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卖小猫咪》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节 本书名称: 不能出卖小猫咪 本书作者: 映漾 文案 明星夺宝大舞台上,清丽知性的女明星安也根据流程选了场外求助, 她耳返里编导正在失控狂吼:安也助理给的手机号码一直打不通!!安也的手机给我!安也,我让现场助理把手机给你你随便找个人。 脑子一片空白的安也保持着脸部微笑,摁着麦返轻微点头。 现场直播,她来不及细想,随手拨了聊天记录里第一个:律师团队的负责人迟拓。 电话接通。 安也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一个宿醉的沙哑男声:安久久你昨天晚上在我脸上画的乌龟是用油性笔画的?! 安也:………… 主持人:……………… *** 下节目之后,安也的微信狂跳,来自于安也律师团队的负责人迟拓。 迟拓:微博上热搜第一是安也隐婚。 安也:告他诽谤 迟拓:营销号热度最高是安也和某某影帝恋爱多年已育有一子 安也:?哪个影帝 迟拓:??? 安也:……告他诽谤 迟拓:你们工作室的公关稿写出来没有,给我看看 安也:场外求助电话连线的是我多年好闺蜜,用了变声器,请勿过多揣测。 迟拓:……你发,完了转发超过五百我告你诽谤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也,迟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明星vs男律师 立意:有些美好,越相信越接近 第一章 “哎迟拓,那不是你发小么?”同桌是个长得很着急的少年人,留着几根代表沧桑的胡子,用手肘戳了戳旁边低头写试卷的男生,压低声音,“她怎么在大太阳底下跑步,他们十一班都高三了还有这种体罚吗?” 被唤作迟拓的男生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低头开始做试卷。 暑期下午自习课,同桌显然不是坐得住的性格,他挪着板凳往迟拓这边靠:“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这两年翻脸了?” 他冒着两颗青春痘的年少老成脸透着八卦和兴奋:“真像他们传的那样,初中你俩谈恋爱到高中就分手啦?” 迟拓看了他一眼。 同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有些不爽地搓鼻子:“我就随便开个玩笑嘛,不用拿这种眼神看人吧。” 他被迟拓揍过。 原因也是迟拓这个漂亮发小,有次他看到迟拓那发小经过他们教室门口,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说这胸这腿这腰,就这么一句话,后面的感叹还没出来呢,就被迟拓一拳头打中肚子。 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迟拓当时就是这眼神。 他还记得迟拓当时说的话,他说:“嘴巴放干净点。” 其实他还没开始嘴巴不干净呢,虽然心里的确是那么想的,于是哼哼唧唧,倒也没有把这事闹大。 主要迟拓这人本身就不太好惹,一直在学自由搏击,高二的时候有次和学校后门的一群小混混狭路相逢,他一个人打了对方四个,对方全趴了,他脸上就只是轻伤。 监控调出来对方全责,他属于见义勇为,因为那四个混混正在敲诈他们学校的学生。 而且迟拓这个人,总有些说不上来的阴森,和他留胡子装老成不一样,迟拓这个人的气场不用留胡子就能唬住人,明明长得白白净净看着挺好看的长相,可就是瘆人。 平时话不多,一言不合就眼睛黑黝黝地盯人。 同桌把板凳挪回到自己位子上,讪讪地不说话了。 迟拓站起身,打了个报告说要去厕所,走之前又看了窗外一眼。 望城一中高三占了两层楼,二班在第五层,角落里有个厕所因为没窗户没通风,暑假补课这种大热天几乎没有人去,迟拓走进去,拿出裤兜里的手机给置顶的人发了个问号。 等到全身闷出一身汗,消息回了过来。 一个穿着毛茸茸猫耳朵的卡通小鹅头像发来了一串语音。 迟拓贴着耳朵点开,对方一边喘一边说:“我中午吃多了,晚上回去腰围变大又要被我妈念叨,所以趁着自习下来跑两圈。” 迟拓打字:【太热了,会中暑。】 卡通小鹅回了一个捏住嘴巴太啰嗦的表情包。 小鹅:【我跑完了,马上回|教室了。】 小鹅:【今天晚自习结束怎么说?】 迟拓:【老规矩。】 小鹅:【你今天不用去医院陪外婆?】 迟拓:【嗯,不用。】 小鹅:【兄弟你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你发现没,你现在不是三的倍数是不是都不会发消息了?】 迟拓:【。】 锁了屏,因为闷热,他额角的汗已经顺着脸颊往下滴,他却还是在里头站了一会,估算着时间出了厕所,正好能看到女孩跑上楼的背影。 *** 迟拓发小的名字叫安久久,望城一中的名人,因为长得太漂亮,初一运动会木着脸扛着班旗在操场上参加开幕式的照片出了圈,被星探看中拍了一个青少年运动鞋广告。 虽说那只是个税后到手只有六千三百多块钱的广告,但是对于望城这个江南小城来说也是件大事,此后望城一中所有的文艺汇演大小运动会安久久都会被要求上台当主持人,慢慢地学校里的人也就都认识她了。 安久久和迟拓就是在这之后开始往人后发展的。 他们俩是真正意义上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关系,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个医院的产房里生的。 安久久的父亲安怀民和迟拓的父亲迟定邦都在市自来水厂上班,本来一个是业务部门一个是研究部门两边没有什么交集,可因为年龄相仿凑巧在同一届办了集体婚礼,办完婚礼后搬新房又凑巧搬到了同一个小区,两新娘子还前后脚怀孕了,于是一起建卡一起产检,最后居然一起胎动入了院,迟拓是凌晨生的,生完了就听说安久久的妈妈王珊珊就在隔壁产房等开指,等到当天中午,安久久也生了。 根据迟拓妈妈张柔说,住院的时候两人在一个病房,两个小婴儿刚生出来一个满脸红一个满脸黄,丑成两颗丑橘子,并排放床上,就打起来了。 张柔说是迟拓先挥的拳头,王珊珊说是安久久先动的脚。 反正这俩孩子因为这个缘分从小就玩在一起,从在意谁大谁小的小萝卜头打打闹闹地长大到手牵手上幼儿园,习惯了做作业的时候身边永远有一个人,习惯了每次大打出手哭哭啼啼之后半个小时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啃饼干。 他们的童年没有孤单过。 岁月漫长,两人的妈妈先后离开了职场做了全职主妇,安怀民被调职到了其他城市的水厂,迟定邦升职做了办公室主任。 他们俩也从无知幼儿长成了懵懂少年。 安久久因为拍了那个广告在学校里在路上在小区里都有了知名度,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迟拓就开始变得突兀。 十三四岁的小孩,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对于那些路人奇怪的指点十分敏感,班里学校里也开始有了奇怪的谣言,一开始说安久久和迟拓是双胞胎,父母离异各带走一个小孩,后来谣言逐渐开始变得离谱,说安久久和迟拓两家结了娃娃亲,两家住在一个小区,等着法定年龄到了就结婚。 旁人的目光从奇怪变得意味深长,看到迟拓一个人的时候会问他你那个小媳妇儿去哪里了,看到安久久他们不会问,只会笑得非常猥琐。 迟拓和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打过架,后来发现拳头敌不过嘴巴,这种离奇的毫无根据的谣言传播速度快得离谱,他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根本堵不住别人的嘴。 而且随着他们年纪变大,那些谣言也变得越来越龌龊。 终于有一天,安久久不再和迟拓一起上下学,两人在学校里也不再一起吃中饭,哪怕走廊上面对面遇到,也各自别过脸。 于是当然有了别的谣言,说两人分手的,说两家闹掰的。 但安久久和迟拓都不是那种合群的孩子,他们除了彼此没有什么能谈心的朋友,于是猜测都只是猜测,因为两人不再提供新的话题,跟他们有关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 只除了安久久文艺汇演穿着租来的小礼服上台报幕的时候,迟拓班里会有人起哄。 被迟拓冷脸看了几次,也都讪讪地过去了。 高中生活太忙碌,久而久之,这些谣言就变成了历史,本来就没人在意真假的东西,过了时效以后也就失去了传播的动力,逐渐被大家遗忘。 所以没有人知道,表面上互不往来的两个人在高一那一年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他们会在晚自习结束后或者周末跑到秘密基地里待一阵子,做作业聊天帮安久久把掉段的游戏重新打上来。 其实做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事情,但是因为偷偷摸摸,反而多了一丝诡异的新奇感。 那个秘密基地就在他们小区,教迟拓练自由搏击的老师在这个小区里有一套一楼一居室用来当作小仓库堆放杂物,迟拓高中以后学业忙没时间去练拳,老师就把这个仓库钥匙给了迟拓,让迟拓没事可以去那边练。 这老师后来去了别的城市,这个仓库的钥匙却一直没收回来,他让迟拓别忘记练拳,让他帮忙打扫仓库,别让仓库里的沙袋拳套蛀虫。 他们俩的妈妈也都知道这地方,可能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又真的没有别的朋友的关系,安久久和迟拓的妈妈对他们两个得避嫌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敏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家庭情况让两个妈妈忙得都没有时间敏感这些事情。 所以这秘密基地,算是他们两个一起做作业的地方,就在小区里,两人的妈妈也都放心。 不过迟拓今天来晚了十分钟,白色校服t恤上头沾了灰,下巴下面有擦伤。 “打架啦?”安久久的眼睛形状有些像猫,很圆,眼尾微微上翘,惊讶的时候看起来就圆溜溜的。 “没。”迟拓话不多,坐到安久久旁边,伸手,“试卷。” 安久久撇嘴,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暑假第一次模拟考的试卷。 迟拓盯着上头的分数,好半晌没说话。 “……”安久久挺担心地看着他,“你别气撅过去了……” 迟拓:“……” “我真的……”安久久一言难尽,“我妈对我一模成绩都没有你那么在乎,我给我妈看这成绩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唯一的压力全在你这里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节 “你的数学……”迟拓真的快气撅过去,“怎么能考出这种分数的?” 他天天给她讲半个小时数学,上个月押题基本都压到了,她怎么还能考出九十几分的? 安久久缩着脖子抱着膝盖,蓝色校裤遮住她半张脸,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 迟拓一言不发地拿过安久久的书包,从她包里抽出两本小说,一本……剧本。 他无视这些东西,执着地拿出了错题本。 安久久发现他手指关节上也有几块红肿。 “你真跟人打架啦?”她皱眉起身去拿仓库里的医疗箱。 “路上碰到两个虐猫的混混。”迟拓不想多谈。 其实还有个原因是他最近心里总是有股无名火,遇到这种人正好给他发泄。 都是欺负弱者,起码他欺负的有理有据。 “你高三了。”安久久仰头给他下巴擦碘酒,“万一出事你妈会疯。” “你也高三了。”迟拓怼回去,“不能因为你妈不关心你成绩就放任自己烂下去。” “……我分数线够了啊,上次老班都跟我妈说我这成绩再稳一稳明年艺考肯定没问题了。” 什么叫烂下去…… 她这都能算高分了好吗。 迟拓头往后仰,避开了安久久再次戳过来的棉签,闷声不响地开始给安久久弄错题本。 安久久耸肩,丢掉了手里的棉签,拿过了那本试镜剧本。 仓库里老旧的空调声咔吱咔吱,两少年就这样心照不宣别别扭扭地并排坐着,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安久久知道,迟拓因为拍广告之后遇到的那一系列事情并不希望她走艺考这条路。 迟拓也知道,安久久妈妈把所有一切都押在女儿身上,她妈妈希望安久久能成为明星。 谁都说服不了谁。 “喂。”安久久标记笔在某一条台词下面划了一下,递给迟拓,“这词是不是错别字?” 迟拓看了一眼:“是。” 安久久笑眯眯地把剧本拿回去,在上头一笔一划写上了正确的写法。 “喂。”这回是迟拓,“这题我跟你说过四次了。” 安久久微眯着眼睛看过来,然后往后旁边挪了一屁股,低头继续看剧本。 迟拓:“……” 有些事情,很难公平。 就像他永远都不会不理安久久,但是他知道安久久没有这个永远。 就像他知道,安久久最终一定会去考艺校,因为她正一点点地切断她其他的可能性。 第二章 安久久初一那年广告拍完以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做和演艺圈相关的工作,拍拍平面,接一些龙套角色。她家是很普通的三口之家,没人脉没靠山,这些工作机会都是她妈妈王珊珊每次在片场发名片发出来的,不算正经的圈内工作,工作地点都在望城附近,价格不会太高,更不可能遇到太好的角色。 但是总归能赚点钱。 安久久的爸爸安怀民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外调到了别的城市,之后也就逢年过节回来几天,每个月按时往家里转家用。这么多年了,他在外地的工资据说一直没怎么涨,每个月转过来的钱一直都那么多,交了学费之后,她和她妈妈王姗姗日子逐渐捉襟见肘。 还好她还能赚点钱。 这样断断续续在演艺圈边缘打了五年零工,上个月,她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 上个月王姗姗帮她接到的平面拍摄是老熟人推荐的,就是最开始拍广告给她化妆的那个化妆师谢琪,五年前的谢琪还只是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化妆师,在这行摸爬滚打五年后,谢琪已经能接触到一些一线艺人的工作机会,当然不可能是主化妆师,平时就负责给人打打下手,非主要造型的时候会让她来做而已。 谢琪这个人对化妆这件事很有点执着,她喜欢收集那种特别上镜特别适合化妆做各种造型的脸,安久久就在她的收集名单里。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安久久因为性格安静配合度高脸部条件特别优越让谢琪一直把她记在心上,以后凡是有适合的工作或者她要参与的工作,她都会给王珊珊打电话。 一来二去,安久久好几个工作机会都是她介绍的,王珊珊每次都会给对方分一点代理费,虽然不多,基本都是安久久收入的百分之二十。 这样认识了五年,谢琪发现安久久的五官长开,身材高挑纤细,整个人已经开始有了些明星相,能接触到的资源也越来越正规。她觉得这丫头迟早会成名,顺水推舟的开始给她介绍一些圈子内的工作,这次平面拍摄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个古城旅游项目,要找一群男男女女从这座古城存在开始一个朝代一个朝代拍下去,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文化旅游宣传,全部请明星成本太高,所以只找了几个关键时间点用了明星,项目负责人的想法是其他时间点就找一群表达力出众的模特来拍,成本控制一下,价格不要太高。 在里头负责给模特化妆的化妆师之一谢琪就给项目负责人看了安久久的平面照,她确实出众,在一众候选人里是第一批被选入的。 这算是安久久除了那个运动鞋广告以外接的第一个正经工作,当时正好是暑假,她和王珊珊一起去了那座北方古城。 负责人给她安排的角色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造型师给她搭配了黄色卡通图样的短袖t恤和宽大的牛仔背带裤,白色球鞋,长发披肩。 平面照的动作也没什么新意,阳光下鼓风机吹着,她双手捧着杂志长发飞扬顶着烈日眯着眼睛笑。 算上明星一共六十个模特,有很出彩的古装造型也有非常吸睛的现代造型,但是安久久就凭着这么一张造型一般动作一般构图一般的照片,被杨正谊导演看上了。 杨正谊是电影导演,五十几岁正当年的年纪,这十年拍的电影几乎每部都能拿大奖,他手上有个筹备多年的悬疑电影,缺一个女主角年轻时候的扮演者,看到安久久的那张照片以后就辗转联系上了王珊珊。 王珊珊其实没有看过杨正谊导演的电影,但是她知道让女儿演电影这句话的分量,于是忙不迭地接下了这场试镜。 也就是安久久现在手上拿着的那本试镜剧本。 其实很薄,前面都是保密协议,真正的内容就后面几页,但是安久久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 这是她第一次摸到剧本这种东西,以前剧组跑龙套都是按天结算的那种,当天过去工作人员指着地上的叉叉说你一会站在这里,走到那里,或者倒在这里或者听到信号就把自己身上的血包捏爆之类的工作,这么正经的给了一个月时间准备的试镜是第一次。 她很想把这份喜悦传递给迟拓,但是明显迟拓不太想接。 剧本在他面前塞了好几次了,他愣是一次都没有接过去看。 到最后还逼着她把错题题型全都重新做了一遍,她捏着鼻子耍赖,他拧着眉瞪。 所以安久久有时候会想,迟拓可能是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爹,因为她亲爹基本缺席她的成长过程,所以老天给她生了一个爹。 当然这话安久久不敢当着迟拓的面说,她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完了题,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十分。 她妈妈在这个过程中居然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迟拓也没有,他手机也一直黑屏。 “我妈今天不会又去影视城了吧?”安久久不可置信,“不是说了要给我留一个月时间准备试镜的么!” 离望城五六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影视城,王珊珊平时没事就爱去那边晃荡发名片,有时候遇到工作机会当天晚上就住在那边。 这种晚上十一点多还不联系她的,很有可能就在影视城。 “我爸不会这个月又没给家用吧……”安久久蹙眉。 “我妈没联系我是因为她今天在医院陪床。”迟拓打断安久久的胡思乱想,看了眼时间,也微蹙眉,“没事,别怕,我送你回去。” 暑假准高三生补课,晚自习一般是八点钟就结束了,他们到小区最多也就十分钟,所以作业通常做到十点最多十点半也就各回各家了,今天那么晚了王珊珊一个电话都没有,这让迟拓也有些忐忑。 在外头不方便肩并肩,迟拓跟个变态似的戴着鸭舌帽推着自行车跟在安久久后头,还好这个点小区里基本没什么人,几分钟就到了安久久住的22幢。 他们也就都明白了王珊珊为什么没有联系安久久。 安久久家住三楼,老式多层建筑没有电梯,楼层不算高,打开窗户的话吵架声能传到一楼。 安怀民回来了,并且在和王珊珊大吵特吵。 晚上十一点多了,楼上楼下窗门紧闭,只有她父母丝毫不担心扰民,持续稳定输出。 “演戏演戏演戏!!!”安怀民声音听起来暴跳如雷,“你就那么想做明星妈妈?你也不看看你这几年都在忙些什么,五年了,混出点什么名堂?读书读书读不好,想当明星只能拍几张破照片,现在好不容易混到高三,你跟我说要去拍电影?你这哪里有点教女儿的样子?你出门问问!有没有你这样的妈!!” “你也知道五年了?”王珊珊应该哭过,声音沙哑,“你外调多少年你自己算算,一年到头回来几天你掰着指头算算!不是说升职了吗?不是说跑到好业务线了吗?钱呢?十年前一个月寄回来两千块,十年后还是两千块,你知道你女儿现在个子有多高吗?一年学费服装费生活费多少钱吗?你知道读个大学学费要多少钱吗?” “要是没有你女儿拍那点破照片,你以为我们娘俩能吃得饱?”王珊珊有些声嘶力竭,“我是不怕出门问的,你有种你出门问问,有没有你这样当人爸爸的?你有什么资格教我怎么养女儿?我教女儿哪里有问题?!什么叫读书读书读不好?你以为一中那么容易考进去的?你以为电影学院那么好考?……” 砰得一声,楼道里的感应灯一下子亮了三层楼。 安久久抿着嘴站在楼道里,迟拓陪她站着,两人都没作声。 “老子辛辛苦苦上班供你们吃供你们穿!”安怀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你跟我说我没资格教女儿?!” “我安怀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你要是敢带她去拍电影,我他妈的就弄死你!大不了这日子不过了,娶了你这个婆娘我还不如不过日子!” 又是呯得一声,刚刚灭掉的感应灯像是受惊一样闪了一下马上又亮了。 王珊珊嚎啕大哭,家里噼里啪啦响声一片。 安久久抿着嘴跑上楼,推开家里大门。 她父母就站在客厅里,地上是碎的七零八落的锅碗瓢盆。 “别过日子了。”安久久在父母的目光里出奇的冷静,“都一起去死好了。” 她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 “我要不要拍戏要不要考大学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看着安怀民,“我小学升初中,你嫌我分数不够没进重点班,把我妈骂了一顿。” “初中升高中,你又说我成绩只够进十一班,女孩子就是没出息,又把我妈骂了一顿。” “你一个月就寄回家两千块钱,现在学生一个月伙食费就一千块了,你出去打听打听,你那两千块钱够我们两个吃什么穿什么?” “我不承认你供我吃供我穿,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教我。” 安怀民暴怒,冲过来扬起手对着安久久的脸就是一巴掌,他冲着安久久和王珊珊骂:“你他妈就这么教女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安久久的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迟拓从下面阶梯冲上来,把安久久拦在身后。 安怀民愣了愣,笑了。 “操。”他啐了一口,“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女儿上补习班去了?跟他?十一点半了,你管这叫补习班?” “你听没听到别人在背后都是怎么说他们两个的?”安怀民的话越来越难听,“就你这样的还想培养你女儿做女明星?跟个破烂研究员的儿子半夜三更混在外头,我说呢,这成绩怎么就是上不去,心思都在这上头了!” 安怀民一边说一边想要动手拉安久久,王珊珊在后头披头散发的要过来拉安怀民,一片混乱里,迟拓握住了安怀民的手腕。 他嘴里挺冷静的,说:“叔叔,很晚了。” 手里却用了劲,安怀民整个胳膊都往外翻,痛得嗷一声。 “你他妈的撒手!”他另一手想上来扇迟拓。 迟拓避开了,手里更用力。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节 安怀民痛得冷汗直冒,另一只手徒劳的甩,一边甩一边骂:“你这小子要打人是不是!他妈的不报警吗?小混混都冲上门来揍人了!救命啊!杀人啦!” 他真的不怕丢人,喊得整幢楼的人都开门往外看。 “够了没?”安久久闷着头,两手握拳,半边脸颊肿着,盯着安怀民。 王珊珊在那一瞬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拽着安怀民的手松了一点,有些仓皇地看向女儿。 她女儿没看她,只是看着自己的亲爸爸:“你自己心里脏,别把其他人也想的那么脏。” 她知道这话不能说,王珊珊曾经捏着她的手说,她还没有满十八岁,不能说。 但是她此刻脸颊生疼,她妈妈脸上也有和她一模一样的五指印,她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爸爸趾高气昂的站在她们家里,还揣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说的那么难听的话。 她控制不住。 所以她把话说完:“是你在外头的小三终于怀孕了,还是她拾掇着让你跟我妈离婚?” 第三章 整幢楼都安静了,打开门出来想看热闹的想劝架的都停下了动作,看着301那个很少会出现的男主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颗鸵鸟蛋。 惊恐又困惑。 王珊珊颓然坐在地上,表情空洞麻木。 这本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很早就知道,安怀民在外头有女人,那女人就在安怀民调过去工作的那个城市,离望城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住在一起,安怀民在那个城市有自己的家。 安怀民一直没离婚的原因她也大概能猜得到,他还在自来水厂工作,还要面子,而且那个女人一直都没有生孩子,安久久仍然是安怀民唯一的孩子。 安久久是在高一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出轨多年的男人其实也并没有特别用心的隐瞒这件事,大年三十各大家族群工作群都在发红包,安怀民在搓麻将没时间抢,就把手机丢给了安久久,让她多抢点,抢到多少分她一半。 他惯常这样糊弄安久久,所以安久久也没有抢得很用心。 安怀民的手机比安久久的性能好,安久久索性就拿着这个手机下载了游戏开了高画质玩,然后就看到了那女人发给安怀民的消息,那女人说,怀民你年初二能回来吗?我想你了。 安久久当时简直傻了,木木呆呆地点开那条消息,看到了他们的往来信息——安怀民甚至懒得删历史消息,所以他们之间所有的能给孩子看的和不能给孩子看的消息都被安久久看完了。 最后是王珊珊发现女儿不对劲拦下了女儿想要冲过去质问的动作。 王珊珊给的理由很实际,离了婚安怀民可能连每个月那两千块钱都不见得会按时给她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 这房子最初是自来水厂的福利分房,后来搞了完全产权,大概要花四万多就能把房产证办下来,安怀民是望城本地人又是家里长子,安久久爷爷奶奶就说这好歹也算是家里第一套商品房,这四万多大家各自凑一凑,他们两个老人也出一点,要求房产证写他们两个老人的名字。 安怀民是孝子,劝说王珊珊,说他是家里长子,按规矩这两老的以后也是要由他们家照顾的,等老人百年了,继承的东西肯定也会比他的弟弟妹妹多一份,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如就听了老人的话,别让老人寒心。 那时候安久久才两岁多,夫妻两人还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天真的王珊珊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 所以如果把安怀民出轨这层窗户纸捅破,真到了闹离婚的地步,安久久还未成年,王珊珊没房子没工作,安怀民现在只有安久久一个孩子,肯定会跟她争抚养权。 到时候就得费时费力的打官司。 所以她跟安久久说,我们等到你成年,等到你考上大学。 安久久忍了两年,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谁……谁……”安怀民愣怔了好久才抖着嘴唇瞪着女儿,憋半晌憋出来一句,“谁他妈教你这么说话的?” 这种时候了,他还能站在当爹的道德制高点含沙射影的说王珊珊不会教女儿。 安久久几乎要被气笑,她也真的笑了,带着和安怀民有些像的戾气问安怀民:“还要在门口继续叫吗?” 这一刻,站在门内的安怀民在他女儿眼里看到了和他发狠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表情,他以养家糊口为由离家多年,他看不起家里头发蓬乱眼角堆纹的发妻,其实也不太看得上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道怎么遗传的,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偏偏他那个无知的老婆还想让女儿去当明星。 百般嫌弃,每次回家都各种挑三拣四。 结果今天他才发现,安久久长得跟他其实很像,尤其是浑身戾气的时候。 血脉相连这个词在这一刻突然出现在安怀民的脑子里,他后退进了屋,眼底的情绪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 *** 那天晚上那场闹剧最后很虚无地收场了。 迟拓在他们进屋了以后就走了,安久久还把他送到楼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对方家里有点什么破事心里都门清,走的时候,迟拓没避着众人,弯腰看了看安久久的脸,让她晚上一定要冰敷。 安怀民也连夜走了,走之前也没有再和王珊珊吵安久久准备试镜的事,他只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们都老实点过日子至于让老子上班请假回来吗! 色厉内荏的,没人理他。 王珊珊在客厅坐了一夜。 第二天的高三暑期补课,安久久请了假,迟拓在上学的时候连续给安久久发了好多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晚上八点多,迟拓晚自习结束去医院陪护时接到了安久久的消息。 小鹅:【我睡着了。】 迟拓:【???】 小鹅:【好困啊,昨天晚上睡到现在才醒。】 迟拓:【???】 小鹅:【不行了,我继续睡。】 再之后哪怕迟拓突破强迫症给她发了不是三的倍数的消息,也一点回复都没有。 第二天,安久久还是没来上学,迟拓倒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看到了王珊珊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 “阿姨。”迟拓跑过去,“安久久怎么了?” “啊,拓拓啊。”王珊珊看起来有些疲惫,看到迟拓倒是温和的笑了起来,“正好我还打算去你班里找你。” “久久有点低烧,在家休息。”她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特别困,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就特别能睡。” “她昨天也睡了一天?”酷暑天热,迟拓跑过来一头的汗,嘴唇抿起的角度让他看起来比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严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王珊珊看着面前的少年。 其实昨天安怀民暴怒说迟拓是补习班的时候,她是真的有点心虚的。 她这几年忙着帮安久久找进演艺圈的门,印了整打整打的名片,听到哪里有导演或者需要平面模特的项目就往哪里钻,确实对安久久的教育忽略了很多。 主要安久久也懂事,成绩一直不算差,平时她没时间做饭安久久会早起把一天的饭菜都做好放冰箱分装起来,每次家长会老师对安久久也几乎都只有夸的,夸她懂事乐于助人,夸她聪明乐观性格好,虽然班主任偶尔会非常委婉地说安久久这孩子对谁都笑眯眯的但是其实没什么朋友,中午晚饭都一个人吃,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很多感情好到可以手拉手一起上厕所,但是安久久似乎没有这样的朋友。 她小学倒是有过一个好朋友,叫岑颖,就像班主任说的那样,会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关系。但是升了初中以后两人在不同的学校,再加上她拍了个家喻户晓的广告,岑颖性格内向,每次和她出去玩都会被人盯着看,一来二去的,就自然而然的疏远了。 安久久从此也对交新朋友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 所以严格来说,安久久的朋友其实真的只有迟拓。 王珊珊不是没有想过男女有别这件事,这个年龄的孩子,他们小区都有好几个会偷偷摸摸手拉手躲在草丛里的少男少女,她也想过最坏的可能,万一这两孩子朝夕相处处出一点别的感情,那她该怎么办。 她倒不是不喜欢迟拓这孩子,可……早恋总归是不好的。 而且以她女儿的外在条件,留在望城这个小地方太可惜了。 只是迟拓太稳了。 这小孩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早熟得一塌糊涂。 大概四岁吧,有次迟拓爸妈不在家把迟拓放在他们家,她脑子里还觉得这两孩子还都是婴儿阶段,晚上睡觉前洗澡,她就准备和以前一样把两娃衣服脱光往水盆一丢。 结果迟拓拒绝了。 他说阿姨我是男孩子不可以和女孩子一起洗澡了。 她当时都惊了,跟张柔说,张柔也惊了,以为幼儿园老师教了点什么,结果幼儿园老师说这是下学期的教学内容。 可能是那次太震撼的原因,王珊珊对迟拓的印象就一直处在他自己肯定能把握好的阶段。 他也确实能把握好,和安久久在一起也玩游戏也会打闹,但是她观察了好几次,似乎从十三四岁开始,他们的打闹就仅止于嘴炮了,几乎没有再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她还看到过安久久拿了别的同学塞给她的情书被迟拓教训的场景,迟拓说,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所谓的暗恋不值钱,别收人家礼物,也别被人家甜言蜜语骗了。 “不用去医院,她那个犯困就连着睡几天的老毛病犯了。” 王珊珊最终还是把想拜托迟拓的事说了出来,主要是实在找不到人了,安久久这一睡不醒的毛病她心底总觉得有点不正常,不太愿意让外人知道。 “拓拓,你今天晚自习放学能帮阿姨回家一趟吗?” “阿姨今天得去一趟你安叔叔那边,晚上不一定回得来。”王珊珊说,“久久真要开始犯困估计连吃饭都懒得吃,你帮我看看我放冰箱里的吃的她有没有拿出来吃,如果没有,你就把她叫起来盯着她吃一点。” “她班主任刚才还给我这一叠东西,你一起帮我交给她。”王珊珊把手里的试卷袋递给迟拓。 迟拓接过,应了声好。 没有太过急切,也没有勉强。 王珊珊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阿姨这次去找你安叔叔为的就是那些破事,最迟明天晚上就回来了,我给久久留了字条也跟她说过,但是她犯困的时候容易不记得事,万一她闹起来,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别让她吃太多碳水和油腻的东西,这孩子吃得一多脸就肿。” “她这毛病你也知道,之前带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可能和压力太大有关系,有些孩子压力大了会逃避,久久犯困应该就是逃避的一种。” “但是前天晚上事闹那么大,肯定还是得解决……” 后面的话对着个孩子实在难以启齿,王珊珊断断续续的。 “我知道。”迟拓打断了王珊珊,“她这两天如果醒了我会跟她说的。” 平平静静。 稳如泰山。 第四章 安久久饿了。 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老旧空调轰隆隆的吹着有些潮热的冷风,她手机因为长时间没充电已经自动关机,床头柜放的那杯水也已经见底。 安久久挣扎坐起身,忍着头晕目眩下了床,拿着水杯打开房门,在开着灯的客厅闭着眼睛喊了一声:“妈,我饿了。” “过来吃。”有人应她,“我给你下小馄饨。”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节 不是她妈,是迟拓。 安久久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在客厅了待了两秒钟,她睡太久了,脑子木木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咦?” “你妈去林城了。”迟拓自动扩展了这个咦字的意思,“她怕你睡太久饿死,让我过来看一眼,顺便把这两天发的试卷给你。” 安久久还在原地站着,鸡窝头晃了晃,先趿拉着拖鞋去茶几上拿了空调遥控器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再晃晃悠悠晃到餐厅。 “你先去换件衣服。”迟拓一直没看她。 安久久挠挠脖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清凉的吊带背心和短裤,不清不楚地唔了一声,又趿拉着拖鞋进了房。 过了五分钟,终于穿戴正常的出来了,眼睛也能对上焦了。 “你来多久了?”她走到迟拓对面,盘坐着,等着迟拓给她下馄饨,“多加点紫菜。” “刚做完一张试卷。”锅里的水刚煮开,迟拓在给她弄汤料,一回头看到她脑门上的枕头印还没下去,一个哈欠打得五官乱飞,很嫌弃,“你刷牙了没?” “刷了,洗了。”安久久趴在餐桌上,举着调羹等放饭。 “还发烧吗?”迟拓弄完汤头,转身从书包里拿了个体温计给安久久,“测一下。” “本来就没烧。”安久久咕哝,还是把体温计夹在腋窝下,继续趴回到餐桌上。 餐桌另一边凳子上放着迟拓的书包,半张桌子摊着试卷和错题本,旁边是她妈妈做饭太热放着备用的电风扇,开着最小的风,转着风扇头,每次转过来,试卷就会被吹起一个卷边。 厨房里油烟机开着,迟拓往煮开的水里头放他晚上放学顺路买来的小馄饨,旁边白瓷汤碗里头热气腾腾的放着调好味的汤头。 小馄饨煮透了以后有一股好闻的食用碱味道,这个客厅两天前被砸的一片狼藉,现在却在食物的香味里隐约的透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安久久闭上了还有些困倦的眼睛,直到一碗热气腾腾带着虾皮紫菜的馄饨放到她面前,她动动鼻子,嗅了嗅。 “没放白胡椒。”迟拓抽走了她腋窝下的体温计,“我在冰箱里只找到一根朝天椒,切了全放进去了。” 估计是漏网之鱼,在冰箱角落里很落寞地待着,迟早就把它拿出来碎尸万段物尽其用了。 36.8c。 确实没发烧。 “只有一根啊……”安久久颇有些遗憾,先喝了一口汤。 迟拓把朝天椒切的很细,所以汤头还是辣的。 满意了。 安久久开始埋头苦吃。 半碗馄饨下肚,她才算是活过来了,嚼着紫菜探头看迟拓手里的试卷。 数学试卷。 …… “这是你的。”迟拓从书包里抽出安久久的作业,“我看了下我们班的进度跟你们不一样,我这些课堂笔记你应该能用得上。” 一班二班这些尖子班高三的课早就上完了,安久久这种中位班的最近还在收尾,迟拓之前的笔记正好能用上。 安久久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馄饨,站起身把碗和锅洗了,回身认命的开始做作业。 她其实很分得清,她会因为游戏掉段打不上去死赖着让迟拓帮她上分,也会因为吃的馄饨里汤头不够辣嘀嘀咕咕嫌弃,但是迟拓成绩比她好那么多,学习进度也比她快,她却从来没有哪怕一次让迟拓帮她做作业。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不应该要做什么。 这似乎是不幸福家庭孩子的通病,早熟,甚至最亲近的人之间的打闹都默认在边界范围内。 *** 迟拓学霸的课堂笔记记得比安久久的有条理太多,落下两天的作业做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时间,安久久半小时做完英语试卷,刚才吃下去的馄饨带来的饱腹感和作业快做完的成就感终于让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咬着笔头用脚去踢迟拓的拖鞋。 迟拓作业早做完了,正在玩手机,看到桌下的动静,他先伸脚把拖鞋护在脚下,看完那一页手机,才抬头看了安久久一眼:“干什么?” 他刚才一直不敢跟她对视,因为这人梦游一样出来的时候,身上那件宽松的吊带睡歪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走光,还在客厅里趿拉趿拉地到处走。 吓得他差点把手当成馄饨下到烧沸的水里头。 刚睡醒的她对他太不设防了。 “你在看什么?”她探身过来看他的手机,“表情苦大仇深的。” 一个全是字的网页,最开始是一段英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中文,看起来很专业。 “嗜睡研究?”安久久感兴趣了,整个人都快趴在餐桌上,“有没有像我这样症状的研究?” 安久久偶尔会嗜睡,和一般人每天想睡觉那种犯困不一样,她会整天都在睡眠状态,叫醒了也能马上睡着,短的时候两三天,最长一次睡过半个月。 发作的倒不算频繁,一年大概一到两次。 也去医院看过,但是望城只是座江南小城,三甲医院的医生都看完一轮了,因为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发作的时候又没什么规律,只说可能是发育期嗜睡,跟压力或者生理期有关云云。 安久久家里经济条件一般,检查身体指标没有异常以后就没有再去管过这个病,就是发作的时候她妈妈会用发烧或者生病这样的理由帮她去学校请假。 因为这个,迟拓也开始在网上关注一些和睡眠有关的研究。 但到底都还只是未满十八岁的小孩,见识不多,似是而非的资料查到不少,但是大多都有其他身体指标异常,安久久这样的,迟拓一次都没看到过。 “没有你这样症状……”迟拓抬头,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默了半秒钟,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错题本抬起来遮住安久久下巴以下。 安久久:“?” 她刚才换的t恤也是家里穿的旧衣服,洗了很多次,领口松了,她现在趴下来迟拓那个角度确实什么都能看到…… 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穿着吊带就出去的时候也一样,她回房间换衣服发现自己离走光大概就差两毫米。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把衣服往上拉了拉还能很自然的问他:“这样就看不见了吧?” 迟拓:“……嗯。” 大概是他脸上无语的表情太明显,安久久还嘀咕了一句:“又不稀奇,大家都有。” …… 说得也是没错。 迟拓不再理她,低头继续看手机。 安久久又抽出了数学试卷,低头看了两眼觉得头晕,又开始扒拉迟拓的拖鞋。 迟拓啧了一声,放下手机:“快点做作业,做完了我要回去了。” “你说……”安久久生无可恋的扒拉出草稿纸,“我爸……安怀民为什么那么不愿意我去演戏?” 她改了口,对这个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亲情血脉上的眷恋,只觉得荒唐。 他对她的付出只有每个月那两千块,这还是她妈妈为了照顾家里不得不辞职后他作为家庭里唯一一个有收入的人给的生活费。 然后他就拥有了指手画脚的权力,每次回家不是嫌弃家里太脏就是嫌弃她成绩太差,把她妈妈的工作数落的一无是处,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牺牲受了多大委屈。 可明明这人在家里的时候连洗脚水都得让她妈妈给他倒过来。 她想不明白。 她对于读书这件事其实并不擅长,她做不到像迟拓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安安静静的先把作业做完,成绩永远稳定。 她在读书上的天赋仅限于能努力让自己成绩一直在中游,她就是个普通人,自制力一般智商也一般,没办法像迟拓那样深入学习。 如果正常读书考大学,她整个高三悬梁刺股,估计也就能够上985学校一些冷门专业的尾巴,毕业出来以后就业其实堪忧,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也明显不可能再供她继续学习,考公的话,望城这个小地方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所以对她来说,走演艺圈的路反而会比正常考大学这条路更宽广一点,虽然确实冒险,但是成功的话收益也大。 她不知道安怀民那么强烈反对的原因。 于是她就想到了同样也不太赞成她走这条路的迟拓。 “他不是不赞成你去演戏。”迟拓笑笑,“他只是单纯找茬罢了。” 哪怕王珊珊说女儿接下来要去考清华北大,安怀民也能找出吵架的理由。他就是想找一家之主的存在感,不满意王珊珊擅自做决定。 可能还带着点自己在外头有人的心虚,回家发现没人在意他的想法后,心虚变成了恼羞成怒。 一些男人的劣根性。 安久久似懂非懂:“那你呢?你不也不赞成我去演戏吗?” 迟拓放下手机,脸有点臭。 她居然把他和安怀民放在一个立场了。 他俩能一样吗! “你第一次拍完广告就在家里睡了一个礼拜。”迟拓面无表情,“后来广告火了,我们小区门口那个公交站台换上了你的照片,你每天宁可早起半个小时绕一个大圈都不要去那个公交站台。” “这几年你拍了那么多平面,那些照片你哪次会拿出来看?” 迟拓觉得这家伙太没良心了,他和她爸爸能一样吗?! “后来你妈为了让你再接点类似的工作,被人骗了一千块钱,你又闷头睡了十天。” “我不是不赞成你去拍戏。” “我只是觉得这行太复杂了,真要入行了,压力只会比现在更大。” 这也不是安久久真心喜欢的事情。 他只是担心。 不想和安怀民这样的人放在一个立场,所以他话比平时多,语速也比平时快。 安久久听完想了很久,补充:“可是,演戏能赚钱。” “我不想我妈再睡在影视城旁边招待所里发名片了。” “我也不想住在这个房子里了。” “所以我得赚很多钱,才能让我妈离开安怀民,才能让我妈有住的地方。” 她不想她妈妈再忍气吞声给安怀民端茶倒水了。 迟拓安静的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好。”他说,“那我帮你。” 安久久挑眉:“怎么帮?” 迟拓:“你去拍戏落下的课我帮你补课。” 安久久:“……我谢谢你。”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节 迟拓:“我以后做律师会专攻文娱这块,到时候你妈就不会再被人骗了。” 安久久:“……哦。” 迟拓顿了顿,说:“我也不会像岑颖那样的……” 安静。 半晌,迟拓听到安久久很轻的嗯了一声。 嘴角翘起,他抬头,然后再次面无表情地往安久久下巴下面竖起了一本错题本:“……你这件衣服丢了吧。” 领子旧到里头还能再塞进一个人。 还在兢兢业业转着头工作的电风扇此刻正好吹到餐桌这边,没有错题本压着的试卷被风一吹,慢动作一样散了满桌。 混乱中,安久久捂着胸口的领子忿忿不平:“你不看不就完了么!” 迟拓:“……你自己怼到我面前的。” “闭眼不就行了!” “……你还做不做作业了?明天不上学了?” “你好烦!” 因为父母郁闷了好几天的安久久终于恢复了鲜活的模样,张牙舞爪哼哼唧唧的开始啃自己的数学试卷。 迟拓留在这里陪她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打着哈欠嫌弃她木头脑袋却又不厌其烦的把公式拿出来一遍遍的演示给她看。 所以安久久想,她有迟拓就够了。 安怀民、岑颖甚至还有那些走近过她又毫不犹豫掉头就走的过客,都不重要。 她身边有迟拓。 十八年了,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迟拓。 足够了。 第五章 其实迟拓这个人倒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稳如老狗的性格,他有些很诡异的强迫点。 比如跟人发消息他会把字数卡在三的倍数,只要不是正式考试他就会忍不住去算客观题的分数,哪怕放一道是非题也要把客观题总分控制在三的倍数。 不过这些都不算太大的问题,有急事的时候他能克服自己发不计字数的消息,正式考试的时候他也能忽略客观题的总分。不会影响生活,最多就是被知道内情的安久久拿出来嘲笑罢了。 迟拓有一个隐秘的、真的会影响生活的强迫点——他对承诺有强迫症,只要答应了的事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做到。 安久久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学的时候,那会安怀民刚刚外调,她妈妈王珊珊一个人带孩子操持家里手忙脚乱经常出现出门忘记带钥匙或者送孩子上学半路想起来家里是不是没关火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迟拓的妈妈张柔就会来搭把手,有时候王珊珊实在是脱不开身,张柔就会送两个孩子一起去上学。 王珊珊很感激张柔,所以会主动在俩孩子放假的时候把他们带出去玩,给同样艰难学做家庭主妇的张柔放个假。 那年天很冷,俩小屁孩放寒假,市少年宫搞了一个人造冰宫殿,很多孩子都去玩过了,安久久也吵着要去玩,可门票紧俏,王珊珊用了之前工作还残留的一些人脉关系给人送了两箱苹果才好不容易搞到了两张票。 结果到了人造冰宫殿,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孩子来的,再不济也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带着娃,像王珊珊这样一人带俩孩子的勇士几乎没有。 