鼠们,捡破烂东躲西藏搭建起来的一个小屋子,原来你们管它叫帝国啊?” 占巴压下眼皮,独独剩下的一只眼睛带着残暴的戾气盯着她,半晌才笑了一声:“死到临头,那就下地狱去嘴硬吧!” 他喜欢看隋昭昭站在烈火里的身影,那样挣扎又无望,特别是当剧烈的温度开始烹饪人的肌肤时,带走皮肤下的水分,肌肉不可避免的蜷缩、烧焦、坏死,活活烧死的人的表情总是特别有趣的。 毕竟烈火可不讲人类社会规则那一套,它不被任何东西规训,无谓正义与邪恶之分。 天光被飘走的乌云倾泻了一部分下来,直射到这片大地上。 “是吗?”隋昭昭看着远方灰白的天空突然出现的一块黑点,勾唇笑道,“那可不一定。” 黑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往这边移动着,离得更近一点的时候,巨大的螺旋桨搅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畔。 徐庄闲落在车队最后一个,突然收到天上某位不知名有钱人言简意赅的讯息,只留下一句“让你车里的人跟我们”。 他一抬头,就看到遮天蔽日的直升机提高海拔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了。 “姓骆的,你一会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他咬牙飞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汽车不比飞机,一点障碍都没有,要跟上一辆在天上飞的直升机,他这俩越野的四个轮子都快烧起来了。 一栋烈火焚烧的废弃厂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徐庄闲下车,惊愕的抬头,模糊的看到了火光中屹立相望的两个身影。 对讲机在此刻又响了:“包围没烧起来的那栋楼出口,占巴在上面。” “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占巴转过头,死死盯着隋昭昭,咬牙切齿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占巴还能不明白么。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是个有钱的专家。”摇曳的火光宛如死神的镰刀,隋昭昭迎着狂风矜持一笑。 占巴低头,几个武装警察已经训练有素的端着枪包围了这栋楼唯一的出口。 他一把拉起别弯月,用刀尖抵住她的脖颈:“我要车,车里放两把枪,装满子弹。” “没问题。”隋昭昭举起双手,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会有人追你,你把别弯月放了,我保证。” 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把占巴背后所有东山再起的底牌全部撕毁,暂时放他走,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占巴冷笑着看她,那股笑冷森森的宛如战败的野兽最后狰狞的面孔。 直升机靠近,长长的缆绳梯子一起放了下来。 机舱的门被打开,骆清河半边身子悬空朝着隋昭昭喊:“上来!” 烈火烧到了顶层的铁门之外,浓浓的黑雾逐渐顺着底下的缝隙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随着火焰紧跟其后,包围了半边天台。 “快点!直升机要降不下去了!” 那天在熊里湾的九死一生触碰着骆清河的神经,这人显然属于是天生就会规避风险的那种商业家,在历史重演的之前,他就找到了对策。 隋昭昭捂住口鼻,助跑两下,利落的跳到了绳梯上,一手死死拽住梯子,一边朝占巴喊道:“你把别弯月放了,底下那辆车归你。” 第136章 骆清河将情况转给徐庄闲,他立马指挥人将车开了进来,当着占巴的面把两把枪放在了后备箱里。 别弯月嘴上的胶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挣扎开来,但她一句话也没说。 那张布满灰尘和血迹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依然如同她在展台上那样璀璨而明亮。 第73章 太遗憾了 别弯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澜第一次红着脸问隋昭昭的时候, 隋昭昭十分严肃的告诉他。 那是个极度不好惹的女人。 要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劝打这位大小姐注意的人都三思一下,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说徐庄闲是精英主义下的叛逃者, 那么别弯月就是典型意义上的不被世俗裹挟的天才。她自己创立的服装品牌的价值, 早就超过了家庭的小康给她带来的优渥生活,她的作品就和她本人一样不可一世。 没遇到林澜之前, 别弯月认为事业就是她的一生所求。 可是什么叫做爱呢? 别弯月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 林澜最多作为别大小姐在年轻的时候早死需要用一生来缅怀的初恋。 周围所有人都是那么以为的,因为别弯月太年轻了,又事业有成, 这仅仅属于那么一段刻骨铭心却不足以让这位高傲的小姐要死要活的爱情。 可是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相爱得太浓烈了。 