江南长大的孩子很少见到这样大面积的冰墙,冰墙里头游乐设施多,一群孩子到处疯玩,安久久更是泥鳅一样钻进去抓都抓不到。王珊珊让两人别走散喊得嗓子都劈叉了,最后还是没敌过人群推搡,低头看了眼手机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最后还是迟拓把人找回来的,安久久这娃一抬头发现妈没了就随便跟了个穿着差不多衣服的女人走了,要不是迟拓发现揪了她一把,王珊珊就得去广场广播那边寻人了。 所以回家的路上王珊珊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笑着跟迟拓说,要不以后就由你来保护久久吧。 她真的就是半开玩笑半夸奖迟拓懂事的意思。 没想到这小男孩严肃着一张脸想了一分钟,点点头:“好,我以后保护安久久。” 誓言一样。 当然,那时候谁都没把迟拓的承诺当真。 只是八岁不到的迟拓当天晚上回去就说自己要去练拳,他也不知道要练什么拳,只说要打架厉害的,张柔本着强身健体的想法把他送到少年宫,他看了一圈看上了自由搏击。 那天之后,迟拓每天上学放学也都会等安久久,一本正经地让安久久走在马路靠里的那一边,遇到那种流里流气的小流氓也会站到安久久前面挡着对方的视线。 他会跟她说:“没事,别怕,我在。” 他就这样在谁都没有在意的年纪里许下了人生第一个承诺,守了十年。 十年后,他又给安久久一个承诺,他说他会帮她。 这一次仍然像十年前那样,说出要求的人只是一句玩笑,而应下的那个人,认了真。 *** “……这是什么?”秘密基地里,安久久很疑惑的接过了迟拓递过来的一叠纸。 居然不是数学试卷。 “杨正谊导演的资料,还有他这五年找的女演员的资料。”迟拓翻到最后两页,“后面我做了总结。” 最后还有图表。 图表还是彩色的,有卡通标志,主打一个严肃又活泼。 这变态每次给她划数学考试范围的时候都是这个画风,所以安久久警觉的把凳子往后挪了一点才翻开开始看。 “杨正谊导演主要是拍悬疑电影的。”迟拓说,“基本一年半播一部电影,通常都有国内版和国外版,我昨天翻了几部拿了国外大奖风评很不错的电影,尺度……挺大的。” “他的电影有未成年人虐杀成年人的镜头,血腥暴力的镜头也不少。” “不过比较好的一点是,他电影里对女性的描写还蛮全面的,不会像一些商业片,女性只负责尖叫调笑做气氛组。” 安久久愣愣地看着最后一页后面的表格,迟拓详细的列出了杨正谊导演片子里女性角色的人设造型影评人对这些角色的评价等等,尤其是演技那一块的评价,被他用红彤彤的卡通对话框单独列出来一列。 她为了试镜最近把杨正谊导演所有的电影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因为是悬疑片,就像迟拓说的那样,血腥暴力的镜头不少,基调基本都是压抑冷色调,她看完了印象最深的是故事内容,并没有那么系统的把东西都列出来。 列出来了,就意外的变得直观。 “他电影里所有的主角在影评人评论演技的时候,都会提到导演很少使用表情特写。” 有评论演员造型好,有评论氛围到位,也有评论演员台词功底深厚的,但是确实都提到了导演很少使用针对某个镜头的表情特写。 迟拓指着其中一段影评人的话:“杨正谊导演会用长镜头去表现剧情或者展示氛围感,但是很少会像其他导演那样用长镜头去展现一个演员的演技,这可能和这位导演非常喜欢起用新人有关。” 迟拓说:“他的电影有固定的配角团队,但是几乎每一部的主角都是新人。” 安久久已经听入神,下意识问:“为什么?” 一个五年前就在圈边缘晃荡的半个圈内人问一个从没关注过这些内容的圈外人,问得理直气壮。 迟拓:“……” 他还真的研究过。 “这是杨正谊三年前的一个访谈。”迟拓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段访谈,“有很多访谈问过他这个问题,杨正谊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但是四年前他拍的那部杀人酒馆大爆,主角几乎把国内所有演技大奖都拿了一遍,可那次之后这主角又接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都是大制作,却被人批没有演技。” “那次访谈的主持人是在电影圈里挺有地位的作家,杨正谊在这次访谈里说的很多话感觉应该是最接近他的真心话的。” 访谈里头,他说一部电影从开拍到放映是一段很漫长且昂贵的过程,请一个叫得上名字的演员就意味着更昂贵的成本,片酬再加上这些名演员的档期都会无形中增加制作难度,他的电影不是特别深刻的文艺电影,不需要演员表演有多娴熟多细腻,他可以通过运镜灯光布景甚至配角来拉高新人演员演技上的短板。 所以从制作上来说,他选择新人演员会比选择名演员更划算一些。 那个主持人问杨正谊,他选择新人演员的标准是什么。 杨正谊导演回答:“适配人设并且听话。” 他不在意新人的演技,一个好的演员是能透过屏幕把情绪感染给观众的,这东西很玄学,不管演技是什么流派,很多老演员演了一辈子戏都很难用语言把这东西说清楚。 所以杨正谊说,他为了保持自己作品的完整性,在各种加减法之后,选择了放弃找一个有演技的名演员。 他只需要一个外形适配度非常高并且听话的新人,演技不够可以用镜头语言凑,一个档期足够长价格足够便宜的新人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在剧组一点点的打磨自己的演技。 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花半年时间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打磨,气质本身就适配角色的新人也能脱胎换骨。 只是,很短暂。 离开杨正谊导演,这些新人大多都只是昙花一现,他们起点很高,却没有了陪他们一点点打磨演技的剧组,悟性差一点的,就只能从电影咖掉到电视咖甚至网剧咖,悟性好一点的,在经历一段时间的磨难后也能成功。 久而久之,杨正谊的电影是精品,演了杨正谊电影的新人演员在电影里的表现不代表他的真实演技水平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圈内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像杨正谊导演这样的地位,能不需要知名演员的流量加持,能在剧本都没有成型前就拿到投资,能有这样的底气搞那么长的制作周期。 所以杨正谊导演培养新人的方法,只有杨正谊导演能做到。 安久久半张着嘴,把那段视频链接发到了自己手机上:“你一个个访谈去找的吗??” 离他上次说帮她也就过去两天而已! 杨正谊出道三十几年,访谈无数,他怎么找到的? 学霸果然真的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带着问题去找会简单很多。”学霸迟拓传授秘诀。 安久久:“……哦。” 学霸永远都不会知道,普通人其实连问题都想不出来。 普通人只会想:哇!这是杨正谊导演的电影哎!哇!我居然有机会去试镜哎! 但是总结她还是会的:“所以参加这场试镜,我最主要的重点是要做到适配人设?” 听话这点都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她没资源没背景,一个纯新人,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不听话。 “嗯。”迟拓拿出了最后一个空白表格。“这场试镜,及格分是适配人设,高分是适配人设并且有演技天赋。” 安久久眨眨眼。 迟拓说:“杨正谊之前访谈遇到新人演员这个问题都会用春秋笔法搪塞过去,但是三年前那个访谈却放开说了。” “这是有原因的。” “当时演杀人酒馆的那个演员被人骂得很惨,因为演技太差,有人说他是杨正谊式的演技,当时和杨正谊合作过四五部剧的一个编剧在论坛里说,其实杨正谊选的新人都挺可怜的,杨正谊能力强,他要画一个正方体,会找一个最像正方体的人把人塞进去,让那个人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正方体,但是这个正方体离开杨正谊就什么都不是了,因为没有了框架,那个正方体会连正方体都演不好。” “这种说法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杨正谊后来想面试新人演员的难度变高了。” 谁都不想变成杨正谊式演技。 杨正谊为了作品放弃的短板最终还是成为了杨正谊拍戏路上的绊脚石。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节 “所以如果有一个适配度高并且有演技的新人,绝对会是他的第一个选择。” “那我……”安久久问得小心翼翼,“要怎么做个有演技天赋的新人?” 迟拓把那些资料理整齐,放在安久久面前,拍了拍,宣布:“你本来就有。” 安久久:“?” 第六章 “我本来有什么?”少女晶亮的眸子里头全是困惑。 迟拓前头的分析听起来那么唬人,结论怎么能那么儿戏,跟烂尾了似的。 “天赋。”迟拓重复,“你有演技天赋。” 安久久:“从……哪里看出来的?” 迟拓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又开始在手机上捣鼓,这次拿出来的是安久久之前在那个北方古城拍的平面照,也就是被杨正谊看上的那张九十年代大学生打扮的照片。 安久久本人很不喜欢这张照片,她觉得这张照片很奇怪,把她的眉毛画的太粗,鼻子阴影打的太重,唇线又画的特别明显,当时拍的时候太阳很大摄像师还弄了个巨大的鼓风机对着她脑袋吹,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所以笑得也勉强。 “你拍这种赚钱的平面照和平时的生活照状态完全不一样。”迟拓说,“从小就是这样,你平面照看起来很……” 学霸难得卡住想了一下形容词:“很像我们课本上面画的人。” 安久久眯着眼:“画的人?” 他这表情肯定不是夸她漂亮! 迟拓随便找了本语文课本,随便指着一篇文言文,指着上头的老子像:“这种。” 安久久:“??” 她也顾不上尊重古人了,几乎要跳起来,气得喊了一嗓子:“这画的甚至还是个秃头!” “不是长得像。”迟拓觉得自己的语文不够用了,“就是像印在纸上的人,没有情绪,是空的。” 安久久:“……” 她叹为观止:“哇迟拓你现在骂人好高级。” 高级的她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迟拓叹口气:“我没有骂你,空对演员来说可能是好事。” 安久久:“你懂个屁!” 迟拓:“……” 安久久:“哼!” 安静了三秒钟。 安久久拿手里的笔杆去戳迟拓的手背。 迟拓斜斜的睨了她一眼。 安久久笑得甜甜蜜蜜,鼻子好看的挤出了几条笑纹,孩子气地翘着她形状精致的下巴。 迟拓别开眼。 如果是以前,他能对着这张脸讲出半小时煞风景的大道理,他最喜欢和安久久讲道理,她崩溃的样子很好玩,平时跟她说什么她都能怼回来,唯独大道理,她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能把一张漂亮的脸皱成苦瓜。 现在,他对着这张脸心软的连这样的捉弄都做不出来。 “我看了一些演技特别好的演员的访谈。”迟拓伸手把这张笑靥如花的脸推远一点,面不改色继续他的分析,“有些演员特别能聊,说起演技来一套一套的,有些演员话不多,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演,他们就会跟你分析剧情人设。” “你不太像是能一套一套说理论的人。”迟拓说,“你更像是后面那种,胡诌半天都说不上来原因但是能演好的那种演员。” “因为空,所以能融入任何灵魂的那种演员。” 安久久歪着脑袋,一边想他刚才好像又骂她了一边觉得他这段听起来高深玄妙的话可能还真的有点道理。 “当然……”迟拓低头,转了下笔,“我就是个外行,我懂个屁。” 安久久:“……” 她端着小板凳哐哐地往迟拓旁边靠,正打算顺顺这位炸毛少年傲娇的毛,手机就响了。 王珊珊的。 让她今天十一点前就回家,回家之前先去小区门口的馄饨店带点生馄饨回来。 安久久挂了电话,突然就没了玩闹的心思,焉头巴脑地把迟拓给她的资料拿出来一张张翻着看。 迟拓做完自己今天要做的作业后才抬头问安久久:“怎么了?” 十点半了,他们也就只有十几分钟聊天时间了。 上次安久久当着整栋楼的人的面捅破了安怀民已经半透明的窗户纸,王珊珊去了安怀民工作的那个城市,见到了那个女人。 她们俩见面倒是比想象中的平静,那女人也是来这个城市打工的,在劳务市场注册过,洗碗工洗菜工保洁什么都做,比王珊珊年轻,长得其实并没有王珊珊好看。 她怀孕了,见到王珊珊的时候肚子已经显怀,四十岁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身上穿着的孕妇服带着油污,看到王珊珊之后只是惊恐的护着肚子,其他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她说她最开始并不知道安怀民已婚,在一起三年后有次她看到了安怀民手机里安久久给他发的生日照片她才知道安怀民已婚,还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但是她不想离开安怀民,因为她没固定工作,没城市户口,没房子,没钱。 她觉得自己没错,和安怀民在一起十年都没有要孩子,直到最近安怀民开始考虑在这个城市买房了,她才有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她也有牺牲,没有在最好的时候生孩子。 太荒唐。 最后王珊珊什么都没说,她把安怀民单独叫出来,说我们离婚吧,女儿归我,房子可以卖掉,按照市价我们一人一半,久久大学毕业之前你还是每个月给我转两千块钱,其他的我都不要。 她说完这些就回了望城,打电话跟老家的父母说,安怀民在外头的女人有了孩子,她想离婚。 王珊珊的老家在海边一座挺封闭的小渔村里,女人离婚这种事等同于天塌了,所以娘家很快就来人了。 “你外公外婆来了?”迟拓问。 安久久摇头:“我舅爷爷来了,七十多了,坐火车来的,昨天晚上我妈接到电话吓得魂都快没了……” 迟拓:“……舅爷爷?” “据说这种事得娘舅来做主。”安久久也觉得荒谬,“他说我和我妈两个女的会被人欺负,过来给我们撑场面的。” 后面的话安久久憋着没说。 这位舅爷爷生活不讲究,上大号不冲水,随地吐痰,一天喝三顿酒,每顿都必须五菜一汤。 她一会去买的生馄饨肯定也是给这位舅爷爷带的。 “离婚这种事和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安久久说,“离婚好可怕。” 电视里头的男男女女穿着光鲜亮丽在法庭里盖章出了法庭就可以分道扬镳,现实生活里准备离婚的王珊珊起早贪黑的伺候舅爷爷,因为房产证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能不能分到一半财产还得看男方良心,良心不够他们就得上法庭。 现实可怕的多。 “而且……”安久久看着迟拓,“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我爸妈居然是恋爱结婚的。” 王珊珊之前是在传呼台做话务员的,这工作在九十年代中期也算是个稳定的好工作,安久久的长相有百分之六十遗传自王珊珊,所以可想而知,王珊珊年轻的时候也很好看,追她的人很多,当年那个传呼台所在的大楼现在变成了某手机运营商的大楼,门口看门的大爷至今都还记得当年的盛况,他说,王珊珊当时可是小伙子排着队追的人,大冬天的晚上门口那一排小伙子一大半都是在等王珊珊下班的。 最后王珊珊选了安怀民。 一方面年轻的安怀民长得一表人才,工作稳定,还是本地人,另一方面,安怀民是那么多人里对王珊珊最好的那一个。 他对王珊珊几乎言听计从,送早饭送夜宵生病时候端茶倒水陪她逛街买东西不管什么节日都记在心里送她各种小礼物,所有安久久在言情小说里看到的桥段她爸爸都在她妈妈身上做过。 最终结局当然是公主和王子结婚了,王子还在婚礼上承诺会爱公主一辈子。 结果她才十八岁,她爸爸已经出轨十年了。 “好可怕。”安久久感叹,“童话故事里从来不写婚后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是结婚的问题。”迟拓说,“是人性本来就经不起推敲。” 安久久咬着笔杆看他。 迟拓笑:“我爸妈也是恋爱结婚的,你看看现在……” 安久久啊了一声。 迟拓家庭其实也不幸福,只是他不幸福的时间比较早,时间久了安久久也就忽略了。 迟拓父母都是望城本地人,爸爸迟定邦是个读书人,水厂里的研究员,拿的工资不会比业务部门的奖金多,但是胜在稳定。 迟拓妈妈张柔也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学的汉语言,出来以后被分配在本地报社做记者,可张柔性格腼腆不善言辞,记者这行并不适合她,迟定邦为了张柔走了很多关系才把她调成了内勤,平时在报社里做做校对,工资也不高,但是也稳定。 两人结婚的时候是真的情投意合天作之合,婚后那两年也琴瑟和鸣,本来就都是文化人,聊天的深度都够,也算是灵魂伴侣了。 可迟定邦在迟拓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瞒着张柔给他当时一个出去做生意下海的朋友做了债务担保人,两年后那个人带着一百多万的债务跑了,迟定邦作为担保人受到牵连,法院判定迟定邦需要偿还六十万的债务。 迟定邦上诉,维持原判。 最后迟定邦只能卖掉了迟拓爷爷在住的老房子,带着爷爷和他们挤在了一起。 那段时间迟拓跟父母睡在一个房间里,父母睡大床,他缩在一个白天可以折叠起来的钢丝床上,晚上只要假装睡着就能听到父母低声吵架的声音。 迟拓爷爷有挺多的慢性病,高血压糖尿病心脏还不太好,有一次迟定邦和张柔吵架没收住,夜里两点多张柔突然情绪崩溃,带着迟拓说要回娘家去。 迟拓爷爷老年搬家再加上半夜刺激,突然撅了过去,送到医院没多久人就没了。 爷爷的葬礼办完以后,迟定邦就很少再回家。 他父母甚至比她父母还要糟糕,连架都不吵了。 这也是迟拓小时候把愿望定成律师的根本原因,安久久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对婚姻爱情的看法比她还悲观,他直接就否认人性了。 安久久宣布:“我从今天开始就是单身主义了。” 迟拓笑笑,没接话。 没等到接话的安久久戳了戳迟拓:“你以后还是打算结婚生子的呀?” 迟拓想了想,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说:“以后我们俩如果一直单身,倒是可以像现在这样,搭伙做个伴。” 他语气随意,说话的时候肩膀却绷得很直。 安久久笑出声:“哇,你这个梗好老套。”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节 青梅竹马是不是肯定都会说出这句话。 迟拓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陪你去买馄饨。” 安久久把迟拓给的资料理整齐放书包里,抬头,有些郁闷的嘀咕:“今天的话题都没说完呢,你下次得跟我讲讲我怎么适配那个角色。” 迟拓:“嗯。” 安久久:“要不我下次演给你看看?” 安久久:“但是好像有点肉麻……” 安久久:“哎呀,要不我演了拍个视频给你看吧!” 迟拓:“演给我看吧。” 安久久:“你不怕肉麻?啊你好变态。” 迟拓:“……” 第七章 安久久和迟拓都没想到他们说的下次会被无限后延。 最开始是迟拓家里出了事,他外婆尿毒症好多年,这两天下了病危通知。 迟拓外公在迟拓妈妈张柔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外婆只有两个孩子,除了张柔还有一个已经移民新加坡的舅舅,他舅舅两三年才回国一次,平时照顾他外婆的事情都是张柔在操持,这回他外婆的身体急速变差,张柔在外婆入院后就通知了他舅舅。 他舅舅张成林前两天回国,刚落地,迟拓外婆就像突然有了感应一样,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情况变得更差,张成林到医院以后就没有再离开过,迟拓这两天除了上学还要负责给医院里的妈妈和舅舅送饭,到了晚上就带着作业去病房外头走廊守着。 大家心里都清楚,外婆油尽灯枯,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迟拓很喜欢外婆,他父母都是沉闷的性格,经历了爷爷那次事情后,家里更加一点人气都没有,所以他小时候除了和安久久混的时候能快乐一点,剩下的快乐就是去他外婆家。 他外婆会存着秋天的桂花给他做糖年糕,他外婆家门口院子里都是来讨食的流浪猫,都有名字,脖子上挂着他外婆做的名牌。寒暑假的时候,他外婆会招呼他把桌子板凳搬到院子里,他一边做作业一边和流浪猫抢笔,院子里那棵银杏树结果的时候很臭,但是银杏叶很美。 医院走廊晚上阴森森的,张柔让迟拓回家睡,迟拓拒绝了。 他最近很怕手机响,那些明知道一定会砸下来的大石头此刻就悬在半空中,他害怕砸下来的那一刻。 很累的时候,他会给安久久发消息。 安久久会给他看流浪猫的照片,她周末坐公交车去他外婆家门口,在那棵银杏树下喂猫,拍下照片发给他。 有些安慰是实质的,像温柔的风。 他外婆是在凌晨走的,那时候他趴坐在医院走廊里,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很轻的碰了下他的头,然后病房里就传来张柔歇斯底里的哭声。 他从来没有听过张柔这样的哭声,坐在那边半天不敢起身。 他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场需要他操持的葬礼,在望城破旧的殡仪馆里跟着张成林跑前跑后的办手续买丧葬的东西,而他的爸爸迟定邦,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停灵三天,第三天的时候王珊珊带着安久久来了。 安久久给迟拓外婆上了香,坐到迟拓旁边。 迟拓根据习俗给她递了一颗糖。 老人八十多了,算喜丧,葬礼办的并不悲伤,三天停灵放着佛经,张柔和张成林坐在遗体旁边,迟拓在远一点的位置,听着旁边安久久窸窸窣窣的拆糖纸。 他们什么都没说。 纸钱烟熏火燎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安久久就这样安静的贴着他坐着,陪他看着那些来葬礼上悼念的人来来往往。 隔壁厅去世的是个年轻人,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迟拓的眼睛于是也变得有些湿。 安久久轻轻靠在了迟拓的肩膀上,一只手半搂过她,拍了拍他另一边的肩膀。 *** 迟拓在外婆去世后三天才去学校,手臂上挂着黑色绸布。 安久久不在,他给她发消息她也等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才回。 安久久这几天过得也兵荒马乱,一开始离婚谈的都挺好的,安怀民是过错方,在王珊珊那七十多岁的娘舅面前还收着脾气假装唯唯诺诺。 他们离婚主要争议的地方就是这套写着安久久爷爷奶奶名字的房子,按照市价卖掉一人一半也合理,所以安怀民本来是同意的。 结果那小三找人私下找人做了胎儿性别鉴定,出了结果说是个男孩。 安家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珊珊没经历过这些事,一开始安怀民同意的时候也没让他签任何纸质文件,现在安怀民不认了,安久久爷爷奶奶也不认了,说这房子就不是安怀民的,就是他们的。 说安怀民哪里有什么财产,有的都跟王珊珊分了,说安久久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成年了就不用付抚养费了。 一开始谈好的条件全崩了,安怀民最后打算让王珊珊带着安久久滚,一分都不给。 安久久七十多岁的舅爷爷气傻了,高血压去了两趟急诊室,后来王珊珊实在是害怕,连夜把人送上飞机。 安久久经历了比荒唐更荒唐的事,她那个一开始就很少在她生活里出现的亲爹,因为有了个还是胚胎的男孩,就不准备认她了。 他们吵架的时候她甚至听到安怀民说谁知道你女儿是跟谁生的,他说他们安家没有这样狐媚子的脸。 王珊珊当时直接疯了,拿着菜刀要和安怀民同归于尽,闹到邻居打了110,安久久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王珊珊手上缠着浸血的纱布,安怀民一根毛都没伤着被她爷爷奶奶搂着哭天喊娘说王珊珊杀人。 那一晚,安久久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儿寡母。 “我陪我妈回老家了。”安久久在电话里和迟拓说,“舅爷爷回去就病倒了,老家这边有个亲戚认识律师,我妈这两天都在跟她聊。”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语气苦口婆心:“我现在终于知道律师的重要性了,你以后一定要当律师!” 电话背景乐嘈杂,迟拓想起安久久形容过的王珊珊的老家,每年都会被淹一次的海边小渔村,穷且闭塞,安久久很讨厌那个地方,她说每次回去她们家有个亲戚的儿子都会盯着她看,怪恶心的。 他有很多话想跟安久久说,比如望城也有不错的离婚律师,安怀民属于过错方,和人同居十年对方还怀了孩子,打官司的话安怀民肯定不可能一分不给。 但是那房子毕竟写了爷爷奶奶的名字,安怀民混子一样真就一分钱都没有存的话,财产分割也确实很吃亏。 他自己平时没事看的那些法律知识到底不是系统学过的,能说的就只有那么多,能帮上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这种无力感让他不安,所以他只能隔着一层纱的让她注意休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帮她去拿了这几天的作业帮她做好大纲。 安久久这一次去了一周,回望城已经八月底,学校都快要正式开学了。 她一个人回来的,王珊珊带着亲戚介绍的律师直接去了安怀民所在的那个城市。 王珊珊说安怀民也有软肋,他最在乎的就是他在自来水厂的工作,要不然也不会出轨那么多年都藏着掖着,她打算直接去自来水厂闹。 安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老家又听了很多她妈妈和安怀民的爱情故事,王珊珊是飞出山窝窝的凤凰,长得好看性格利落,大家都以为她会去城里面会有大出息。 后来王珊珊的大出息就变成了嫁给一个城市户口的男人,那男人来渔村跪着给王珊珊的父母磕头,说以后一定会对王珊珊好。 新女婿上门的时候,全村人都来喝了这顿喜酒,男人被灌的烂醉如泥,却还记得拉着王珊珊的手把她往身后塞。 渔村的人看人看酒品,都说王珊珊嫁对了人,这男人看着就是个好的。 也不过十八年功夫,人人艳羡的婚姻被碾得一地鸡毛,安怀民出轨十年还自认对得起这个家,回家不是教训妻子就是骂女儿,被捅破出轨又因为小三怀的是个男娃,连脸皮都不要了。 望城的这房子地段虽然不错,但属于老破小,学区一般,望城也不是什么大城市,八十几平米的三房一厅小房子挂牌价格七十万不到,对半分每人也就三十万。 那个酒品不错看着就是个好的男人,为了三十万,对着发妻女儿图穷匕见。 安久久三观尽毁,上学的时候坐到自己熟悉的位子上的那个瞬间,居然觉得上学真好,那些永远都看不懂的数学题真好,老师在上头唾沫横飞听起来居然是真心在关心他们前途的感觉真好。 *** 临近正式开学,暑假补课内容开始收尾,前三的尖子班早就模拟考结束了,就剩安久久他们中等班的考试都凑在这两天,一整天模拟考完,晚上晚自习试卷昨天做的试卷就发下来开始做错题解析了。 忙碌的高三生连吃饭都只能在学校食堂里随便应付一下。 晚饭结束,安久久坐在操场上仰头看天。 迟拓今天没来,他们两个人最近变成了传说中的不见其人的关系,忙到彼此发消息都得等半天才能等到回复。 迟拓外婆去世以后张柔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张成林现在不是中国国籍,很多事情办理起来不方便,外婆身后事处理一直都是张柔在做,最终还是身体没撑住,晕倒了。 医生说她有重度焦虑中度抑郁以及营养不良,需要住院治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迟拓在医院里陪护,电话那头声音都是哑的。 “没什么大事。”他说,“之前太累了,医生让住院两天,正好做个体检。” 安久久躺在草坪上,晚上可能要下雨,已经起风了,天上飘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你晚上还来晚自习吗?” “赶不上了。”迟拓说,“我妈晚上还有个检查,出结果估计都得七点了。不过医生说不用陪床,结果出来我就可以回去了。” 操场上有精力旺盛的高三生吃了饭在跑圈,还有些已经疯掉的拿篮球当足球踢,笑闹声此起彼伏。 “要下雨了。”安久久说,“你带伞了吗?” 迟拓笑了一声,应了个嗯。 两人就都没有再说话,安久久没挂电话,把手机调成了免提。 操场上笑闹声和风声带着活人气儿,传到迟拓的耳朵里,让他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第八章 晚上七点多,外头酝酿了大半天的云层终于开始发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还在晚自习苦哈哈分析错题的学生们被炸雷吓得一激灵,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太大,间或还有米粒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在楼下的车棚上,声音盖过了老师的讲课声。 班里有一瞬间的躁动。 窗外宛如世界末日的暴雨景象刺激了少男少女的肾上腺素,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用麦克风喊了两声没压住,索性让他们来玩接龙,每人来一句跟雨有关的英文句子。 高三生应该是全世界最希望世界末日的群体之一,路上随便溜达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到他们嘴里就能被传成丧尸围城。 英语接龙肯定比分析错题有意思,班里同学在暴雨里兴致勃勃,笑声不断。 这样的暴雨持续下了十几分钟,风停了,暴雨反而更加倾盆,雨滴打在教室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像打仗。 二十分钟后,年级主任在广播室宣布,今天的晚自习提前下课。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节 接下来就是各种安全须知,让大家不要在学校里徘徊,到家以后都在班级群里签到。 全年级都炸了,明明只是少上了一节半课,大家却像提前毕业一样疯了,年级主任在广播里广播了八百次尽快回家不要在班里逗留,都没有赶走这群短暂快乐的学生。 安久久也短暂地快乐了。 哪怕家里没人,哪怕最近破事一堆,她还是被快乐传染,久违的给迟拓发了个果冻抖抖抖的表情包。 迟拓那边肯定在忙,没有马上回她,她也没有被影响心情,回家的路上全身湿透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可有时候,老天总是看不惯已经身处谷底的人的短暂快乐,安久久到家刚和王珊珊打完电话报平安,家里就没电了,啪得一声整幢楼的人都在骂娘,安久久当时正一边烧水煮面一边玩手机,眼前一黑一激灵,手机哐得一声掉进了还在半开不开状态的水里。 安久久:“……” 她关了火,站在厨房里长久的安静。 那一刻她心底翻涌上来的烦躁让她想把整幢楼屋子里灶台的火全都打开,在漫天火光中喊一声恭喜发财。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隔着厨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泼天大雨。 其实很吵,晚上八点钟是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停电,楼上楼下都是咒骂声,这老破小的房子年久失修,顶楼的人在用满嘴问候语诉说自己停了电还得到处接屋顶漏水的悲惨遭遇,一楼的大妈则在用同样的问候语言慰问快要涌进楼道的积水。 雨仍然不知疲倦地下着,雨声和楼道里的人声一样震耳欲聋,只有安久久这里是安静的。 漆黑,安静,像是她每个嗜睡时期的噩梦。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烦躁,压都压不下去的烦躁,觉得天气是狗屎,生活是狗屎,自己也是狗屎。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她盯着锅里面躺着的手机。 这个用了好多年的破手机掉到温水里头,用是肯定不能用了,但是不知道她如果开火继续煮会不会爆炸。 应该会的吧,里头有锂电池。 她手慢吞吞地伸到煤气灶的开关上,脑子被外头的吵闹声弄得酸胀疼痛,心里面想看爆炸的念头反而越加清晰。 她父母要离婚,她亲爸爸说她长得一脸狐媚相,她那个平时对她亲亲热热的爷爷奶奶因为一个还没生出来的男孩子,跟她妈妈说这房子就是他们的,让她妈妈别离婚,到时候把那男孩子接回家,一儿一女皆大欢喜,自古以来大房都比二房有底气。 他们家比外头这毫无预兆下的暴雨还要荒唐。 拧开煤气灶开关会有噼里啪啦的打火声,黑暗里,火星的颜色是湛蓝色的,最冷的颜色,最高的温度。 她家煤气灶是最便宜的那种,没有牌子,她妈妈在旧货市场淘的,每次都需要转好几次才能打着火,安久久抿着嘴在黑暗里认认真真地试。 近乎执拗地,看着煤气灶的打火头在黑暗里像烟花一样闪烁。 直到听到外头砸门的巨响和非常大声的一声安久久。 火花戛然而止。 安久久反应慢了半拍,回头。 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外头巨大的砸门声让她又被按下了播放键,适应了黑暗的视线急速略过了家里的摆设,她直愣愣的看着大门口。 精神被拉回现实,她终于能在暴雨声中听清门口的说话声。 应该是住在她家对门的那个老太太,操着望城本地方言。 “我看到这丫头进门的呀。”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没人应呢,要不要报警的啊?” “我打110。”迟拓的声音。 安久久一激灵。 跑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还听到老太太在嘀咕:“她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啊,还跟我打招呼了咧,也没见她出来,别真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哦。造孽,摊上这么一个爹……” 安久久抿嘴,刷地一下打开大门。 大风夹杂着水汽蒸腾而入,带着更加轰隆可怖的雨声。 门外站着对门的老太太和湿淋淋的迟拓。 “我在家……”安久久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刚才睡着了。” “哎呀你这睡眠质量真的是……”老太太拍大腿,“那么大的雨呐,你进去半个小时不到就睡死了呀?” “你手机打不通。”迟拓十分自然地谢过老太太,闪身进屋,用老太太听得见的音量说,“你妈让我给你带点蜡烛和吃的,顺便看看窗户有没有漏水。” 避嫌地欲盖弥彰。 换做平时安久久早就吐槽了。 老太太是老邻居了,一直都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嘀咕着丫头心大啊就这样睡着了一边摇头进了屋。 安久久关上门,迟拓已经在客厅里点了蜡烛——他真的带了一包蜡烛,包在塑料袋里外头还包着雨衣。 只是雨太大了,蜡烛受了潮,烛光抖得人影摇晃。 安久久晚饭在食堂里吃得很少,回来以后就去厨房忙着给自己下碗面条,身上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此刻还泛着潮意,头发也还是湿的,乱七八糟地贴在脖子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回家就睡着了的模样。 迟拓也很狼狈。 他站在烛光旁,半明半暗,头发身上全都湿了,浅蓝色的校服t恤被洇湿成了深蓝色,裤腿还滴着水。烛光太暗,安久久只能隐约地看到他一边的手臂很脏,裤子膝盖的地方被磨破了一块。 隔着客厅,他们像是两只被暴雨浇透的流浪狗。 “你怎么来了?”流浪狗安久久站在蜡烛照不到的角落。 “我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下大雨了。”流浪狗迟拓怕身上的滴水弄到地板,正拿着厨房纸试图把自己身上擦干净,“我本来想去学校接你,但是班级群里说今天学校提前放学,所以我直接从医院打车回家了。” 他也看到了安久久给他发的果冻抖抖抖表情包,心想她现在心情应该挺好的,以他目前的状态还是不要去找她了。 她最近难得有心情好的时候,别被他的差心情破坏了。 “到家以后看到街道在群里通知说变电箱因为暴雨短路了,我们小区有几幢楼停电,我看了下有你们家的,就想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 手机没打通。 他就过来了。 “我手机……”安久久抬手,又放下来,“被我丢锅里了。” 迟拓:“……” 安久久:“……” 迟拓脑门上的头发还在滴水,他只好继续拿厨房纸在身上擦,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久久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你带来多少蜡烛?” “小区门口买的,一盒。”迟拓看盒子包装,“五十支。” 他随手买的,跟老板说要那种能用很久的,老板推荐了一堆香薰和一包红白蜡烛,香薰蜡烛小小一个就要一百多,他就买了最普通的红蜡烛,五十支17块9。 停电一晚上都够用了。 安久久又沉默了一秒钟,走过去拿了几支蜡烛和打火机,每个角落都点了一支,又去卫生间点了两支。 “你别擦了,进去洗个澡。”她说,“我这里好像有你的衣服……” 迟拓抬头,一脸疑惑:“?” 安久久不自在的清嗓子:“给你买了一套……衣服,本来想等你生日送你的。”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又拿了一根蜡烛,窸窸窣窣半天找出来一个包装袋,她拿出来递给迟拓。 一套……带着个卡通猫猫头帽子的连体短袖睡衣。 荧光绿色的。 还是洗过的,上头有柔顺剂的香味。 迟拓:“……” 安久久:“生日快乐!” 迟拓:“……” 他和她同一天生日,都在九月底,他倒是不知道她那么早就把礼物买好了。 礼物风格他倒不意外,前面十七年她送的都是类似的礼物,他家的动物睡衣都凑够十二生肖了,怕他不穿,她向来是洗好了送给他的。 只是…… “为什么是荧光绿?”为什么是停电点着蜡烛的时候穿荧光绿。 安久久:“我算了下你家什么颜色的都有了,就缺荧光绿和死亡芭比粉……” 迟拓:“……你明年不要送了。” 安久久咬手指。 迟拓进卫生间的动作停住,迟疑地看着她:“我明年的你也买好了?” 安久久问:“所以你选芭比粉还是荧光绿?芭比粉是恐龙哦,也挺男人的。” 迟拓:“……” 安久久:“我就想着以后拍戏了怕没时间买,就先买好了放着……” 迟拓拎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经过安久久,在她头上很轻地敲了个毛栗子:“你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是带着笑意进去的,安久久捂着头也在笑。 谁都没提他其实不用在这里洗澡,毕竟他家离这里就隔着几幢楼,这里弄干净了再回去又得淋湿一次。 安久久不想让他走,她害怕了,她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被按下暂停键,外头的雨声太大太大,她没有信心在这样的天气里保持正常。 迟拓也没想着要走,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欲盖弥彰的说那么一句给对门老太太听。 迟拓家里没人,他妈妈还在医院,他爸爸这种时候更不可能会回来。 今天晚上,他们都是一个人。 所以,谁都没想着要分开。 哪怕穿着那个荧光绿的流泪猫猫头。 第九章 迟拓洗完澡,安久久也很自然地去浴室洗了个澡。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节 出来以后一身清爽,心情好了很多,回头看到迟拓穿着荧光绿的猫猫头在厨房煮面,厨房台面点了三根红蜡烛。 洗干净了他身上的擦伤就变得很明显,手臂那块有擦伤,连体裤边缘膝盖的地方也破了一大块,看起来像摔的。 “你摔了一跤?”安久久端着蜡烛去客厅找医药箱。 “嗯。”迟拓熟门熟路地找到午餐肉拆了一盒切片裹鸡蛋两面煎,“外头积水了,不小心绊了一跤。” 这种天气她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他过来的时候太着急,没看清楚路。 安久久这才有往窗外看的心情。 雨势并没有变小,楼下已经一片汪洋。这似乎已经不是普通暴雨的程度了。 安久久把医药箱放餐桌上:“迟拓你手机借我。” 煮面水已经烧开,迟拓随手指了指客厅茶几。 她自己那个湿嗒嗒差点爆炸的手机被他丢在餐桌上,用厨房纸包着,看起来可怜兮兮。 安久久给王珊珊打电话,告诉她手机掉水里了他们这幢楼停电了迟拓现在还在她家里,不过因为他也湿透还摔了一跤外头已经涨水这时候回去不安全,晚上就睡之前舅爷爷睡的小客房里,反正四件套刚洗干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条单独拿出来说,可能她也和迟拓进门的时候一样,想要强调一声他们正大光明。 长大了这点挺烦的,迟拓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王珊珊很急,刚才在小区群里看到停电给安久久打电话打不通,望城新闻又一直在强调这次下雨已经快到特大暴雨级别,部分城区被淹,山区已经在组织疏散了。 她急得到处找车回望城,可惜距离太远,望城又大雨,根本没人会这个时候过去。 现在安久久电话来了,她放心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迟疑了半晌,她说:“今天情况特殊,晚上不要睡太熟,一会社区如果通知你们涨水了要疏散你一定要跟着迟拓走。” 安久久没手机,停电,特大暴雨,这三个要素让她不得不忽略迟拓是个男孩子的事实。 但是,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晚上睡觉把房门反锁。” 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安久久觉得这话挺多余,随意应了两声再三强调家里没漏水他们小区地势高目前还没事后挂了电话。 迟拓煮完面正埋头用医药箱给自己伤口消毒,自从练自由搏击后他身上经常有伤,属于伤口处理熟练工。 下好的面条已经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上面放了三片午餐肉,六片青菜叶子。 …… 心情越不好,这人就会越懒得控制自己某些方面的强迫症,都从发消息发展到吃饭了。 “阿姨情况怎么样?”她挑了一口面,迟拓做饭比她做得好,只是她饿过头了反而没什么胃口,只能当作生命体征维持餐,一口面条嚼八百下才咽下去。 “还行。”迟拓吃的没安久久那么斯文,几口就吞完了面,“身体检查没太大问题,不过医生说她有抑郁症。” 安久久嚼面条的动作顿住:“很严重吗?” 迟拓放下碗,笑了笑:“接下来估计得吃一段时间药。” 他笑意没到眼底:“而且我得找迟定邦聊一聊。” 长期吃药的费用不低,他目前能赚到的钱太少,所以他不得不去面对他那个和安怀民一样管生不管养的亲爹。 安久久低头吃面。 迟拓妈妈张柔得了抑郁症这件事,其实安久久并不觉得意外。 张柔在她印象里就是个隐忍的人,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很骄傲,性子很慢,迟拓最皮最捣蛋的时候她也只不过用稍微大一点的音量跟迟拓说,你不可以这样的。 不是不可以,不行,而是你不可以这样的。 连安久久听了都能立刻变乖,被她这句柔和的话轻而易举的戳破那层叛逆的皮。 所以迟拓从小都没怎么叛逆过,被温柔的张柔教育成了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小老头。 但是张柔太骄傲了,不好的事情从来不会往外说,迟定邦离开家里快半年了,天天和张柔一起买菜的王珊珊才从安久久嘴里知道这事——因为小学的时候安久久和迟拓同班,有次命题作文的名字是我的爸爸,迟拓改成了我的妈妈,安久久才知道这件事。 她太能忍,过得并不幸福却努力让旁人幸福,眼泪都是自己吞下去的。 这两年,张柔越来越不爱笑了,哪怕迟拓每次都努力把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五,也不能让张柔变得开心一点。 气氛压抑,烛光摇晃的安久久想把刚刚吃下去的面条吐出来。 安久久放下筷子,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气势汹汹地放在餐桌上。 哐得一声,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听起来像是打雷。 迟拓看着那两罐啤酒,应该是她舅爷爷来的时候买的酒,是望城本地的老牌子,包装土得一言难尽,他们这里一般只有大爷爱买。 “我们还未成年呢。”迟拓提醒她,先打开了自己那一罐。 “生日礼物都送了。”安久久也打开了自己那一罐。 举起来碰了下,易拉罐相撞,叮得一声。 没有祝酒词,仰头就往嘴里灌。 啤酒对于孩子来说太苦了,但是这两孩子小时候基于好奇多少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偷喝过两口,所以都只是皱着眉头苦着脸。 “我们俩是不是都没有青春期啊?”安久久咽下那口酒,嘴里又苦又涩的,“我十二岁就会自己做饭了,你十一岁。” 烛火摇曳,迟拓坐在对面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被酒浸润后的薄唇。 “别人家小孩暑假寒假到处玩,你高一开始就接游戏代练赚钱,我初二就开始拍平面照养家。” “我叛逆期最叛逆的事情估计就是大冬天拍下水照冻感冒了考试交了白卷,你叛逆期最叛逆的……” 安久久喝酒,皱眉:“你有过叛逆期吗?” “有。”迟拓说,“我偷偷抽过烟。” 安久久的眼睛在烛光里突得变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叫上我?” “高二。”迟拓也喝了口酒,“这种事情叫你干什么?” 又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要抽烟?”安久久半天才说话,倒不是被震惊到了,而是迟拓刚才仰头喝酒的样子…… 他喉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 “家里的事。”迟拓没细说,“就抽了半根,味道太难闻了,就丢了。” 唯一的叛逆期,在臭烘烘的厕所里抽了半根烟。 “什么感觉啊?”安久久问。 迟拓靠着椅背,手指敲着啤酒罐的罐身,没回答安久久这个问题。 安久久倒也不是真的好奇,喝了几口啤酒,酒意上头,外头的雨声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可怖了。 “其实我们有青春期。”迟拓说,薄唇扬起了讥讽的弧度,“如果我们成年了独立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这里发呆了。” 只有无用无力的青春期,他们才会被这些事情压得无法动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未成年而已,法律上他们还是被保护的孩子。 他又仰头喝酒。 他可能真的像安久久说的那样,是个小老头了,那么苦的酒在喝掉半罐以后居然开始回甘。 生活比酒苦多了。 安久久在摇曳的烛火里探身向前,手指抵在了迟拓仰起来的喉结上。 迟拓定格。 安久久也定格。 其实他们两个真的是很懂事的小孩,被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安久久是迟拓的小媳妇的年纪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之间需要避嫌,毕竟都长大了,男女有别。 所以哪怕偶尔打闹,也大多是隔着衣服,碰到的也都是肩膀后背手腕最多脑袋这种安全地带,肌肤相触这种事,已经起码有七八年没做过了。 酒意上头,烛光晃得人眼睛痛,安久久真的只是因为突然发现身边好友居然有那么大一个喉结这件事,没忍住上了手。 指尖轻触上去的那个瞬间,迟拓正好咽下了那口酒,于是喉结就上下滚动了一下。 安久久:“……啊。” 仿佛魔咒被解除,迟拓维持着仰头的动作,语气不善声音却沙哑:“……你啊个鬼?” 安久久还弯着腰:“它什么时候长那么大的?” 迟拓:“……你衣服要被蜡烛烧焦了。” 安久久:“……啊啊!” 火急火燎地退回去,她家居服t恤下摆已经被熏出了一块黑。 两人都没再提刚才那件事,各自一声不吭的又灌了两口酒。 窗外的雨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门外的楼下的大爷已经在骂娘,说水已经进楼道了,街道发的沙袋太少了之类的。 迟拓拿起手机看消息。 他们住的小区其实是望城地势最高的地方,平时放学回家骑自行车能顺带减肥的坡度,他们小区都淹到楼道了,那其他地方估计更加可怕。 “已经确定是特大暴雨了。”迟拓一边跟安久久汇报情况一边给张柔和王珊珊发消息报平安,“我们这个区不属于红色危险区,但是也禁止外出。” “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学校通知,明天放假。” 多少有点干巴巴的,安久久拿过他的手机看消息。 小区群,各大本地新闻还有学校群班级群都不停的冒出红点点,这个晚上的暴雨来的猝不及防,整座望城都无心睡眠,而他们在这个停电的房间里被孤立成了岛。 迟拓放下手机。 “我陪你过一遍你的试镜内容吧。”他说。 得找点事情做,再喝下去他怕出事。 他的情况远没有安久久想象的那么稳定,他刚才岌岌可危的理智差点整条绷断,真的是亏得安久久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荧光绿的猫猫头,在安久久戳他喉结的那个瞬间,帽子扯了他一下。 扯住了他稳如老狗的人设。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节 第十章 其实现在这氛围很适合试镜练习,房间里那么暗,外面那么混乱,他们又喝了点酒,晕乎乎的有种非现实感。 尤其适合安久久要试镜的那个角色。 就是对着熟人演戏这种事,第一次做真的很羞耻。 “你闭眼。”安久久指挥,“啊不行……我先跟你说说这个角色吧,让我酝酿酝酿。” 迟拓起身收拾掉啤酒罐,顺手把两人的碗洗了:“你说吧,我听着。” 安久久翻着那本她几乎倒背如流的试镜剧本。 试镜剧本内容其实不多,只有两场戏,其他的就是人设简介以及一些保密协议。 但是……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杨正谊导演找演员主要是看角色适配度吗……”安久久迟疑着,“但是我试镜的这个林洛,她是杀人犯哎,还不止杀了一个人。” 迟拓转身拿过那本试镜剧本,烛火晃了晃。 他刚刚洗完碗,手擦干以后指尖还是凉的,拿剧本的时候不小心擦过安久久的手背,安久久的手在黑暗中微蜷成拳。 喝了酒的原因,安久久觉得今天的气氛确实怪怪的。 外头的暴雨并没有让望城的夏天凉快多少,关着窗又点了蜡烛,两人虽然都才刚刚洗过澡,现在身上却也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迟拓坐回到餐桌旁边,在蜡烛下认真看剧本。 安久久就坐在他对面托腮盯着他看。 她一直都知道迟拓长得挺好,他们俩都属于经常收到情书的类型,迟拓这种长得好看身材高大体育还行成绩又好的类型,性格再不合群也总会有人会偷偷喜欢。 她其实也很短暂地喜欢过,十几岁的少年总是会有些毫无道理的荷尔蒙,她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就记得那天是周末,也下着雨,迟拓在屋檐下面等她一起出去买东西,穿着什么安久久也都忘了,就觉得他抬头看她的那一幕很像少女漫画,雨滴都是闪闪发光的形状。 但那真的只是一瞬间,开口之后就回归现实。 就像现在这样,她很短暂地觉得,迟拓刚才喝酒的样子可能也会让她记很久。 那么明显的喉结!像个大人! “你睡着了?”迟拓抬眸,发现她维持这姿势很久了。 “没。”安久久放下手,说,“我等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就能适配一个杀人犯了。” 杨正谊导演的电影,剧本都挺反人类的,虽然这种试镜用的剧本大概只说了剧情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这也不妨碍迟拓很容易就理解了安久久说的话。 因为林洛这个角色真的是个杀人犯,安久久作为扮演林洛少年时期的候选人之一,剧本的内容都是少年时期的内容。 内容虽然短,但是不简单,只有两个场景,不知道导演是不是希望拿到试镜内容的演员自己研究人设,还是其实剧本没有完全写完,这两个场景透露出来的信息并不全。 场景一是在警察局,主人公林洛披头散发地跑进去,抓着一个小警察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说,她觉得她爸爸杀人了。 只有一句台词。 场景二是在城外河边,主人公林洛等着警察把尸体捞上岸,看着标注写明林洛青梅竹马汪璨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现场,蹲下看着尸体上的爬虫,轻声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只有一句台词。 两个场景之外,只打印了一段背景提要,内容一目了然:林洛杀了继父和青梅竹马汪璨,设计报警提供不在场证明,并且在打捞出汪璨尸体的时候和她朋友做了最后告别。 内容很短,信息量巨大。 那么短的几句话,在这个点着蜡烛的闷热的夜里,看得人脊背发凉。 迟拓问安久久:“演林洛成年后的那个演员已经找到了吗?” 安久久点头,撑在餐桌上拿了迟拓的手机搜给他看:“女主角是最早定下来的,杨正谊导演联系我妈的时候说,这电影成年戏份和未成年戏份占比大概是六|四分,未成年就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不知道成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是这个成年后的演员和角色的适配度高。”迟拓接过手机,说,“你进入候选,是因为和她长得有点像。” 成年林洛的扮演者也算是新人演员,叫乔问竹,今年二十八岁,之前只演过一部非常冷门的网络剧,也是长相精致那一挂的,和安久久有三四分相像。 迟拓又搜了几张那个演员的照片:“导演选少年演员肯定是按照这个演员的外形去找的,你照片里和她五官有点像,化了妆可能可以更像。” 安久久俯身过去看迟拓手里的手机,伸手过去,把那张照放大缩小缩小放大。 “适配度指的是我和这个演员的适配度?”安久久歪着头,“其实我觉得她比我好看哎。” 她把那一罐啤酒全都喝完了,难免有些晕乎乎,头左边歪晕了又歪右边。 楼上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哪一户终于放弃对着天花板接水的工作,把铝制脸盆砸到地上,骂得非常难听。 安久久吓了一跳,又把头正了过来。 迟拓没跟安久久争论照片里的明星漂亮还是她漂亮,只是很耐心地跟她说:“你们脸型一样,眼睛的弧度很像,鼻子角度也有点类似,杨正谊导演给你这次试镜机会,肯定是和这些外在条件有关系的。” “但是这世界上长得三四分相像的人有很多,这只是敲门砖。你要完全适配的人是林洛,而不是这个女演员。” 安久久眨眨眼,抬头。 三根红蜡烛并不能提高多少能见度,迟拓为了给她演示她们两人五官的相似度,和她一样前倾着身体手肘撑在餐桌上。 她家餐桌只有一米长,所以两人就只能头对着头,小鸡啄米一样的姿势。 安久久一抬头,刚刚洗完还带点湿意的长发就落在迟拓伸过来的手臂上,额头擦过他下巴。 迟拓身体僵住,握着手机的手在黑暗里绷得青筋直冒。 他不能立刻往后撤,太明显了。 他今天晚上不适合再有任何奇怪的想法,他理智能控制一次,不代表能控制住第二次。 “你……”他语气不太好,“能不能往后面挪挪?” “停电了很热。” 语气嫌弃得仿佛她身上扛着个大火炉。 安久久咕哝着坐回餐椅,表面看起来还和以前每一次被迟拓嫌弃靠太近的时候一样,不服气不甘心地撇着嘴。 事实上,安久久也不自在。 迟拓刚才洗澡用的是她家里的沐浴用品,甜橙味的,连体睡衣用的是她家的柔顺剂,薰衣草味的,夹杂着刚才喝下去的啤酒苦味。 她平时对这些没那么敏感,今天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找到点当年雨滴闪光下迟拓的样子。 昏黄的烛光变成了最好的掩体,掩盖了少年们的青春悸动。 “明明你身上更热。”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安久久补怼了一句。 补的时机有些晚,有些怪。 但是没人再提这件事,迟拓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想试哪场戏?” “场景二。”安久久站起来,跑到房间里摸出了一张瑜伽垫,铺在客厅空地上,“你躺在这里。” 她指着瑜伽垫旁边的大理石地板:“这里是河岸,瑜伽垫是护城河。” 迟拓很配合,穿着那身荧光绿的连体衣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按照安久久的指示把自己半边身体靠在瑜伽垫上。 “左手放这里。”安久久指着她在瑜伽垫上头放着的糖果盒,“右脚撑开一点。” “哎呀你不要那么直挺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自在,安久久试戏前的要求有点多,蹲在那里坚持要让迟拓摆出她搜出来的河边尸体的样子——半边在水里半边在岸上,一边的腿耷拉着,脸部对着天花板。 迟拓一开始特别配合,大理石地板很凉,他躺上去那个瞬间酒醒了一半,因为蜡烛燃烧有点缺氧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那点暧昧就少了很多。 可安久久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你为什么要穿着荧光绿这样看起来真的很不像尸体……” 迟拓:“……” 他面无表情地诈了尸,坐起来和蹲着的安久久对视。 安久久迅速认错:“哦,荧光绿是我的问题。” 迟拓:“……你要不要试试场景一?我来演警察。” 安久久:“可是我跟你眼睛对视我会笑场。” 迟拓把帽子翻出来给她看那个斜眉歪眼的猫头:“你对着这个就不会笑场了?” 安久久:“……起码你是闭着眼睛的。” 迟拓:“……” 他默然地继续躺平,躺好之后按照安久久提供的躺尸照片摆好,为了不让安久久笑场,他把猫猫头帽子叠了一下塞到脖子后面藏好。 安久久这回终于满意了,她安静下来,示意迟拓闭眼。 迟拓喉结很轻微地上下滚动,闭上了眼。 安久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在酝酿情绪,所以迟拓维持着一动不动的躺尸闭眼样子,怕破坏她的情绪。 这感觉很奇妙。 他半边身体躺在瑜伽垫半边身体躺在大理石,安久久蹲在大理石地板的这一边,按照常识,他应该会觉得大理石这边的身体更冷。 身体感受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心理上,他身体靠近安久久的这半边正在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他能感觉到安久久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 她在深呼吸,深呼吸了几次以后,她试图弯腰下来靠近他,发丝坠在他手臂上,有点凉也有点痒。 她应该在憋笑,因为靠近了好几次,他都能感觉到她马上弹回去立刻开始深呼吸。 演戏很难,她这样的门外汉为了赚钱为了让王珊珊不用那么辛苦一头就栽了进去,他想每次都这样陪着她。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也十点多了,停电又不能随便外出,这幢楼的人逐渐地都从咒骂变成了安静,他已经能听清楼下漫起来的水被雨滴溅起来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安久久试了多久,她终于倾身过来,发丝滑过他的脸,她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贴着他耳朵说的,最开始是耳语一样的声音,后来她似乎有点忍不住笑场,最后两个字尾音带颤,所以呼出来的热气从他的耳垂一路蔓延到全身。 安久久说完就整个人往后倒,再也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她说:“迟拓你眼睫毛一直在动好出戏!” 迟拓缓缓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木着脸把身体往蜡烛照不到的地方挪了挪。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节 操。 他面红耳赤。 第十一章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迟拓猛然坐起身往后退的动作太快,所以他没看到安久久也跟着他的动作愣怔了一下。 他躲在阴影里,把身体反应也藏进黑暗里。 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他那混不吝的同桌,那家伙会用看色|情片的方式解压,也会嘲笑他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一点冲动都没有。 他有,被安久久吹了下耳朵就原地起立了。 迟拓狼狈地耙了下头发。 太慌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安久久也很久没说话了,她甚至都没有再看黑暗中的迟拓,只是低头轻咳一声:“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对着你真演不了。” “你对着我演不了对着导演就能演了?”迟拓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本来就哑的嗓子此刻听起来更低哑了。 “再试试吧。”他说,却没有再躺回到地板上,只是从沙发上摸了个抱枕下来,伸手放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 “我在这里看你演。”他吹掉了两根蜡烛坐到沙发角落,黑得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你就当我不存在。” 安久久瞪着那个枕头。 “试试吧。”迟拓说,“早就该陪你练的,两个人练总比一个人练好。” 最近两家的事情都多,连去秘密基地的时间都没有了,眼看着安久久试镜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还是看起来不是特别有信心的样子。 “你把你最近想到的演法都演一遍,我琢磨琢磨人设。”迟拓又放了一个抱枕,拍拍地板,“来吧。” 几句话的功夫,刚才危险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安久久抿嘴酝酿了一会,开始对着抱枕演戏。 她一个人认真练习过,短短的一句话她练习了好多种语气,尝试把重音放在不同的字上,尝试影视剧里杀人犯或者变态的演技,也尝试了一些肢体动作,比如撩头发,伸手摸尸体的嘴唇,贴着对方耳朵等等等等。 一开始她还有点放不开,但是迟拓在黑暗里安静得像个影子,她慢慢地也就放松了,把自己准备过的所有的都演了一遍。 “哪一种更好?”安久久就这样对着枕头练了一个小时,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了三四十遍。 “你最喜欢哪一种?”迟拓问安久久。 安久久坐在地上抱着抱枕想了一下,很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迟拓说:“我其实最喜欢你最开始的那个,贴着我耳朵最后笑场的那一次。” 他把尴尬的事情重新提起,用最平常的语气。 他说:“那一次最能调动情绪。”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笑……”安久久这句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对啊,她肯定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笑,可那是林洛,林洛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笑? “已知林洛是个杀了继父和汪璨以后会跑到警察局报假案的疯子。”迟拓用解数学题的语气跟安久久讲解,“根据这个已知我们可以推断出来,林洛是个杀人凶手,林洛是个冷静的疯子,林洛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抓到。” “第二点和第三点怎么推断出来的?”安久久打断,“她主动去警察局报案也有可能是因为汪璨父母找汪璨,她怕找到她头上,所以才在部署好一切之后去警察局报案的呀。” 试镜剧本空白内容太多了,她觉得什么方向都可以想象,无从下手,所以每个角度都演了一遍。 “你想得太多了,试镜的时候一般都只会让你演一遍,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演一个小时然后问导演你喜欢哪一个的。” “这试镜的剧本本身就空白,你如果不把力气往一个方向使,很容易把两个场景演成不一样的人或者干脆变成台词朗诵或演技模仿。” “所以我们要把林洛按照这些空白的地方想象出来,想象出一个最合理的林洛,按照这个林洛来演。” 安久久看着黑暗里面的荧光绿,哇了一声。 他为什么可以那么聪明。 迟拓被这一声哇弄得哭笑不得,嗤了一声。 因为暴雨,因为停电,因为蜡烛又因为一罐啤酒带来的魔法终于在这一声熟悉的嗤笑里彻底消失,迟拓重新点亮了那两根吹息的蜡烛。 “我们就假设林洛是个冷静的坚信警察不会抓到她杀人证据的疯子。” 空白剧本里无数个假设中因果链最完整的一个假设。 “她在人来人往的打捞凶手现场对着刚刚打捞上来的青梅竹马,应该会是什么心情?” 安久久拧着眉。 这次她是真地代入到情境中了,不像刚才只是为了演戏练习,她想,她如果是林洛,她如果杀了人,她如果像迟拓这样聪明可以做到杀人了不被任何人怀疑,那么她看到汪璨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汪璨是林洛的青梅竹马,像她和迟拓这样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对汪璨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死掉的样子,被水泡浮肿的样子,腐烂的样子,还是……安静的样子? 不管她为什么要杀汪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情肯定是轻松的解脱的甚至带点喜悦的,因为他终于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了。 “表面悲伤,其实松口气的样子?”安久久回答,答完又皱眉,“这要怎么演?” “你初二为了一个男歌手跟我吵架那次。”迟拓说,“你一定要去看他的演唱会,我说那人是个未进化的猴子你还打算拿给我买礼物的钱拿去买演唱会门票,所以我就把这事告诉你妈了。” 王珊珊就把安久久的零花钱都拿走了,安久久简直是暴怒,那次大概有十天没理他,把他送给她的礼物都给收拾出来丢还给他,说要绝交。 那次可激烈了,他们两人都哭了,迟拓哭了还不让她看到,揉着眼睛边走边哭还摔了一跤。 安久久嘿嘿笑,笑完又懊恼:“不是,你为什么这种时候跟我翻旧账?” 迟拓继续说:“后来我拗不过你,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你买了那个男歌手的演唱会门票,还帮你打投了一个月。” 安久久继续嘿嘿笑。 迟拓说:“你那天看完演唱会之后跟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你也太记仇了!这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也不喜欢那个男歌手了啊。”安久久气哼哼,他们吵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能每次都记得住。 而且脱离了粉丝滤镜之后她就发现其实那歌手确实有点像猴子,为了他花钱其实蛮冤的…… 当然这话她是坚决不会说出来的。 “你当时跟我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迟拓一点都不介意安久久说他记仇,说得特别流畅。 安久久:“……” 她就说她觉得迟拓身上的雨滴带着光芒这种事只是幻觉,少女漫画看多了罢了。 “林洛看到汪璨的尸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心情。”迟拓拉回话题。 安久久目瞪口呆:“我……我看个演唱会的事情,至于和杀人类比吗?” 迟拓:“情绪是一样的。” 他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我觉得林洛看着汪璨的时候应该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多好。” “所以我更喜欢你第一次练习时候说话的语气。”餐厅一直在燃烧着的那根红色蜡烛快要见底,迟拓又拿了一根新的,“汪璨毕竟是林洛的青梅竹马,语气应该要更亲密一些,像是我跟你说话时候的那种气氛。这本剧本信息那么少却特意指出了林洛和汪璨这层关系,我觉得应该挺重要的。” 迟拓最后总结:“你刚才每种演法吐词都很清晰,我能看出你想要在那些吐字里表达的情绪,所以我觉得只要押对林洛人设,你这次试镜问题不会太大。” 吐字清楚,和成年演员长相相似,再加上能准确表达角色|情绪,这三条安久久都能做到,所以迟拓帮她加了一条人设完整度,林洛对汪璨的尸体带着亲密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得意,这种情绪演出来应该会很亮眼。 这就是学霸分析题干的能力。 安久久:“……” 安久久:“你这种能力,只打算做个律师会不会太屈才了。” 安久久:“迟拓啊,要不,我以后火了,你做我的经纪人吧,天天帮我过剧本人设的那种!” 迟拓:“……” 迟拓:“我做律师也能帮你过剧本人设,这事不冲突。” 安久久抱着抱枕挪到瑜伽垫上,下巴搁在沙发上,问:“你以后还会像这样帮我过剧本吗?” “不过这种空白剧本其实不多的,我是新人再加上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杨正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妈妈之前问过化妆师,他们说一般比较大牌的明星给的剧本最少都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剧情,那样你还会帮我过剧本吗?” 迟拓没看安久久,他低头给又发信息过来问消息的王珊珊和他妈妈张柔发了一切都平安的消息,才回答:“你需要的话,肯定帮。” 安久久:“万一你变成那种特别大的律师,很忙很忙很忙呢?” 迟拓:“帮。” 安久久:“为什么啊?” 迟拓:“怕你又发脾气,回头我又得哄半天,还得看你得意洋洋地问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安久久:“……” 她安静了一下,才问:“我们以后会不会分开啊?我演戏东飞西跑,你上大学工作了肯定也会很忙。” “而且长大了,说不定就开始谈恋爱。” 迟拓这次插话很快:“你不是单身主义吗?” 安久久瞪大眼:“单身主义也要谈恋爱的啊!” 迟拓:“……” 迟拓不吭气了,拿出手机怼着安久久的脸:“你妈说她明天一大早打车回望城。” 安久久坐直身体,拿走迟拓的手机给她妈妈拨电话,又一连串的保证,说现在雨势已经小了,让她不要赶路回来,先把那边的事情解决,不然又得来来回回跑。 迟拓就坐在那里看安久久来回走,说话的时候动作很多,情绪也饱满。 他们两家大人真的都是一堆糟心事,他们未成年就得学着保护自己,也学着保护家人,所以他们俩其实都早熟,就像安久久抱怨的,都没有青春期。 烦心事总是一茬一茬地韭菜一样冒上来,今天父母吵架了,明天家里没钱了,后天又有长辈生病了,因为两个人都差不多惨,小时候还没有那么在意男女有别的时候,王珊珊和张柔两人几乎是轮着把孩子丢给对方照顾的,处久了,就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所以迟拓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想去找安久久。 提一点烦心事,聊一点天南地北,怼一些不着调的话,难熬的日子就能过去,再积蓄点能量去迎接下一次。 但是,他们在长大。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2节 身边在悄然改变,他外婆去世了,她父母离异了,她现在住的这房子可能得卖掉了,而他,还不知道他妈妈的医药费从哪里拿。 一成不变的生活在一茬茬的韭菜之后,百孔千疮,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修复。 可他还是能从安久久这里找到平静。 安久久挂了电话回头,看他在烛光里盯着她,于是也盯回去,嘴型是干嘛。 迟拓笑笑,起身。 “洗洗睡了。”他说,“我明天一早得回家看看有没有漏水。” “这雨还没停。”安久久看着窗外。 “总会停的。”迟拓说,戴上了衣服背后那个流泪猫猫头,绿油油地进了房间。 进房间前又探出半颗头:“晚上别怕,我在。” 安久久:“……哦。” 她也是笑着进屋的,进屋的时候还在想,演戏其实挺好玩,跟解题一样,拿到最后唯一解了之后居然也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比她家里那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事情好玩得多。 第十二章 望城那天的特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整座城市变成了水中城,王珊珊找了一晚上还是没能找到愿意回望城的车,火车客运也全都停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望城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可也给安久久这样的准高三生带来了两天假期。 两天假期里,安久久一直在练习怎样成为林洛。 迟拓那天晚上的分析帮她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平板的二次元纸片人只因为多了一个青梅竹马就长出了血肉,一句简单的台词多一点情感就多了一层故事,更神奇的是她对着镜子练着练着,突然在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人,五官明明还是她自己,可眼神和表情非常陌生。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安久久却相信了迟拓的那句她有天赋这句话。 也让她对自己今后披荆斩棘赚钱养家这个愿望多了几分信心。 王珊珊和安怀民的离婚最终还是闹上了法庭,当初买房子产权一共花了四万七,安怀民父母出了七千,剩下的四万是安怀民出的,只是当时办理的时候是从三四家银行里取现凑出来的,没有银行转账记录。 律师说这案子还是有可操作空间的,毕竟这房子是婚后单位的福利房,再加上安怀民婚后出轨是过错方,就算分房子一半金额这个要求很难达到,但是补偿应该是会有的。 安久久最近回家听到的就都是王珊珊在和律师聊这些东西,钱啊房子啊证据啊,送走律师,王珊珊就会进安久久的房间,拉着她的手说久久你一定要争气,要拿下这场试镜,一场伤筋动骨剥皮抽筋的离婚官司,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王珊珊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安心。 而安久久,就会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演那两句台词,看着镜子里越来越清晰的林洛。 除了这个,安久久最近的生活倒是短暂的平静了下来,安心上课,守着试镜的倒计时,每天晚上又有了去秘密基地的时间。 迟拓妈妈张柔出院以后迟拓的生活也回到正轨,他那个舅舅张成林并没有急着回新加坡,最近也一直住在迟拓家里。 动荡的生活看起来似乎暂时都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改变悄无声息。 大雨之后,迟拓又开始和安久久一起上下学了,在学校里不会再假装没看到对方,出了校门,两人也再也没避着人。 当然会有一些奇怪的眼神和谣言,只是短时间都经历了一段家庭变故的两人都觉得现在这些谣言真的不算什么,反正都高三了,反正安久久如果试镜成功,可能一整个高三都得在拍戏了。 还有一个悄无声息地改变,就是迟拓变穷了。 应该说,更穷了。 以前两人在秘密基地做完作业都会去小区门口弄点吃的,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小吃店里的馄饨烧饼或者大夏天的芋圆红豆刨冰。 付钱方式基本都是各付各的,都不是富裕家庭的小孩,零用钱不多也不会吃太贵的东西,除了一起过生日或者考试进步排名进前十这些需要庆祝的事,也不会经常请客来增加彼此的负担。 但是自从张柔出院以后,迟拓连这些东西吃得都少了,安久久提了他才会去,去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点双人份,按安久久的话来说,迟拓现在吃馄饨都不加烧饼了。 “需不需要我救济你一点啊?你最近看着都瘦了。”安久久吃着红豆刨冰看着迟拓面前那杯最便宜的绿豆汤,“你昨晚又给人代练到晚上三点多吧,我看你代练接单表格都快排满了。” 他眼底都是青色,早上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的时候困得都不想说话。 “嗯。”迟拓两下喝光绿豆汤,靠坐在椅子上看街上的人来人往,“最近暑假代练单子多,等开学了就好了。” “你这样熬下去不会猝死。”安久久把自己的红豆刨冰分了一半出来,“吃不吃?” “不吃,太甜。”迟拓推开,“不至于刨冰都吃不起,就是最近月开销变大了,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张柔没有工作没交医疗保险,抑郁症的药和心理咨询都是一笔大开销,张柔这人对数字不敏感没有什么经济概念,迟拓十四岁以后家里就都是他在管账,这几年他家和安久久家差不多,也是迟定邦每个月固定给点饿不死的生活费,他自己代练或者帮人补习补贴一点,省吃俭用地存着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张柔生病他不得不开始动这笔钱,没有安全感了以后外在表现就是他基本不用钱了。 “真不用我救济你一点?就当借给你的你给我欠条就行。”安久久再次提问,“高三了你肯定没那么多时间赚外快了,到时候你家怎么办?上大学又是一笔费用。” “不用,你也没比我富多少。”迟拓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安久久,“这个,给你的。” “什么?”安久久咽下红豆刨冰,打开这个黑漆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头还有一个小袋子,没有外包装,拆开是一个猫耳朵造型的挂包链,是安久久头像上那个卡通鹅带着的那只猫耳朵,安久久很喜欢的一个周边。 东西不算贵,但是也要六七十一个,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属于奢侈品的价格。 “你不是穷吗!”这人早上都开始啃几毛钱一个的馒头配白开水了,“这不年不节的你送我这东西干什么?” 虽然她是真的很想要,想一年了。 “生日礼物。”迟拓解释,“我觉得你试镜能通过,怕九月底你就不在望城了。” 安久久捏着这手感奇佳的猫耳朵,瞪着上头被迟拓拆掉的商标:“你个败家子,都不能退了!这东西有仿品的,就几块钱一个!” “我们都那么惨了,生日礼物总要送点好的。”迟拓把手里装绿豆汤的一次性塑料杯捏得扁扁的,犹豫了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去白港市试镜?” “下周四。”安久久咬着刨冰勺子,有些疑惑,“怎么了?” 迟拓这一周情绪都不高,他这人本来就不是活泼的性格,情绪好坏其实不容易看出来,但是他这几天表现的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聊着聊着他就看着外头发呆,有时候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选择用笔戳试卷问她作业做完了没。 安久久一开始以为是穷的。 可她总觉得迟拓这人再拮据也不容易影响到心情,起码不会影响那么大,他这人向来是只要有办法就会奔着办法去,很少会让自己情绪低落。 他现在又这样欲言又止了,安久久捏着猫耳朵,没来由的开始心慌。 迟拓没回答她怎么了,只是捏着手里的杯子,半晌不说话。 安久久放下刨冰勺。 “久久。”两分钟后,安久久的红豆刨冰都快要化成水,迟拓才开口。 他没用喂,也没连名带姓地叫她,他叫她久久。 安久久手心开始出汗,她站起来:“很晚了,回去了。” 她不想听了,不想听那个连迟拓都说不出口的消息,那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坏消息。 但是迟拓显然是打算今天把话说出来的,他仰头看着安久久,说:“你先坐下。” 安久久拧着脖子不动弹。 “我妈的情况不是特别好。”他还是开了口,“体检没什么问题,但是她抑郁症已经很严重,医生说有自杀倾向。” 安久久咚地一声坐回去:“吃了药也会这样吗?” 这个年代抑郁症已经不算是个新名词了,但是对于还没满十八岁的安久久来说,还是有点遥远。 “吃了药可以缓解,但是没办法根治。”迟拓又把那个稍稍鼓起来的可怜杯子捏扁,“而且,我和我妈不一定负担得起。” “需要多少?”安久久直接问了,“我试镜通过了的话,演电影应该能有一笔钱的。” 迟拓这回是真地笑了:“不是钱的问题,你后面要用钱的地方比我多,安怀民会给你们多少钱都还不一定,现在不是你做散财童子的时候。” “是人的问题。” “我妈这病,现在离不开人。” “所以,久久。”迟拓松开捏着杯子的手,看向安久久,说得很轻很慢,“我可能,要去新加坡了。” 这家的红豆刨冰加了很多糖浆,化掉以后粘稠的沾着煮透了的红豆,看起来毫无食欲。 安久久愣在当场,脑子里还没有解析完迟拓这句话的意思,第一个反应却是,我以后不吃这家的红豆刨冰了。 我以后再也不吃红豆刨冰了。 “什么……新加坡?”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国家名?他们之间最大的困难不是只有父母离异妈妈生病需要钱吃药吗? “我舅舅移民到新加坡以后开了一个做鱼丸面的小吃店,做了二十几年了,现在在新加坡开了四家分店,经济状况还可以。” “他当初去新加坡是为了结婚去的,结婚没多久我舅妈就重病去世了,这么多年我舅舅一直都是一个人,他这次回来除了来送我外婆,其实还想跟我妈商量让我们母子两个也跟着一起去新加坡。” “一方面他年纪大了,想找人帮着一起管理那些面店,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妈是他唯一的妹妹,这么多年迟定邦对她都不闻不问,他其实早就想把我妈接走了。” “现在我妈病了,望城也没有别的亲戚,医生的意思是说如果能换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对我妈的病情应该也有帮助。而且望城这个小地方的医疗条件,肯定是比不上新加坡的。” “所以我舅舅前几天就在跟我商量这个事情,新加坡的教学资源还可以,如果我还想读法律专业,新加坡那边的法律专业也挺好的,想要继续深造的话,美国英国那边法律硕士一年就可以毕业了,我就能更早的工作赚钱。” “他的提议很合理,我也考虑了好几天……” 迟拓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安久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问他:“那你爸爸呢?” 他们没有离婚的。 他家里比她家复杂多了,当年迟定邦乱做担保人把迟拓爷爷的房子卖了,后来又夫妻吵架导致迟拓爷爷气到猝死,这个仇,迟定邦都记到了张柔头上,他说如果张柔忍一忍,家里平和一点,说不定迟拓爷爷不会走。 这种莫须有的抱怨,迟定邦抱怨了十几年。 迟拓父母不吵架,迟定邦在外头也没有女人,他们是真的有仇,却打死不离婚。 “我没有爸爸。”迟拓的声音沉下去几分,也知道安久久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们不是移民,先用探亲访友的签证,到了以后给我妈先办工作签证,我用学习签证,所以迟定邦有没有跟我妈离婚关系都不大。” 他连这个都考虑好了。 安久久抬起头,看着迟拓。 他考虑了好几天,权衡利弊,研究去新加坡的方式,等决定了,才告诉她。 这是迟拓稳如老狗的风格,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迟拓的风格。 “那我呢?”安久久问他,“你说好了以后要陪我练习各种试镜剧本的。” 那她呢,他唯一的好朋友,从出生开始就在一个婴儿房里掐架的朋友呢? 迟拓不捏水杯了,他低着头。 他其实有些单薄,这几年个子抽高了所以看起来更瘦,肩膀倒是很宽,只是因为瘦,就显得很薄,校服穿在身上像是挂在衣架上。 因为瘦,手臂用力的时候,就会有青筋,很明显。 安久久就这样默然地盯着他手臂上的青筋。 “其实……”迟拓说,艰难地,“现在通讯很发达……”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3节 “所以我们可以视频,可以继续这样手机聊天,对吧。”安久久帮他把话接了下去。 她站起来:“我知道了。” 她说:“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得分开。 她都知道,但是她现在不想和迟拓讲话。 她甩着书包出了冰品店,头都没回。 所以她没看到那个单薄少年,低着头,在店里坐到凌晨关店。 第十三章 安久久单方面和迟拓冷战了。 具体表现在早上他在楼下等她一起上学的时候她会当着他的面放弃自行车选择坐公交车多走十分钟路去学校;晚上晚自习放学,他在公交车站等她,她又选择路边找个共享单车骑回家。 秘密基地也不去了。 迟拓给她发消息她也已读不回。 她当然知道迟拓有多不容易,她也当然知道迟拓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现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可她就是不爽。 不爽迟拓一直等到最后下定决心了才把结果告诉她,不爽他们为什么只能有这样的选择,不爽很多事情。 她总是这样无法自洽,小时候就知道吃糖对牙齿不好却总忍不住偷吃那点甜的东西,长大了知道自己拍平面地保持身材却总也忍不住晚上吃点夜宵。 理智和情感是两回事。 理智在线的时候,情感也是会离家出走的。 她总是忍不住想,迟拓不在她身边应该怎么办。 迟拓从来没有不在她身边过,除了过年跟着王珊珊回那个小渔村拜年之外,她和迟拓的物理半径从来没有超出过三公里——差不多就是小区到学校的距离。 她太习惯迟拓了,他就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考试考砸了,没钱了,想偷吃夜宵了,游戏掉段了,甚至想要逛街买衣服了。 她没别的朋友,她只有迟拓,无话不谈,她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是在学校,当时卫生巾都是迟拓去买的,买了各种牌子,从学校一楼的女厕所窗户丢进来。迟拓第一次早上起来洗短裤也是她发现的,因为那时候迟拓变声期,更年期一样特别敏感脆弱,所以安久久就给他查了一堆资料。 他们是比家人还亲的朋友关系。 可迟拓仍然说走就走。 她很难保持冷静,所以她选择了迟拓最讨厌的冷战。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拿出手机看迟拓发过来的消息。 迟拓一开始是想和她讲道理的,他列举了很多事情,给她看了张柔的病历,给她解释新加坡那边的医疗资源,跟她说,他是独生子,有些责任是他必须得承担的。 安久久没理他,一个字都没回给他。 所以他又开始跟她展望未来,他说新加坡网速也不慢,跟国内还没有时差,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而且有些话写出来比说出来更容易,他说他大学毕业了以后他妈妈应该也能比现在好一点,到时候他就能回国了,他说他一定会回国,正好可以做她的律师,因为现在的明星都很需要律师。 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所以安久久回给他一个句号。 最后,迟拓说,对不起。 他说,他知道如果这事找她一起商量,结局不会变,过程会更难熬。 所以,他先做了决定。 所以,对不起。 安久久盯着那段文字半晌,点了下迟拓那个默认头像,把他拉黑。 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如果他去新加坡,她把他拉黑的话,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懂。 所以那天之后哪怕安久久把迟拓从黑名单里头放出来,迟拓也再也没有说过话。 只是还是照常在她家楼下等她,下了晚自习也会在教室走廊里等她,她在班里没朋友但是人缘却不算差,每天都会有人起哄,起哄了,她就知道应该是迟拓来了。 他们就这样别别扭扭过了四天,那天是礼拜一,安久久下晚自习的时候没有听到门口同学的起哄声,走廊里也没看到迟拓的身影,她愣了一下,看了眼迟拓所在的二班——已经下课,最后一个走的人正在关窗关灯。 安久久也忐忑,回家的路上一步三回头,五步看眼手机。 最后是王珊珊给安久久打的电话,王珊珊说她今天去医院看看张柔阿姨,晚上太晚了张柔一个哥哥一个儿子都是男生不方便,她今天晚上就睡在那边陪床了。 “张阿姨怎么了?”安久久嗓子有些发紧,有些无法发泄出来的情绪开始从这绷紧后的破缝里滋溜滋溜往外冒。 “一点小事。”王珊珊显然不想和孩子多聊大人的事,随口敷衍,“我让迟拓先回家了,现在这点应该已经到了,你给他买碗路口的皮肚面带回去,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给他加块大排,这孩子太懂事,什么都憋着不说,我都怕他憋出病。”王珊珊挂了电话前又叮嘱女儿,“你做朋友的也劝劝他,新加坡各方面条件都比望城好,让他真的别再考虑了,要不是他舅舅张成林现在单身又没小孩,真还轮不到他们母子两个。” 王珊珊压低了声音:“真的,久久,你劝劝迟拓,你张柔阿姨这性格,离开望城才是她的活路,知道吗?” 安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意应了就挂了电话。 迟拓不爱吃皮肚面,他其实不爱吃面条米粉饺子这类面点,他偏好很古典,喜欢吃炒菜和白米饭,大人都不知道,因为面点做起来方便,迟拓大部分时间图方便也会选择吃这些。 安久久特意绕路去了望城夜市那边给迟拓买了个炒饭,加了一块大排,多炒了一份绿豆芽。 到了迟拓家楼下,安久久有些踌躇,一方面怕他还没到家,一方面还在纠结着两人还在冷战期。 她气还没消,哪怕已经完全理解迟拓的所有难处。 其实现在换成个感情普通的朋友,她早就踹着人屁股把他踹到新加坡了,可迟拓不是感情普通的朋友,她知道她现在的不爽,纯粹是因为自私。 可自私本身就是近乎本能的欲|望,她还没到可以完全压住这种欲|望的年纪。 她拎着盒饭,看着迟拓家四楼黑漆漆的灯光,决定先给迟拓打个电话。 迟拓手机铃声是她改的,是她最近挺喜欢的一个男团,迟拓的评价是主唱长得像熊,但是安久久给他改了,他就一直没换,只是每次接电话都免不了吐槽两句安久久的音乐素养。 安久久拨通电话,就听到身后熟悉的手机铃。 安久久回头。 迟拓住的小区86幢在小区最角落,楼道口就是一条长度快五百米的小区绿化带,贴着小区外头运河造的,夏天的时候会有人坐在河边乘凉,还算热闹。 迟拓从热闹的绿化带最黑暗的地方走出来,手里有没来得及灭掉的烟和一个闪了半天的手机。 安久久和他对视。 迟拓别开眼,径直越过她说了一句:“上楼再说。” 声音是哑的。 安久久和他认识多年,小时候泪腺失禁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幼儿园手牵手哭着喊过我们要妈妈,长大后十一二岁的迟拓去找迟定邦要生活费的时候,因为太伤自尊也哭过,蹲在巷子里抱着膝盖抹眼泪。 迟拓这稳如老狗的家伙这辈子泪失禁前和泪失禁后的眼泪安久久几乎一次都没错过,所以她自然也能很快意识到,迟拓刚才是躲在绿化带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抽烟哭。 安久久:“……” 她那个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堵了大团大团的棉花,因为迟拓赤红的眼睛和他沙哑的嗓子。 他走路很快,看起来没打算等安久久的样子,头都没回就进了楼道,单元门在他身后没什么停顿的就关上了。 迟拓单元门的密码安久久是知道的,安久久跟了上去,走到四楼迟拓已经开了家门进了屋,只是没关门,门口放了一双她的拖鞋。 安久久盯着那双拖鞋,这鞋子她买二送二买的,双方妈妈都买了一双,她自己一个人用的是赠送的那两双,因为是粉红色的,上头有猫猫头,她还在猫猫头上贴了星星眼的布贴。 她购物车里其实还有这种买二送二,王珊珊有点洁癖,居家拖鞋穿一年就觉得里头的味道散不掉就想换,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安久久,安久久每年都会买新的,买完今年的就会把明年的加入购物车。 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她进屋,屋里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黑漆漆地看不到迟拓的位置。 安久久关门,打开客厅的灯,说:“我妈让我给你带晚饭。” 还是带着一点点别扭的语气,低着头说的,说完就站着没走。 迟拓居然也没进去,开了灯就看他站在玄关,等安久久关了门,他走近一步,乍然亮起来的灯光下,他眼底的水渍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安久久仰头,还想说点什么,太尴尬了,她自己单方面的冷战,最后居然是她自己单方面解除的,他们之间吵架很少会有这种结局,大部分时候都是迟拓哄的。 小时候她自称是迟拓老大,迟拓得听她的。 长大了她说迟拓比她早几小时生出来,所以大的自然要让小的。 可现在,这个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坏情绪知道对方一定会让着她的人,要走了。 “蛋炒饭,大排还有清炒绿豆芽。”她听到自己开始报菜名,语气干巴巴的。 迟拓很轻地吸了下鼻子,伸手把站在玄关无所适从的安久久拉过来,抱到怀里。 他说:“对不起,让我哭一会。” 第十四章 迟拓哭的时候会找东西抱,从小就这样,这人平时看不出来,真遇到破防脆弱的时候特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个人哭会抱着膝盖,小时候哭会抱着公仔玩具,很朴素的习惯,随便找个东西抱这个需求太容易实现了,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哭的时候要求抱过安久久。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俩除了小婴儿时期被父母恶趣味强行抱在一起拍过周岁照以外,好像似乎真从来没有拥抱过。 这是第一次。 所以难免生疏。 非常生疏。 迟拓抱住以后悲伤的情绪就有些卡住——他哭喜欢抱东西主要是为了遮住脸,但是安久久比他矮十几公分,他抱住之后,脸还在外面。 而且姿势也不太对。 他刚才拉过来的时候是一时冲动,基于本能,所以像小时候抱玩偶一样把安久久直接摁到他怀里,如果他持续这个姿势,他可能会把人闷死…… 所以他就维持这个蠢得不行的姿势卡在那里卡了一秒钟,迅速的放开了安久久。 蒙头蒙脑的安久久还挺意外:“这就哭好啦?” 迟拓:“……” 迟拓:“……我饿了,先吃饭。”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4节 *** 安久久给他带来的夜宵是望城夜市街上最出名的酱油炒饭,他们家有自家做的腊肉,炒饭里面会放一些,粒粒分明的米饭裹上秘制酱料、腊肉粒和豌豆粒,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 可那家店要排队,离家里又有点距离,价格也比一般的酱油炒饭要贵一些,所以迟拓很少会去吃,偶尔放纵也都是因为考试成绩好庆祝一下这样的理由。 他并不好口腹之欲,平时大人们都觉得迟拓这小孩是不挑食孩子的代表,给什么都吃,而且不贪心,吃多少拿多少,绝对不会剩饭。 这个世界上能精准地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的人,只有安久久。 刚才被暂停的悲伤再次涌了上来,他有些食不下咽,明明东西还是那个味道,他却尝出了苦味。 安久久在安静下来之后还是别扭,坐在他对面在玩手机——她换了个新手机,比原来的那个便宜,二手市场淘的九成新同款。 迟拓戳着碗里酱香四溢的炒饭,说:“给我张餐巾纸。” 低着头的安久久头都没抬,抬手抽了一张餐巾纸递到迟拓面前。 迟拓没接。 安久久抬头。 他鼻尖还红通通的,哭过的狭长眼睛往下耷拉着,卧蚕的地方有些肿,平时毒舌的薄唇抿着,和眼尾一样耷拉着。 特别可怜兮兮。 