她那英勇而年轻的爱人死在了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 在那之后, 一位设计行业冉冉升起的新贵, 陡然间似乎丧失了创作的能力。 一切对色彩线条的灵感的知觉,好像随着心中那块爱人的死亡, 永远的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 一位设计师失去了灵感,比她失去了四肢要更可怕。 她不是不能创作了, 而是不会创作了。 创作对她而言明明是那样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简单的事情。 起初别弯月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笔宛如呆滞的木头人,直到她看到家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看到父母在背后红着眼眶抹泪水,直到她偶尔清醒的时候能记起来——她英勇而年轻的爱人已经死了。 “你那么厉害, 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大设计师?” “大设计师,去巴黎办展要多少钱?我卡里只有二十三万六, 都给你。” “等我完成这次任务,就调到长洲来了。我的意思是,别弯月小姐……我们结婚吧——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太遗憾了。 别弯月每次想起来的时候, 一阵茫然空缺的疼痛过后,只觉得实在是太遗憾了。 是不是因为他那样意气风发的人, 草原实在太想留住他了,才让他长眠于这块土地。 她不知道怎么跟家人朋友说,其实她偶尔能想起来一些,可是当她提起林澜的死时,看到父母朋友眼中的惶恐惊惧和不安,看到那一双双怜悯可悲的神色,别弯月又沉默了。 他英勇的爱人献身于自己的信念,别弯月毫无怨言。 但是当林海找到她,告诉她即使有林澜以及无数的工作者的牺牲——甚至还有她最好的朋友也从死神镰刀下走了一遭,也依然没能将那个罪犯抓捕归案的时候,别弯月无处宣泄的恨意落到了实处。 他们已经非常努力了,可是在角落里依然会滋生数不清的黑暗,这太困难了…… 记忆里那股属于遥远的纳河寒风的气味,又吹回了这里,烈日宛如灼灼的金鼎一般,审视着阳光照耀下的一切罪恶。 两只脚踏在天台边缘,别弯月清楚的感觉到了身后的男人肌肉和神经的高度紧绷。 冷冷的寒风和前面燃烧起来的火风一同打在别弯月的身上,冰火两重天之间,别弯月的脑海突然清明了。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似乎变成了一场默剧,好友的谈判、占巴的嘶吼、猎猎作响的狂风,顷刻间化为虚无。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别弯月抬头,看到蓝天下年轻的爱人正笑着看她,那眼神缱绻又温和。 他说:“大设计师,跟从你的内心。” “你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永远支持你、跟随你、陪伴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恐惧都不值一提了。 下一秒,林澜消失在天幕里,炙热的火焰顺着通道烧了过来。 占巴咬牙紧绷着神经宛如有一只困在囚笼里的野兽,他站在天台边缘,手里掐着别弯月,恶狠狠的盯着前来的追兵。 别弯月当了那么多年的娇娇女,这辈子唯一学会的防身术,是徐庄闲当年上警校回来教给她和隋昭昭的一种格斗招式,最简单基础的类似于柔术的锁式,能让女性出于力道弱势方的情况下制服对手。 她想撂倒占巴根本不可能,别弯月这几天不是没试过,他一拳一拳打上来的功夫不是花拳绣腿就能降服的,她只能时时刻刻警惕着寻找时机取巧。 别弯月的脖颈被占巴掐着,无法低头去看,但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前脚掌的踏空感,六层楼的高度——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最好的时机。 第137章 无需彻底制服不在同一层面的男人,只需要一点倾斜的力道,就能让他掉入万劫不复。 在这一刻,别弯月似乎感觉到了林澜灵魂的频次,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就是超脱生死而存在,信念是足以让某些人甘愿赴死的理由。 占巴身上背了多少条和林澜一样年轻而英勇的生命,又有多少个家庭在他的手下支离破碎,隋昭昭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和代价才把他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她怎么能让自己成为这个罪犯完好无损离开的砝码? “全都给我退后一百米,不然我跟这个女人同归于尽!”占巴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外。 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这辈子每一个阶段都是在浴火重生——这一次也当如此。 手底下攥着女人脆弱的脖颈,她实在太脆弱了,如同毫无攻击力的兔子一般,世间大多数女人都应当如此——占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这个软弱无力的女人,突然如同蓄下最后一次爆发的力道一样,五指用力钳住了他的胳膊,那对于她来说如同巨石的禁锢在这一秒内被她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却没有因为这次侥幸的挣脱而匆忙逃走,下一秒,柔弱的兔子突然双手锁住占巴的脖颈,两条腿如同坚硬的钢索与灵活的藤蔓的结合体一样,紧紧的缠绕住了他的腿弯。 