安久久叹气,放下手里一直在玩消消乐的手机,问:“你这个学期就要走吗?” 迟拓接过餐巾纸,苦涩地笑了一声:“这好像是我们吵架你第一次主动服软。” 安久久仰着下巴瞪他。 他们都知道,已成事实的结局,以他们两人目前的能力都改变不了。 “下个月。”迟拓说,“这周办手续,高三开学我应该不会参加了。” “那么……快吗?”安久久呆住了。 “我舅舅那边的鱼丸面店不能长时间没店长,我妈的情况也不允许我再拖了。”迟拓声音轻了下去,“我妈今天白天去找迟定邦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就把之前藏起来的安眠药都吃了,吞了六十粒。” 安久久缓慢地僵在那里。 “还是你妈妈发现的,她今天有空想请我们吃饭,就给我妈打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她就来了家里。” 幸好他们两人的妈妈都有彼此家里的备用钥匙,幸好那次暴雨之后王珊珊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那天晚上陪着安久久,好巧不巧今天有空就想着一起出去吃顿晚饭,想着先约好张柔再去学校找两个小孩。 一切都很幸好,所以张柔送医及时,洗了胃以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 他赶去急诊室的时候正好是张柔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听到她哭着和他舅舅说,迟拓从小就在望城长大,高三是人一辈子最关键的时期,他为了读书一直很拼命,她这个当妈的不能这个时候把他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国。 她说她是迟拓的负担,如果没有她,迟拓能活得更好一点。 她说她自己没用,小时候家里费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她考上了大学,结果她现在没有钱没有工作还得了抑郁症,这抑郁症的药,吃了她老看到迟拓他爷爷在她面前晃,切菜都能切到手。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怎么都不同意去新加坡治病,所以她去找迟定邦,想告诉迟定邦迟拓现在已经高三,是最关键的时期,他们做父母的之前那么亏待孩子,她又在这种紧要关头生了病,她希望迟定邦可以在这一年搬回家住,帮帮她。 结果迟定邦只是冷冷地笑:“病了?我看你脸色挺红润的。” 就这样当着她面把门拍上了。 所以张柔回家一时没想通就打开了藏着的安眠药。 救回来以后张柔又在急诊室自残,说要是没有她她儿子能过得更好。 王珊珊和张成林焦头烂额,让站在急诊室门口变成石雕的迟拓先回家,先不要刺激他妈妈。 来得路上张成林给他打电话,说目前这个情况,张柔其实已经不能自己独立生活,就算给她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保姆,待在望城无所事事的她也更容易产生自厌情绪。他们最好尽快离开望城,到新加坡以后张成林会给张柔找一个没那么忙的店让她管着分散注意力,精神科医生也是建议这种婚姻状况如果有条件暂时分开是对彼此都健康的方式。 张成林说新加坡也没有那么糟,以迟拓目前的英语水平到了新加坡考o水准进入初级学院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新加坡是个很不错的留学跳板,读一年初级学院再考a水准,其实就和现在他准备高考的时间差不多。 张成林甚至说如果迟拓到了新加坡不适应,也可以直接加钱读私立预科,那里选择多,他的经济条件供他读书完全绰绰有余。 张成林说他只有张柔一个妹妹,现在膝下无子,在外面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经济实力了,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张成林说得情真意切。 迟拓却在对安久久转述这些内容的时候,说得面无表情。 人的情绪很奇怪,在安久久来找他之前,他一个人窝在绿化带草丛里抽烟喂蚊子,看着隔壁邻居带着小孩的小破车在石子路上跑跑笑笑,都是看惯了的场景,他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他今天接到王珊珊电话往医院跑的时候,心里没有着急没有害怕,只是一片空白。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王珊珊电话里头说得每句话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打车赶往望城医院的急诊室,只是再往后面的,就是一片空白。 连怎么办这三个字都没从他脑子里冒出来。 这种空白一直到他走进急诊室,在走廊里看到应该是车祸被送进来急救的病人,躺在担架床上盖着大半个身体,露出来的部分都是血。 明明知道这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知道他妈妈已经洗完胃做完治疗目前没有危险,但他就是突然卸了力,整个人蹲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大厅半天都站不起来。 他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半截,因为不敢去想怎么办这三个字。 直到看到安久久走到他家楼下,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手里拎着一个食品包装袋,在他家楼下徘徊了两圈才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那个一直在脑子里卡着的半截情绪就突然崩塌了,无助、疲惫、害怕、绝望这些他极力去避免的情绪一股脑全冲了上来,他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抱住安久久的那一刻。 因为生疏因为身高差因为怕她闷死,他脑子里那一团黑色涌动快要爆炸的负面情绪就突然凝固了。 甚至把这些从头到尾和安久久说了一遍以后,他也没有续上之前的可怕情绪。 他终于,可以思考怎么办这个问题。 首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打了迟定邦。” 他之前情绪故障了,从急诊室回家的路上绕路去了迟定邦现在住的地方,在他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一拳头抡了过去。 儿子打老子。 老子自然不好报警,捂着一脑袋的青青肿肿非常没有尊严地威胁了两句,迟拓一句都没听完就甩门走了。 安久久看着迟拓手掌关节处的伤,这伤她熟,迟拓打架最经常瘀青的地方就是拳头关节这个地方,打人打的。 看着迟拓手背瘀青的程度,她推测应该打得挺狠,所以她评价:“打……挺好的。” 迟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很难琢磨出情绪的夸奖之后,又往自己空空如也的胃里塞了好几口酱油炒饭。 “阿姨去新加坡会习惯吗?”她问。 毕竟异国他乡,她还有心理疾病。 “在哪都不会太习惯的。”迟拓说,“她对现在医院给的药反应不太好,但是望城最好的医生我们都找过了,要不就带她去大城市,要不就只能去新加坡。” “那你……”安久久放下手机,终于问出口,“那你呢?” 迟拓不说话了。 安久久:“饭都凉了你就不要再往嘴里塞了。” 迟拓:“我饿了。” 语气带着十二分委屈。 安久久把炒豆芽往他那里推了推:“吃点蔬菜。” “明明知道我讨厌吃豆芽。”迟拓一边说一边把豆芽往自己饭碗里倒,就着酱油炒饭吃下去。 “你又不挑食。”安久久说,“去了新加坡就更不能挑食了。” 迟拓:“……” 哽得慌,他起身去给自己和安久久倒了两杯水。 安久久喝了一口水,摸着耳朵问他:“周四我去试镜之前,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逛半天?” 她说得很平淡,像是闲话家常。 “做什么?”迟拓问得也很平淡,仿佛他也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去新加坡前最后一次一起出门。 “打耳骨钉。”安久久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我十八岁成年愿望之一。” 第十五章 安久久把十八岁成年这个节点看的非常重, 可能像他们这样急需长大独立的孩子来说,十八岁这个节点总是意义重大的。 安久久十八岁有三个愿望:给自己打个耳骨钉,安排一场旅游,谈一场恋爱。这三个愿望差不多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定下来的, 那一年王珊珊帮她接到一个童装平面广告, 拍摄时间正好是九月二十九号她生日那天,那天很热, 江南地区的秋老虎, 温度飙升到了三十二, 安久久穿着冬季羽绒服,在暖灯和篝火下摆姿势, 一天拍了一百二十套羽绒服, 结束的时候全身湿透,穿着背心短裤坐在马路牙子上发了半小时呆。 她平面照的工资是按照件数结算的,一套12块钱,一天下来赚了一千四百多,是一笔巨款,王珊珊给安久久发了五百块钱零用钱, 安久久拿了钱就和妈妈打车去了肯德基店买了个全家桶。 迟拓那天被张柔带到外婆家过生日了, 他接到了安久久给他发的一条很长的短信, 上头就写了这三个愿望。 她说, 这三个愿望都实现的话, 她就长大了。 接下来的三年, 她生日都许了这三个愿望, 她太想长大, 一年比一年更迫切。 少年人有自己的预感,他们十几年的生活过得虽然并不富裕, 但其实苦中有乐,看起来似乎努力就能变得更好。 但是,越努力越不安,他们说不清楚这种不安的源头,只被这种即将变成具体的不安追逐着让自己尽快长大。 可临门一脚前,大人们还是出了事。 他们在还没有长大独立之前,就被大人们的命运裹挟着,未来变成了未知。 安久久这三个愿望,能够实现的只剩下了打耳骨钉。 ***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打耳骨钉,迟拓记得他十四岁的时候就问过,那时候也十四岁的安久久很中二地说,因为她以后得做大明星,纹身会很麻烦,但是耳骨钉不会,她看过很多电视电影,从来没见过导演对着耳朵里面拍特写的,她说,耳朵是最隐秘的地方,耳钉藏在最里面,没有人看见,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里有一个洞。 她说的时候哀伤又好笑。 所以迟拓一开始没当真。 结果她说了四年,现在离十八岁还差一个多月,她已经站在了她早就研究好的刺青穿刺店门口。 这家店在望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藏在一家综合体三楼角落里,门面看着倒还行,玻璃门上头贴着的照片都不是那种特别夸张的大片纹身和全是洞的脸,反而都是一些艺术体小面积纹身,耳洞鼻环之类的也都是单个的,看起来并不惊悚。 就是门里面有点惊悚。 一个长得特别大哥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店里最中间的那个凳子上,穿刺师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打洞机,对着那中年男人哐得一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5节 空气安静了半秒钟,那个身高一米八体重起码也一百八看起来跟杀过人一样的大汉突然就原地起跳。 “啊……”他应该是想骂人,最后因为太震惊太痛,发了一个音之后后面就都变成了嗷嗷嗷。 安久久和迟拓第一次看到这个年纪这个模样的男人哭,比迟拓那天晚上哭得难看多了,眼泪鼻涕地坐在位子上嚎啕大哭。 迟拓:“……” 他沉默地拽住安久久的t恤衣角,准备把她拎出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有个洞什么的,太文艺了,不适合安久久。 门里面拿着打洞机等大哥嚎哭完的穿刺师可能因为太无聊,四下张望正好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这人顶着一头奇形怪状的彩色头发看向安久久,眼睛一亮,拎着枪就冲了出来:“小情侣要纹身还是打洞?” 迟拓往后退一步,坚定摇头:“不用了,我们路过。” “我预约过的。”安久久拽回自己的t恤衣角,“我姓安,想打耳骨钉,就打一只耳朵。” 她来之前还在想要不鼓鼓勇气想打一双,现在退缩真就是被里头那位大哥吓得。 都长成这样了还那么哭那应该是真的很痛了。 “你要打的位置跟这哥的位置不一样。”穿刺师大概是怕生意被那位大哥哭黄了,查了下预约清单迅速安慰安久久,“他打在对耳轮上,那是最痛的地方。你就在耳骨这个地方戳一下,也就比打耳垂痛一点点而已。” 安久久拉着迟拓进店,那位鬼哭狼嚎的大哥捂着耳朵泪眼婆娑地看着进来的两位少年,可能是怕丢人,强调:“耳骨我也打过啊,也痛啊。” 顶着鼻环耳洞加舌环,比迟拓上次哭的时候委屈一百倍。 安久久:“……” 穿刺师:“……” 他恨不得拿胶带封上这位大哥的嘴。 他刚才在店里往外开的那个刹那真的是心动了一下,门外站的这姑娘太漂亮了,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完全素颜的状态下五官精致的跟画出来似的。 他本来想着骗也把她骗进来打个耳洞,到时候送她一个好看点的耳环,拍个照贴在橱窗里当招牌。 没想到居然是预约了的客户,更没想到她一上来就要打耳骨钉。 那他更不可能放弃这活招牌了。 “真的不痛。”穿刺师拿出手机给安久久看他们店里的点评,这确实是望城评分比较高的店,这位穿刺师也挺有名,拿了好几个奖,评价都是手艺高超下手快准狠完全不痛之类的。 看起来很像是专门找聊得好的客人刷的评价,一点都不客观。 迟拓低声问安久久:“真的要打?” 安久久顶着那位大哥抽泣的声音点点头,很坚定:“真的打!” 十四岁开始的执念,她自己设定的成年礼,本来就应该痛一点,印象深刻一点。 “跟你妈妈也说过了?”迟拓又问。 “嗯。”安久久说,“我妈说不影响拍戏就没问题。” “万一打完肿了,可能会影响你试镜。”迟拓再次说。 安久久看着他:“我做了林洛的人物小传,林洛这个人在我的小传里本来就有耳骨钉。” 她很认真,不是一时冲动。 迟拓点点头,看向穿刺师:“那你先给我打了试试?” 说完以后他又看着安久久:“我先打,如果很痛你就再考虑一下。” 迟拓这话说完,隔壁嚎啕大哭的大哥打了个嗝,觉得这小子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小伙子,哥不骗你,这比用刀割得还疼!” 用这种事情逞英雄泡妞可不划算。 身体上的洞,是一辈子都得带着的,耳骨钉的洞,哪怕后面不带耳钉把皮肉长回去,骨头那里摸起来还是会有一个凹槽。 那是终身印记。 不是你们这种十几岁的小孩能承受的东西。 安久久也惊得眼睛瞪老大:“你打这个干什么?” “成年礼。”迟拓坐到大哥旁边的凳子上,冲安久久笑了笑,“下个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成年了。” 安久久盯着他。 迟拓毫不在意地把安久久之前发给他的耳骨钉照片展示给穿刺师看:“我也打在这里,左耳。” 安久久念叨了四年的位置,他不可能不熟悉。 虽然她说得中二,但是他们都知道,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两人的心里面,都有一个洞。 成年礼。 迟拓看着穿刺师有些惊讶有些兴奋地端着打洞机,在他耳廓上消完毒就是啪地一枪。 疼痛并不尖锐。 他看着安久久,说:“打的时候不痛,现在有点痛,而且说话的时候会扯到。” 想了想又补充:“不至于到哭的程度。” 安久久估计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傻在那里点点头。 耳朵打洞的感觉很微妙,现在他左边耳朵发胀发热,有一丝隐秘的快感。 他在这一刻更理解了安久久持续了四年的中二愿望,这种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身体上的伤口,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却可以把他们紧绷成球的神经微微戳破一个口子。 “你确定要打吗?”他问她,“我觉得这痛可以忍,但是应该很容易发炎。” 他现在整只耳朵都开始发红了。 “打。”安久久斩钉截铁。 本来就下定决心的,现在看到迟拓的耳朵后更加毫不犹豫。 况且,真的不算特别痛。 安久久颇新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耳洞,身后穿刺师不知道在和迟拓沟通什么,表情和动作很多很生动,看起来十分迫切,反衬得站在旁边的迟拓看起来更加像个没什么情绪的木头人。 哪怕现在这个木头人左边的耳朵已经红彤彤的一大片。 安久久看着自己的耳朵,除了洞口那一圈红了一点,其他都没什么感觉。 “他耳朵比你厚,肯定比你更痛。”坐旁边的大哥和安久久搭讪。 “你眼光不错,现在这世道要找个愿意跟你一起痛的男人已经很少了。”他冲迟拓的方向竖起大拇指。 安久久:“……” 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也不理解这位大哥称赞迟拓的点,此刻也只能冲他礼貌地笑笑。 迟拓拿着一袋子消毒消炎的东西走过来,没再理会在他后头欲言又止的穿刺师,分了一半消炎用品放到安久久书包里,“这个一天擦一次,这一个礼拜耳朵不要碰水,尤其洗头的时候。” 安久久很乖巧地背上书包:“哦。” 迟拓低头看了一下安久久的耳朵,问安久久:“走吗?” “嗯。”安久久把手机给他看,“我们要不要买个这个,买一副就够了。” “银的吧,现在带其他金属更容易发炎。”迟拓一直低着头,边和安久久说话边出了门。 两人说话轻声轻语,贴得也近,根本没有外人插进去的空隙。 被彻底忽略的穿刺师和大佬等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里之后才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 大佬感叹:“现在年轻人可以啊!” 后生可畏。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别的不说,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刚才那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城府却很深,他也就跟人姑娘聊了两句话,人姑娘还没跟他搭话呢,他就来了。 来就来了,还特意挡住了他看那姑娘的视线。 明明一点交流都没有,他却莫名感觉到了压迫感。 十几岁的娃,居然让他有了种这女孩是有主的他别去招惹的既视感。 还要给大佬打另一个耳朵的穿刺师心有戚戚焉地跟着附和:“是啊。” 明明很端正的五官,看穿着打扮也是正经人的样子,但是那眼神就是挺奇怪。 他刚才也不过就是跟那孩子说了一声,说他们两个形象太好了,所以送他们两个贵的耳钉,让他们俩帮他拍个照,侧面照,贴在门口揽客的那种。 他是望城本地人,这店面是他家老头子的产业,他在这里开耳钉店也开了快三年了,从来不讹人,所以名声是真的挺好的。 一般客人来了听到这种夸他们好看的话都会很高兴,更别提他还下了血本送了两个价值四位数的耳钉,结果这小子看都没看,就说不用了谢谢。 那声音,冷得都掉渣。 穿刺师忍不住踮脚又往外瞅了一眼,真奇怪,这种岁数的孩子,怎么能有这种冷森森的感觉。 怪渗人的。 第十六章 最后两人就在这幢综合楼的地下一楼买了人生中第一副耳钉, 耳钉针是银质的,贴了一颗有些粗糙个头很小的黑色人工锆石,藏在耳朵里不仔细看都看不见,视觉效果就真的像安久久说的那样, 在谁都注意不到的地方, 藏了一个洞。 一副耳钉,安久久和迟拓一人拿了一个。 迟拓那天动了自己的存了很久的小金库, 那个小金库因为给张柔吃药看医生已经动了一部分, 他今天把整个小金库都揣在身上, 一整个下午都在抢着付钱。 安久久一开始还会想用手机转账给他,后来迟拓抢得非常严肃认真, 她就决定由着他, 两人在综合体五楼的电玩城里玩了一个下午,离开的时候安久久手里抱着六只娃娃机里面掏出来的大白鹅。 安久久喜欢的动物只有两种,都涵盖在她那个穿着毛茸茸猫耳朵的卡通小鹅头像上了,喜欢猫是因为猫真的好看,喜欢鹅是因为她喜欢吃广东烧鹅。 但是迟拓在娃娃机奋斗了一小时,放着一堆的猫猫玩偶不抓, 给她抓了六只一模一样的鹅, 一字排开。 然后他指着那一排鹅:“鹅鹅鹅。鹅鹅鹅。” 安久久掐着六只大鹅的脖子, 无语地瞪他:“要不是你马上就要背井离乡了, 我真想抽你。” 发泄了一下午的迟拓心情好了不少, 在电玩城旁边买了两杯奶茶, 给安久久那杯多加了一份奶盖, 等餐的时候, 用手指戳着那几只鹅的鹅嘴。 他左边耳朵已经通红一片,随着脉搏一下一下的抽着痛, 他却无端地觉得痛快。 “我给你弄了一套大纲。”他把奶茶拿给安久久,两人就坐在综合体五楼天台的平台上面,六点多,斜阳西下,平台上的落日余晖把两人的脸都照得金灿灿的。 “你现在的成绩考艺肯定没问题,但是之后如果要拍戏估计也没太多时间复习,我就把各科的重点都划了一下,习题册也都给你买好了,你拍戏无聊了可以拿出来做一下。”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6节 安久久喝了口奶茶:“还没试镜呢,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你肯定会试镜通过的。”迟拓说,理所当然的,“其实第一部戏就演杨正谊导演的电影,起点太高了,火了以后你会比之前拍广告还不自在。” 试镜都没开始,他就已经在操心她火了以后的事情了。 “那怎么办呢?”安久久也一本正经地问他。 “学会习惯呗。”迟拓继续理所当然的,“演员这一行肯定得要有人关注的,商业社会不可能所有导演都和杨正谊一样不需要演员流量加持就能拿到投资,你得习惯在大荧幕广告牌上看到自己的脸。” “还得习惯不认识我的人在背后对我的长相演技甚至私生活指手画脚。”安久久接了下去。 “私生活这点可以告。”迟拓说,“尤其是造谣。” 安久久歪头看他:“我红的时候你都还没毕业,我找谁帮我告?” 迟拓噎住,很快回怼:“你都红的都有人传谣了,应该会有律师团队的。” 安久久叹气:“那到底不是自己人。” 迟拓也叹气:“你先凑合着用,我这边会尽快毕业的。” 安久久很轻地笑了。 晃晃腿,抿一口奶盖,仿佛未来就真的可以那么轻松地实现。 “那你呢?”她问他,“你去新加坡考大学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迟拓说,“新加坡没有高中,我都觉得我可以直接考a水准上大学了。” “你到时候又要考大学又要照顾阿姨,吃得消吗?”安久久顺着问下去。 “我妈现在看到我……压力挺大的,所以应该会请专业护理。”迟拓说,“我舅舅有钱,我去新加坡的那几年他会资助我上学生活的费用,也会负责我妈的护理费和医药费。” “等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我会用助学贷款的利率还他钱。”他说,“这些我都跟我舅舅商量好了,到时候学费生活费加一起每年给他写个欠条。” “新加坡奖学金很高,说不定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能收支平衡了。”他继续说。 安久久惊讶:“你舅舅同意你跟他算得那么清楚?” 安久久这两天去医院看张柔的时候和迟拓舅舅张成林打过照面,感觉他这个舅舅虽然很年轻的时候就去国外了,可骨子里很传统,这几年迟拓外婆的病一直都是他舅舅出钱他妈妈出力,兄妹俩的感情其实挺好的。 有些传统的大人,听到小辈跟他算那么清楚,心里应该会不太开心。 “一开始不太开心,但是我坚持。”迟拓说,“升米恩斗米仇,我承着他借我钱的情就够了,不能让他损失太多。” 安久久看着迟拓的侧脸,点点头。 他向来考虑周全,比较横冲直撞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自己。 西边落日已经快要挨上城市边缘的建筑,周围淡淡的金黄变成了赤橙色,安久久静静地看了半天,决定继续刚才的做梦幻想:“那到时候我火了,你又在读大学,大家都很忙,我们平时怎么联系呢?” “不用秒回。”迟拓说,“我们可以各说各的,看到了就回两句。” 安久久又问:“那我如果有急事想找你呢?” 迟拓:“电话。” 安久久:“那我……如果很难受呢?” 迟拓:“视频。” 安久久:“那我……如果谈了恋爱见色忘友了呢?” 迟拓:“……” 迟拓决定把大家拉回现实,他问:“你妈妈和安怀民的官司什么时候开庭?” “下下个月吧。”安久久说,“律师说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这样就不涉及小孩抚养权的问题,比较简单一点。” “官司结果出来之前,你们都还是住在那房子里?”迟拓又问。 “应该是吧。”安久久其实没想那么多,她脑子还处在父母在打离婚官司这个节点上,还没往下走。 “如果官司拖的时间长,安怀民又一直来闹,你们最好能先换个住处。”迟拓说,“如果试镜通过了,可以考虑暂时就待在白港市。” “财产切割要做干净,特别是你试镜通过以后,签合同付费用的时候都直接放在你的账户里面,不要给你妈,不然会被算成夫妻财产。”他叮嘱,“安怀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个儿子,等你火了,你得做好可能会被他骚扰的准备。” 安久久半张着嘴,半晌,感叹:“你也想得太远了。” 迟拓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地说:“想得远一点,做事情的时候尽量把句号划清楚一点,有犹豫的地方一定要找我。” 他说:“等我回来。” 那天后来他们还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关于未来的梦,迟拓把能想到的能叮嘱的都反反复复地说了一遍,把平时嫌太甜的奶茶喝了个底朝天。 那天的夕阳很美,夕阳落下去以后天边涌起了大片的火烧云,很多人冲上平台拍照,安久久和迟拓却在火烧云最灿烂的时候下了楼。 晚上,安久久得回家,迟拓得去医院陪张柔,他们各自上了不同方向的公交车。 安久久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等车的迟拓,突然就有些没来由地心慌,刚才夕阳下做的那些梦,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也不知道迟拓能做到多少。 她有些害怕。 害怕她和迟拓会像很多人那样,年少的密友终成陌路,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但是迟拓在上了公交车以后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他说:“没事,别害怕,我一直在。” 安久久把那条消息收藏,锁上了手机。 *** 周四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安久久就被焦虑的王珊珊喊了起来。 王珊珊一夜没睡,面容憔悴地在厨房里给安久久榨很难吃的蔬果汁,看到女儿迷迷糊糊起身打开冰箱想拿早饭,一巴掌就拍她手上了。 “今天早上只准喝蔬果汁。”王珊珊声音都是哑的,“我问过了,你得断食,不然试镜的时候水肿。” 安久久揉着手背:“我昨天晚上就喝的蔬果汁。” 她快饿晕了。 “就忍一天而已。”王珊珊打好蔬果汁递给安久久,“一口喝了,一会洗漱的时候什么妆都不要上,到了白港市以后我约了人帮你做造型。” 安久久:“……不要花这种冤枉钱,林洛这个人设应该不能化妆。” 王珊珊怒其不争:“你见过几个演员素颜是真的素颜的!” 安久久闭嘴了。 王珊珊最近跟炮筒似的,一点就燃,全身上下都是引线的那种。 果然,安久久及时闭嘴也没能阻止引线被引爆,王珊珊开始了一天会进行好多次的情绪崩溃。 她把没清理干净的果汁机往台面上一丢。 安久久默默地往后挪了一点。 “你能不能上点心?”王珊珊问安久久,“我说了试镜的时候你的体重得再往下掉十斤,你上称称称自己的体重,昨天和迟拓出去又偷喝奶茶了对不对?” 对啊对啊还加多加了一份奶盖。 安久久在心底叉腰。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天真,我们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吗?”王珊珊眼眶迅速的红了,“我们娘俩谁都靠不上,没有门路没有关系,这次试镜就是硬试,我到现在都没有拿到杨正谊导演的电话号码,我完全不知道你还有几个竞争对手。” “这种机会,一辈子弄不好就只有一次。” “你知道有多重要吗?你只要能上了杨正谊导演的电影,你只要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你的起点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我们这样没有任何关系的家庭,你必须得有高起点,才能把路走下去。” 王珊珊开始歇斯底里。 “这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多了去了,你这长相也就在望城出挑一点,你放全中国看看。” 王珊珊开始贬低孩子。 下一步就是贬低她自己,开始说她这孩子命苦,不会投胎,摊上了他们这样的家庭之类的。 这些话安久久最开始听到还会觉得难受,最近这样一天起码循环四五次之后,她就有些麻了,只觉得果蔬汁实在太难喝,刷牙的时候还顺手给迟拓发了个我马上要出发了的表情包。 *** 同一时间,陪了一夜床的迟拓刚给张柔拿完早饭,自己端着杯子去那一层的公共卫生间洗漱完,进了病房就看到张柔又在抹眼泪。 他舅舅给他妈弄了个单人病房,本来早就能出院了,但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又想不开去找迟定邦,医院里好歹还有医生护士看着。 “别哭了。”迟拓往张柔稀饭的碗里放了点肉松,“先把饭吃了。” 张柔今天一早醒来说她梦到外婆了,迟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了半天,把安久久之前给他发的那些她去喂流浪猫的照片拿出来翻给张柔看。 安久久拍照风格主打一个模糊焦距,几只猫没有一只对上焦的,但是还能勉强辨认出来它们脖子上系的小名牌,都是她外婆裁了布头在上头绣上名字带上去的。 “外婆喂的猫。”迟拓跟张柔说,“我前两天联系了附近的流浪猫机构,那几只猫现在都有人喂了,小的也都领养出去了。” 这当然不是真相,真相就是他外婆养的那几只流浪猫在这附近找不到固定的食物来源之后就散了,现在能找到的也就一两只老年猫,流浪猫机构收是收了,但是他们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领养应该最后还是会考虑安乐。 现实总是残酷,但是他妈妈现在已经承受不了一点动荡。 趁着张柔盯着迟拓手机上的照片发呆的功夫,迟拓三两口咽下了自己的早饭。 他今天还得去学校办手续,下午他妈妈的主治医师找他和他舅舅有个面谈,安久久今天得飞白港市试镜,晚上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迟拓的手机响了一声。 张柔划相片的手指顿住,把手机递还给迟拓:“久久给你发消息了。” 迟拓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递给张柔,应了声:“她今天去白港市试镜。” 张柔不说话了。 迟拓知道要坏,在张柔眼泪涌上来之前再次保证:“妈,我真的很想去新加坡。” 张柔抖着嘴唇看着他。 “那边教学质量肯定比望城好,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学院的qs是亚洲排名第一的。” 他握着张柔的手,耐耐心心轻声细语的向母亲保证,他现在非常想离开望城这个小地方,他想出去看看,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机会还是张柔带给他的。 他不怕背井离乡,不怕那边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也不会畏惧未知。 少年人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也藏起了自己心里面的那个洞。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7节 第十七章 杨正谊导演这次试镜说是非公开的, 可规模仍然不小,他们在白港市闹市区很豪华的一个文化广场里头包了个微型剧场,清空了一整层,那一层电梯门口守着十几个保安, 严查每个进出的人, 有通行证的才能放行。 王珊珊显然被这阵仗吓得够呛,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紧紧抓着安久久的手, 手心都是汗。 “一会不要露怯。”王珊珊压低声音, “见到其他竞争者微笑就可以了, 该端着就端着。” 安久久被王珊珊拉得一趔趄,脚上的高跟凉鞋拐了一下。 “不要东倒西歪!”王珊珊的引线又要被点燃了。 安久久拽着书包站直身体。 王珊珊给她找的造型师审美很一言难尽, 因为试镜是非公开的, 王珊珊只很含糊的说她女儿下午得去演个群演的角色,大概就是个高中生。 安久久群演和平面都做过,这造型师也因为实在是便宜合作过几次,他几乎什么都没问,就给安久久画了个烟熏妆加背心热裤和高跟凉鞋。安久久不明白造型师为什么会觉得高中生会有这样的打扮,她身上那件背心图案甚至正在比中指。 不过这造型师居然不是随便瞎弄的, 他和王珊珊说, 群演这种职业, 越显眼越能让人印象深刻。 他说这就是不良学生的打扮。 王珊珊觉得林洛都杀人了, 那肯定就是个不良学生了, 于是就也觉得这造型不错, 贴合人物。 安久久捏着林洛的人物小传从上了出租车开始就没有说过话。 她不是没和王珊珊聊过林洛这个人物, 她也在王珊珊面前演过林洛, 可王珊珊的重点永远都在她这个手势不行,那个姿势太丑, 你应该照着电视上某某演,你一小孩琢磨这些干什么,我之前让你看的那个演林洛大人的那个演员的戏你看了没?你要演得像她,而不是自己瞎琢磨。 安久久就没有什么兴趣再往下说了。 她知道自己很爱王珊珊,也知道王珊珊很爱她,可她仍然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觉得窒息,就像现在这样。 紧身的背心像是掐着她的脖子,无法呼吸。 她选择憋着气给迟拓发消息。 小鹅:【我觉得我今天完蛋了。】 迟拓:【在紧张?】 小鹅:【不是,我妈给我弄了个造型,比中指高跟鞋烟熏妆的高中生。】 迟拓:【?】 小鹅:【而且我数了下等候厅里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有六个,有五个都跟我一样打扮得跟不良少女似的。】 迟拓:【第六个?】 小鹅:【第六个跟我撞衫了……】 迟拓:【……】 迟拓:【别紧张。】 迟拓:【杨正谊导演看的是演技,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小鹅:【你……上面那么长一串居然是21个字你自己数过没有?】 迟拓:【数过了。】 小鹅:【变态.jpg】 小鹅:【再见.jpg】 迟拓:【真的,别紧张,你之前演法绝对没问题。】 十五个字,这个疯子。 迟拓:【没事,别怕,我在。】 安久久锁了手机不再理他。 她刚才确实是觉得可能要完蛋了,等候室里的女孩子身边也都跟着家长,穿着风格都和她差不多,也就是王珊珊说的不良少女的造型。 大家都觉得十八岁就杀了两个人的林洛应该是这样的不良少女,叛逆的恨不得嚼着口香糖看人说话都吊着眼睛的那种少女。 可安久久写的林洛人物小传里,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一个不良少女不可能能从两条人命案里面成功脱身,林洛身上的色彩应该非常复杂,她甚至觉得林洛有些像迟拓。 过于聪明,过于懂得人情世故,很冷静的学霸。 但是王珊珊和那几个和她一起试镜女孩的打扮让她觉得不安,有种明明考试前复习完所有内容信心满满地上场结果发现考的根本不是那一场的绝望。 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她看着胸有成竹的王珊珊,看着昂首挺胸进去试镜的其他同龄人,她开始觉得林洛在离她远去。 所以她憋着呼吸给迟拓发消息,一直到迟拓跟她说她之前演的绝对没问题之后,那一口气才终于憋到头。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只能喝果蔬汁,她又变得有些想吐。 “别紧张。”王珊珊掏出口红给安久久补妆,口红在抖,她补了四五次才把那点红色抹到女儿嘴上,“别紧张。” 不紧张。 安久久心里想。 更想吐了。 *** 试镜的那个微型剧场一般是给一些实验性演出做点映用的,面积不大,观众席就二十几个席位,现在稀稀拉拉坐了六七个人,三四台记录用的摄像机,只有中间四个人的位子前面摆着头衔和名字。 左边坐着钱任仓副导演,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很厚重的近视眼镜,嘴唇很厚,很沉默。 右边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是电影主编剧朱飒,已经和杨正谊合作了四部电影,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挺和气的样子。 正中间坐着杨正谊导演,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带着一顶鸭舌帽,五官很严肃地顺着一个角度倾斜,看起来非常难沟通。 杨正谊导演旁边是制片人林尹尹,代表资方的,年纪最轻,四个人里头就他一个人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安久久试镜的顺序是第四个,不太吉利的数字,王珊珊抽到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安久久倒是无所谓,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做完了。 是死是活都痛快点。 不然她和王珊珊迟早得疯一个。 前面三个女孩进去的时间大概都维持在半个小时,进去的时候什么表情,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太大变化,脸上表情都挺茫然的。 叫到安久久的时候,王珊珊很用力的拉了安久久一把,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复杂的安久久都有些看不懂。 她近乎凄切的想要女儿拿到这个角色,因为这个角色可以让女儿今后的演艺路好走很多,因为这个角色可以让她在老家重新扬眉吐气,因为这个角色让她撕掉了本来应该等安久久成年才撕掉的婚姻遮羞布。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安久久。 临门一脚,她只能死死地拉着女儿的手,尖锐的指甲快要扎进安久久的手心。 “安久久。”门外的助理又喊了一声,“四号安久久在不在?” “在。”王珊珊急急忙忙地应了,终于松开了安久久。 “一定要成功。”她压着嗓子用命令的语气,“安久久,一定要成功。” 安久久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王珊珊的迫切,她低头揉了揉自己被扎痛的手心,她只想跟王珊珊说她可能吃坏肚子了,她现在特别想吐,舌头下面一直在泛酸,她觉得不太妙。 可那个助理又叫了一声,这次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安久久捏着自己手指咽下了快要涌出来的酸水,头也不回的跟着助理进了那个小剧场。 小剧场厚重的木质门很重的关上了,阻隔了外头的窃窃私语和殷殷期盼。 安久久看着从她进来开始就亮着灯的摄像头,腿有些软,不合脚不常穿的高跟鞋让她站直了都觉得打晃。 她真的要吐了。 她想。 门口的助理似乎对她这种慢吞吞的行为很不耐烦,在她肩膀上推搡了一下,轻声催促:“上去啊。” 安久久本来就站不稳的脚踝因为这一推直接往旁边一软。 安久久:“……” 脚踝传来的疼痛居然让她直犯恶心的胃短暂的愣住了,她站直身体,干脆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脚走上台。 上去的时候还听到那个助理很不避讳的冷哼了一声:“真够哗众取宠的。” 还不够呢,安久久在心底接下去,我一会还要在台上吐呢,保证能让你记一辈子。 舞台是木质的,并不干净,她脚底板一定很脏。 安久久站到舞台上贴着叉叉的地方,对着观众席中间那四个人鞠了一躬,自我介绍:“老师们好,我叫安久久,今年十七岁,望城人。” 中间那四人没有马上说话,林制片人笑了笑,用很轻的音量说了句:“怎么都这打扮。” 朱编剧说:“还是有些不一样,这个脱了鞋。” 四人都笑了。 安久久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能安静的站着。 脚踝扭到带来的短暂疼痛消失,她的胃醒过来又开始翻腾,她只能继续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压着舌根。 最先开口的是钱副导演:“之前给你的试镜台本你都研究过了吧?” 安久久点头,脸色有些青白。 她一直在想自己能不能撑过半个小时再吐,因为前头那几个试镜的进去时间基本都是半个小时。 要不她表现的好一些争取二十分钟搞定。 可是她五分钟都忍不了了。 现在台下那四个人这样盯着她一个字都不说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胃都开始抽抽了,恶心的都不太想得起来自己之前排练的进来之后需要做的那些事,她只能选择最简单的、印象最深刻的。 她选择了迟拓的站姿。 冷静的学霸在这种时候会选择什么样的站姿,挺直背,手臂微垂,姿态防备,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防守的困兽。 这姿势她真的非常熟练,那是她天天在一起都能看到的人,也是她现在唯一能稳住的姿势。 她可能连一分钟都要撑不下去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8节 杨正谊导演转身跟朱编剧低声说了两句。 朱编剧似乎是有些意外,也抬头定睛看了安久久一会。 “你叫安久久是吧?就是那个穿越三千年旅游项目里头演大学生的那个……”朱编剧想了想形容词,“黄t恤背带裤。” “是的。”安久久点头。 嗓子眼一阵排山倒海。 “这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啊。”朱编剧感叹了一句。 也听不出好坏。 “能再自我介绍一遍吗?”钱副导演开口,“详细一点的,我们想听听你的发音。” “好。”安久久简单的应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又开口说了一个字还是因为她又点了一下头,这下真的完全没法忍,她捂着嘴赤着脚转身冲出了小剧场。 她不能直接吐在舞台上。 那是纯实木地板,上头好多缝隙,清理起来得疯。 大家都愣住了,包括那个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玩手指头的助理,厚镜片后头的眼睛瞪得老大。 她不能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连那个木头门都是用撞的。 咚得一声。 等候室里几十个人同时抬头,安久久在这种情况下还看到了王珊珊,满脸焦急等待着的王珊珊在看到自己女儿赤着脚捂着嘴冲出来的那一刻石化了。 哈。 安久久捂着嘴冲进厕所的时候脑子里就发出了这么一个音。 哈。 第十八章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王珊珊跟着冲进来一叠声地喊, 声音带着颤,问了三声看清楚蹲在厕所旁边狂吐的安久久,一巴掌就拍安久久背上去了,“你怎么吐了啊?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安久久被这一巴掌拍得差点整个人掉蹲坑里, 只能吃力地扒拉着隔间墙壁, 又是一轮呕吐。 连续三顿跟巫婆汤一样颜色的蔬果汁让安久久干呕了半天只能吐出一些青青绿绿的胆汁,王珊珊跑出去给她买了一瓶常温水, 把嘴里翻上来的芹菜胡萝卜味道都压下去了, 才感觉能正常呼吸了。 周围也很混乱, 安久久赤脚冲出来的动静太大,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七嘴八舌地有人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有人问是不是在里面太紧张了,最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样子怕是没办法试镜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 还蹲在安久久旁边的王珊珊突然站起身,嗓门很大的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啊?孩子中午吃坏肚子吐了两口而已,怎么就变成没办法试镜了?” “她这明显站都站不起来了啊。”问出这句话的人显然也不是颗软柿子,“你这当妈的怎么这样?不把孩子带医院去看看吗?呕吐这种事可大可小的。” 还在蹲着喘气的安久久闭眼,知道要糟。 果然王珊珊下一秒就猛然提高了嗓门:“什么叫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这样?!” “你是一号吧?!” “你女儿那鼻子明显就是动过刀的, 那么小就带她去动脸的人怎么好意思指责我怎么当妈的?” “我告诉你, 就算我女儿今天试镜不成功, 那也轮不到你女儿……” “妈。”安久久拽住王珊珊的胳膊, “我没事了。” 虽然眼前视野还在晃, 但是好歹确实是不想吐了。 可如果王珊珊在这里和人吵起来, 她觉得她的呕吐感还会再回来。 助理在外头喊了一句:“老师们都还在等着, 你要是没事了就尽快回去继续试镜。” 王珊珊顾不上吵架了, 拉着应了一声准备出去的安久久低声说:“赶紧先补个妆,眼妆都花了。” “来不及了。”安久久索性洗了把脸把脸上浮粉闪粉都给洗了, 油性的底妆没有卸妆油洗不干净,她也在最短时间里尽量擦干净了。 “哎呀你这样太难看了!”王珊珊拽着女儿不让她出去。 安久久很冷静地看着王珊珊,重复了一次:“没时间了。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安久久莫名平静的语气还是因为呕吐变得有些发红的眼睛让王珊珊愣了一下,手松了一点。 安久久就这样挣脱开,跟着还站在门口的助理重新进了那道木门。 *** 木门里还是老样子,外头的嘈杂一点都没有影响到里面的工作,她这样冲了出去也只是让导演编剧们愣了一下而已。 那位说她哗众取宠的助理这次什么都没说,他偷看了一眼安久久的脸,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走了一步,离安久久远了一些。 这女孩吐完以后气质上仿佛变了一个人,残妆还留在脸上,口红的红色被她洗掉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糊在嘴唇上,洗脸的时候还被抹出来一点,左半边脸上也有一道口红印。 差不多已经洗完的粉底透出她原本的肤色,脸颊上有因为呕吐泛出来的红血丝,眼窝里很深的烟熏妆洗掉了一些,眼底也都是用力过猛呕吐后的红血丝。 其实有些可怖。 可安久久的五官太能打,这样狼狈的样子居然比刚才浓妆艳抹的样子更吸引人。 她站上舞台,重新给导演编剧制片们鞠了一个躬,自我介绍:“老师们好,我叫安久久,今年十七周岁,望城人,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五十四公斤,现在在望城一中读高三,目前除了读书没有时间有兴趣爱好,我来试镜的角色是电影女主角林洛的少年时期。” 声音又慢又稳,声线比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要低沉一些,带着一点呕吐后的沙哑,吐字很清晰。 她没有提自己冲出去吐的事情,也没有说任何废话,争分夺秒的把刚才钱副导演让她详细做一次自我介绍的要求完成了。 杨正谊导演的笔敲了敲手里的本子,跟安久久说:“你把手抬起来转个圈。” 他们也没提她为什么会冲出去吐。 这女孩让他们觉得意外,扮成女大学生的照片,第一次露面烟熏妆的忐忑模样和现在半残妆的麻木样子,她的情绪能在聚光灯下被浓缩,她有戏感。 在一个素人身上看到这种东西,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所以除了制片人,导演,副导演和编剧都提了一些要求和问题,无非就是让她展示一下形体,镜头感还有发音之类的。 都是常年做这类事情的人,从表情看根本看不出他们对安久久的评价到底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但是胜在指令明确,要求也都挺简单,安久久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把自己当成提线木偶有来有回几次之后,身上那股恶心感居然消退了不少。 最后导演编剧们都要求的差不多了,同时看向抱着手臂一直笑看着安久久试镜的制片人林尹尹。 林尹尹从安久久进来之后就低声说了一句怎么都这打扮,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明明是圆脸笑眼的五官,年纪也轻,看起来比钱副导演和善了好几倍。 可安久久就是莫名地有些怕他。 像是某种动物警觉。 果然,林尹尹看着安久久,半天问了一句:“会唱歌吗?” 安久久:“……不太会。” 她要是会唱歌学校里文艺汇演就不会拉着她做主持人了,她连唱国歌都能跑调。 林尹尹往椅背上一靠,很随意的:“那跳个舞或者念首诗吧,总得来点才艺。” 怎么说呢。 刚才导演副导演编剧都对她提出过要求,要自我介绍,要转圈,要展示一下她走路跑步的形体甚至有问她能不能下腰平时身体柔韧度的,问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客气的每个都用请字,那位钱副导演甚至一直都没有笑过。 可安久久当时并没有这种不适感。 她做惯平面,她这个层级的平面模特其实就是个展示商品的活人架子,这种展示自己形体的方式她其实挺习惯了。 都是工作而已,对方也只是在工作而已。 可林尹尹给她的感觉却不太一样,林尹尹的表情和语气让她想起王珊珊老家那些长辈,喝了酒以后敲着碗让她来一段。 对方明明西装革履,却莫名其妙地让她产生一种酒气熏天的错觉。 “我都不太会。”安久久回答,“但是我可以给您解三角函数或者立体几何。” 大家都愣了一下,紧接着朱编剧笑了起来:“林董放过这孩子吧,高三生呢,下个月才满十八岁,人都说了没有时间有兴趣爱好。” 其他人都跟着笑了,气氛看起来像是因为安久久这一句话变轻松和谐了很多。 林尹尹果然没有再为难她,呵呵笑了两声就不再开口了。 “开始吧。”杨正谊导演终于进行到下一步,“你打算演哪一个场景?” 安久久回答:“场景二。” 朱编剧闻言又定定地看了安久久一会,插嘴:“我觉得你现在这个造型更适合演场景一。” 慌乱地去警察局报案说觉得自己爸爸杀人的那一幕。 其实他们前面试镜的三个女孩子挑选的都是场景一,这个场景看起来情绪外露可发挥的空间更大。 他们看到安久久带着残妆赤着脚上来的时候,也都以为安久久会选场景一。 场景二其实很冒险,试镜的时候除非真的艺高人胆大,不然很难演出彩。 朱编剧隐约地有些怕这姑娘把场景二演砸了,她目前最喜欢安久久,所以没忍住开了口。 杨正谊导演看了朱编剧一眼,拍板:“那就场景二,小刘你过来演一下汪璨的尸体。” 在门口负责叫号的助理听到应了一声上来,也挺意外的看了安久久一眼,躺在地上闭上眼。 他当然不可能像迟拓那么配合摆出安久久喜欢的躺尸姿势,不过好在安久久对这个场景真的太烂熟于心了,她先把自己刚才因为呕吐奔跑弄凌乱的马尾拆下来重新扎好,手指触到左耳昨天刚刚打好还很痛的耳骨钉,很轻的抿了下唇。 她决定按照她自己写好的人物小传来。 不管成败,起码她演的不是王珊珊认为的林洛,她演的是她的林洛。 她这段时间偶尔会借用这个灵魂逃避现实的那个林洛,她逐渐熟悉并且了解的那个杀人犯。 她站在汪璨的尸体旁,周围嘈杂,水库里刚刚捞上来两具尸体,都放在担架上,上面盖着白布。 打捞现场都是警察,她和汪璨父母作为涉案家属留在警戒线里面,汪璨父母在尸体捞上来的那个瞬间就都软了下去,站都站不直。 林洛站着。 她能一眼就分辨出这两具尸体分别是谁,那个挂在担架外头已经呈现青紫色得泡得肿成两倍大小的手,是属于她唯一的好友汪璨的。 林洛蹲下。 她没有掀开那块白布,只是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9节 警察以为她在鼓起勇气,拍拍她的肩膀,注意力都在安抚那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中年夫妻身上。 林洛凑近汪璨的尸体,鼻子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是每年水库开闸的时候都能闻到的死鱼死虾的味道,更重一点,更腥臭。 林洛低下头,掩下了微微扬起来一点的嘴角,她终于伸手把白布掀开了一个角。 只掀开看到那具尸体的头发和额头的一角,林洛停住了,肢体语言像是悲伤地再也无法多看一眼,可面对镜头的那张脸,眼睛却很亮很亮。 她俯下身,在汪璨的耳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第一个音微微有些高,带着点压不住的笑,到后面才稳了下来。 少女轻喃,语气熟稔,甚至带着撒娇。 得意洋洋地仿佛她又赢了一场他们经常出现的吵架而已。 “漂亮!”钱副导演在安久久站起来的那个瞬间突然爆发了一句。 安久久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擦掉一半的残妆扭曲了她的五官,让她看起来仿佛就是那个十七岁就杀了两个人的冷漠少女。 第十九章 钱副导演那声漂亮夸得其实不是安久久的演技, 她的演技非常稚嫩,能很明显的看出是在演,新人没经过任何培训的想当然演技,情绪最高点的时候甚至一直在看镜头。 漂亮的是安久久的情绪表达。 那么稚嫩的演技却能非常准确地把林洛这一段复杂的情绪变化都表达出来了。 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喜怒哀乐这种初级情绪是很好表达的, 但是林洛检查汪璨尸体这种压抑着地兴奋感是很难用稚嫩演技表达出来的,可安久久做到了。 她能放大情绪, 她演的东西带着非常玄妙的感染力, 哪怕她目前的演技拙劣, 也不会让人出戏,会让人一直聚焦在她身上。 这是一棵好苗子。 关键长得是真不错, 这五官这脸型再长几年绝对是个倾国倾城起步的脸。 如果没有被埋没的话, 这会是一颗会发光的宝石。 *** 试镜结束以后,安久久面对急切的王珊珊并没有把试镜的时候被副导演夸了一声漂亮这事说出来。 她也拿不准,除了那句漂亮,她没从那四个人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她只知道她尽力了。 后面还有五号六号,安久久试镜的时间算上她冲出来吐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也就半个小时,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化。 所以王珊珊更加焦虑。 她一个人承担不了这种压力, 就开始把焦虑传染给安久久。 “你刚才真应该忍忍的。”她说, “怎么就吐了呢?” “是不是昨天跟迟拓出去玩瞎吃东西了?家里的果蔬汁都是超市买的有机蔬果, 回家我还洗了好几次, 吃了肯定没问题。”她又说, “我都让你不要瞎吃东西了, 你现在非常时期。” “还非得要这种时候打个耳骨钉, 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角色弄不好是个加分项, 你看我理不理你。” “这脸上的妆糊得跟鬼一样!”安久久迟迟不理她,王珊珊渐渐地越说越上火, “这次试镜你到底有没有上心?你知不知道安怀民那边天天盯着我们……” “他没有。”安久久突然开口。 王珊珊一怔:“什么?” “他没有天天盯着我们。”安久久说,“他忙着照顾他没出生的儿子,分给我们唯一的注意力就是不想把房子的钱给我们。” 王珊珊愣愣地看着她。 安久久看着王珊珊,一字一句:“他没有天天盯着我们,是你天天盯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林洛的灵魂还没有从她身上完全消失,安久久现在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像她自己。说完之后不只是王珊珊,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就一不小心把王珊珊身上所有的引线都给点燃了呢…… 王珊珊愣了起码能有一分钟,呼吸开始急促,脸色开始肉眼可见地变红。 安久久清醒过来甚至想过要跑,可惜穿着不合脚的高跟凉鞋。 “你……”王珊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发出一个音。 “二号陈缪和四号安久久的家长都进来一下。”助理突然出声,“其余的人可以先回去等通知了。” 救了安久久,也让王珊珊如梦初醒。 六个孩子的试镜都结束了,助理突然出来喊人,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陈缪是父母一起带着来的,还跟着个不知道是外婆还是奶奶还是保姆的老年人,听到助理说话马上就都站了起来,哗啦啦三个人。相比而言,安久久这边就显得有点空,站起来的王珊珊拉了下她特意为了今天准备的黑色职业装,拎着个公文包,目不斜视的就进去了。 助理看了眼陈缪那边,补了一句:“一家来一个人就行了啊。” 安久久就看着自家妈妈路过一号那边的时候,头昂得更高了。 她莫名其妙的又开始觉得呼吸不过来,起身给自己在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一瓶冰水,得趁着王珊珊出来前喝完,不然就喝冰水这件事都够她骂一个月的。 冰水下肚,整个人终于清醒了一些,安久久捏着矿泉水瓶,想,难道真的试镜通过了? 她和迟拓对她斩钉截铁的自信不同,她对试镜这件事的信心都是堆出来的,通过各种练习,通过迟拓各种分析,然后催眠自己,你可以的,你应该可以的,你说不定能通过的。 她习惯了每年跟着王珊珊东奔西跑地拍平面,现在网络模特需求量很大,她不缺工作,很难说她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工作,但是确实像迟拓说的那样,她不爱看自己工作的时候拍的照片。 她心底并不是那么喜欢这种类型的工作,会做真的就只是因为最最基本的原因,赚钱。 拍戏,也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 这种想法其实是王珊珊带给她的,赚钱,出名,出人头地,这是她最初什么都没想的时候心里以为的得要走下去的路。 直到她因为迟拓那一句汪璨是林洛的青梅竹马,这句特别简单的人物梳理,让安久久第一次接触到什么叫人物揣摩,她上网去搜人物小传的格式,她自己根据这一张单薄的纸去完善整个林洛,她想象出了林洛的样子,想象她的怪癖,想象她的恐惧。 最后,她在舞台上对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幻想出了一整个林洛。 那一刻,她心里想的其实是,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演林洛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开的把她以为的林洛展现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王珊珊焦虑的来源,她们没有背景没有关系,这个圈子连拍个平面都有所谓的主推款和普通款,各方面条件都没她好的模特能拿到主推款是因为模特是某某的亲戚,可能关系很远,可人家就是有关系。而她就只能画着墙糊的妆穿着奇奇怪怪地被排在整个版面的最角落。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么边缘化过来的,所以虽然嘴上说着没问题,她心里是真的觉得,她应该就是来做个陪衬的,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特别是试镜的时候那个制片人林尹尹的态度,让她更加觉得她应该就是来陪衬的。 直到助理叫了二号和她的名字。 剩下四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地陆续走了,整个等候室里就剩下她和二号陈缪还有陈缪的爸爸和那个老年人。 她和陈缪面面相觑。 她发现陈缪长得非常非常像演林洛成年的演员乔问竹,尤其是鼻子到下巴这一块,简直一模一样。 外形适配度上面,陈缪这个人比她合适好多倍,那么他们留下了她们两个,是不是代表演技适配度上,她比陈缪好? 这个认知让安久久无端地兴奋了一点,捏着那瓶水一口气喝光。 起码,她一直被王珊珊诟病的自我琢磨是没有问题的。 起码,这段时间在她特别难受的时候在镜子里陪着她的林洛的演技,是得到了认同的。 这让她没有那么孤单了。 她不知道王珊珊进去以后结果会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她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或许,她还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因为演技打动了导演,让她真的得到林洛这个角色。 安久久终于敢在这件事上头加一点小小的期许,不敢放太多,只放了一点点。 *** 导演组其实很纠结。 杨正谊电影的选角向来都是杨正谊说了算,但是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这次女主有两个阶段,成人阶段的杨正谊已经力排众议选了那个名不见经传年纪也不小的乔问竹,所以少女阶段,资方那边就想安排个人。 二号陈缪基本就是照着乔问竹的外形找的人,是林尹尹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房侄女,今年十九岁,已经是电影学院大一新生了,而且之前还有两部话剧一部网剧女三女四的演戏经验。 演戏能力不算出众,但是也不算差,她演的场景一把林洛那种慌乱演的很到位,按理来说,选二号陈缪算是铁板钉钉了。 但是半途杀出个残妆安久久。 大家都是圈里的人精,试镜这种事看了没有一万个演员也绝对有大几千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二号陈缪的演技技巧要比安久久好,但是,灵气天赋上面,安久久完胜。 林尹尹等那安久久试镜完了以后甚至跟杨正谊打商量,说安久久这外形演个杀人犯太浪费了,不如等下次机会,他记着这姑娘的联系方式,他手里还有部古装剧,上星的,里头有个美人一直没找到演员,这个安久久颜值绝对够,出道就演美人总好过一个杀人犯。 他说杨导演你要是真的喜欢这个小演员,等她磨两部戏再上你的电影,不是皆大欢喜么。 本身就只是个未成年角色,戏份也就那么一点,这陈缪也是大老远过来的,他也得跟他母亲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很给杨正谊面子了。 但是杨正谊沉默着不说话。 后面面试的那两个女孩虽然确实演技外形上头都不太行,但是杨正谊连礼貌性的话都没说,一人十分钟就让人走了。 之后,就继续沉默。 他每次力排众议的方法就是沉默不说话,不让大家解散,就这么耗着,说什么都油盐不进。 最后被磨得一点办法都没了,只能松口让两个演员的家长都进来,林尹尹的意思是十几岁的小孩总得看看父母的意思,很多少年演员本身没什么大问题,父母特别麻烦。 这是多出来的环节,本来这种事情是试镜结束后助理和法务签约的时候和对方家长碰个头就行,但是林尹尹提出来了,也算给双方一个台阶,杨正谊总算臭着脸点点头。 可林尹尹这次失算了。 两个小演员来的都是母亲,陈缪的妈妈一上来就直接跟林尹尹打招呼,说缪缪的奶奶今天也来了,两家很久没见了见一面。 全程没看导演组,资本带来的人脉只认资本。 杨正谊心情很好,向后来的安久久妈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安久久妈拍着胸脯说,家里全力支持。 于是,就定了。 最后通知下来,安久久和王珊珊都很久很久没说话。 那个姓刘的助理巴拉巴拉说了半个小时,两人能听进去的话最多五分钟。 回望城的飞机上,安久久看着机舱窗户外头的漫天星空。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0节 她能演戏了。 她,居然,能演戏了。 第二十章 被选上了当然是兴奋的。 王珊珊在机场就开始跟她那群和她一样希望子女成明星的家长群里显摆上了, 她倒是知道这事还没签正式合同需要保密,很矜持地说她女儿最近得了个非常了不得的机会,弄不好可以一飞冲天。 群里当然说什么地都有,客气一点是恭喜恭喜, 好奇地会追问是什么机会, 酸一点地会说哎呦什么叫一飞冲天啊。 人逢喜事的王珊珊火力全开,拿着手机摁着说话键一通输出。 安久久倒是很平静, 她就给迟拓发了一条消息, 两个字一个感叹号:过了! 迟拓没有回, 她也就百无聊赖地点出游戏玩了两局,她玩游戏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输了两局被队友喷到全是屏蔽词, 默默点了退出。 她其实还没有什么实感。 现在回想起那位助理说的话,下周开始她会有为期三个月的演员培训,练形体练台词练怎么在菜市场杀鱼——林洛的继父是菜市场卖鱼的,包吃包住,培训内容居然还有高三课程学习。 这种她在某些电影纪录片里才能看到的培训机会,她下周就要去切身体验了。 这让她觉得有点云里雾里, 坐上飞机之后更觉得没办法脚踏实地。 最后还是王珊珊把她拉回到现实。 她亲娘上了飞机之后就没有网络可以对外显摆了, 兀自兴奋了一会, 开始拿出公文包里的纸笔做记录。 “导演说你得在开拍前再减重十五斤, 就剩四个月了啊, 你每个月起码得减下去四斤。” 安久久:“好。” 她是大骨架, 挂一点肉都特别明显的体型, 以前拍平面就因为这个原因, 同等身高的她就得比别人瘦四五斤才能上镜。 减肥这件事,从她十二岁拍了广告开始就一直在她的人生里, 阴魂不散。 她恨减肥。 可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喜欢瘦子。 “我还得跟余律师联系,看看她能不能抽时间帮我们看看你到时候的演出合同。” 安久久无奈:“余阿姨不是专门负责离婚官司的么,会不会专业不对口?” “都是律师,多少懂点。”王珊珊兴奋地来回戳着圆珠笔头上的按键,啪啪啪的,“哎呀妈妈真的是没想到你会那么争气。” 安久久没答,她想到了下午助理还没有公布前,王珊珊那个下一秒就要撕了她的表情。 火药桶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可她不知道下一次炸开会是什么时候。 “你那三个月培训是封闭式的,在白港市旁边那个度假村里头包吃包住三个月。”王珊珊安排,“到时候妈妈每周都会去那边找你,你想带点什么或者学校里有什么试卷之类的都一周给你拿一次,你在那边也不要洗衣服什么的,自己内衣裤搓一搓,其他的都让我每周给你带回去。” “你呢,就在那边安心培训,我正好趁着三个月跟安怀民好好把账算清楚。” “这样正式开拍的时候,我也能专心地陪着你。” “其实那个封闭培训我还挺担心的。” “我是真不放心你,平时我一不在你旁边就爱偷吃东西,还都吃那种热量死高死高的,这下是硬性规定得减肥的,到时候减不下来被换掉了我真的是要跳楼的。” 安久久无奈:“培训内容里有形体老师和营养学老师,会控制体重的。” 王珊珊翻白眼:“得了吧,我都没办法让你减下来的肉就靠营养学?她了解你还是我了解你啊。你压力一大不是睡觉就是偷吃,自控能力是一点都没有的。” 安久久选择闭嘴。 王珊珊嘀咕了两句又忍不住兴奋:“我跟你说,我是进去才知道二号那个陈缪是关系户。” “你真的是!”她使劲地大力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争气!” 安久久哎呀一声揉着肩膀。 很奇怪,确定试镜后的兴奋和悬浮都随着王珊珊这一下子给拍成饼了,她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两件事,减肥、培训。 好像,也没多大变化。 只是把读书变成了培训。 *** 飞机落地望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安久久把手机开机,发现迟拓还是一个字都没回给她。 她蹙眉,拨了个电话过去。 提示音告诉她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了?”王珊珊打上车拉着女儿往约好的接机门口走。 “迟拓电话打不通。”安久久边走边继续拨,茫然抬头,“再打一次就关机了。” “他今天在医院陪你张柔阿姨吧。”王珊珊找到了那辆网约车,站在门口挥手,“都几点了,病房里肯定休息了,怕吵到人才关机的吧。” 可他前面几次陪床都没关机过,半夜三更睡不着他们还双排玩过游戏。 但是安久久没有再追问,王珊珊这暴脾气不太经得起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她会发飙。 尤其是机场这种人来人往她忙着上车的时候。 安久久只能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消息是:【你怎么了?】 迟拓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回复她这条消息。 试镜成功这个好消息憋了一晚上变成了咸菜干,和昨天被王珊珊拍成饼的兴奋一起被安久久当垃圾从脑子里丢了出去,她一睁开眼看到手机没消息就又给迟拓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中英文贴心地来回轮播。 早上六点半,照理来说他不可能关机。 烦躁。 她出门的时候特意绕到迟拓家,上去敲了五分钟的门,确认真的没人在家。 学校里也没有。 她本来想放学之后去医院看看张柔,迟拓哪里都不在那就只有可能在医院。 可临到下午放学,她接到了王珊珊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说导演组那边来人了,想要跟他们讨论合同相关的内容。 火急火燎的,王珊珊都来不及叫上余律师,电话里头的声音非常的不安没底气。 安久久有时候会觉得生活真的是在开盲盒,玩个rpg游戏好歹还有个任务指引或者主线,她完全没有,随机任务一个个地往下掉,她完全没有准备。 甚至压根没有想过。 只是单纯讨论合同这件事本身,最后为什么会绕回到父母离婚,甚至差点打起来。 一开始应该还算顺利,王珊珊不管怎么说也在这个圈子边缘混了五年,认识了一堆准星爸星妈,道听途说的消息听了五年,多少都对演艺圈的东西比一般人熟,而且杨正谊的电影团队在娱乐圈也算是非常正规成熟的团队了,来的时候就带了律师和初步草拟的合同,三个人,非常耐心地一条条拿出来和王珊珊和安久久解释。 安久久脑子里还在想失踪了两天的迟拓,一开始没太听得进去。 其实她听进去了也没什么用,这种事向来都是王珊珊拿主意的,她要是多说两句估计又得被念。 就这样和谐地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安怀民就回来了。 “怎么着?”他带着酒气,“还真试镜上了?门口这两辆车停地真够嚣张的。” 带着人过来的刘助理站起身,有些尴尬地问:“这位是?” “她爹!”安怀民喷着酒气指着安久久。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安久久眼里差不多就是个地狱级难度的副本开荒,混乱无序刀剑满天飞血条哗哗掉。 只记得安怀民人模人样的坐在王珊珊旁边,说:“你们继续,我听着。” 王珊珊这人平时肯定不会忍,但是这次她在杨正谊导演面前拍着胸脯说过,他们家是全力支持安久久演戏的,她不能这时候突然反口,合同都还没签呢,他们还有个关系户二号陈缪。 所以她忍了,甚至给安怀民腾出点位子,和刘助理解释:“久久的爸不在本地上班,为了这事特意赶回来的。” “啊。”刘助理应了一声,没问他们怎么特意赶回来的人身上带着起码喝了一天的酒气。 “那我们继续?”导演组的律师代表礼貌地问了一句。 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重新续上了,安怀民居然没打断,一本正经地也跟着看了下去。 安久久其实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不管安怀民是怎么知道她试镜成功的,他今天过来还真的不是来捣乱的,他是来要钱的。 多亏迟拓平时唠叨得多,她知道他们离婚是需要财产分割的,而她赚的钱如果还是按照以前一样打到王珊珊卡上,那么这就是他们夫妻婚后的共同财产。 他想得美。 “我不太舒服。”安久久摁着自己的胃,“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谈?” “又想吐了?”王珊珊其实没反应过来,皱眉,“你今天又偷吃了?” “不知道,想吐。”安久久起身往厕所冲。 “她是不是胃不太好?”刘助理问王珊珊,“昨天试镜也吐了一次,身体健康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没有没有。”王珊珊一叠声的,“就是最近不是逼着她减肥么,可能饿坏了……” “她平时每年都体检的,上个月体检报告都还在呢,我去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不用不用,健康就行。”刘助理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进剧组前导演也会安排一次体检的,有什么身体问题我们得要提前知道,这样才好安排工作。” “知道的知道的。”王珊珊带着笑,“杨导演就是专业,人也好。” 安久久关在隔音很差的卫生间里,听着这段对话,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地想迟拓。 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他和她是站在一边的。 “妈。”安久久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我真的不太舒服,可能感冒了,我想去医院。” “那要不……”刘助理站起身。 “这种事跟我们父母谈不就行了,我们社区医院就门口两三步路,让她自己去不行吗?”安怀民突然开口,“我工作很忙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一次得把人约全了可没那么方便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1节 刘助理犹豫着看向律师。 安久久再把门缝拉开了一点:“我下个月就成年了,这合同我没从头到尾过一遍我是不会签的。” 她洗了一把脸,头发脸上都湿嗒嗒的,刚才趁着他们不注意还按了下舌根,这回是真的可以吐了,转了个身就哇得一声。 “别是真感冒了。”王珊珊到底担心,和刘助理赔小心,“那要不这样,今天也确实是晚了,咱们明天早上再约个时间?” “正好这事我们夫妻俩个什么都不懂,我明天还能约个律师帮忙一起看着,效率也高。” 刘助理点点头:“那行,那我们明天早上十点还是来您家里?” 他比之前试镜的时候客气了好几倍,并且像是选择性遗忘了他之前吐槽安久久哗众取宠的话。 大人社会里的成熟大人。 导演组的律师团队后来还是因为安久久身体不舒服把工作约在了第二天,王珊珊把人送走以后,看着车子彻底离开了小区,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久久,妈妈送你去医院?” 安久久拉开门,把王珊珊拉了进来。 她用耳语的音量把她担心的怀疑的事情告诉了王珊珊。 她本来以为,王珊珊也会找个借口把安怀民支出去,明天早上约得虽然是十点,但是借口她高烧或者其他的什么,到时候在白港市培训的时候再一起签约也是可以的。 她们时间宽松,安怀民到底是要上班的,不可能一直跟着。 可她没想到王珊珊听了以后瞬间疯了,冲出去一张凳子直接砸到了还在抽烟看合同的安怀民背上。 一时之间,她假装生病想着避开锋芒的想法都变成了泡影,家里能飞的家具摆设都飞了出来,最后还是邻居打了110才解决了这场家庭矛盾。 安怀民和王珊珊都去了派出所。 安久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时间,再次给迟拓打了电话,还是关机。 她爬上她房间里唯一还算完好的床,盖上被子。 要死了。 她想。 好孤独。 第二十一章 安久久这次嗜睡发作得毫无预兆, 往年一年最多发作两次,中间最短也能间隔四五个月,这次前后半个月没到又发作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这次发作的时间很长, 整整十五天, 安久久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其他的时间都在睡觉, 脾气变得很暴躁, 记忆模糊, 分不清梦境现实并且拒绝和外界交谈。 王珊珊吓坏了,叫了辆救护车把呼噜大睡的安久久送到医院, 结果从上到下一通检查, 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从神经内科到精神卫生科,最后的结论还是一样,说是青春期嗜睡再加上压力导致的抑郁焦虑。 医生给配了一些抗焦虑的药,实在查不出什么住院费用又高,王珊珊又把安久久接了回去。 所以安久久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天父母打架砸掉的东西能修的都修好了, 不能修的也都扔掉了, 卧室乍然一看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几天睡着后的模糊记忆还没有回炉, 或者说, 她还没来得及分清楚自己去医院检查那些画面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她睁开眼睛, 第一反应就只是以为自己是昨天晚上父母打架之后身心俱疲所以一觉到天明。 但是天没有明。 外头一片漆黑。 安久久伸手去拿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结果摸了个空。 她坐直, 看到了本来应该放在她床尾现在却被放在书桌上的那六只鹅,那不是她放的, 她没什么强迫症,她妈妈王珊珊才会这样,把鹅的脖子都扭到同一个角度。 鹅鹅鹅!!她睡着之前联系不上的鹅鹅鹅!! 睡着了的记忆终于逐渐回笼。 她又睡着了?她睡了多久?她的合同呢?培训呢?迟拓呢? 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忍了忍睡太久后的头晕眼花和肌肉酸痛,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外头没人。 她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妈都没人应,她妈的卧房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客厅里的时钟指向了凌晨四点。 安久久摸着墙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力竭地贴着墙壁坐喘了半天气。 因为父母打架被不知道什么物体锤出一个凹洞的冰箱门上头贴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这是她妈王珊珊出门前她如果还在睡一定会做的流程。 她手机应该也被王珊珊放到其他地方了——她说放枕头边有辐射,所以每次都会把她手机放在她书桌上充电。 喘匀了气,安久久先去冰箱那边拿了那张写得特别多字的信纸,再去卧室书桌上拿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关机,开机的空档,她开始看王珊珊给她留的信。 王珊珊是傍晚离开的,说在冰箱里放了一点吃的,安久久如果清醒了就自己弄点,如果没清醒,她明天中午前就能回来。 再后头就是假设她清醒了后的一连串交代,一大部分是其他纸上写好贴上去的,一小部分是写在这张信纸上的。 安久久拧眉,按照这信纸上交代事项的长短和补丁粘贴程度,她这次睡了起码能有十天以上,而且这十天她妈王珊珊忙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合同没签,光这一条就补丁了四张纸条,王珊珊一开始用的借口就是她经常用来给安久久请假用的,发烧了需要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借口身体还没完全好,就这样撑了三天,后来估计是时间太长忽悠不过去了,王珊珊只能跟再次飞来望城的刘助理说了实话:不是父母不同意安久久演戏,也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主要是安久久突然就发作了。 可能是安久久在试镜时候的表现确实让人印象太深刻,也可能是杨正谊导演是当场否决了资方的人认定了安久久,现在再换人会骑虎难下,总之,听到消息后刘助理特意飞来一趟还联系了一个精神科专家给安久久做了个会诊,得出来的结论和上面差不多。 再后头王珊珊的字就能明显看出心情舒畅了,说杨导演让她安心休息,等完全好了再跟刘助理说一声,白港市的培训班现在已经开始了,她要是好了准备一下就直接进去,会有老师帮她把之前缺的课补上。 合同也等她彻底清醒恢复以后再签,到时候律师还是会一条条地帮她过一遍,她们自己也可以请一个律师到场。 信纸上的第二件事是和安怀民相关的。 王珊珊这段时间已经把安怀民出轨和他这十年期间的收入证明等证据都收集全了,连着余律师拟好的起诉书一起提交了,接下来就等法院立案了。 那天晚上那场架打掉了两人将近二十年的所有情义,从安久久戳破安怀民在外面养了女人开始,安怀民从一开始爽快的同意财产对半分到说这房子不属于共同财产再到最后连女儿演戏的合同都想归入到共同财产,人皮被一层层地撕开,在赤|裸|裸的人性面前,王珊珊和安怀民将近二十年从相识相恋到相依的过程变得一文不值。 王珊珊今天离开望城就是去白港市看看她网上找中介租下来的房子的,那房子离安久久培训的那个郊区度假村很近,她说她去看一眼拿了钥匙以后就慢慢把家搬过去,望城这房子不管最终怎么判,她们都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王珊珊甚至还在百忙之中去找了个算命老师给安久久算了艺名,她说本来想离婚后让安久久跟她姓的,后来想想安久久这个名字就是当时花了大价钱找人算的,说是这个八字配这个姓名能大富大贵,于是就又舍不得了,最后让算命老师给她排了六个名字,她都写信纸上了,让安久久挑一个。 安久久略过了这一排名字,视线直接定在了信纸最下面那一行字。 那一行字是新写上去的,看字迹应该是王珊珊心情变好以后写的。 上面写着:“啊对了,张柔阿姨和迟拓去新加坡了,迟拓说到那边稳定下来以后就会联系你。” 安久久有点发愣,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在这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有醒,妈妈的字条上头的内容都是她梦里面的内容,因为前面的内容看起来都是她希望的,只有这最后一条,她妈妈用啊对了开头随手带过得这么一条,是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的。 她到底睡了多久? 久到从小到大跟她一样都在望城土生土长最远的地方只去过白港市的迟拓就这样飞出了国门? 手机开机后一直被她捏在手里,安久久低头,看着锁屏页面上显示的四十六条新消息,五个未接电话。 时间显示凌晨四点二十一,离她妈妈拿凳子砸安怀民那天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十五天。 这不是她嗜睡的最长记录,她有一次在寒假冬眠了整整二十天。 但是那二十天里除了寒假作业一个字没写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手游新赛季段位掉段都被迟拓帮她打回来了。 但是这次这十五天,天翻地覆。 五个未接电话全是迟拓的。 那四十六条新消息里面有三条是她班主任的,非常精准的每周五下午给她发一条链接,里头是这一周上课的内容和作业。 还有五条是班级群里的,她屏蔽了班级群的消息,但是当有人圈她或者圈全群的时候总能弹出提示,这五次都是圈全群的。她这个暑假补课开始在班里缺席的次数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单独圈她出来的事情了。 哪怕这十五天,这个群消息多到打开的时候她刚买的二手手机都卡顿了几秒钟。 剩下来的三十六条,全部都是迟拓的。 迟拓:【我家里出了点事,手机坏了,今天才有时间换新的。】 迟拓:【你在忙吗?】 迟拓:【你还在忙吗?】 迟拓:【电话也没接,我一会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你家找你了。】 迟拓:【久久,你能醒一下吗?我有点害怕。】 安久久往下滑屏幕的手指就停在这条,半天不敢滑下去。 这几条消息,只有一条他要来找她那条他用了三的倍数,其他的都没有。 她不知道迟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手机都坏了,也不知道迟拓怎么能在这短短十五天时间办好签证处理好学校转学手续就这样跑去了新加坡。 她更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迟拓发出他有点害怕的消息。 再后面的消息很长,安久久第一次在手机上看到满满一屏幕还得往下滑的消息长度,她不敢看,快速地划到了最下面。 最后两条消息,一条是三天前。 迟拓:【我到机场了。】 最后一条,一天前。 迟拓:【久久,你醒了吗?】 凌晨四点半,新加坡和国内没有时差。 安久久输入:【我醒了。】 几乎是下一秒,迟拓的视频电话就弹了出来,安久久秒接,看到一个剃着寸头额头上贴了纱布的奇怪脑袋。 安久久把手机往后挪了挪,没忍住:“这是什么东西?” “我脑袋。”迟拓声音很轻,戴着耳机,“来这里剪了头。” “好……丑啊。”安久久感叹,“你头型为什么会像一颗鹅蛋。” 迟拓不说话了,盯着她。 安久久也不说话了,对着迟拓打了个哈欠。 “你去换件衣服吧。”迟拓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带着无奈的表情,“你又要走光了。” “你别看不就行了。”安久久只是扯了扯吊带,没动,“我睡太久了现在全身都酸得跟被柠檬打过一样,懒得动。”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2节 “阿姨不在家?”迟拓问。 这个话题说来话长,安久久张了张嘴,最终应了一声:“去白港市租房了。” 衍生出去的话题很长很长,迟拓也没有再继续问。 “我给你那个邮箱地址你试过没?”迟拓问,“消息怕来不及及时回,我们平时可以邮件往来。” 安久久:“你发的那些消息太长了我刚醒脑子不好还没来得及看。” 他摸了摸脑门上头的纱布,叹口气:“抽时间看看吧,你这个被短视频涂毒洗脑的无知少年。以前没有手机电话的时候人类也是用信沟通的。” 安久久:“……” 真是神奇,就那么两三句你来我往,她就有了无语的心思。 “你脑袋怎么了?”安久久问,她总觉得这应该和他手机坏掉有关系。 但凡他手机没坏,他们也不会在他走之前都没办法见上一面。 可又有点太久了,十五天了,伤口还得用纱布遮着。 “迟定邦打的。”迟拓说,“你去试镜那天他来家里,看到桌子上放的出国相关的资料,就发癫了。” 安久久愣住:“什么东西打的?你没还手吗?” 你还打不过人家吗?! “我没发现他在家,被他拿水瓶砸的,缝了几针。”迟拓掀开给她看了一眼,纱布里头还有没有完全长好的伤口,“其实我没什么事,主要是我妈……”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安久久也完全能猜到张柔看到儿子脑门上的伤口会有多难受。 而且,额头上缝了那么多针,也不能说没什么事。 “你在那边……适应吗?”安久久换了个话题。 “还行。”迟拓说,“生活条件比在国内好,其他的我还在适应。” 安久久看着迟拓视频后面的背景:“你在医院?” 她本来以为他是在他舅舅家里,又觉得怎么装修看起来有点白,直到迟拓给她看伤口的时候手机镜头晃了一下,让她看清楚他背后的蓝色长椅。 “嗯,我妈在住院。”迟拓笑笑,“不然你那么晚给我发消息我肯定睡了。” 话题似乎最多绕两圈就能绕到沉重的地方,迟拓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你先把那些消息看完了再给我发邮件吧。” “练练表达能力,对做演员有好处。” “啊对了,恭喜你试镜通过,我买了个小礼物,放在你妈妈那里了,你记得跟她要。” 他开始絮叨:“那个培训是不是不能带手机?电脑应该可以用的吧,所以还是电子邮件好用……” “迟拓。”安久久打断他。 迟拓安静下来。 “我们以后每年都见一面吧。”安久久说,“至少见一面。” 少女睡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带着一点温柔的轮廓:“你回国或者我去找你都行。” “我没有朋友了。” “睡着之前,我也好害怕啊……” 迟拓安静了好久好久,才回答:“好。” “不要怕。”他说,“我一直都在。” 第二十二章 事实证明, 少年人,尤其是未成年未经济独立的少年人的承诺,再真心再迫切都没什么用。 说好了一年至少见一次面的两人在承诺之后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一开始是因为迟拓妈妈张柔,她在儿子被迟定邦揍得满头血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情绪重建的过程非常缓慢, 换了新环境之后张柔反应都变得迟钝,没办法接收外界的情绪, 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迟拓为了照顾张柔, 为了适应新加坡这边全新的教育体系, 还为了帮助他舅舅管理面店,几乎快要没有睡眠时间, 回国更是想都不要想。 而安久久, 因为封闭训练因为拍戏因为考电影学院,连护照都没办的她第一年根本不可能出国,于是第一年,他们都失约了。 第二年,王珊珊通过那个化妆师谢琪推荐,给安久久签了一家娱乐公司, 并不大, 里头也没有什么出名的明星, 安久久正式取了一个艺名叫安也。安久久在和迟拓聊天的时候都不太乐意聊这事, 本来答应迟拓签约之前给他先看看合同体验下的事也不了了之。 所以迟拓并不知道她到底签了个什么公司, 只能感觉安久久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她本来在他面前话挺多的, 那一年她很多次视频聊天都在沉默, 想问题的方式也很悲观,她说应该是人还在林洛那个角色里头没出来, 说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迟拓在那一年考进了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学院,课业很重,他也想要在那个精英遍地的地方争取一下奖学金,寒暑假忙着管理舅舅的面店,仍然忙得二十四小时只有四小时睡眠。 那一年,他们也没见面。 第三年,张柔恢复了一点,甚至可以稍微帮助张成林做点简单的工作,迟拓终于适应了这边的繁忙,和安久久约定暑假的时候回来找她。 可到了五月份,安久久拍的那部《林洛的游乐园》进入宣传期,她跟着剧组各地跑路演,这部电影在国内大爆,安久久从默默无闻的漂亮小平面模特摇身一变变成了获得各大电影奖提名的潜力新人演员。暑假期间,经纪公司帮刚刚爆火的她接了一个勇者闯关的综艺,根本没有时间和迟拓见面。 那一年,已经变成明星的安久久有了护照,寒假期间正好是各大电影节开幕的时候,她全球飞,但是却没有去新加坡。 安久久和迟拓在这一年再也没有视频过,互相都给对方打过几次,但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接到,再后来,他们选择退而求其次,约定了尽量多发邮件。 第四年,忙碌的安久久和同样忙碌的迟拓连每周一次的邮件都开始变得无话可说,就像迟拓离开望城后,他们第一次凌晨视频那样,很多事情说来话长,衍生太多,于是就变得无从说起。 发给对方的消息几乎都没有秒回的,久而久之,短信也变得越来越少。 那一年,安久久在剧组拍戏,他们两个都没有再提见面的事。 第五年,安久久消失了一整年,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迟拓发出去的邮件也再也没有已读。 想要了解一个已经出名的明星其实很容易,那一年安久久的消息迟拓都是通过中文网的娱乐新闻得知的。 新闻说,安也和原有经纪公司解约搭上了幻昼娱乐这条大船,幻昼娱乐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经纪公司,安也这次闷声不响的跳槽惊到了很多人,评论里面一些号称自己是业内人士的人分析,幻昼娱乐为了得到安也违约金起码花掉了一个小目标。 这一年因为合约可能也因为别的原因,安也没有在大众视野里出现过,同样的,安久久也没有在迟拓的世界里出现过。 第六年,九月二十九日,消失了一年多的安久久突然在微信上给迟拓发了一个生日红包,两百块钱,配字生日快乐啊。 一分钟之后,迟拓也回给对方一个红包,配字:生日快乐。 那一年,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彼此的生活,连问都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安也变成了大明星,而迟拓已经考上法学硕士去了加拿大。 之后那几年,他们就维持着这样逢年过节生日在微信发个红包的关系,不近不远地拉扯着。 *** 今年是安也出道第十年,幻昼娱乐公司门口放了安也大幅海报,花篮蛋糕玩偶什么的摆了满满一个走廊,安也一大早盛装打扮下车在花篮正中间拍了九宫格,宣传助理负责p图编辑发微博。 安也自己则马不停蹄的上了保姆车,车子一路疾驰开上高速,她闭着眼睛让助理在车上给她卸妆做面膜,一言不发。 她今天有个电影试妆,地点在隔壁市,这是她和杨正谊导演合作的第三部电影,她很重视,哪怕撞上了公司给自己安排的十周年活动,也没提出要推迟一天试妆。 所以今天的日程安排就变得很怪异,她早上三点多起床先做了妆发赶到公司拍了十周年宣发照,然后车上卸妆赶到隔壁市拍七套电影试妆和定妆照,下午还得赶回公司参加十周年派对。 今天得来回在脸上上卸妆起码二十次以上,她让助理小兰给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精华油,怕破皮了影响后面的工作。 本来打算车上补一觉的,结果经纪人严万在这三小时车程里给她打了六个电话。 都是骂她对公司这次给她办的出道十周年派对不够重视的,说她庆祝的九宫格拍的太随意,说她明明可以往后推一天的行程却非得要撞在同一天,说她尽干这种得罪公司的事,说她沉不住气。 安也只是安静地听,随便嗯嗯两声,等严万骂累了挂了电话,休息十分钟再接一次再乖乖被骂。 兰一芳偷眼看安也,她有时候觉得明星其实也挺惨的,安也这样三料影后的一线大咖也得被经纪人管着,接什么戏跑什么通告做什么真人秀都得听话,不听话就是这样的夺命连环骂。 不过安也挺神奇,也不知道是性格稳定还是根本不上心,她在她身边跟了两年了,从来没见过她发过脾气,从来都是经纪人严万上蹿下跳地骂得都快脑溢血了,安也就还是气定神闲的心情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 兰一芳职高毕业后就一直在这个圈子混,虽然从来没有跟过安也这个级别的大明星,但是二三线的明星她还是跟过两三个的,很少有像安也这样的。 安也签到幻昼娱乐之后每年的工作量都非常固定,一年一部电影,六次综艺嘉宾,一部拍摄时间十五天之内的真人秀,剩下来的就是代言和年底的各种颁奖,还有就是电影上映后的预热路演,她接的电影基本是s级往上,拍摄周期都是四到六个月,所以她的工作量几乎是满格,全年无休的那种。 一般这种情况,艺人私下里情绪差一点或者压力大发脾气的事情还挺多的,可安也一次都没有,小兰跟了两年,安也连大声说话的次数都数的出来。 她总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真人秀的脚本当成剧本来背,人家要什么人设她就给你演什么人设,其他的时间,都扑在电影上。 她是个戏痴。 只要不影响她拍戏,她配合度高得像是刚出道的小演员。 可最近幻昼开始影响她拍戏了,安也特意空出来的试戏时间经常被要求拍一两个小短片或者封面,要么就像今天这样,早就约好的试妆时间被要求回公司做宣传。 安也非常不喜欢这样,她每次演戏入戏以后再出戏会破坏情绪连贯性,一次两次还好,这一年几乎每次都这样。最夸张的一次她人都已经在拍戏了,被公司要求带一个新人上综艺做飞行嘉宾,一周来来回回飞了四五次,安也倒是也合作了,只是那几天为了重新入戏到战争时代的戏子生涯里,她一个晚上抽掉了一包烟,天寒地冻的在酒店阳台上来来回回的唱戏。 情绪上看不出有什么起伏,只是接经纪人严万电话的时候,表情越来越淡漠。 兰一芳知道,安也是打算和幻昼娱乐提前解约的,毕竟现在公司给到安也的资源是真的很虐,所有的曝光几乎都和带新人有关系,连她这次接的电影都是她自己人脉接到的。 而且,后续的发展方向也有分歧。 可如果安也解约。 那得赔多少钱啊…… “怎么了?”安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拿着化妆棉发呆的小兰,“我脸上长东西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小兰一叠声的,赶紧把糊了精华油的化妆棉贴到安也脸颊上,随便找了个借口给自己找补,“你这边耳钉洞有点发红。” 