两人齐齐像下倒去——而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别弯月带着血腥的轻语成为占巴短暂而罪恶的一生,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到地下去给他们当牛做马吧。”她说。 他愕然的那只独眼在巨大的惊惧的奋力凸出,坠落地面的那一瞬间看起来格外的漫长,占巴的肌肉记忆凭着生存的本能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了,但是那样生疏却精妙的人锁,却死死的捆住了他。 占巴到死都想不明白,在自己手底下被折磨了两天两夜的女人,身上明明一点力气都不剩的女人,是怎么在顷刻间拥有这样的爆发力的。 下一秒,楼道倾斜,天旋地转。 他的脑子骤然麻痹一瞬,这一刻只觉得别弯月跟隋昭昭何其相像——或者说不是她们相像,而是世间所有坚韧的女性都拥有这样共同的品质,生理意义上赐给她们的弱势,却无法掩盖灵魂深处的滚烫。 什么叫爱呢? 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了别弯月的脑海里。 当某一天,他即使已经离开你了,但他身上的品质、精神、信念……那些抽丝剥茧的构成一个人完整灵魂的最重要的东西,完完全全的融入到了你的灵魂里。 你懂得他为了什么而祈祷,为了什么而奉献,又为了什么而成为这样鲜活的他,你完全的认同并从这里继承到了他的意志。 这就是爱。 爱让人的意志超脱生死而存活,让灵魂脱离□□而永生。 “别弯月!” 骆清河拦腰死死的抱住了要从直升机里扑门而出的隋昭昭,她通红凄厉的眼睛与空中的身影对视上了最后一眼。 只看到时间似乎骤然慢了好几倍,别弯月飞舞的发丝落在空中滞停,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是安然和不舍的笑意,她向前伸手,似乎想要再摸一摸隋昭昭的头发。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次终于轮到我帮上你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昭昭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太遗憾了,别弯月觉得,她的一生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遗憾。 最后一场遗憾,是没能与她的好友们来上一场郑重的道别。 “别弯月!” 凄厉的哭腔和怒喊此起彼伏,徐庄闲向着坠落点拼命奔跑,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手脚并用的跑向别弯月。 她闭上眼倒在六层楼之下,只觉得自己并不孤单,爱人在前面的路上等着她,最好的朋友在身边送别她。 别弯月,你这一生过得也还算不赖。 直升机堪堪迫降在破旧的厂子中央的大片空地上。 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活下来。 这可是六层楼,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高度下生还。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其中那位当年给别弯月送去林澜骨灰盒的森林公安也在其中,只觉得满地的猩红刺痛了双眼,眼眶一热,汹涌的泪水挤在了狭窄的眼睛里,从厚厚的头盔下滴落了下去。 顿时泣不成声。 寒风还在空中猎猎作响,壮烈的火焰随风飘舞着,盛大而荒芜。 第74章 败给你了 纳河是个很美的地方, 一切来过这里的生物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也有很多人为了保护这份灵魂的自由与野性的净土,将生命和躯体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当每一年雍泽措湖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清风卷过湖面, 带走圣湖的水汽, 又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在高原沙漠之中与行走的骆驼并肩, 于高空之上托起兀鹫的翅膀, 最后在雪豹的追逐中,声势浩荡又缄默不言的化为山谷与旷野中一缕不知名的沉寂。 纳河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芸芸众生在这样的圣地上, 是平等而自由的个体。 第138章 即使黑暗永远源源不断的在看不见的角落中滋生蔓延, 却永远会有人无关任何利益, 出自对生命的尊重与对灵魂的崇高,自觉自发自愿的把肉/体和血液融入对纳河的保护中。 而天才微微亮。 好不容易撬开了林三的嘴, 隋昭昭跟着周队找到林三藏人的地下室的时候,断了一只手掌的林海就那样闭着眼睛坐在里面。 很明显能看出来地下室是被人临时打扫出来的, 还有一些陈年灰尘蛛网,夹杂着各种灰褐色的污渍, 血腥气与空气中那种陈年干燥的腐气弥漫在一起,格外难以接近。 周队走在最前面, 他感受到隋昭昭加快脚步直直的朝着林海走去,欲言又止, 怕她做出什么过分激动的事情,上前一步打算拦着她,却被紧随其后的骆清河给制止了。 “她有分寸。”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的背影, 笃定道。 周队迟疑的停下脚步。 可是隋昭昭现在可不像是有理智的样子,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整个人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竖起浑身的毛发,朝着林海恶狠狠的龇牙。 她一把拽起林海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她扯进这里面来?” 林海不问也知道隋昭昭说的是谁,他一言不发的沉默了半晌,似乎对这样的结局早已有了预料。 “再有半年,她就被调到法国去工作了。”隋昭昭的眼眶红得可怕,“别弯月马上就要开启属于她自己的新的人生,她离这里那么遥远,她甚至对我们在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却让她来背负一切的后果。” 隋昭昭的话就像是一记重击,沉闷的击打在了林海千疮百孔的心里,即使这是他们计划中最好的结果,他早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对于灵魂的冲击依然激烈。 她语气冷硬而暴怒,五指收紧,一字一句道:“你以后在底下见到林澜,你就不怕他弄死你吗?”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林海才艰涩的开口。 也许他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声音低而嘶哑:“我对不起我哥,他想弄死我也是我活该。” “隋昭昭,但这是别弯月自己的选择,”林海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一切生死之后游离于灵魂外的状态,疲惫而超然,“她从一开始,就是来纳河赴死的。” 隋昭昭的手不断攥紧,最后林海的衣领都快要被她撕扯裂开了,呼吸不畅导致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泛青紫。 “该送他去医院了。”骆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骆清河这个人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往西边再走一点就能看到的冰川,一望无际的蓝白色,冰冷而理智,但越往里走,就越会发现冰川之下其实是一条难以窥见的清河——人如其名。 他就像是水一样的人,温和而包容。 隋昭昭才恍如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木然的松开手,看着林海被人架了出去。 “如果她从来都不认识我就好了。”隋昭昭回过神,突然道,“这样她就还是在长洲当她的大小姐,或者在巴黎做自己的大设计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身死异处。 “衡量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不是看它的长度。”骆清河看着隋昭昭的眼睛,问道,“他们死得其所了吗?” 不止有别弯月、林澜还有所有为这场动物保护而死的工作者与志愿者,他们都死得其所了吗? 隋昭昭不语,只是抬眸,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纳河的春天似乎终于要来了,漫山的荒芜一夜之间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翠绿,十几座墓碑高耸林立在一起。 这是隋昭昭这几个月第二次来到纳河保护站后院的英雄烈士园,上一次来的时候,她带了一箱子的酒,这次来却两手空空。 “占巴死了,他背后所有的力量都被周队清了个干净,真好。”隋昭昭叹了一口气,像是一直以来紧绷着的脊梁骨终于松懈下来了一样,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的一角,“纳河现在很太平,到处都是成群的藏羚羊,你们也知道这群小东西向来最敏锐了……要是你们也在就好了。” 太久没来这看看,一座座墓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摆上了一大束花,清丽极了,衬着昂扬的绿意。 她跟徐庄闲一前一后走在这个小坡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在经过别弯月的父母同意后,他们准备将她和林澜的墓碑埋在一起。 清风吹过一束束花,掉落的花瓣在空中打了两个卷,于是风也有了形状,落到林澜的碑前时,它试图吹起碑前的纸,却被压在纸片上的小石头拦住了去路,堪堪才卷起一个角边。 徐庄闲弯腰捡起碑前的纸,看了一眼,骤然抬头看着隋昭昭:“这是别弯月放在这里的信。” 那人似乎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遗书都早早的摆在了林澜的墓前。 别弯月在信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叙述了一遍,包括林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封信将影响他最后被判刑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