安也就左耳一个耳钉洞,平时造型不需要的时候她会戴一个很小的黑皓石,不太精致的黑锆石,很久了,不过安也说戴惯了其他耳钉都没有这个舒服。 她这个耳骨钉洞情绪不好或者没睡好有时候甚至是天气变化,都会发红,不管它的话没几天就会肿起来。 小兰记得安也提过这个耳洞当时打的时候完全没发炎,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天气预报一样,变天了就开始变肿。 其实不仅仅是天气预报,也是情绪晴雨表。 “擦点药吧。”小兰给安也耳朵抹了点药膏。 “别抹太多。”安也叮嘱,“不然拍照反光。” “嗯呐。”马上到试妆地点,小兰轻快地应了一声,用湿纸巾把耳洞外头一点点反光的药膏擦干净。 第二十三章 安也这次演的角色是一位形容枯槁的人格分裂症患者, 也是杨正谊导演筹备了很久的一部转型作,这位悬疑片大师拍腻了传统悬疑片,想试试文艺片风格的悬疑剧。 听着挺不靠谱的,但是因为导演是杨正谊, 编剧是朱飒, 班底大部分都还是她入行那部林洛的游乐园的班底,安也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部片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3节 人格分裂症患者人格有五个, 每个造型都不一样, 主人格阿琳又是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患者, 所以妆造都很虐,为了形容枯槁, 脸颊打了很重的阴影。 “感觉我还得再减重五斤, 阿琳这个角色要低于九十斤妆造才能有效果。”安久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额角,跟造型师商量,“我额角是不是得剃掉一点,阿琳身体不好发量不多。” “正式上妆的时候再剃,我有很少一部分阿琳过去健康时候的回忆, 那时候还是需要你脸上有点肉。”杨正谊捏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安也, “你晚点减重, 你现在这个状态可以先拍阿琳回忆部分。” 安也看着杨正谊, “我现在这个体重再减五斤可能得要十天左右。” 杨正谊冲镜子打了个响指。 镜子里的安久久正半张着嘴让造型师给她嘴唇贴死皮做出干裂妆效, 杨正谊抱胸在旁边看着, 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久久啊, 这戏你真要接啊?” 安也抬眸盯着他, 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发出声音不动嘴唇:“多新鲜啊杨导, 合同都签了。” 杨正谊抱着手臂不说话。 他当然是希望安也来演这个角色的,他拍了那么多年电影,安也是唯一一个和他连续合作了三次的主角,为了安也他甚至打破了自己只用新人的原则。 安也太能演戏了,进入状态以后那个感觉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是,她演戏是用命去演的,每一次都得彻底入戏,人物角色写得越全面越鲜活,她出来得就越难。 这次这个角色,说真的他有点不太敢让安也来演。 人格分裂患者加上最后自杀的结局,她要是入戏了真的走不出来,那得出大事。 圈内已经有点奇怪的风声,说安也演戏入魔,有时候精神错乱,脑子不太好用了已经。 这话听起来奇怪,但是杨正谊觉得这还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演林洛的时候,安也那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安久久,为了入戏,为了理解林洛这个人是怎么在菜市场的鱼腥味里渐渐疯狂的,她在培训班里坐在养鱼那个盆子旁杀了一个月的鱼,到后面都能片出薄如蝉翼的鱼肉了,走过来身上一股子鱼腥味。 到后来杀青了她出不了戏,他还帮着找了个还不错的心理医生。 本来以为这可能只是第一次拍戏太投入才这样的,结果安也这人考上了电影学院学了各种专业知识,后头演戏还是用的这种消耗生命的演法,每次出戏都得花时间或者找心理医生。 唇妆画好,镜子里的安也看起来更加病态,她扯起了嘴角冲杨正谊笑了笑,猫眼一样漂亮的眼睛贴了上扬的胶带和眼线,显得有些狭长,她说:“我总得在杨导的电影里有始有终,杀一次人,被杀一次,自杀一次,正好。” 杨正谊无语。 确实,他们合作的这三次,第一次是杀人的林洛,第二次是个被变态盯上虐杀的女孩,第三次就是这次的阿琳,她的结局是吊死在浴室里。 有始有终。 “你这意思是以后不打算演我的戏了?”刚才还不想安也演阿琳怕消耗太过的杨正谊顿时心气不顺了。 “不演了。”安也答得飞快,“我二十八了,后面只打算接爱情剧了。” “接……什么?”杨正谊以为自己听错。 “嗯。”安也看着镜子里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嗝屁的妆造,坚定地重复,“我后面只打算演爱情剧了,古代爱情都市爱情乡村爱情科幻爱情偶像剧中年偶像剧夕阳红。” 报菜名似的一长串。 造型师被她逗乐,笑着说:“安老师真是幽默。” 杨正谊生生被她气笑了,指着她笑骂:“我就看你下次能接到一个什么爱情剧!” 安也在女演员里是个异类。 出道的那部《林洛的游乐园》里头几个经典咏流传的片段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安也的,小林洛抛尸,小林洛擦桌子,小林洛杀鱼,还有小林洛特别天真无邪地对汪璨笑,演太好了,导致成年演员逊色不少,也导致安也直接被定了型。 因为小林洛这个角色,她拿了三个最佳新人奖,一个演技大赏还有一个最具潜力女演员奖,这么高起点之后,她那个前小经纪公司给她接了个小成本的杀人电影,她在里头演个不良少女,就是她来面试林洛的时候那种打扮的不良少女,血腥暴力杀人萝莉,几乎没有任何人物弧光,但是安也把她演成了个经典的暴力萝莉形象,粗制滥造的剧本和制作里头,唯一高光的就是这个拿着菜刀一路砍杀到结尾的双马尾小姑娘。 于是,安也就和柔和的生活片绝缘了。 她演过倾国倾城的古代间谍,演过战火纷飞年代带着一腔游园梦的戏子,演过被人虐杀的受害者,小偷特工警察甚至还有乞丐,但那么多角色里,愣是一条爱情线都没有。 观众看到她出场就会觉得接下来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 就这个形象,还想二十八岁演爱情剧? 想得美。 妆造完成,造型师很专业地给安久久茂密的额角打了点肤色营造了高额头效果,安久久满意地对着镜子比了个上吊的表情。 “进去换衣服。”杨正谊嫌弃地赶她。 这种时候,又会觉得她其实挺正常,没有入戏那么疯魔,性格还有些俏皮捉狭,但是知道她上个角色就是这种俏皮捉狭角色的杨正谊,此刻其实有些分不清楚安也这样的表现到底是不是真的出戏了。 “你最近有没有去找左医生?”杨正谊问。 试衣间里安也很自然地回答:“去啊,在白港市的话我几乎每半个月都会去一次。” “唔。”杨正谊还想说点什么,化妆室的门被敲开,钱任仓副导演探进来一个头。 “这边好了没?”钱副导演问,十年过去,他看起来更严肃了。 “快了,制片那边怎么样?”杨正谊问。 “成了。”钱副导演沉稳严肃的声音带着压抑之后地激动上扬,“上次老袁推荐的那个律师真的不错,那么麻烦的投资合并愣是给谈妥了,刚才制片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可以按照计划a走。” 超出预期。 “计划a?”安也换好病号服出来,为了显瘦她把上衣塞到裤腰带里,纤细的腰肢配上她脸上的妆容,看起来摇摇欲坠。 “就是你那第五个人格的幻想特效应该能全拍了。”杨正谊很激动,大手一挥。 有钱了。 安也意外地挑眉。 “这律师真意外啊,我一开始看他年轻还在想这事要糟。”杨正谊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可不是。”钱副导演感叹,“老沈你是知道的,老派人,身边一溜的纹身保镖,跟他说我们要拍文艺挂的悬疑片他站起来掉头就走。我本来以为他这态度这次融资没戏了呢。” “律师?”安久久对镜整理的动作停了停,扭头。 “嗯,今年年初刚回国的,金鼎那边老袁花了大价钱请回来专攻娱乐法的律师,姓什么我忘了,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大。”钱副导演啧啧地盯着安也,“你这造型,不开口都快认不出来了。” “有名片吗?”安也伸手。 “你要打官司?”钱副导演惊讶。 “我们这行有谁不用打官司?”安也笑着反问,“只是现在靠谱一点的娱乐法律师团队都被几家大公司包圆了,想单独找挺难的。” 化妆室里的都是合作过好多次的老熟人,钱副导演也没废话,在他那个永远随身带着的资料夹里扒拉半天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安也,叮嘱了一句:“这人金鼎律所的,他们律所本来就有娱乐部的团队,你要是真想略过公司打官司,找人的时候低调点。” 圈子不大,屁点大的事情最多一个晚上时间就都能传开。 “我也就是备着。”安也笑着接过名片,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看到名片后顿住了。 金鼎律所的名片她有好几张,名利场上自荐潜在合作伙伴送名片比加微信来得有分寸感,钱副导演给她的这张名片应该是金鼎那边最标准的名片模板,奶白色的底,金色俗气的logo,黑色的人名和联系方式。 这人甚至懒得给自己的名片上加点花里胡哨的个人色彩,方方正正的一个名字印在正中间:迟拓。 安也:“……” 他这个姓想找同名同姓的不容易,更何况他下面的联系方式除了手机号码其他的都和她通讯录里的联系方式重叠。 他回国了? 真开始专攻娱乐法了? 他当时不是说会专攻娱乐法来帮她的吗?现在真做了,回国却不联系她了? 现在年底了,他回来快一年了哎。 “小张。”杨正谊指着镜子里的安久,对造型师说,“她这个粉底还得再白点,发青的那种白。” “鬓角这块再遮一遮,头顶还需要秃一点。”杨正谊本来没有那么亲力亲为,今天主要是投资到位了心情不错再加上主演是安也他心情更不错,亲力亲为地就差上手了,“她这鼻子形状太正了,能给她弄圆一点吗?” 安也重新坐下,仰着头让造型师给她微调。 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么多年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角色身上,她能说清楚她演的每一个角色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是什么心情,但是她说不清楚她自己的。 镜子里的人五官都用现代化妆术微调过,越来越看不出安也的样子。 穿上衣服换了发型以后,眼神也开始像阿琳。 安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反复上妆卸妆换衣服换发型,看着镜子里出现的每一张感觉完全不同的人脸,有病入膏肓的女人有六七岁幻想自己在彩色泡泡里的幼童也有只知道赌博的男人和深情款款的女同甚至还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完全卸妆以后,她甚至在想此刻镜子里面素颜的安也是阿琳的哪一个人格。 “安姐。”助理兰一芳叫了她三四声才把她叫回神,她拿着手机,小声说,“严哥在楼下等了。” 安也回神,蹙眉:“他来干吗?” “今天晚上的周年庆……”兰一芳分享自己刚刚得知的八卦,“高层来了一半。” 安也挑挑眉。 幻昼娱乐这两个月内部有些奇怪,有传言因为投资的几部大制作都扑街了,公司可能会有大变动。 她作为公司台柱子之一,这种周年庆来一两个高层还蛮正常的,但是来了一半…… 这是把她当成公司资产重组的重要资产,想评估下该怎么拆分吗? 她站起身,和隔壁化妆室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让兰一芳点了一波下午茶,最后跟两位导演又聊了两句,才不徐不疾地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没让兰一芳帮她拿她的随身包,她在里头藏了迟拓的名片。 他回国得倒正是时候。 只是不知道多年未见,他的承诺强迫症有没有改掉。 第二十四章 金鼎国际律师事务所是一家老牌律师事务所, 经营范围很广,在白港市最年轻的cbd商圈拥有一整幢十五层楼的建筑,金鼎两个字做得非常大,嚣张跋扈地贴在建筑顶层, 老远就能看到这金光灿灿的两个字。 作为老牌律师事务所, 金鼎这十年来一直在拓展新业务,娱乐类是他们这几年发展势头最好的领域之一, 在大楼里拥有十二层一整层办公楼, 里头非常整齐地划出了六个大隔间, 娱乐一组、二组、三组、四组、五组和新组。 这个独特组名的组长就是今年金鼎最大合伙人袁大能高薪挖过来的律师迟拓,传说老袁上次做的跨国投资并购案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时对方律师团的负责人是迟拓。 迟拓之前在加拿大是非诉律师, 主攻投资并购的, 那个案子结束之后老袁找迟拓喝了一个礼拜的酒,后来迟拓就回国了。 具体什么待遇挖来的别人很难打听到,反正迟拓来金鼎以后半个月内组建了自己的团队,半年就搞定一个跨国影视投融资的项目,团队大赚了一笔,全年业绩瞬间在整个十二层都遥遥领先。 于是预约的咨询的旁敲侧击找上门的公司也变多了。 助理林浩推着厚厚的卷宗推车敲门进了迟拓的办公室, 传说中的新组老大迟拓正窝在沙发里吃泡面。 西装外套被他丢在办公椅背上, 衬衫开了两个扣子, 非常不讲究地一根外卖筷子挑着面条吃。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4节 林浩都懒得问他是不是没筷子了, 中午送的外卖是带筷子的, 迟拓中午用了一根, 留了一根晚上吃泡面用。 这位传说中正在冉冉升起的律师新星其实还蛮……接地气的, 忙起来办公室能乱成狗窝, 晚饭因为开会错过了一根筷子戳在泡面袋里也能吃完一袋泡面,在现在男士西装已经风格百变的时代下, 他上班永远一件黑衬衫一套最基本款的两粒扣黑西装,唯一会变得只有领带,花纹不同的灰色领带他大概也有十几条,每天换着戴。 林浩作为迟拓的助理,收拾过迟拓在办公室休息室里头的衣柜,满满一柜子的黑色,一模一样的西装衬衫起码有二十套。 说是这样弄脏了一件可以随时补上不用担心搭配问题。 就挺……怪的一个人。 不过他们组的人倒都非常喜欢这位领导,主要原因是这位领导不会拉着人下班以后聚餐。 迟拓完全不搞团建,有事上班时间全部说完,连之前那个大项目搞定以后也没说一起出去吃一顿庆祝一下,他奖励的方式就是奖金,部门团建费他让秘书每个月拿出来一部分,给小组里头的人买点他们投票想放在办公室里的东西,零食加湿器咖啡机之类的。 他非常公事公办,休息日从来不会给他们发邮件,根据林浩观察,迟拓会设定定时发送,所有的工作邮件都会定在工作时间发送,哪怕他其实是半夜三更写的邮件也一样。 他是整个十二层唯一一个要求大家加班登记的组,每个月都会根据考勤算工资,如果加班过量他会把人叫进去私聊。 能力强不要求强制加班并且做事公平公正。 算是十佳好上司了。 不过这十佳好上司身上也有些未解之谜,比如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加拿大闯出一片天的非诉律师为什么要放弃投资并购那么香的馍馍转投娱乐法,比如一个连西装都懒得搭配的人为什么左耳会有一个耳骨钉,很时髦的那种。 而作为助理,林浩还有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关于这位上司的小秘密:迟拓追星。 他工作间隙休息放松的方式就是追星。 追的谁他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迟拓追星打投甚至还在混粉圈。 和他平时的形象完全不搭。 所以林浩觉得,他这个领导真的挺……奇怪的。 *** 迟拓接到安也电话的时候,那袋泡面只吃了一半,他办公室没有碗所以只能把面泡在包装袋里,导致他现在必须得有一只手拎着袋子固定住,不然面汤洒一地。 手机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要拿过来接起必须得有两只手。 他盯着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了起码三秒钟,最后心一横,仰头把那袋泡面的汤一口干掉,腾出手接了那个他等了五年的电话。 开口当然不会很美好,还很有点热度的泡面烫得他舌头都是红的,喂的一声嘶哑得跟被人割掉了声带。 他清清嗓子,又喂了一声,这次好一点,像被割了一半的声带。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声音镇住了,半天没出声。 迟拓捏着手机的手收紧,他听到自己非常不优雅地说:“喂,出声!” 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两个字非常暧昧,尤其是他现在嗓子被烫冒烟的情况下,不太说得准音调,于是乍然一听,很像在骂人。 而且也不方便往后接任何一句话。 因为这样就会听起来像是落实了这句骂人的话。 于是他只能沉默。 好在对方终于说话了,是安也的声音,她说:“你好,请问是迟律师吗?” 迟拓:“……” 他在这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有点可笑,这个五年不接电话不联系只给他发过节红包的家伙五年后第一个电话的台词居然是这个。 而且,是安也,不是安久久。 是她在电视里电影里访谈的时候带着标准微笑的说话语气,不是安久久那种带着点冒失亲昵的样子。 “有事?”迟拓问。 非常倔强地维持着亲近又不是特别亲近的距离。 那边又安静了半秒钟,似乎笑了笑,也似乎没有,因为再次开口,她还是那个大明星安也的语气,矜持优雅有礼貌:“我想找迟律师咨询一些法律问题,电话里说有些不太方便,不知道迟律师什么时候有时间?” 法律咨询你应该找我助理啊,网上搜一搜就能搜到咨询方法。 老子忙死了,案子都排到年底了哪里有时间给你做法律咨询。 而且你谁啊,自我介绍都不说一声就法律咨询,老子很贵的。 然后迟拓开口:“我都行。” 那边于是又安静了半秒钟,问:“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你助理预约一下什么的?” 语气终于没有那么官方了。 真是长大了,聊天都懂得先试探两句再慢慢靠近了。 “不用。”迟拓说,“走公司流程面谈的话得录音,而且流程很长,到时候会留下痕迹。” 你是背靠大公司的大明星,私下找律师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也那边很安静的背景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安也应了一句,在电话里飞快地说:“那我微信上找你。” 挂了。 一个电话打得偷偷摸摸地。 迟拓盯着电话发了一会呆,放在茶几上的那袋没有汤的泡面已经彻底泡开,他没什么心情吃了,收拾收拾丢进垃圾桶。 安久久目前的处境他并不是十分了解,幻昼娱乐是个大公司,管理做得很好,明星私下里的消息尤其是一些敏感问题很少有外泄的,他混迹粉圈那么多年,进了好几个粉丝群的管理团队,甚至也会在安也宣传期和她公司做对接,但是能收集到的消息非常有限。 真真假假的。 基本能确定的是当年幻昼把安也从老经纪公司挖出来的时候确实付了很多违约金,以当时幻昼娱乐律师团队的战斗力都没有讨到好,可想而知她当初签的第一份经纪约到底能有多坑。 坑的她那一年直接就在他世界里消失了。 因为这个前提,她在幻昼娱乐签约的条件也并不是特别好,哪怕那时候她已经拿了一个影后,前景一片大好的前提下,签约条件也比她的真实商业价值低了很多。 但是好在,她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经纪人严万。 严万应该就是带着她跳槽到幻昼娱乐的人,除了杨正谊导演外,严万对她的演艺路帮助是最大的,他带给她的影视资源代言资源时尚资源都是最好的,所以安也在签了幻昼娱乐后两年就拿了三料影后,接了五个一线奢侈品大牌的品牌代言。 但是他们内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三年,严万就开始让安也带新人。 演电影一拖一,给新人参加的综艺做飞行嘉宾,品牌代言访谈的时候不停提他们家那个小新人的名字,因为带得太凶,一度还传过她和那个今年刚满二十岁小男孩的绯闻。 安也的资源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公司那边的重视程度也肉眼可见地少了,去年年底幻昼娱乐的海报里,她这个电影一线咖位的女星连一张单人的海报都没有,排在一堆明星的合照里,还被记者拿出来猜测安也是不是合约快到期了。 安也合约没那么容易到期,迟拓了解的靠谱来源应该起码签了七年。 现在才第五年,公司却除了今年财务出现问题把她当成关键资产评估重视了一点之外,其他时间都快要把她当成边缘人了。 他本来去年就该回来的,但是当时他还名不见经传,主动权太少,回国也没有太多律所会想签他。 她跑太快了,他要追上花了一些时间,但是总算不算太晚。 他承诺的都做到了,他承诺她会做一个能帮得上她的属于自己人范畴的律师,这里头付出了多少对他来说都只是承诺的代价,总归现在的结局是他终于可以回来兑现承诺。 可是这个人,消失五年给他的第一个电话喊他迟律师。 他被面汤烫得一个晚上都在嚼冰块,在公司加班跑到隔壁组偷人家的冰块机里的冰块,很郁闷地在每月添置投票里给冰块机投了一票。 夜里一点多,他下班回家躺平在沙发上看天花板的时候,收到了安也的消息。 或者说,这次是安久久。 小鹅:【你现在有女朋友没有?】 夜里一点多,她还真是问得出口。 迟拓:【还没有。】 小鹅:【位置分享】 小鹅:【我家地址,你现在过来一趟?】 小鹅:【白天过来我怕有记者。】 小鹅:【这个开锁指令你存一下,到了小区直接进c入口的地下停车场,用这个开锁指令进停车场。】 小鹅:【到了以后给我电话,我下来接你。】 迟拓以为自己看错,点进去看了眼时间,再看眼位置分享,再看眼开锁指令。 迟拓:【???】 她白天还叫他迟律师,晚上就深夜约回家了?? 小鹅:【?】 迟拓:【……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到。】 他家离安也分享的那个位置不远,都在白港市最贵的小区群,她那个大平层买的也挺符合她女明星的档次,安保很好,进出都要通行码,一般记者根本进不去。 他起身抹了把脸,再次看了眼时间和聊天记录。 有一些说不出的怪异。 但是他只有半小时,得换掉身上这身西装,还得洗个澡,胡子过了一天也长出一点胡渣了…… 迟拓在家里忙成电力小马达,一转身还一脚踹到了门框上,痛得无声蹦了几下。 啊,她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十五章 三十分钟以后, 迟拓在地下停车场给安也打了十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但是又实在想不出一个五年没怎么联系的人为什么要耍他,都成年那么久了, 她未成年的时候都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而且她找他咨询法律问题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他靠在车边木着脸打了第十一个电话,并且在思考如果她一直不接电话他是不是应该给经纪人严万打个电话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号码他是早就存好的, 借口也很好找, 毕竟他们是发小, 久别重逢的那种。 第十三个电话,地下停车场的入户玻璃门那边叮的一声。 迟拓闻声抬头, 一个戴着红色毛线帽的女孩从玻璃门那里探出一个头, 手里拿着手机,有些迟疑地看看迟拓再看看手机。来回确认了起码三四次,才跑到他面前。 “您……稍等我一下。”红毛线帽看起来特别有礼貌,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手里的动作却一刻不停,拿起手机先拨打了迟拓的手机,看迟拓拿出手机看了她一眼之后, 又立刻挂上尴尬礼貌的笑, 挂了电话再拨打了他的微信视频电话。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5节 两个都确认之后, 她又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缩小放大缩小确认了两次。 迟拓看到了那张照片, 是他高二运动会撑杆跳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安久久拍的, 她的得意之作, 因为正好拍到他背跃腾空的瞬间。 迟拓:“……” 难为这位红毛线帽了, 这张照片拍得五官都和地心引力没什么关系,她还得拿着这张照片辨认人。 “这是我。”迟拓帮她解决问题, 点着照片自我介绍,“我是迟拓。” “啊?”红毛线帽愣了一下,点点头,“啊!” 她终于放弃了辨认,继续挂着她那个尴尬的笑容,十分礼貌地问:“那我,能看看您的身份证吗?” 律师迟拓对这种信息比较敏感,没有马上回答她。 “这是我的身份证。”红毛线帽仍然维持着她那个从灵魂尴尬到肉|体的笑容,开始往自己外套口袋里掏东西,“这是我的工作名片和工作证,啊对了我是安也老师的助理,叫兰一芳,你叫我小兰就行。” 身份证、名片、工作证都交给迟拓以后,她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解锁点开微信递给迟拓:“这是我工作号,您看看上头的企业认证。” 迟拓拿了一手的身份证明。 兰一芳标准尴尬微笑眨巴着眼睛看他。 表情很好懂,差不多就是您像我这样证明一下你自己就行了。 迟拓:“……” 作为安也粉头之一,他当然知道兰一芳是谁,只是从来没接触过,倒是真不知道安也这位贴身助理如此……实心。 但是他到底没有直接把身份证给她,还留了个心眼没表明自己的职业是律师,只是从手机里调出他的身份证照片给兰一芳看了一眼,又从自己备份的相册里面挑了两张高中时期和安久久的合照——他们合照不多,刚入驻秘密基地的时候拍过两张,穿着校服两人笑得傻兮兮。 不知道是身份证还是迟拓提供的照片五官终于没有乱飞,兰一芳确认了身份,又左右看了几眼似乎是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了,才拿着门卡打开玻璃门放迟拓进去。 安也住在十九楼,顶层,带着大露台最贵的那一层。 一梯一户,电梯里也需要刷卡或者密码才能摁相应楼层,兰一芳表现得比迟拓还要紧张局促,一直用电梯门的倒影观察迟拓。 全程无话,兰一芳是紧张,迟拓是因为兰一芳紧张,紧张到他稍微挪动一下,她都得抖一抖。 电梯门打开,出去就是门厅,兰一芳遮遮掩掩地输入了入户门的密码,在玄关给迟拓找了一双酒店里的那种厚实的一次性拖鞋。 “您……进来吧。”里头黑漆漆的,兰一芳进去以后感应灯亮了,迟拓站在门口没动。 “您先进来。”兰一芳转头看着迟拓,“要不然这猫就跑出去了。” 迟拓这才发现玄关角落里蹲着一只白猫,蓝眼睛,有点瘦,此刻非常防备的肚子贴地瞅着他。 迟拓反手关上门。 安久久养猫? “它耳朵听不见。”兰一芳看到迟拓还盯着那只白猫,解释了一句,“安姐在楼下遇到的,生了病刚救回来没多久,再养几个月身体完全养好了就要送养了。” “她自己不养?”迟拓随口问。 她那么多年微信头像和昵称都没变过,朋友圈偶尔的日常照也会看到她逗路边野猫的样子,应该还是很喜欢猫的。 这本是非常随意的一个问题,是迟拓觉得兰一芳太紧张,耐着性子一直没问她安久久的事情,想着先等她没那么紧张了再说,不然他怕问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 可就是这么一个像是随口问出来的问题,兰一芳却突然沉默了。 她瘪着嘴站在那里看着迟拓,脸上尴尬的笑容消失了,似乎因为迟拓这个问题,刚才所有刻意维持的镇定都消失了,下一秒就能马上哭出来。 迟拓:“……” 他终于放弃了不管怎么样也要照顾安久久身边工作人员心情的这个想法,直接问了:“安也在哪?” 放下伪装镇定的兰一芳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在睡。” 迟拓一顿,问:“睡多久了?” 这也是个保守的问题,不知道内情的人听起来也不会太奇怪。 兰一芳却一下子塌了肩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她估计憋狠了,一下子发泄出来话都说不清楚,“不过……还没有睡太熟。” “王阿姨不在……” “她又不……不能告诉……”兰一芳打了个嗝,理智回炉一点点,意识到太深的话题不能说,于是哇哇哭了两声换了个话题,“一开始没睡太熟……还给你留了……” 她起身赤脚吧嗒吧嗒地去了一个房间,又吧嗒吧嗒地跑出来,手里攥着两张纸递给他。 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两张纸。 有点像王珊珊当时在安久久睡着后在冰箱门上留的便利贴,她这纸上的内容也是东一点西一点明显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的,也肯定不是睡着了以后写的,她睡着了没那个耐性,最多起来上个厕所吃个饭,多说一个字都会嫌烦。 字很小,写得很多,灯光只有玄关的声控感应灯,兰一芳在旁边嚎啕大哭,感应灯就一闪一闪,迟拓微微有点烦躁。 “她睡着了为什么要喊我过来?”他问兰一芳。 “因为……哇哇哇……王阿姨不在……”兰一芳已经进入无我状态,明显是收不住了。 安也发病,王珊珊不在,她又不想告诉严万,于是就找了他。 迟拓自行把这段话翻译好,终于走进了这个大平层。 真的太空了,能跑自行车的大客厅里头只放了沙发和茶几,落地窗旁边应该是白猫的地盘,放了猫爬架猫碗和一些玩具,是看起来最有人气的地方。 餐厅没有餐桌,只有连着厨房的一排吧台,吧台上都是酒,完全没有用餐痕迹。 房间有四个,都关着门,兰一芳刚才拿纸条出来的地方应该是书房,因为她刚才开关门的时候迟拓看到了里头一整面墙的书和奖杯。 迟拓看了一圈,去开关那边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这下亮堂了,他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准备开始看那两张纸。 这个兰一芳一看就是没经过什么事的人,他也不想再给她压力了。 这两张纸肯定不是特意写给他的,上头是她睡着后的各种注意事项,不过这些内容明显不是王珊珊那样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非常隐私,包括她家的开关门密码和门卡存放的地方。 一开始就是她的紧急联系人列表。 王珊珊,迟拓。 王珊珊用的是手机号,迟拓用的是微信号。 迟拓在那个瞬间鼻子像被人砸了一拳,酸胀的不行。 十年了,他们十年没见了,可他仍然在她紧急联系人列表里,排版和其他那些复制粘贴格式各异的排版不一样,第一页第一行,明显是她在写这两张东西的时候最先打上去的。 就像他手机里预设的紧急联系人一样,张柔,安久久。 那是他们在第一次拥有自己手机的时候,想把手机上的每个功能都试一遍的时候互相设置的。 他和她,都没改。 “那个……”兰一芳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这次真的镇定下来了,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迟老师。”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兰一芳终于能把话说顺畅了,但是还是支支吾吾,“安姐不喜欢工作人员在她家里待太久……” 所以如果兰一芳一直待着,会让严万怀疑。 迟拓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兰一芳把手里的门卡和刚才拿下去的安也的手机一起放在迟拓面前,指了指周围:“安姐这里是装了全屋监控的,用了不间断电源,你拔电源也是没有用的,会报警。” 所以你不能乱来,乱来是有证据的。 迟拓继续点头。 “厨房里有她的食谱,她最近接戏要瘦五斤,等她醒了要严格按照食谱来。” 兰一芳停顿了一下:“必须哦,不然她醒来发现自己胖了会用极端的减肥法。” 迟拓应了:“好。” 兰一芳像是松了口气,左右又环顾了一下:“白猫的罐头都在这柜子里,你一天给两个,分四顿给它吃就行了。” “猫砂在这个柜子里,每天铲屎一次就够了。” “我每天会过来一趟。”兰一芳非常非常犹豫的、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不信任你……” 但是,他的名字在安也紧急联系人列表里,和她妈妈并排。 安也今天迷糊的时候喝了一大瓶冰水撑着眼睛给迟拓发消息,她说小兰你不能在这里,我现在不能让严万知道我发病,让迟拓在就行了。 安也睡着了离不开人。 可迟拓是个男人。 兰一芳忧愁地抓挠着头发,想了半天,问:“您能给我一份保证书吗,保证安姐这段时间的人身安全。” 你您乱用的。 幻昼娱乐确实很不重视安也,所以给配备的贴身助理也不是专业的,年纪很轻,不经事,但是胜在心眼实,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明明对安也发病这件事非常手足无措,但是该交代的该做的都在做。 迟拓叹了一口气,问她:“家里有打印机吗?电脑也是有的吧?” “啊?”兰一芳张着嘴消化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指着书房方向,“都在里头。” 那两张纸上密码那一栏也写了她电脑的开机密码,迟拓推开书房门,打开电脑。 兰一芳站在他旁边,像在监视也像是没回过神。 迟拓目不斜视地打开文档,输入: 保证人:迟拓 身份证号:xxxxx 兰一芳在后头吸了吸鼻子。 这事是迟拓常做的,但是为了不让兰一芳猜到他的职业,他没有把格式写的很规范,只是相关的保证项和条款都没有漏掉。 1、保证安也的人身、财产安全。 2、保密。 3、全程自愿接受全屋监控,并保证不会拆除监控 4、其他,如果他违反了上述保证,他承诺自愿将全部财产赠予安也。 每一个大条后面都详细叙述分解了内容。 兰一芳在他身后吸了口气:“……那个……” 倒是也不用那么……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6节 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保证书,兰一芳的戒心终于消失了一大半,那个完以后小声补充:“第一条这个,如果严万严哥找上门,你不要开门。” 迟拓:“嗯。” 兰一芳揪着衣服,想了想,又补充:“安姐有一个私生粉骚扰她四五年了,会给她寄奇怪的东西,之前住的那个房子还被他混进家里装过监控,所以你在这里如果需要点外卖,就放在一楼家政管家那边,不要直接进来。” 迟拓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保证书写完,打印出来一式两份,签名按手印并顺手复印了自己的身份证,在上头写了用途,交了一份给兰一芳。 还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兰一芳终于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迟拓坐到客厅沙发上,和那只耳聋的白猫对视了半晌,终于有时间低头开始研究那两张纸。 第二十六章 安久久从八九岁开始每年都会发作一两次的嗜睡症状在这两张纸上终于有了名字:kleine-levin综合征1, 又名复发性嗜睡症。 两页纸里头有一整页都是关于安也发病期间的症状描述和陪护指南,最下面贴了一张名片,应该是她主治医师的名片,下面写了一行字, 意思是如果她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攻击性太严重的话, 可以联系这位医生。 另一页纸是一个列表,里面列了开门密码银行密码电脑开机密码手机密码和支付软件密码, 几个保险单存放的位置, 她动产不动产列表, 财产公证之类的。 只是间歇性睡着几天最多几周的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备着这种列表。 迟拓没有去看第二张纸, 他在电脑上搜索kleine-levin综合征的资料, 安也那张纸上专用名词太多,他对认知行为混乱这个词很疑惑。 安也发作时的症状很多,第一条就是这个认知行为混乱,说她会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会很淡漠,言语会有攻击性。 而且, 会食欲减退外加性|欲亢奋。 迟拓回想安久久小时候嗜睡的时候, 确实不怎么爱吃东西, 强行叫醒会发脾气, 醒了看到人也确实会分不清楚梦境现实, 只是那时候没有这样的名词, 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就是睡蒙了。 那时候, 她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那时候她睡在床上并不需要一个专人二十四小时陪着,她饿了会起来去冰箱找吃的, 只要不叫醒她,她基本都很安静。 没有严重到需要两张纸的陪护指南。 十年没见,五年只发红包的联系,哪怕他用尽方法靠近她,她也已经有了太多他不知道的经历。 比如小兰在确认他没有危险后透露的她和经纪人的关系,比如那个在她家里装监控的私生饭,比如她这已经被确诊的病。 *** 兰一芳接他的时候战战兢兢,走的时候不清不楚,迟拓站在走廊里盯着书房和那三扇关着的门。 哪个是安也的房间…… 她睡着了他进去是不是不太好,屋里暖气很足,他脱了外套单穿一件毛衣都在出汗,想来她都在睡觉了应该也不会穿很多。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能穿吊带绝对不穿t恤的睡衣风格…… 迟拓犹豫着后退,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白猫估计是看他在客厅徘徊太久了,走过来拿头撞了一下他的小腿。 他低头,和这只蓝眼睛的家伙对视。 到底是曾经流浪过的猫,要求很明确,确认迟拓在关注它之后它就溜达到放猫罐头的柜子前面,一屁股坐好。 一气呵成,理所当然。 迟拓失笑,起身给他弄罐头,顺便把猫砂也铲掉,做事的时候,他可以慢吞吞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厨房里很空,冰箱冷藏层非常反人类地放了半个冰箱的矿泉水,冷冻层则是一盒一盒标注好食用时间的减肥餐。 迟拓拿出一盒打开看,里头是一块邦邦硬的鸡胸肉,半盒硬成坨的水煮菜,和一勺左右的土豆泥。 没有佐料,全部水煮,一天只能吃一盒,食用指南上头写着微波炉加热的时间,加热完以后可以往里头撒一点玫瑰盐。 迟拓:“……” 他如果在安也发病期间得住在这里照顾她,第一步就是得先给自己采购点人能吃的东西。 申请一段时间线上办公,幸好那个案子刚结束,他还有一段空档期。 接下来,就是他的换洗衣服,贴身内衣裤,日用品。 他快要热死,在思考是不是要把身上那件黑色毛衣脱了。 可他里头穿的是秋衣,十二月底的白港市太冷了,他一直穿着黑色衬衫也是因为这颜色的衬衫里头穿件秋衣比较不明显。 可惜里头埋头大睡的人不给他买生日礼物了,不然她买的那种连体睡衣这种时候可以应急。 叹了口气。 吃完罐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白猫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没吃饱吗?”他蹲下看猫。 猫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冲他恶狠狠地哈了口气。 真是好标准的猫主子性格,人类只是工具,用完就丢。 迟拓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又叹了口气。 乱糟糟的脑子总算平静下来一点。 他回国没有告诉安久久主要是因为工作还不稳定,他当时也没混出名堂,帮不上她的忙,再加上她过年的时候给他发了红包连新年快乐都懒得说了,完全就是在敷衍,他就想等一切都稳定了再找她。 一等就是一年。 这一年他真的想了很多重逢的画面,比如跨年晚会觥筹交错的时候他递上自己的名片,比如粉丝见面会的时候他拿着她的签名照找她签个名,比如过年回望城去给王珊珊拜年。 他怎么都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又睡着了。 和十年前她每年偶尔发作的睡着一样,只是那时候通常是王珊珊找他让他在她忙得时候帮忙投喂一下免得安久久饿死。 十年后,王珊珊不在白港市,就换成了她自己找他。 迟拓不知道为什么,心酸的同时也有些释然。 时间长河太深太长,他回国后一直找各种借口推迟告诉安久久的时间,何尝不是因为近乡情怯。 现在,虽然一切都变了,她的嗜睡从医生都诊断不出来到有了一个具体的名字,她从在望城那个八十几平米的小小三室一厅里搬到了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外头是整个白港市市中心的夜景和一百多平米的空旷露台。 可他担心的却仍然只是,她一会醒了吃这个减肥餐会不会把餐盒丢出去。 看起来真的太难吃了。 他这几年健身也在控制饮食,高蛋白低碳的也几乎每天都吃,但是真没见过那么虐的减脂餐。 她本来睡醒了吃的就少,还吃这种东西…… 迟拓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白港市在凌晨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生鲜配送,他估摸着点了两个人两天的菜量,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两天的日用品,给助理林浩发了个定时邮件,让他今天下班后到他家里帮忙把笔记本闪送给他,费用单独算。 其他的,白天用书房里那台电脑暂时过渡一下也可以。 都安排好,他又走到走廊里,盯着那三扇门。 白猫又过来用头撞他,撞完以后走到最里头那一间门口,坐定。 迟拓意外的挑挑眉:“她睡这间房?” 白猫冲他喵呜了一声,起身开始用前爪扒门,动静挺大,哐哐哐的。 迟拓怕把安也吵醒,赶紧过去拧开了门把手。 里头并不是全黑,绕卧室一圈的乳黄色灯带被调到最暗的光线,能隐隐约约看到正中间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侧躺的,整个人团成一团。 白猫径直走进去,跳上床,贴着那人的腿弯躺好。 迟拓想了想,没有再把门关上,留了一条给白猫进出的空间,手机振动,他下楼去拿刚才点好的外卖,两大袋子拎上楼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没重逢之前存了一堆的问题,在看到她团成一团睡在床上的身影之后,都不见了。 都不重要了。 他和她能重逢,仍然是对方的紧急联系人,就够了。 那些为了靠近她吃过的苦熬过的夜受过的伤在这一刻就仅仅只是重逢的代价罢了。 *** 安也这房子的厨房设备挺全的,估计是精装修自带的,烤箱蒸箱明火灶和电磁炉都有,旁边还放了果汁机咖啡机空气炸锅,只是都是全新的,上头贴着的塑料膜都还没撕掉。 迟拓把鸡胸肉去掉筋膜,在上头改刀切十字方便入味,均匀摸了盐,加了一瓶苏打水盖上保鲜膜放到冰箱,然后开始清洗配菜,蘑菇芦笋和菠菜。 已经四点多,他估摸着食材都处理完也可以叫安也起来吃早饭了。 他多少有点紧张,切个蘑菇也小心翼翼,新刀刚开刃不太好用,白猫还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偷蘑菇下去滚着玩,他有点手忙脚乱。 所以当他听到一声有些沙哑有些迷茫的女声时,手一滑差点把自己指头切了。 “迟拓?”安也的声音,不,安久久的声音。 迟拓回头,看着安久久一如十年前,穿着快要走光的吊带和热裤,赤着脚,揉着头发站在他身后。 他眼眶一热,重新转身切蘑菇,声线非常平稳:“你再睡会吧,还早。” 身后没了动静,或者她又迷糊着走开了。 迟拓强迫自己专心地切蘑菇,一颗两颗三颗。 “你不热吗?”不知道过去多久,安久久走回来,递过来一套连体睡衣,芭比粉的恐龙。 迟拓拿着刀,盯着恐龙的那个凸起的角上面,在想这还是一只角龙。 他必须得用这样毫不相干的诡异想法压住他心底汹涌冒出来的情绪,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现实解体,他根本分不清现在给他递连体睡衣的安久久是在现实,还是在无数个梦里。 或许,这真的就只是个无比真实的梦,现实里的他还在放学后就赶到舅舅的面馆里帮忙去医院照顾妈妈,凌晨在医院走廊里眯一个小时就可以去学校了。 太累了出现的幻觉吧。 要不然,十年未见的安久久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只除了,瘦。 迟拓回神,她好瘦,视频里不觉得,现实看起来比视频里起码瘦了十斤。 “哪来的睡衣?”他把菜刀放到安久久够不到的橱柜里头才转身,哪怕分不清梦境现实,他也能清楚地记得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她睡醒了因为分不清现实梦境会有攻击性,所以家里尖锐的物品不能放在她能碰触到的地方。 “生日礼物。”安久久咕哝了一句,完全迷茫的样子,提了个要求,“白猫在被子上吐了,要换被套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7节 “被套放哪了?”迟拓很自然地跟着她进了卧室。 “那。”安久久指了指衣柜,往卧室的沙发上一缩,又闭上了眼。 迟拓在给她换被套的时候,又看了旁边的连体睡衣一眼。 生日礼物。 十年前就买好了第二年却再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第二十七章 第一天很顺利。 基本就还是十年前照顾她的节奏, 饿了她会自己起来找吃的,外头白猫上完厕所跑酷吵到她她也会冷着脸起来把猫玩具没收,情绪不好不坏,话很少, 和迟拓印象里安久久嗜睡时期差不多。 迟拓这一整天也很忙, 突如其来的护理日程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他几乎全天都在书房打电话安排整理工作, 还要给安久久按照那个冰冻盒饭的营养配比给她做新鲜的饭菜, 期间安久久一直很安静。 吃饭也配合, 一天吃了两顿,分量很少, 但是没挑食, 给她什么她都能往嘴里塞,也不评价味道,每样东西吃两三口就放下筷子。 只是她偶尔开口的聊天内容有些诡异,她确实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或者说她以为自己还在读高中,对着迟拓问了好几次老师这两天布置的作业有没有拿回来。 迟拓没穿安久久给他买的连体睡衣, 快三十岁的人穿那个还是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线, 而且也明显短了一截, 他让助理去他家里闪送了一堆除了贴身内衣裤外的日用品, 所以现在穿的是平时在家穿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 就这样, 安久久只要醒来看到他仍然忍不住会抱怨他穿的一点都不像高中生, 怎么老了那么多。 她对时尚这方面比小时候执着多了, 甚至告诉他他身上这件衣服的领子如果扩一厘米, 应该可以好看很多。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很家常,安久久忘记了自己是安也, 迟拓也会恍惚自己还在读高中,在安久久一本正经地问他数学试卷做没做的时候慌个神。 兰一芳傍晚的时候来过一次,安久久还在睡,她就巡查似的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走了。 一直到那天半夜。 迟拓选了安久久对门的客房,安全起见两扇门他都开着,他本来就有睡眠问题,入睡难睡得浅,一点声音就能醒,所以想着晚上万一安久久醒了,他开着门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但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了个通宵,也可能是因为奇怪地回到高中的恍惚,那天,他睡得很熟。 惊醒是因为床塌陷了一块,他还瞪着陌生的天花板在思考这是哪里的时候,安久久就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迟拓:“……久……久?!” 他吓得声音都劈叉了,一方面是睡醒床上多了个人,另一方面是这人居然是安久久。 “唔。”安久久应声,水草一样缠了上来,手碰到迟拓运动裤的边缘,皱起眉:“你这次为什么穿的那么丑?” 她声音沙哑含糊,嘴唇贴着他的耳廓。 然后挑眉,声音带着惊喜:“我这次居然梦到了你的耳骨钉?” 迟拓:“……” 她以为自己在梦里,那张纸上写了她病发时有性|欲亢奋的问题,她居然在梦里梦到他而且是梦到这种事而且还不止一次。 信息量太大,他就算梳理过来也没有回过神。 安久久身上很香,带着柑橘味的沉木香味,很适合黑暗,让人莫名躁动的暗香浮动。 她做的事情也很让人躁动。 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梦到他了,真就一点都不卡壳,迟拓愣神的功夫,她手已经直接伸进他衣服下摆,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激得迟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迟拓抓住她的手,她就顺势整个人跨坐上来,宽松吊带睡衣肩带滑落下来一半。 有监控。 迟拓掀起被子把她遮住,自己则狼狈地想要从被她压着的情况下抽身。 安久久用手肘压着他的胳膊不许他动,状况很奇特,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拿绳子捆他了。 “你跑个屁啊。”安久久非常不满,“不是,你每次都这样不累吗?” 好的,他在她梦里居然也是这个场景,她爬上床,他跑路。 迟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悲哀还是该松口气,试图和安久久讲理:“你现在是发病期间,认知行为障碍。而我没有病,我是清醒的成年人,我如果配合是犯法的。” 安久久僵住,瞪着眼睛盯着他。 迟拓心里又想,很好,梦里面他肯定没有说过这种话,因为安久久看起来非常震惊。 果然,下一秒安久久直接拿了枕头摁住他的脸,含糊不清地吐槽:“这张破嘴。” 迟拓:“……!” 他在此刻有些明白那张纸上再三强调的现实解体会具有攻击性的意思,当安久久以为自己在梦里的时候,不管是行为还是力道都是脱离理智的,她根本不担心会弄伤人,下的都是死手,他脖子差点被她这一下压断。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难度很大,要挣扎脱身,又要小心不能伤到她,两人在两米大床上从一开始的暧昧变成了单方面的殊死搏斗,迟拓一身汗用了在健身房挺举杠铃的力才把安久久用棉被缠成一颗蝉蛹丢在床上扑腾。 安久久也气喘吁吁,被棉被限制行动后咬牙瞪他。 迟拓以为她要开口骂人了,对于她这十年脏话存储量还产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好奇。 安久久以前不怎么说脏话,王珊珊这方面管得很严,总怕这些不好的东西会变成她成为明星路上的绊脚石。 结果安久久瞪了半天,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废物。” 迟拓:“?” “台风天那个晚上。”安久久睡梦里言语组织非常精炼,“碰你一下就有反应了,现在却要装柳下惠。” 迟拓:“?” 他一开始真没反应过来,毕竟望城那个地理位置台风天一年总能遇到几次,男孩子因为生理构造问题,十几岁的时候穿的裤子质地硬一点弄不好都得有点反应,次数太多了他其实记不清了。 可被她碰一下就有反应的…… 迟拓拧眉,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陪她面对面排练试镜的场景,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说完还因为忍笑没忍住吐了一口气,当时他确实原地起立吓得直接往角落蹿。 …… 她当时看到了? …… 她当时居然看到了?! 他们后面还做了什么?好像一直在认真排练,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 结果她不仅看到了,还记了十年。 迟拓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她爬上床到现在最多半个小时,他脑子里的问号和感叹号都快要满出来了。 白猫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它听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到刚才应该很激烈,所以它弓起了背,冲着迟拓横跳了两下表示自己现在很凶你很危险。 安久久也在床上瞪着眼睛弓着背裹在被子里横跳了两下。 迟拓:“……” 他直起腰把安久久连被子一起扛起来,走到她房间,丢下,抽走被子,转身准备走人。 “骗子!”安久久又骂了一句。 迟拓:“?”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安久久是完全不清醒的状态,法律上面她此刻已经是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他只要确保她安全,其他的都等她醒了再说。 可情感上,他此刻也很混乱。 被骂一句废物在心底掀起来的惊涛骇浪还没完全压下去,又是一句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迟拓转身问她。 安久久却突然没声音了,裹在被子里的脸因为刚才激烈挣扎还涨红着,但是眼皮开始往下闭,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迟拓:“……” 是他有问题,这种时候跟她纠结这些事干什么。 他弯腰把她的被子重新盖好,在她看起来彻底睡着前,起身关灯准备回去继续睡。 才凌晨两点。 快走到走廊的那个瞬间,安久久叹了口气,呓语一样地重复:“死骗子!” “说好的你会一直在……骗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后面几个字已经非常含糊。 但是深夜,听得很清楚。 迟拓在门口定定地站了很久很久。 白猫蹭了他好几下看到没反应气得嗷呜一声走开了。 攻击性,还代表了言语攻击。 那些平时清醒的成年人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在梦里都可以说出口,就像行为一样,可以把人往死里揍。 而且,是双向的。 那张纸上非常明确地指出,安久久睡醒以后对自己在半梦半醒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记得。 她会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嗜睡症发作的时候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十年没见,重逢后第二个晚上他们可能就得决裂了。 迟拓转身,重新站回到安久久床前,弯腰拍拍她的脸。 安久久睁眼盯他,表情比刚才骂他废物的时候还要不友善,下一秒就要咬人的那种不友善。 迟拓清清嗓子。 “我们十年没见了。”他说,“本来你要是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不跟你较真了,但你给我那张纸上说你醒来之后对自己干了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迟拓停顿半秒,接着说:“那行字还加粗加大了。” 所以她应该是很在意的。 毕竟很多喝醉了断片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最好永远不要记得断片时发生过什么。 “台风天那晚上,被你碰一下就有反应……”迟拓又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那是因为那会确实喜欢你。” 安久久眨眨眼。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反正让他对着清醒的安久久他肯定说不出这些话,但是这些话不说,她刚才那一通操作等她醒了肯定得跟他保持距离。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8节 “挺正常的不是。”他说,“你长那么好看,又是我身边唯一一个适龄女孩。” “所以我不是废物,当时有反应只是因为我年轻气盛加上你往我耳朵里吹气。” 安久久继续眨眼睛。 “我也不是骗子。”他继续说,“这十年我一直在联系你,上周还在给你发邮件,是你不去看邮件,不接我电话,是你不联系我的。” “我发红包了。”安久久居然是听进去了,还能回怼一句。 迟拓:“……” “总之……”他不想继续聊了,这种安久久是清醒的认知让他开始不自在,“我是来兑现承诺的,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记住这个就行了。” 第二十八章 其实迟拓自己知道, 他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挺慌的,他本来应该要铺垫很久,毕竟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两个畅想了不少未来,现在想起来其实大方向都差不多, 只是细节有很多不同。 这些细节导致他十年都回不来, 也导致安久久五年前放弃了和他聊自己。 他本来想好好说说这些细节,然后再告诉安久久, 他一直没变一直在。 这样才符合逻辑, 而不是一上来就跟个小孩似的告诉她,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多幼稚啊,他们两个因为家庭的原因小时候都没有说过那么幼稚的话。 小时候他怎么说来着。 哦, 他小时候经常说的那句话是没事, 别害怕,我一直在。 现在快三十了,他说的是,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 迟拓站在安久久床边挠着头,想把已经睡着的安久久再次摇醒再说一遍。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是想让安久久明白他们没变,哪怕她生病了半夜跑到他床上想要掐死他哪怕知道了她会把他当成梦里面那个解决自己生理问题的人, 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样讲起来逻辑就通顺多了, 要不他再说一遍。 他抬手, 对着安久久的脸跃跃欲试。 安久久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 迟拓:“……” 她拽着迟拓的胳膊, 两根手指用力捏住一块皮肉, 顺时针一搅。 迟拓:“靠!” 他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不在状态, 这一下拧得他天灵盖都快翻起来了, 痛得原地起跳。 安久久很诡异地扬起嘴角, 抱着自己的抱枕乐颠颠地睡了。 迟拓:“……” 有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真的不是骗人的,他一边揉着痛得要死的手臂一边理解了安久久做这件事的原因, 她怕这是梦,所以拧一下。 真聪明,病着呢还知道拧别人不拧自己。 迟拓把放在她床头柜上的铁质小摆件往安久久脸上一贴,安久久被冰得嗖地一声跳起来。 “不是梦。”他说。 在她翻脸前跟着白猫一起回了客房。 *** 安久久应该是真的把迟拓的话听进去了,她现实解体的表现其实很神奇,脑子里是有正常时间线的认知的,但是又会恍惚地感觉自己不在现在的时间线内。 她第二天醒来以后看到迟拓就没有像第一天那么乖巧安静了,盯着她今天的减脂餐,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三个虾仁和十几根芦笋,冷漠的要求:“我要吃馄饨。” “你马上拍戏了,得控制体重。”迟拓说,“最近不能吃碳水,不然胖了突击减肥对身体更不好。” 安久久盯着他:“我要吃闻起来有碱味的馄饨。” 迟拓放下筷子:“这边没有碱水小馄饨。” 寸土寸金的白港市市中心,没有那种用碱水馄饨皮做的小馄饨店,外卖也叫不到。 安久久也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把那三个没有调味的虾仁放到白猫的碗里,芦笋丢到垃圾桶,脏盘子丢进洗碗机,转身进屋,盖被子,睡觉。 一气呵成。 迟拓:“……” 认命地拿出手机搜最近的传统菜市场,找了个跑腿帮他买了一包碱水薄馄饨皮,和做馄饨的一堆东西。 当天晚上,兰一芳例行来这边给安也带公司送过来的剧本工作什么的,一眼就看到她家的安也大明星穿着一件软塌塌的t恤热裤盘腿坐在吧台前,唏哩呼噜地吃小馄饨。 兰一芳:“……啊。” 这么大一碗小馄饨起码四百大卡热量,而且一大半都是碳水,这太魔鬼了。 “里头是瘦肉,自己包的,总共就二十个,加了一大碗蔬菜。”迟拓知道她啊什么,“她今天就吃了一顿,这碗她也吃不完。” 哦,那还可以。 兰一芳一步一步挪到客厅里坐好,迟拓发现她走的路线是刻意绕开安久久的,安久久则在吃馄饨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兰一芳,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吃馄饨。 其实在兰一芳进来的前一分钟,安久久还在问他英语试卷,她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时空,觉得老师发了四份试卷可她只拿了三份。 兰一芳这个不应该在她觉得的时空里出现的人出现后,她只是顿了一秒,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仍然一口小馄饨一口青菜。 很安静。 可气氛明显是不太对的,兰一芳太紧绷,迟拓本来想问问她吃过没要不要一起吃一点,现在也咽了回去。 白猫虽然听不见,但是动物感知力还在,早就意识到气氛不对,本来绕着安久久想偷吃一口馄饨的,看到兰一芳以后叫了一声,跳回到猫爬架的太空舱里。 安久久这顿吃得不少,把里头的青菜都挑光了,小馄饨也没留几个,不过没和以前一样把汤也喝了,擦擦嘴径直回了房,还关上了卧室门。 迟拓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安久久一直在提高中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可能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在她的记忆里比较轻松。她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安也的,看到兰一芳不意外,吃东西也在控制热量,他跟她说马上演戏要减肥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她好像,只是在意识迷糊的时候很排斥安也这个身份。 兰一芳等安久久进了房才松了一口气,太明显了,所以她对着正在看着她的迟拓又露出了熟悉的尴尬笑容。 迟拓没说话,起身收拾吧台。 他有些想买个餐桌回来,十年前他有经济能力的话肯定直接买了,十年后倒是没敢这样,想着等安久久醒了问问她,十年生日礼物凑一起送她套餐桌组合她接不接受。 他现在因为安久久刚才的态度不太搞得清楚兰一芳和安久久的关系,他本来以为她嗜睡发作还留着兰一芳在旁边跟他交代那些事情,那应该是信得过的人,而且兰一芳那天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很关心安久久,不过现在,就有点不太肯定了。 于是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温和,只是安静等着兰一芳把昨天的流程重新走一遍,她应该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一下,留一叠剧本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书房,人就走了。 但是今天,兰一芳做完了这些,又去客厅找迟拓,坐在他对面半天不说话。 迟拓不急,他工作不少,今天为了包馄饨还有几份文书没来得及处理,工作群也都是@他的人。 只要不是安久久本人坐在他对面,他向来很沉得住气。 “那个……”将近半个小时过去,兰一芳终于搓着衣角开口了。 迟拓从笔记本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严哥那边快要瞒不过去了。”她期期艾艾地,怕迟拓听不懂,补充,“就是严万,安姐的经纪人。” 迟拓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 兰一芳不是城府深的人,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这人实心,情绪都写在脸上,对话的时候只要沉默,她就能一直往外倒东西。 果然,下一秒,没得到回答的兰一芳又开了口:“安姐这次发病谁都没告诉,她……现在在公司的处境……不是特别好。严哥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说明天要来家里找她。” 再后面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其实还是陌生人的家伙聊下去了,兰一芳也开始沉默。 “她是不是接了杨正谊的电影?”迟拓问。 这事是他接那个融资案以后才知道的,他知道还没官宣。 兰一芳眼睛嗖得一下瞪圆,先是下意识摇头,摇了两下很小心的停了下来,纠结犹豫的:“还……没官宣的。” …… 还真是一套就套出来了。 迟拓对安也经纪公司的不满又上升了一个度,他也做了一年娱乐法官司了,各种类型的明星都接触过,艺人这种职业,一个红了养一群,经纪公司就算是对这艺人有什么意见,也会把ta照顾得很妥帖。 像安久久这样明明还在一线的女明星,每年活动曝光都很多,商业价值足够养活一个部门,结果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实心眼的贴身助理。 迟拓起身,去了安久久房间里拿出了她的手机,解锁,把手机递给兰一芳:“把严万的微信找出来给我。” 兰一芳傻愣愣地照做。 迟拓点开那个聊天框,安久久不删聊天记录,所以上头都是她和经纪人的对话内容。 迟拓估算了下时间,找到安久久上次拍戏前那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照着上头的语气给严万发了一条信息:【入戏 ,勿扰。】 没有凑成三字倍数,他有点烦躁,直接锁了屏。 “跟他说久久在入戏,这段时间不见人。”迟拓说。 兰一芳继续愣愣地点头。 她在想这个迟拓和安也的关系真的太熟了吧,他用安也手机的时候一秒停顿都没有,比王阿姨还理所当然。 严万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迟拓给掐了。 连续两次以后,严万开始发消息,安也手机静音,所以只能看到这手机一直在亮,预览里头都是语音消息。 迟拓没点开。 兰一芳等了半天,问:“不听听吗?” 迟拓笑了笑,把手机送回到安久久房间重新坐了下来。 “我问你一些事。”他说。 在已知这小姑娘根本做不了任何事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了。 兰一芳坐直,这次很配合:“您说。” 他已经在安也家里两天了,刚才安也吃东西的样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讲究,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可信的。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29节 “她这种状态,一般会持续几天?”迟拓问。 “短的话三五天,最长一次有二十天,不过一般都是七天左右。”兰一芳答得挺详细。 “现在年底,她有哪些工作是必须得本人出席的你知道吗?”迟拓又问。 “我……”兰一芳有些卡壳,“这些严哥知道得多一点。” “你明天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找严万问一下,跟他要一张表格,排列一下工作优先级,就说是久久要求的。” “她很重视杨正谊导演的这部电影,人格分裂入戏难度很大,除了必须要参加的工作,其他的帮她能推就推了。” 迟拓说得很慢,方便让兰一芳记下来。 兰一芳使劲点头:“好的好的。” 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犹疑了,她觉得电影这事应该是安也告诉迟拓的,了解得那么清楚,肯定是自己人了。 “如果她在睡眠状态,又有必须出席的活动的话,你们以前是怎么处理的?”迟拓问。 “直接跟举办方说安姐不舒服。”兰一芳想了想,“安姐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事业内很多人都知道。” 迟拓:“……”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飙脏话。 “这是严万传出去的?”他问。 “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请假。”兰一芳说,“而且安姐发病得并不频繁,一年两次最多了。” 安也出道十年,一年最多两次,随便找个胃不舒服身体不舒服感冒发烧都能轮一遍不带重复的,严万居然直接告诉别人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迟拓深呼吸:“如果这次也有这种活动,你就跟严万说,她肠胃不舒服。如果他要细问,你就说因为电影原因要减肥,人没什么力气,参加不了。” 兰一芳:“啊?” 迟拓看着她。 兰一芳:“啊!” 估计是想明白了,忙不迭地继续点头。 “她之前睡着都是她妈妈照顾她的?”迟拓始终没有用发病这个词,“饮食什么的都是?” “之前是换着来的。”兰一芳说得更加详细,“安姐在我之前还有过两任助理,安姐……睡着之后,一般是王阿姨和助理轮着来。” “这次主要是因为要瞒着严哥,所以我……” 她终于也改掉了用发病这个词。 “你很怕她吗?”迟拓猝不及防地问出了核心问题,“你们是不是都很害怕她这种状态?” 兰一芳僵住,手里的手机被她捏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第二十九章 “不是……”兰一芳急急忙忙否认。 迟拓不说话, 只是看着她。 兰一芳眼睛都不太敢看他,非常小声地辩驳了一句:“不是我一个人怕的,其实连王阿姨都怕……” “怕她打人?”迟拓问。 他语气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兰一芳又急急忙忙地摇头:“安姐睡着了不打人的呀。” 迟拓嗯了一声, 还是看不出情绪。 她不打人, 昨天差点掐死他而已。 “就是……”兰一芳是真的不太会表达,有些急也有些委屈, “就是那个什么现实解体那个……那种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打人杀人都不犯法……” 迟拓眉头蹙了起来:“这话谁说的?” “……王阿姨。”兰一芳嗫嗫地, 又赶紧找补,“但是安姐目前为止都没有这样过, 她就是……就是说话会比较难听。” “被吵醒了会脾气不好……”兰一芳说, “之前的几个贴身助理和王阿姨都被她骂哭过。” “所以我就……也有点怕她。” 兰一芳是真的很害怕睡着或者说发病状态的安也,安也不发病的时候相当好相处,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演戏,不管是演电影还是演综艺真人秀,只要给她摆到一个角色里,那段时间她就是那个人, 除了吃饭睡觉上妆卸妆美容, 她话不多, 要求也不多。 兰一芳做事毛毛糙糙的, 她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发病状态的安也不一样, 兰一芳觉得那种状态下的安也可能才是真正的安也, 话不多, 脾气不好, 有点……刻薄。 她亲耳听到安也让自己妈妈滚,说她妈妈也不过就是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 要不是王阿姨她才不会签那种坑人的经纪公司把自己卖给幻昼五年。王阿姨也不是好脾气的,两人就在房间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往往就是王阿姨红着眼眶提着行李走人。 这一年王阿姨几乎都不怎么来白港市了。 安也对她也刻薄过,说她不适合做这行,让她再去读点书,女孩子还是得要有脑子,还让她不要每个月都把钱寄回老家,自己也要存一点,要为自己打算。 其实她说的都不是假话,可就因为是真话,又是最戳心的真话,所以才最伤人。 所以,她才会不太敢和发病状态的安也相处。 更何况安也的妈妈都说,安也这种时候真要做点出格的事情,是要绑起来的,不然被打了也是白被打。 兰一芳看着迟拓若有所思的脸,又有点怕这人万一也跟她一样害怕发病的安也,万一不愿意再照顾安也那就完蛋了,她得在公司瞒着严万脱不开身,安也身边如果没有个信得过的人,会活活饿死。 “但是也没有那么怕。”她开始给自己找补,“她现在还不打人,而且真的发病得厉害的话,可以绑起来,或者反锁在房间里,每天固定时间给她送饭就行。” “她房间里尖锐的东西我们都收起来了,所以还是安全的。” 迟拓面无表情地问:“绑起来或者反锁这种方案,是医生建议的?” 兰一芳:“王阿姨说的,她说以前安姐发疯她都是这样的,过几天醒了就好了。” 迟拓没有再说话。 兰一芳拿到了可以瞒住严万的方案,也没有在这里多待,进安久久房里整理了房间和房间里的卫生间,拿走了安久久的换洗衣服就出了门。 白猫一直到这时候才从猫爬架的太空舱里探出一颗猫头,冲迟拓叫了一声。 迟拓木着脸起身,没理会白猫径直进了安久久的房间。 兰一芳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还喷了香水,就是安久久身上的木质香草根的味道,安久久还是那个团成一团的姿势睡着,很安静,乍看也很平和。 迟拓照顾了她两天,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评价王珊珊想要把女儿绑起来反锁的想法,很多人对待精神病人都用这样的方法,王珊珊可能也只是觉得这既然是一种病,就应该严阵以待。 毕竟她以前就是个不管什么事都能扯得很严肃的人,安久久偷吃一块红烧肉都能扯到安久久堕落了不在乎前途上头,更何况安久久这病是有文字依据需要看医生的,她估计就更加严阵以待了。 但是身边亲人这样的态度,肯定会影响别人对安久久的态度。 比如兰一芳。 比如兰一芳说的之前走掉的那几个贴身助理。 再比如,一点都不在意安久久是不是在入戏只关心她工作接不接的经纪人严万。 甚至安久久自己。 她连银行卡号都写在那张纸上了。 迟拓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完整幸福的成年人,再光鲜亮丽的外衣脱下来都伤痕累累。 但是安久久,也太孤单了。 跟他一样,因为经历过什么事都有人陪伴,所以孤单感就更加清晰。 床上的人呓语了一声,翻了个身,睁开眼。 可能被吓到了,可能进入到另一轮现实梦境交错里,她盯着迟拓,没说话,没表情。 迟拓又拿着床头柜那个铁质的憨憨的肥猫摆设贴了贴安久久的脸。 安久久被冰得瞪眼。 他笑了,说:“放心,我一直都站在你这一边。” 虽然幼稚,没有小时候说的你别怕我一直在听起来酷,但是最好懂。 *** 之后的两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安久久仍然喜欢半夜爬到他床上,但是迟拓只有第一次被吓了一跳,之后都木着脸手起刀落把人用被子卷起来重新丢回到她自己的卧室里。 他发现安久久倒也不是真的对性这件事有多执着,她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更像是沉迷和他打一架,拆招喂招的样子宛如动作指导。 像是睡烦了想找点事情做。 迟拓在把她手塞进被窝脚又跑出来,脚塞进去一回头自己裤腰带又被她咬在了嘴里。 迟拓:“……” 他发现她居然在笑。 这是他们重逢后安久久第一次笑,长发凌乱地散在耳边,憋笑憋得从侧面看脸颊都鼓起来一块。 迟拓:“……很好笑?” 安久久转头看他,也不憋了,直接笑出了声。 迟拓松开了压着她的手,坐在床上双手环胸地瞪她,半晌,才像确定一样陈述了一句:“你醒了对吧。” 安久久笑着点头,仰面躺在迟拓的床上,用手背遮着脸无声又无声笑了一会。 “什么时候醒的?”迟拓问她,抬手把床上的被子扯过来盖住她的热裤和小背心。 “刚才。”安久久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想想还是觉得好笑,“我往你身上蹭你把我手反拧的时候。” 可能是不小心扯着头发了,她居然是被痛醒的。 迟拓:“……哦。” 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尴尬有点放空,毕竟他们前一秒还打得难舍难分,她嘴里还咬着他的运动裤裤腰带,扯得都已经能看到内裤了。 安久久笑够了,举起右手握起了迟拓的右手,很有礼貌地晃了晃,很有礼貌地说:“好久不见呐。” 迟拓:“……”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0节 陌生感因为这五个字席卷而来,她不再是恍惚以为自己还在高中的安久久,只用了这么简单的方法,她就变成了女明星安也。 迟拓拿起枕头丢到她脸上,遮住那张烦死人的大人脸,起身去了客厅。 白猫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已经醒来,一改之前高冷的样子,一路小跑冲到迟拓房间里,跳上床,对着躺平的安也露出了自己还不算肥硕的猫肚子,叫声嗲得像是准备下楼勾引小母猫。 最后是被安也用婴儿抱的姿势抱出来的,明明每天按时按点吃饭的高冷白猫此刻表现得像是活生生饿了它五天,在安也打开柜门给它吃罐头的时候,急得都吃出了猪叫声。 不过安也对这只猫是真的十分有耐心,喂完了以后把它抱在怀里擦嘴擦屁股,还拿出了一根电动牙刷给它刷了个牙。 迟拓在她扛不住白猫撒娇又去给白猫拿零食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睡前刚给它吃了一个罐头,这也就一个小时不到。” 安也听了把手里一大袋猫零食换成了一小根猫条。 白猫肉眼可见地软和了下去,吃完猫条就趴在安也腿上,眯着眼睛踩奶,和之前动不动弓起背横跳威胁人的小野猫判若两猫。 “这么喜欢它就别把它送养了。”迟拓看着这一猫一人难舍难分的,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猫挺挑人的,换个人养不一定能那么亲。” “我在剧组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没人照顾。”安也看了他一眼,“而且我妈也不喜欢小动物。” “你去剧组就给我养吧。”迟拓冲猫扬扬下巴,“我挺喜欢它的。” 猫也冲他晃晃尾巴。 “可以给它起名字了。”迟拓说,“这猫鬼精鬼精的。” 虽然听不见,但是给宠物起名字的意义其实只在于人类愿意给他一个家了。 “你……”安也看着他,“打算一直留在白港了吗?你妈妈还留在新加坡还是会跟你一起回来?” “我妈嫁人了。”迟拓说,“我舅舅给做的媒。” 迟定邦死了,迟拓出国第二年交通意外去世的,那年张柔心理病仍然很严重,没有人敢刺激她,迟拓连回都没回来。 不过这些事都是王珊珊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说迟定邦的葬礼是水厂领导帮着办的,都说张柔带着小孩跟人跑了,迟定邦没人送终什么的。 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安也就也没有再提。 他们分开的时候算是两家最谷底的时期,都没有过得太好。 之前还亲密的把对方当初唯一朋友的时候都没有过多的聊这些事,现在也就很平淡的一笔带过了。 安也拍拍还在她腿上打着咕噜的白猫,把它放到旁边的软垫子上,起身去了厨房:“喝点什么?” “你家有什么?”迟拓丝毫没有在她家待了五天的自觉,问得仿佛他今天刚来。 安也看着他:“矿泉水和酒。” 迟拓扬眉:“酒吧,别太烈的。” 安也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也懒得醒酒,很不讲究的把整瓶倒到冰块桶里,又往里头加了一堆冰块,手里捏着两个玻璃杯,叮叮哐哐的往茶几上一放。 “冰箱里头都是菜。”她抱怨。 “我两天买一次,不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迟拓说,“回头我走的时候帮你清掉。” “半夜走?”安也倒了两杯酒,分给迟拓以后和他碰了碰杯。 “明天吧。”迟拓喝了一口,“我明天有个会,到时候直接去公司了。” 又是沉默。 其实很别扭,重逢后没有循序渐进,她去年在剧组遇到个学编剧来当学徒的高中同学,那会就特别循序渐进,握手、聊天、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惆怅下一晃眼居然快要三十了,然后体面地各自回家。 不像现在他们这样。 她记得自己昏睡发病的全部过程,所以自然也记得她咬着迟拓裤腰带被迟拓拎起来丢到棉被里的样子。 本来就很熟,重逢后直接熟透了。 可清醒了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这个距离。 他说,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安也喝了一口红酒,没醒过的红酒入口不够绵软,加上加了过多的冰块,刺激得她缩了缩脖子。 “迟拓。”她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第三十章 “你刚才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迟拓把玻璃杯放下, 靠到沙发背上,“大脑重启以后又是给猫喂饭又是给猫刷牙的,酝酿了老半天就问这么一个问题?” “不是。”安也非常坦诚,“这问题只是个铺垫。” “如果你不喜欢我了, 我想跟你签个协议。”她说, “如果你还是喜欢我……” 她卡了一下,皱眉:“应该不至于吧, 你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迟拓气乐了:“非得缺胳膊少腿了才能喜欢你?” 安也一怔, 笑着摇头:“那倒不是, 这就一个比喻,毕竟你一留学归国的青年才俊, 大好前途, 总不至于把没剩几年的青春浪费在一个女明星身上。” 迟拓蹙眉,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问:“你想跟我签什么协议?” 安也松口气。 这就是默认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这样才符合常理,这样才好继续把话说下去。 “其实我有两件事想找你帮忙。”安也也不瞒着,她这次发作挺突然的,年底了事情多, 她得尽快把问题解决才能安心进组拍戏。 “关于嗜睡症的事情除了我给你那张纸上头说的那些之外, 还有一些隐患。” “我发病的时候查不出任何身体异常, kls这病属于罕见病, 病因发病机制治疗上面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光确定我这个病的病名就花了将近两年时间, 医生最开始以为我有抑郁症或者双相障碍, 毕竟这两种病都有嗜睡的症状, 也吃过一段时间的药,后来发现我跟这两种病没关系, 又给我做了好几次四十八小时的睡眠监测,最后才确定下来的。” “可是确定下来以后也没什么治疗方案,现在负责我这个病的医生姓左,算是国内最顶尖的神经内科医生了,他对我的病很上心,这几年也试了好多种治疗方案,但是都没什么用。” 安也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迟拓给她续了小半杯。 “我发病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挺疯的,我妈都被我赶走好几回了,一直没什么改善以后我妈就开始神神叨叨地怕我变得越来越严重,担心我睡着以后把看护人杀了,或者从楼上跳下去什么的。” “她担心倒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发病的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再加上我演戏又老演杀人或者被杀或者间谍之类的,就……难保哪天真以为自己还在拍戏……” 迟拓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自己续了一杯。 “左医生也挺担心这事的,他说我一直都太压抑真实情绪这件事有可能是我嗜睡的导火索之一,他甚至建议我在发病的时候更放开一点,正视自己和身边人的关系,正视自己对食物和性的需求。” “我试了一半,结果跑了几个助理,最后连我妈都跑了……”安也苦笑,“所以我从去年开始,一直想要物色一个护理人,有一些武力值能在不弄伤我的情况下制服我,能扛得住我的刻薄话,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满足我的需求,包括食物和性。” 玻璃杯里堆叠的冰块化掉了一小半,堆叠着发出轻微的叮哐声。 迟拓很安静地听着,仿佛她刚才说出来的话只是明天天气很好这样的闲话家常。 “迟拓。”安也说,“我想让你帮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做我的护理人。” “你是律师,这方面协议要怎么签可以由你这边来起草,其实护理内容应该和我这次发病的过程差不多。” 安也晃着玻璃杯斟酌了一下用词。 她本来不想斟酌的,毕竟这事在她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不是迟拓也会是别人,她这一年发作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两次,时间越来越短,左医生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左医生在为数不多的和她一样患有kls的病人资料里得到的总结,一般而言每次发作的病程越短,后续发作就会越频繁,甚至有人会发展出发作性嗜睡。 那种站在那里毫无预兆就直挺挺栽倒的发作性嗜睡。 真要这样,她就可以基本告别演员这个行业了——吊威亚或者做危险动作的时候一头栽下去,剧组毁了,她人也没了。 所以这是必须得尽快解决的事情,迟拓正好撞在枪口上,回来得不早不晚,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佳人选。 但是迟拓现在看她的眼神让她莫名地心虚,想想自己在两人重逢后就直接闭眼开始脱他裤子的行为,她的立场就显得有点奇怪。 “你名片上头的邮箱地址可以收私人邮件吗?”她突然问。 迟拓蹙眉,用茶几抽屉里的笔和便利贴给安也另外写了个邮箱递给她。 她明明知道他私人邮箱地址的,现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问一遍,所以迟拓给了另一个私人邮箱地址。 她不想打开他这十年给她发的邮件,提都不想提。 “我把我这十年有记录的发病过程都发给你。”安也戳手机,“其实我发病还挺容易护理,性|欲这个问题也是这两年才出现的,之前最多就是不吃东西,但是我自己感觉还是减脂餐太难吃,我不清醒的时候本能抗拒罢了。” “就……”迟拓不说话她就变得更心虚,“你不是说我们是一边儿的吗,这件事我比较急,你也看到了,我这次突然发作身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迟拓叹了口气:“不能用护理人这种称呼,我不是专业护工。” 安也:“……啊?” “这种协议不好签……”迟拓敲着玻璃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雇佣,这种需要对方具有护理相关证件,要求对方签保密协议,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是我有性需求。”安也打断他。 明显,这个方法她想过。 迟拓顿了一下,揉着眉心,复述了安也的话:“对,你有性需求,所以你这个诉求可以从寻找性|伴侣顺便在你睡着的时候照顾你这个角度出发,这种方式,是很难有法律约束的。” “意定监护。”安也说出了四个字,“我会签订意定监护协议,指定你做我的监护人。而在这期间发生的性|行为,都是我在清醒状况下允许发生的。” 迟拓怔住。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是…… “你在找我之前咨询过其他律师?”他问,眯着眼。 “这件事我计划了两年了。”安也没瞒他。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他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如果我没回国,你还会找别人?” 安也点头:“是。” 然后补充:“但是你是最好的人选。” 迟拓安静了能有三秒钟,仰头又喝光了玻璃杯里的酒。 “你本来打算找谁?”他问。 安也翻了一张照片给他:“清泽,我们公司的,也签在严万手底下,我这几年给他站台帮他兢兢业业地做嫁衣,配角客串飞行嘉宾几乎都是给他做的。” 迟拓盯着手机里那张目前还算有点小红的男偶像清泽,是安也出道十年传得最多的绯闻对象。 “他身材还可以,健康报告也每年都做,私下还算爱惜羽毛没有瞎搞过,还是单身。”安也说到这里看着迟拓,“如果签协议了,我希望我们能交换一下健康报告。” 迟拓跟自己说,起码她说你比这位年轻貌美的小鲜肉更合适了,所以别发火,要不然她一气之下去找别人……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1节 “你脑子给猪吃了?”迟拓放下玻璃杯,“莫名其妙地什么人都敢带回家?这人吸你那么长时间血了都红不起来,你是指望带他一辈子?” “所以你是最好的选择啊。”安也瞪眼。 迟拓:“……” “他要是真红起来了能独立行走了,哪里还能愿意跟我做这样的交换?”安也怼回去,“你脑子才给猪吃了。” 迟拓放下酒杯深呼吸。 行吧。 “第二件事是什么?”他问。 索性都说出来他再慢慢理。 “我和幻昼娱乐还有两年合约,我想提前一年解约,成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安也说,“到时候想请你做我工作室的律师顾问。” 迟拓看着她。 “我每年要用的律师费不少。”安也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诱惑,“金鼎那边肯定很乐意接这种合作的。” 迟拓没接这个茬,问:“你本来是想找谁做你的律师顾问的?” 她根本没想过他会回国,他只是正好回来了,正好凑上了,本来都不是她的首选。 “手里有几个备选。”安也不瞒他,“好歹我出道十年也红了八年了,圈内人脉还是有的。” 挺骄傲呢。 迟拓心想要不我给你鼓鼓掌。 …… 搓了把脸,他又叹了一口气。 “你跟幻昼娱乐的合约给我一份,我研究下。”他揉着眉心,“至于意定监护,我可以先起草,这事不急,你先给我一份书面的授权,以后你发病前通知我就行。” “只是有一点。” 迟拓沉吟着,面上看起来非常镇定,但是开口前还是先清了清嗓子:“性……需求这件事,我不同意。” “这跟食欲不一样,我们俩也不是陌生人没事做个炮|友以后也不会再见面,都知根知底的,这种事做了相处会变复杂。” “如果你的嗜睡情况真的和压抑情绪有关系,我们可以试着循序渐进地做试验,你睡着以后我陪你把你平时压抑着的事情都做一遍,看看会不会有改善。” “这两天趁着你睡着我也问了一些医生,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欲|望,过于急切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一种投射认同,你下次去医院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和左医生聊聊……” 他敲着玻璃杯一边说一边思考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安也低头,笑了出来。 迟拓停下,问:“怎么了?” “没。”安也笑着摇头,“只是感叹,你真的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刚才她说了那么多话,换成她妈妈早就听到一半就说她异想天开了,换作她经纪人,只会把重点放在她有病。 只有迟拓,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他在非常认真地帮她解决问题。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人最就事论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所以她小时候才会那么相信那句没事,别怕。 她坐在地毯上,头半靠在沙发上,看着迟拓还在拧着眉思考后面的解决方案。 突然……有些可惜。 他的体格看得出是长年锻炼的,和这几年越瘦越有少年感的病态审美不同,他身材是她很喜欢的宽肩窄腰,身上味道也很干净,没有烟酒味也没有香水味,就是很单纯的沐浴露味道。 长得也好,本来就挺符合她审美的,这十年少年感褪去,眉眼越发沉稳了,声音也低了不少。 很美味的样子。 可惜,长了一张特别能讲道理的嘴。 太可惜了。 第三十一章 当红女明星在这个纷扰的人世间消失五天, 会不会有人发现。 答案是如果这女明星是安也,就真的不会被人发现。 她所有的社交账号都交给公司团队管理,只转发和自己活动相关的内容,每周会发一两条穿着常服自拍的九宫格, 这些都是安也平时让助理拍好囤在库存里的, 就算她小半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社交账号营业的频率都不会变。 幻昼娱乐这种规模的经纪公司, 粉丝后援会的管理也是被划分到团队工作里的, 迟拓在后援会里混迹了五年也只能混到一个中层管理的原因也是因为后援会的高层管理其实都是经纪公司的人, 除非公司往外头放料,不然粉丝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当宝贝宠着的明星孤独的躺在豪宅里睡得没人照顾就能直接饿死。 再加上安也拍戏不轧戏, 偶尔请假也都会控制在两天之内, 一年几个月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手机都打不出去的情况也出现过。 所以安也消失五天,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团队都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安也醒了以后也就和迟拓一起喝光了一瓶红酒,第二天就和迟拓各自开着各自的车子分道扬镳了。 那头都不回的样子莫名的和她家里那只把迟拓用完就丢的白猫有点像。 明星在年底都是很忙的,安也辗转各大颁奖典礼,寒冬腊月穿着华丽但是不抗冻的高级定制或独立制作的礼服穿梭在红毯之间, 脸上妆容精致, 拿着奖杯或者给人颁奖的时候, 用她辨识度很高的女中音说着很官方的感谢和祝福。 明星后援会也很忙, 很多平台的年底颁奖都得打投, 安也不属于流量明星, 需要打投的也就那么几个曝光率比较大的或者之前合作过的视频平台, 后援会分派了不少工作, 粉丝们像工蚁一样勤勤恳恳的给自己的热爱筑巢。 迟拓也是工蚁之一。 每年年底的工作都差不多,他算熟练工, 但是今年心境不同,看着安也穿着大露背站在签名版前拍照的照片会陷入沉思。 安也把她和幻昼娱乐的合约给他了,也把自己的诉求说的很清楚,她只想提前解约,如果按照合约上面的赔偿金,她是可以接受的,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得断的干净,不要留着什么版权期限或竞业合同的东西在幻昼。 艺人合约不是雇佣合同,是多重法律关系的组合,安也签的还是艺人全约,幻昼娱乐当时的法务就已经非常完善了,这合约能钻空子的地方很少,双方都没有违约的情况下安也提出提前解约,最好的情况就是双方律师在利益博弈后选择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约金额庭下解决。 明面上来说,这事是有可操作空间的。 但是实际上,幻昼娱乐会放人的可能性很低。 幻昼娱乐整个娱乐版图上,真正走演技挂并且能扛起电影主演大旗的人,只有三个,安也是里头唯一一个女明星。 这也是迟拓没想通幻昼娱乐为什么那么对待安也的原因,不过这个问题,安也没有回答迟拓。 她把合约发给迟拓以后就开始做空中飞人,再也没回过迟拓消息,电话也没接过。 迟拓把安也那张露背大海报关掉。 总有种又回到过去她消失在他世界里的错觉,也有些挫败,他把他的喜欢藏得那么小心谨慎,也仍然近不了她的身。 重逢后在一起的那五天,让他十分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安也比十年前更排斥感情。 年轻才俊把青春放在她身上是浪费,她会选择把清泽当成备用是因为清泽无法独立行走。 所有事情都有了价码,她让他做意向监护和法律顾问都给了明确的价格,他没推辞,因为很难找出推辞的理由。 她信任站在她这一边,并且每件事情都收取对应价格的人。 比如她睡着的时候帮她瞒着公司的兰一芳,那是安也的自己人,她单独给开的工资。 这其实也是迟拓熟悉的社交方法,他能理解安也,所以就更不想告诉安也,他还喜欢着她。 其实也没什么好特意告诉她的,毕竟他这辈子根本没有喜欢过其他人类,他只喜欢安久久。 没变过。 而安久久这人,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类,包括她自己。 也没变过。 *** 元旦跨年那晚,金鼎律所跨年晚宴,迟拓团队的人开了一年的荒,晚上都喝了不少酒,迟拓作为领导被组员挨个灌酒,明显是喝多了,比平时话更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手机。 他其实是好相处的人,不管是作为上司还是作为同事,刚才灌他酒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笑着配合的,别人灌他他也不会灌回去。 但就是,生人勿进,真的不想理人了往角落一坐就绝对不会有人凑上去。 他适合做上司做同事做律师,但是不太适合做朋友。 大家同事一年了,连他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女朋友都弄不清楚,他的助理林浩是唯一一个知道迟拓家住哪里的人,其他人大部分连迟拓平时开的是什么车都没办法第一时间说出来。 在很多同事眼里,他像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上班了就开机,下班了就脱了人皮在角落里待着,一年下来唯一一次有人味的行为就是前段时间突然说家里有事请了五天假,但就算那样,还是每天准时线上办公,工作一点都没落下。 这样的人,哪怕喝多了,也都能维持着我不是人类我现在的程序设定是并不想理人的神奇气场。 此刻机器人正在低头帮某女明星玩游戏,十年了她也换了新手游,只是仍然冲动,逆风局永远上去送,所以在低段位的混沌里混了好久混不出去,这账号是她连着自己的经纪合同一起发给迟拓的。 迟拓没玩过这游戏,换了个新账号研究了一周终于可以帮她冲分了。 现在喝多了头晕,连着输了几局,好不容易开始连胜了,关键团战他手机突然开始弹消息。 他是想划掉消息继续游戏的,跨年夜喝了酒心里还藏着事,他这会儿什么工作都不想看,结果酒精上头手指对不上焦,消息没划掉还直接点了上去,手机一下子跳到了微信上头。 迟拓:“……靠。” 消息来自安久久,十一点五十九分,小鹅给他发了两百块钱红包,红包内容是新年快乐。 迟拓:“……” 本来这种情况他会直接回一个微信红包,但是今天喝了酒,冲动了一点,看了眼眼前喧闹倒数跨年的人群,迟拓直接回拨了安也的手机。 安也那边也在倒计时,两人手机里的背景音因为跨年融为一体,谁都没说话,安静的听周围的人狂吼着五四三二一,尖叫,拥抱,互相祝福新年快乐。 热闹都是别人的。 他们两个生人勿进的气场导致一直到背景音恢复安静也没有人上来说一句祝他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迟拓跟安也说。 “新年快乐。”安也跟迟拓说。 迟拓助理林浩终于想起来他们还有个躲在角落里的领导,和几个同事挤眉弄眼的打算过去跟他说一声迟来的新年快乐。 结果迟拓抬眼,面无表情的冲他摆摆手。 林浩:“……散了散了。” 机器人不需要这种浮夸的情绪。 “我本来也正好想给你打电话,你现在有时间吗?”手机那头安也在说话,“我大概一个半小时以后到家,你能过来一趟吗?” 迟拓抬头看了眼时钟,她真喜欢半夜三更的约人见面,都把睡眠进化掉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2节 “可以。”他说,“还是跟上次一样在地下停车库等你家助理来接?” “你直接上来,我把电梯密码发给你,开门密码还是上次那个,没换。”安也说,“如果你先到,帮我给白猫喂个罐头。” 迟拓:“……好。” “我给你的电梯密码也不是临时的了,都是小兰在用的那一套。”安也突然又说,“我下个月要进组了,虽然拍摄地点还在白港,不过应该没时间每天都回家,倒时候你帮我照顾白猫。” 迟拓:“嗯。” 安也那边有人喊她,她应该是捂着手机说两句话,就对着手机说了声那一会见就挂了电话。 手机忙音,他刚才玩的手游也因为挂机被系统制裁踢出了游戏大厅。 迟拓低着头看着手机上的未领红包,领了以后也和往年一样给安也回了个新年快乐。 去年的今天,他的新年愿望是可以回国。 愿望不但实现了,还让他在跨年的时候和她一起听了一场笑闹的倒计时。 迟拓在红包下面又发了一条。 迟拓:【祝你愿望成真。】 安久久,让你沾沾我完成愿望的喜气,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 迟拓打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安也小区外头的小超市,给自己买了瓶冰水灌下去半瓶才总算消掉点酒气。 他晚上是真的喝多了,主要没想到安也这个大忙人跨年夜会突然约他。 也没有想到她家里头除了她还有两个人。 “嚯!”陌生女人看到他喊了一声,“这你发小?这外表过于优秀了啊。” “要给你介绍吗?”安也带着笑,“他单身。” 迟拓脱鞋子的手在空中僵了半秒钟,不动声色的继续解鞋带。 “算了吧。”陌生女人挥挥手,“我对黑衬衫黑西装打扮的男人真的没兴趣。” 迟拓脱掉鞋子,直起身。 客厅里比上次过来有人气很多,白毛脖子上还系了个特别喜庆的红金色脖套,茶几上都是酒,安也坐在上次坐的那个软垫旁边,仍然把头搁在沙发上头。 她浓妆,全套发型,身上却穿着家居服,不知道是不是怕把发型弄乱了,她搁在沙发上的脑袋被兰一芳用一本硬皮的书撑着。 坐在她旁边的是兰一芳,还是老样子,看到迟拓就露出了非常熟练的尴尬微笑。 再旁边,就是刚才喊了一声的陌生女人,短发,看起来约摸比安也大一点,生面孔,迟拓作为安也后援会的中层干部,没有见过这张脸,作为在娱乐圈里混了一年的律师,也没有见过这张脸。 “认识一下。”安也指着迟拓对那女人说,“迟拓,我发小,法律顾问,意定监护人。” 然后又扭头对迟拓说:“齐唯,公关、经纪人可能也是以后工作室的负责人。” 随后她冲兰一芳拍拍手:“兰一芳,我助理。” 四个人,她日后个人工作室里唯四确认的四位元老。 迟拓看向安也,安也看着他指了指客厅里一直在投屏的投影仪。 投影仪上的画面是一段偷拍视频,偷拍的是安也和一个男人并排进入医院的视频,然后视频一转,安也和那个男人进了妇产科。 视频里头男人都是侧脸看不太清楚,但是安也都是正脸,好几个镜头正得几乎也和摄像头对视。 迟拓:“……” 第三十二章 “人齐了我就开始了啊。”齐唯只是简单的对迟拓点了个头就拿过了茶几上的投影仪遥控器。 风风火火的。 “这料是狗仔发到幻昼娱乐想拿点年终奖的。”齐唯东西准备得很全, 也不知道她什么途径拿到的,连狗仔给严万打电话的通话记录都有。 “本来是常规操作,安老师在这里头也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唯一的问题的应该就是两人一起进了妇产科。” “这种级别的料在幻昼这边连公关都不用动, 直接严万就可以解决, 但是严万没解决,他还给对方打了好几个电话。” “通话内容我查不到, 不过这狗仔和我有些交情, 话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白, 但是确实跟我们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严万准备开始搞安老师了。” 安也维持着头枕着硬皮书的姿势, 晃着杯里头的酒, 没说话。 “我……”兰一芳尴尬地笑着接过了齐唯递过去的遥控器,接过来了才摆手,“我没有准备可以播放的东西,我就是偷听到了一点。” “你说。”齐唯鼓励地看着兰一芳。 “严哥,不是,严万打算先炒一波安姐怀孕的谣言。”兰一芳嗫嚅着把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用非常非常犹豫并且不确定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有可能, 有可能会说安姐是婚外恋。” 迟拓蹙眉:“和谁?照片里这个人已婚?” “不是。”齐唯下巴对着投影仪点了点, “这人是生活秘书, 严万要炒作的对象应该是这秘书的老板幻昼娱乐的张胜庚。” 安也很轻地哼笑了一声, 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而是轻声问迟拓:“你喝了酒过来的?” “醒了, 你们继续。”迟拓也轻声回答,“不用跟我解释张胜庚是谁, 幻昼娱乐的股权情况和组织架构我都很了解,等你们聊完了我再说。” 一进屋看到这两个视频他就醒得差不多了,一堆问题想问,可看安也的样子似乎还打算慢悠悠地跟他解释前因后果。 齐唯对他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八卦还是赞同的笑,点点头马上就继续了:“我们人手有限,幻昼娱乐也不是有人脉就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现在只能靠猜,不过幸好严万的行事风格一直很统一,顺风顺水惯了傲慢自大,加上张胜庚这个靶子立得也非常明确,我觉得大概方向肯定是对的。” “我来猜吧。”安也终于开口了,她手上做了很长的美甲,虚空一指美甲上头的钻石亮晶晶,“按照严万的公关节奏,第一波肯定是半夜放出热搜说拍到我和陌生男士进出妇产科的照片,疑似怀孕。” “时间点应该会等我进组以后,这次提前进组是保密的,精神病院实地取景的时间卡得很紧,得连夜赶戏,到时候我也没精力折腾这种事情,我本人不回应,经纪公司也不说话,那基本就代表默认,他会把事情搞大,引导网友开始深八那位陪我进医院的男士。” “张胜庚是老影帝了,国民知名度很高,被扒出一个生活秘书分分钟的事。” “后面就可以开始猜测我和张胜庚的关系了,整个发酵周期大概会在春节前后,也不会直接盖章说我和张胜庚搞不伦恋,但是这种事吧,就是屎,沾上了擦干净身上还带着屎味,幻昼公关节奏是业界最成熟的,我保证严万能把屎糊得我全身上下都带着味儿,算是给我一个警告。” “你下一个演的人格分裂患者是不是有一个人格特别粗俗。”这比喻说的齐唯都快吃不下水果了,“不过我猜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所以你当时跟这个秘书去妇产科干什么去了?” 安也盯着自己举在空中的手,转动着手指看美甲钻石在灯光下的光芒。 “这事吧……”她犹豫着,“张胜庚的女儿怀孕了,宫外孕加上本身有一些基础病,情况很危险。” “白港市一院妇产科的张主任是左医生老婆,张胜庚求到我这边让我帮忙给他弄个号。” 白港市一院的妇产科是全国顶尖的科室,这张主任更是全国妇产科医生排行前三的圣手,平时不坐诊,全年只开四个门诊日,想约她的门诊难如登天,饶是张胜庚这样的半退休影帝也不太容易找到关系,到最后找到安也,安也自己也挺惊讶的。 “他怎么找到你这里来了?”齐唯皱眉,“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因为怀孕的是他的小女儿,今年十六岁。”安也很平静地说,“不能光明正大地找,走左医生这边是最安全的。” 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兰一芳很小声地啊了一声,然后微皱着眉头看向齐唯,“那不是……不好解释了。” 连兰一芳都能想到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严万这招很毒,这事爆出去之后,张胜庚甚至张胜庚的老婆都不可能站出来为这则绯闻辩解什么,因为他们要保护自己的小女儿。 而安也,也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谣传暴露一个十六岁小姑娘隐私的人。 严万肯定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把这件事当成切入点的。 齐唯一拍手:“行吧,那这事解决方案就会变得有点迂回,我现在只能想到两个。” 齐唯伸出一根手指:“找外包团队帮你做公关,说你这是做女性例行健康检查,顺便针对妇科检查做一套科普,只要严万不咬着不放,这事能就这么含糊过去。” “这个方法唯一的问题就是张胜庚这个秘书,他叫什么来着?”齐唯问。 安也捏着酒杯蹙眉:“……姓罗?大概,我不太记得了。” 齐唯:“……好,罗秘书,他有女朋友没有?” 安也:“……啊?我就跟他就见过那么一次面,还是张胜庚老婆着急上火住了院,张胜庚本人又不方便跟我一起露面才这样的。” 齐唯:“……” 一直在低头弄手机的迟拓插话:“罗晓旭,31岁,未婚,应该也没有女朋友。” 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迟拓抬头,摆摆手:“你们继续。” 齐唯顿了顿,说了句题外话:“安老师你这发小可以啊,功课做得挺足。” 安也笑了笑。 这是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吧,和以前做作业的时候有点相似,却似乎多了些威压。 齐唯马上就继续了:“罗秘书单身的话,这个方案漏洞就补上了,万一严万咬着不放,实在不行你可以牺牲一下和对方来一场短暂的绯闻,男朋友陪着你去做健康检查也顺理成章。” “不过这事待定,我得先确认下这位罗秘书的人品有没有黑历史什么的再决定。” 齐唯在自己手机上敲了两下,比了个二。 “第二个方案,就是不管它,幻昼不会放任张胜庚出轨这种消息传得遍地开花,他们今年业绩本来就不好,大股东之一的丑闻会让股价再往下跌几个百分点,所以他们肯定会出来控场。” “但是……这事是严万爆出来的。”兰一芳小心翼翼地举手。 迟拓看了小助理一眼。 安也找的这个贴身助理虽然整天把尴尬笑容当成面具戴脸上,内向又胆小,但是该懂的都懂,该做的都做,说的话问的问题都看得出来是在状况内的,这倒挺让人意外的。 齐唯也打了个响指:“这就是问题了,幻昼内斗得厉害,想踩死张胜庚和安老师的人一抓一大把,到时候公司博弈再加上不伦恋加持,就算这事只是个影儿都没有的谣言,也可能会被有心人士拿出来做文章。” “我们只要没有作为,对方就会进行下一步,我们就可以趁早知道严万他们想对安老师做什么。” “虽然冒险,但是我其实是倾向第二个方案的。”齐唯说,“明知道近期一定会有人对安老师搞个大的,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事情……” 齐唯停顿了一秒,看向迟拓:“迟律对这件事怎么看?” 非常突然的一个问题,在场除了迟拓其他人应该已经开过好多次类似会议了,迟拓作为一个新来的,也确实需要考一考。 毕竟其他人都不是安也,没有认识那么久,也还没有开始信任他。 “第二个方案应该是行不通的。”迟拓说,“你们都能打听出来的事情,张胜庚不可能打听不出来,更何况这件事跟久……” 他顿了下:“跟安也关系不大,急也肯定是张胜庚更急。他一旦知道这件事,这绯闻应该是爆不出来的。你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打听到的事情透给张胜庚,让他自己去保护女儿。” 齐唯啧了一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3节 安也歪着脑袋看迟拓,没说话。 她今天跨年晚会也喝了一点酒,不多,差不多是可以把迟拓约过来开会的微醺程度。 挺为难人的,但是她最近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让迟拓进团队的时机,迷糊的时候太亲近,清醒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触。 幸好,迟拓总是从容的。 学霸人设屹立不倒。 说话也直接。 “你偷|税|漏|税过没有?”迟拓突然开口。 问得已经神游天外的安也一愣,旁边齐唯眼睛都瞪大了。 使劲摇头的是兰一芳:“当然没有,安姐是模范纳税人,每年都有完税证明的。” “黄赌毒有沾吗?”迟拓继续问。 安也笑了:“没有。” “婚外恋,霸凌,阴阳合同,破坏市场价格之类的,有做过吗?”迟拓看着安也。 安也也看着迟拓,摇头:“没有。” 齐唯不说话了。 兰一芳看不懂这个气氛,也闭上了嘴。 迟拓往沙发上一靠,他现在酒虽然是醒了,但喝了酒的脑子到底没有平时条理那么清晰,他把最近查的和刚才齐唯说的那些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重新开口。 “幻昼娱乐今年四月的财报会很难看,之前扩大投资版图净利润连续亏损了两年,去年回归本业主投了四部ip大剧又全部没收回本,搞明星资本化收购的几家相关公司还都是溢价严重收进来的,另外他们已经连续五年存货和应收账款出现财务风险报警了,所以他们今年四月的财报一出来,很有可能会引起多方投资人撤资,之前的债务能不能还清都存在问题。” 迟拓低头捣鼓手机,把他重新标注过的幻昼娱乐的组织架构图投到客厅投影仪上。 “现在幻昼内部有三派,保守派是幻昼之前最大的股东关离,他是最不赞成改革的,不过他连续五年持股比例都在下降,去年开始就没什么话语权了,今年亏损的四部大ip里他占了三部,董事会已经在讨论财报之后要求他辞去董事长职务了。” “激进派是后来的连锫,这人之前就是做明星资本运作的,一直建议幻昼娱乐从之前传统的电影行业中撤资出来集中做偶像文化,练习生选秀、偶像经济、综艺、直播短视频这类快钱行业,这几年在公司话语权变大,去年还开始投资电竞,他的开发部是幻昼目前唯一一个净利润不是负数的部门。” “最后就是墙头草张胜庚为代表的的散仙派,他主业其实还是演员,对公司经营一窍不通,入股投资是为了能过上退休后躺着数钱的日子,对于董事会所有的提案投票他都是最后一个投,投给最多人支持的那一票。” “不过这人虽然在幻昼没什么话语权,在舆论和投资商那里却始终是幻昼的资本之一,看起来不争不抢,实际上入股那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一直在增持从来没有减持过的股东。” 他这一大串话说完,想伸手给自己倒杯水,结果发现屋里剩下三个人都瞪着他。 兰一芳比较透明,那瞪眼差不多是震惊外加听不懂。 齐唯有些要笑不笑的,说句心里话,迟拓这人除了安久久以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特别好的初步评价,所以他此刻只觉得齐唯始终在看笑话和试探中间反复横跳,他刚才那一番话让齐唯不再试探,现在基本就是在看八卦。 八卦当然是他和安也。 至于安也。 迟拓他看不懂。 因为安也坐起来倒了一杯酒,顶着化完妆后精致到有些像假人的脸一饮而尽 。 第三十三章 “听安老师说, 迟律回国之前是主攻投资并购的?”齐唯笑着称赞,“果然,专业对口啊。” 迟拓喝了口酒,喉结滚动。 他没和安也提过他在加拿大的那些事。 所以安也和他一样, 都去了解过对方的过去。 这认知让他后面要说的话卡了一秒钟才能继续开口说下去。 前面的那些信息确实是因为他专业对口, 但是他后面要聊的内容,就和自己的专业没什么关系了。 “我查过安也资源开始断崖式下降的时间点, 是在两年前严万签下清泽的时候。”迟拓说, “明面上看起来, 安也这边的资源确实是因为清泽才逐渐被偏移的,而暗地里, 严万应该是因为决定支持连锫才签下的清泽。” 安也低头玩指甲的动作停下来, 抬眸看他。 “因为签了清泽以后,他手上的综艺直播资源明显变多了,和激进派的连锫是一致的。”迟拓说完这句话正好和安也对视,安也又重新低头开始玩指甲。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为什么会那么复杂。 让迟拓做自己的意向监护人和以后个人工作室的法律顾问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选择,所以她嗜睡症复发刚清醒大半夜的立刻就跟迟拓提了这两件事,提的时候她情绪里还带着睡着后迷糊的绝望, 并没有想到如果拉着迟拓入伙, 她就得把她这十年经历的那些糟心事一件件告诉他。 她不想这样。 所以她把自己的经纪合同发给迟拓以后一个字都没解释, 所以她在初创人都到齐了之后, 跨年夜半夜三更地喊来迟拓, 想让迟拓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那些和她有关的事情。 那起码是经过别人加工的, 对她可以友好一点。 但是现在听着迟拓不用她做任何倾诉就能直接说出问题的关键, 她瞬间就发现, 她更不想这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所以只能盯着面前这个黑衬衫黑西装的男人, 心里非常麻木地想,他居然连参加律所跨年酒会都是这种打扮,她记得那天她清醒以后他去上班,穿的也是这一套,一模一样,牌子款式…… 好变态…… 所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给他换一套衣服吧…… 安也抓不住自己已经飞驰出去的脑子,耳朵里只听到迟拓非常肯定地说出了他分析后的结论。 “严万想要跟着连锫把幻昼娱乐转型,那么安也就会是问题,她的发展方向和幻昼娱乐转型后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要么安也听话跟着公司一起转型,要么就有可能会和公司提前解约。” “但是现在幻昼娱乐应该不会放走安也,毕竟整个公司里头电影这块能挑大梁女星只有安也一个,连锫这种生意人就算是要转换整个公司的大方向,也不会把所有路都堵死。” “再加上安也合约还有两年就结束了,这些事情全部加起来,就可以解释严万现在在做的事了。” 迟拓看着安也,说:“他想爆你的黑料压你的身价,也可以利用黑料让你听话,开始走和清泽一样的路线,多做综艺直播,甚至接一些快消剧,赚快钱。” 齐唯非常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倒不是因为迟拓能力太好,而是因为这个据说分开了十年的朋友居然会为了发小把情况了解到这样的程度。 要知道一个才入行娱乐法一年的律师,就算是之前的简历金光灿灿,那也只是个新人,这个新人在站稳脚跟的同时又把安也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确实担得起安也说的学霸这个称呼。 眼见这新来的成员自己跟上了进度,齐唯也就没什么好铺垫的,直接说出了他们今天碰头开会的重点:“现在的情况就是迟律你说的这样,我们被动的地方在于,我们并不知道严万手里有什么黑料,就像这次突然扯出张胜庚一样,我其实非常想不通严万的爆料节奏第一个爆的就是假料。” “严万这次应该是想搞张胜庚。”迟拓说,“安也只是个幌子,这些事情还涉及到幻昼娱乐股东的版图问题,安也在这件事里没那么重要。” 安也的合约毕竟还有两年,严万对安也也还有一段试探期。 还有一件事迟拓没说出口,严万选安也来爆,一方面是觉得安也的人气足够把这件事闹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安也在严万手里已经不是王牌,是一个可以随意糊屎的人。 迟拓顿了顿。 他也不想想得那么粗鲁,但是安也刚才用那么自然的语气说出糊屎这种话之后,他脑子里对严万的形象基本就是个掏粪工了。 他再次看了眼安也。 安也又趴回到那本硬皮书上,怕脸上的粉被擦掉了趴着的姿势看着挺累的,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其实很不对劲。 聊的都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可她看起来像个局外人。 于是迟拓用手肘戳了戳安也的背,安也嗖地坐直,瞪他。 迟拓又开始给她做排除法:“之前那些踩红线的事情你都没做过的话,有没有在他面前骂过圈内明星导演编剧或者其他什么工作人员?” 安也:“……没有。” 迟拓:“粉丝和记者呢?骂过没?” 安也:“骂过私生粉算不算?” 迟拓:“绯闻对象里头有真的恋爱过的吗?之前恋爱过的人里头有没有人跟你不是和平分手的?” 安也面无表情:“我没恋爱过。” 迟拓顿了顿,改口:“之前炒绯闻的时候,你们都是有协议的吧?” 安也有过绯闻,不是因为电影需要,基本都是综艺人设要求。 安也回答:“要求炒作的都有协议,不过有些是他们约我出去然后找娱记偷拍的,那种会补事后协议。” 迟拓:“跟其他明星抢时尚资源抢高定抢珠宝呢?” 兰一芳抢答:“安姐只被人抢过,她走红毯不执着高定的,她还穿过一个没名气的设计师设计的西装走过红毯呢。” 迟拓:“有没有操纵后援会做不正当的打投,雇佣水军拉踩对手?” 安也张了张嘴,对于这样的粉圈名词从迟拓这位严肃学霸嘴里说出来表示非常震惊。 还是兰一芳抢答:“当然没有,安姐不管这些东西的。她行程都是死亡排期,忙都忙死了,这些事要做也都是公司公关做,不过安姐不喜欢,最开始做过一次被她发现了,她第一个助理就是这样被炒掉的。” 所以助理兰一芳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安也高压线之一。 迟拓继续面不改色地问:“社交媒体有没有用来发泄的小号?” 安也:“……没有,你回国一年不到,这些东西哪里学来的?” 多专业啊。 跟混过粉圈一样。 迟拓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 安也几乎瞬间就懂了他沉默的意思。 法律上面,她除了提前解约需要赔付巨额违约金外,并没有其他可以让严万黑的点,专业上面,她这十年混到了一个戏痴的名号,因为起点高,娱乐圈那些事一点不沾,黑点也几乎没有,有也可以被轻易公关掉。 所以,她能黑的点只有一个。 “我的复发性嗜睡症。”安也笑了,“现实解体,他到最后应该是打算说我精神状况有问题。” 迟拓安静了。 他不清楚齐唯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开口。 但是安也没有避讳,所以他安静了半秒,把最残忍的话说了出来:“他不需要压你身价,但是他会让你演不了戏。” 一个疯掉的戏痴,严万有医疗记录,可能也有安也发病时候的影像,这些东西足以毁掉安也以后接戏的渠道。 他有打破安也最在乎的东西的能力,才能和安也谈判让她乖乖续约,乖乖放弃演周期长风险大的电影去帮公司赚快钱。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4节 之前一直看戏一样看着安也迟拓一问一答的齐唯也安静了。 兰一芳更像是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半张着嘴。 “可是……”兰一芳说,“安姐发作的次数一年只有一两次,而且……这是病啊,又不是她想的。” 齐唯看着安也,也敛去了笑容:“这其实也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之前一直没有提是因为我觉得严万应该不至于会直接毁掉安老师的职业生涯,毕竟不能拍戏的话,安老师对幻昼的价值就没有那么高了。但是如果只是单纯地威胁,倒是真的有可能。” 齐唯的眉心越皱越紧:“所以这两年圈内关于你精神问题的传言才会越来越多。” 严万很早就在布局了。 安也补充:“我如果续约,严万就不会爆出来我的真实情况,那些谣言也仍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谣言。” 她就仍然还能拍戏,只是会变成幻昼的牵线木偶。 “法律上面,只要没有证据你的病情是他公开出去的,他就没事。”迟拓说。 这操作太简单,找个医院临时工,给点钱就能完成的爆料。 “安老师……”齐唯表情凝重了,“你先给我透个底,严万如果真的打算赶尽杀绝,你不会想继续续约吧?” 安也低头笑。 她化了妆的脸笑起来总是有些飘忽,笑意没到眼底,嘴角凉薄地翘着。 “不续。”她扬起脸斩钉截铁,“我跟了他八年,欠他的人情债都还清了。” “他不会完全公开我的病历的。”安也到底是最了解严万的人,“复发性嗜睡症这病还不能够断掉我的演员路,他要炒的应该是我的精神问题。” “这几年为了入戏我做过不少外人看起来很神经的事情,那种半夜唱戏隆冬去雪地里躺着的事情,严万一开始都拍过视频,说是说不定以后宣传能用。这种事往好了说可以说是敬业,往坏了说就是精神有问题。” “戏演多了了脑子坏了,再加上嗜睡症,这样才够断我的演员路。” “可能还能悲情一下,公司虐粉赚一波,然后拉着精神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去参加各种直播卖惨带货。” 兰一芳张口结舌。 齐唯搓搓鼻子,看看迟拓又看看安也。 迟拓开口:“你想自己先公开病例?” 安也点头:“我这次接杨导的戏公司其实很不高兴,严万不希望我再接这种严肃片子,想要让我把更多时间放在综艺走穴上。但是后来杨导把剧本寄过来以后,公司就不怎么反对了,我猜测,应该是因为阿琳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个精神病。” “如果在我演阿琳杀青之后公开我的病例,那会是个很好的宣传卖惨机会,这部电影幻昼也有投资,主演演戏疯掉这件事对票房是有利的。而我只要赶在杀青前公开我的病历,就可以先堵住严万的嘴。” “由金鼎律师事务所这边公开吧。”迟拓说,“不要用普通媒体,直接说因为近期有这样那样的传言,所以你公开声明以正视听,权威一点,能堵住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安也看着迟拓。 迟拓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你也已经给过我工资了,找媒体的钱给我团队出一份声明足够了。” 齐唯嗤的一声笑出来,接着说:“那行,我先和张胜庚那边牵上线,其他的就等迟律这边声明发出来,我再做一波营销做引导。” 先废掉严万的计划,后续再见招拆招地完成解约。 *** 安也工作室元老团第一次会议效果比计划中的顺利太多,顺利的齐唯走之前还有些意犹未尽,拉着起身送她的安也小声说:“安老师你这发小,真的可以啊。” 安也笑笑。 她现在还是处在那种莫名其妙地被老熟人调查光的不爽状态里,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负面情绪,一直在腹诽迟拓的西装。 这个牌子的西装甚至不便宜。 贵,还难看。 “你一会有工作?”迟拓慢吞吞地像是没发现这会议已经散场,把茶几上的几个空瓶子捡起来递给兰一芳,问安也。 “明天下午有。”安也说,指着自己的脸跟头,“这是底妆,最近活动太多,脸颊破了,再卸妆怕破得更明显,所以索性不卸了。” 她说脸颊破的时候,仰着脸用手指指给迟拓看。 迟拓凑近了一点,发现她左边脸颊确实有点红,细看有那种像是清洁过度后磨破的伤口。 旁边已经在穿鞋子的齐唯在围观了一晚上所谓的发小关系后,终于发现:“……你们两个是不是打了情侣耳洞?” 两人一起回头。 齐唯指着左边耳朵:“安老师左边的耳洞和迟律师你这个是一样的位置啊,这破黑石头也是一样的。” “成年礼。”迟拓说,“一起打的。” “成年礼。”安也说,“一起打的。” 异口同声,语气一样,表情一样,连停顿都一模一样。 齐唯:“……行我打扰了。” 第三十四章 齐唯风风火火地走了, 临走前半开玩笑半提醒地跟安也说:“你们两个要是不想炒绯闻就别同框,实在不得不同框记得换个默认耳钉,不然这耳洞我可公关不下来。” 安也左边的耳洞算是招牌了,演林洛的时候给过好几次特写, 每次红毯造型也都会在这个耳骨钉上下功夫。 迟拓这么一个黑衬衫配黑西装古典审美的人, 左边这个黑色耳骨钉就显得特别突兀,而且还是一看就能看出来的同款——他们当时买的时候真就觉得这是最普通的黑色款, 但是因为便宜, 这对本来应该是光滑菱形的耳钉形状就有些不太规则, 中间还有一条非常细的白线。 买的时候谁都没注意这个问题,戴了那么多年, 现在突然同框以后细看, 就很容易发现这两耳钉是一对,还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一对。 按照现在粉丝拿显微镜嗑cp的架势,这两人一旦同框确实会是个很难解释的事情。 安也摸摸自己左边的耳朵,笑笑没说什么。 迟拓当着齐唯的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方便以后工作。 最外向的人走了, 留下的三个人都没来由地安静了下来。 兰一芳开始收拾客厅, 安也去给白猫拿罐头, 迟拓环视了一圈, 帮兰一芳把剩下来的果皮和食物残渣分类放到垃圾袋。 凌晨三点多, 迟拓拎着一堆垃圾下楼, 跟安也说:“去睡一觉吧, 你要去剧组前跟我说一声, 我过来喂猫。” “它的外出包就在罐头柜子下面那个柜子里。”安也站在门口,“你要是过来太麻烦到时候直接把它接回家也行。” 安静了半秒, 迟拓说:“我回去把耳钉换一下,你就不用换了。” 安也挑挑眉:“换了干什么?你全身上下就这一个东西看起来还和时尚搭点边。” 迟拓:“……” “你上次从我家去上班是不是穿得也是这一套?”安也终于忍不住。 “我一样的衣服买了好多套。”迟拓回答,“这样不会出错也不用想搭配。” 安也:“……” 又安静了一瞬。 兰一芳收拾完就在客厅沙发上打盹,她今天喝了不少,现在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深夜静谧,玄关的感应灯带是淡金色的,朦朦胧胧地带着梦里面的光泽。 气氛比刚才开会的时候平和了很多。 迟拓看着安也,轻声问她:“那个齐唯,值得信任吗?” 怕被兰一芳听见,所以他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耳语。 安也点头:“她之前从零带起来的艺人被严万黑到退圈,结的仇挺大的,算是跟我一个利益战壕里的。” 很神奇的感觉。 他们聊天内容其实比十年前生疏了很多,大部分时候聊两句就能安静几秒钟,但是不管对方问什么问题,都能一秒都不带犹豫地诚实回答。 “沙发上那个……”安也甚至还衍生了迟拓的问题,“家里吃人,她每个月的工资就给自己留一千块钱吃饭,心又软,所以我只能把她带出来。” 沙发上的兰一芳晚上此刻酒劲上头,睡得很熟,打呼声越来越大了。 她心也很软,要不然不会留着那么容易被套话的助理在身边,还要把她带到自己的工作室。 金色感应灯带下安也画着浓妆的脸有柔和的反光,翘长的睫毛下是一片青色的阴影。 “去睡吧。”迟拓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递给安也,笑着对安也说,“新年快乐。” 他说的非常克制,笑容非常温和。 所以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他等这一句当面说出口的新年快乐等了多久。 “什么东西?”安也惊讶的挑眉,“我都没准备。” “小东西。”他还是云淡风轻的,“公司跨年晚会上抽的,你拿着玩吧。” 安也弯着眼睛笑,之前莫名其妙的不爽情绪因为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袋子变得扬起来一点。 迟拓也笑笑,穿上鞋子进了电梯。 客厅里兰一芳开始叽里咕噜地用家乡话说梦话,安也靠着墙,举着那个黑色小袋子看了半天。 黑色的丝绒袋子,她相信迟拓那个公司logo必须金色放到最大每年新年都要供猪头的迷信律所肯定不会在跨年晚会上送这种黑色小礼物,而且这袋子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新。 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这种拆礼物的新奇感了,刚开始做明星的时候会有粉丝送礼物到经纪公司,以前那家经纪公司不规范,礼物都照单全收然后直接堆到她家里头,拍完戏回家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臭味,送新鲜食物的那些包裹都腐烂了,黑粉送的奇怪物体通常会变得更加恐怖奇怪。 这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那种快递盒子外头渗了点液体出来就会觉得恶心,那股恶臭挥之不去。 从那次之后,她就不再收礼物了,粉丝送的都退回去,每年过生日都是那种空盒子堆成堆再放个不能吃的蛋糕摆拍一下发个九宫格交差的。 再后来,她在这个圈子逐渐站稳脚跟,她就变成了那个送礼物的人,给经纪人,给助理,给工作人员,给粉丝。 一晃十年过去,这居然是这十年里她第一次收到的私人礼物,送礼的那个人还挺傲娇地说这是公司年会抽的,可这种不用忐忑不安地担心里面有什么,不用担心送礼的人别有用心的感觉还是让她最近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终于不再欣赏这个袋子,拉开抽绳往里面看了一眼。 顿了一下。 又看了一眼。 因为不敢相信,她拿出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多眼。 首先,这是一个陶瓷摆件,非常小,高度不会超过四厘米,也很精致。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并排在一起引吭高歌的六只……鹅。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5节 还他妈惟妙惟肖的每一只动作都不一样呢。 鹅鹅鹅,鹅鹅鹅。 深夜,或者说凌晨。 喝了酒在安大明星家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助理兰一芳模糊地听到了一声笑。 特别模糊。 所以她挠挠脸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幻听,或者梦。 毕竟她好像只在安大明星拍戏进入角色的时候才能听到那么清亮的笑声,稍纵即逝的。 *** 第二天凌晨五点,兰一芳打着哈欠坐在保姆车上,身后的安也正安静地接电话。 杨正谊作为一个合格的敬业爱岗只为作品痴狂的大导演,元旦当天下午在安也还穿着薄纱站在游轮上瑟瑟发抖地拍杂志封面的时候就给安也打了六七个电话。 主题思想就一个,他觉得白港市第九人民医院的老院区非常有味道,尤其是凌晨的时候,住院部下头的那个小花园太有感觉了。 于是戏痴安也在整个新年行程唯一一个休息日里,凌晨四点就起了床,喊了司机开着保姆车在冬日的晨雾里开往那个让杨正谊拍案叫绝的拍摄环境。 她还带上了相机,准备拍几张回去自己琢磨。 结果刚上车没多久,严万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这是安也确定拍戏后的常态,所以严万也没拦着,电话里只是说她自讨苦吃,难得的一天休息也不好好睡觉,还连累了司机一大早起来陪她发神经。 绝口不提她这死亡行程是谁安排的,也不提她给这位面生的司机包了多大一个新年红包,反正这段手机内容听起来就是安也发神经半夜三更要车折腾公司员工。 自从明确严万要做什么之后,他的很多行为就都有了指向性。 安也觉得他们这段凌晨对话估计也会被当作录音记下来,所以自己也按了录音键,等严万开口问她最近是不是嗜睡症发作才突然消失几天的时候,冷不丁地回了一句:“严哥,后天的行程能推迟吗?” 严万愣了半秒钟,声音腾地变大:“你又要干什么?!” 安也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委屈,还带着沙哑:“我感冒好几天了,昨天在游轮上拍照你给我找的那两个临时助理连热水都没给我喝一口,半夜又发烧了。” 打着盹的兰一芳诧异地看着安也手里的保温杯,里头泡着红枣薏米茶,热气袅袅。 昨天确实是有两个临时助理,不过安也吃喝的东西向来不会给临时助理安排,她记得她昨天给安也泡的也是这个茶来着。 严万的语气并没有变好,硬着声音说:“你身边除了临时助理还有一个兰一芳!多大的人了连个热水都弄不了?” 安也却不再跟他纠结这个,仍然是那个委屈的语气:“我真的感冒了,明天那个综艺嘉宾没办法推掉,毕竟是您让我帮清泽站台的,那只能推后天的,那酒会真不行,本来胃就不舒服还感冒,我怕到时候倒在饭桌上。” 严万在那头深呼吸。 安也低着头慢吞吞地梳理着相机包拉链旁边的毛边。 半晌,严万冷哼了一声:“不能推,你要是真倒在饭桌上了,我背着你上医院。” 说完电话就挂了,一如既往。 安也冲兰一芳笑笑,没解释什么。 兰一芳知道车上还有幻昼娱乐派来的司机,也没问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安也的手。 安也又笑了笑。 严万最后一句话让她彻底放了心,他还能有这样的底气,说明他并没有怀疑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 跨年夜那天她其实有话没说出口,如果严万真的要公开她的精神问题,那严万绝对会非常理直气壮地公开,因为他是真心觉得她精神有问题的。 她不止一次听到严万和她妈聊她的精神状况,一个说医生怎么可能不给药,人都这样了,一个说没事没事发病了捆起来就好了。 他们聊这些不会避开她,严万甚至觉得她疯了那么久他还不离不弃的挺够意思了,所以在她面前也嚣张惯了。 挺好的,出其不意。 她抬头看向窗外,车窗的倒影映出了她扬起嘴角的脸。 安也愣了下。 兰一芳昨天就在念叨了,说她好像心情很好,昨天才睡了几个小时起来起床气也不怎么大。 安也看了眼时间,五点不到。 她抿嘴点开了迟拓的聊天页面,给他发了那六只鹅的照片。 小鹅:【你们公司年会发这种东西?】 本来就是想在凌晨吐个槽的,没指望他这个时间点回消息,所以发完就戴上耳机点开音乐打算再眯一会。 结果耳机刚连上手机就叮得一声提示音,她没来得及调音量,耳朵都被震得耳鸣。 迟拓:【鹅鹅鹅,鹅鹅鹅。】 小鹅:【……你是失眠还是醒了还是被我吵醒了?】 迟拓:【醒了,我有时差。】 小鹅:【……】 回来一年了还有个毛时差,这个假洋鬼子。 迟拓:【你呢?这个点了工作才结束吗?】 小鹅:【去趟九院拍照取材。】 迟拓:【我今天休假,过来找你一起玩?】 小鹅:【到九院一起玩?您真有创意。】 小鹅:【我真的好长时间没有跟人发消息的时候数字数了,你这强迫症还没改呢?】 迟拓:【改不了。】 迟拓:【我出门。】 迟拓:【到了以后就给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安也锁上手机。 揉着眉心强行把满脑子的鹅鹅鹅给压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安也盯着清晨冷冽浓雾中小跑过来的男人, 抿着嘴往后退了一步。 迟拓羽绒衣口袋里揣着两瓶还很烫的牛奶,看到安也往后退了一步,他跑过来的脚步停了。 第一反应是有人偷拍,可这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的精神病院住院部小公园门口, 连鸟都看不到一只, 还那么大的雾。 于是他又往前跑了两步,看到安也蹙着眉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干什么?”他索性加快脚步直接跑到她面前站定, “认不出了?” 才分开两天, 不至于没良心成这个样子吧。 “不是。”安也伸出手塞到迟拓脖子和围巾的空档里扯了一下, 踮起脚往羽绒服里头看了一眼。 迟拓蹭地往后蹿了一大步,一半是被她冰凉的手指突然贴着脖子冻得, 一半是吓到了, 很轻地喊了一嗓子:“你干什么?” “……你真灵活。”安也嫌弃地感叹,“你里面的毛衣和保暖内衣也是黑的啊……” 黑羽绒服黑裤子黑鞋子黑围巾黑袜子黑毛衣黑保暖内衣。 内裤呢? 内裤她上次咬他裤腰带看到过,也是黑的。 啧。 “……黑的。”他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塞安也手上,“脱脂牛奶,很烫,先把手焐热了再喝。” 他买了两瓶, 本来打算给她和兰一芳的, 结果门口就她一个人站着。 “你助理呢?”他问。 “内裤也还是黑的?”她问。 又是异口同声。 迟拓:“……黑的。” 安也:“……她去那边吃早饭了。” “你不吃?”迟拓看着她完全素颜的脸, 没有那些闪光粉和修饰, 她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 “我让她给我带瓶牛奶。”安也拿着两瓶牛奶贴脸颊上, 嘶了一声, 左边脸颊频繁洗脸破皮伤口一阵刺痛, 她挪了挪位置, 眯着眼睛。 “牛奶也只能喝半瓶,我这次演的病人得很瘦, 等开拍了还要瘦五斤。”安也看到从旁边便利店里跑出来的兰一芳,冲她挥了挥手上的两瓶牛奶。 她本意是想告诉兰一芳她已经有牛奶了,她那瓶自己喝不了就退掉,不要浪费了。 可这兰一芳也是个奇人,看到了以后愣了一秒钟,就也兴奋地挥舞着手里刚买来的牛奶跟安也隔空大喊:“同款哎!” 迟拓:“……” 安也噗得一声笑了,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牛奶分了一瓶给迟拓:“正好三瓶,拿着暖手吧。” 想了想,又把自己脖子上那条灰绿色格纹的围巾摘下来:“你跟我换下围巾。” 迟拓一边摘围巾一边茫然:“怎么了?” “太丑了。”安也感叹,“万一被拍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你。” “……我不是明星。”迟拓皱着眉,手里摘围巾的动作倒是没停,“而且这也不丑。” 黑色最好搭配了。 “呵。”安也回他一个单字,拿着自己摘下来的围巾示意他弯腰,“你去新加坡以后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吧。”迟拓弯着腰,因为和安也凑得太近所以有些心绪不宁,回答的敷衍,“好像每年都能长一点。” “……你当你甘蔗呢!”安也嘟囔,她系围巾的方法复杂,左边绕一下右边绕一下折腾老半天。 迟拓就这样微弯着腰低着头由着她把自己的脖子当成柱子缠,没说话。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6节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兰一芳站在旁边也没说话。 她在想这两人果然是不太一样的,幸好上次安也睡着了她没有为难迟拓,说起来迟拓的那个保证书还在她这里,她得记得跟安也说一声。 接触了几次,她挺喜欢这位迟律师的。 就是每天都黑黝黝的,个子又高,看着吓人。 *** 白港市第九人民医院在白港市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第九精神病院,安也他们今天来的院区是老院区,民国时期就有的建筑,墙面上头还有战火的痕迹。 住院部外头有一块面积不小的花园,因为历史悠久,花园里的植物和雕像经历了上百年的时光沉淀,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候透过花园路灯的昏黄光线和浓雾折射出了层层叠叠的鬼影。 花园里还有人,穿着厚重的外套里面透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幽魂一样在花园里慢吞吞地走。在他们旁边,站着打着哈欠的护士。 杨正谊之前来过,提前跟安也说过这个情况,医院里有一些睡眠障碍非常严重的病人会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在花园里走动。他就是觉得这个氛围绝了,才会让安也提前过来看一看。 所以安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兰一芳有些怕,贴着安也站着,安也几次想拿出相机拍照都被她拽着胳膊拍糊了,后来烦了,挥手赶她走,让她在便利店里头等他们,兰一芳忙不迭地跑了。 迟拓等兰一芳跑远了看不见了才说了一句:“你这个助理,挺好的。” 安也看了他一眼,拍了一张花园的全景照,说:“我以为你会说她做不了助理。” 胆小,不经事,嘴巴不牢容易被套话,脑子一根筋有时候还冒失,严万都让她换八百次了,到后来公司都不乐意给她助理合同,所有开销都是安也自己出的。 她妈妈都说过好多次,说安也心软,最后累的是自己。 “挺适合你。”迟拓说。 如果这个助理冷静聪明做事利落,安也不会那么放松,所以兰一芳挺好的。 安也又看了迟拓一眼,笑笑没说话。 迟拓也没再说什么,站在安也半米远的地方等着。 他半张脸都被安也缠在围巾里头了,本来抬个头就能把嘴巴露出来,但是他没有。 围巾上头都是安也的味道,她卧室里的柠檬香草根香味,他微微低头,把头埋得更深了一点。 迎面来了一个病人,披散着已经花白的头发,木着脸经过他们俩。 安也没正面拍人,只是等那个病人基本消失在浓雾里的时候,拍了一个她若隐若现的背影。 她没戴墨镜也没戴口罩,素着一整张脸都露在外头,头发柔顺地披着,穿着黑绿拼色的面包服,戴了一顶浅灰色的毛线帽,脖子上是她跟迟拓换过来的黑色围巾。 凌晨来取材,身边只带了一个傻乎乎的助理。 能到花园里走动的病人都不是特别严重的,所以也有些人能认出安也,会瞪大眼盯着她,也会对她笑着打招呼。 安也也都会对他们点点头。 然后,病人继续在花园里游走,她也跟着游走,偶尔拍两张照,大部分时间拿着相机看着病人发呆。 这种状态的安也是迟拓在粉丝后援会里看不到的,实际上安也的宣发很制式化,和电影相关的宣发都是配合电影团队做的,很少有针对安也这个人做什么宣传。 安也在娱乐圈不太像是个活人,就算上真人秀,也是十个真人秀十个人设,飘忽的很。 只知道她年少出道,演技很有天赋,拿了很多奖,然后就是,很官方。 所以迟拓乍然看到安也这个样子,感觉是新奇的,总有一种回到十年前她拿着那张纸发愁林洛为什么杀人的时候,那电影上映之后,少年林洛对着汪璨尸体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一段,迟拓看了上千次,连里面风吹得方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总是会想起安久久对着他耳朵忍笑的样子,会想起她拿着家里随手可得的东西冒充河岸的样子。 和现在这样很像。 安也盯着病人,对方走路的姿势、眼神、表情、形态。 并没有用太长时间,她也变成了在花园里游荡的幽魂之一,安静地,沉默地和这个环境融为一体。 迟拓也安静地跟在她旁边,压下看到安久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那一瞬间心底涌上来的慌乱。 她在取材,可能也在感受气氛,他不敢打扰她。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人。”安也在绕了无数圈之后,突然开了口。 声音沙哑飘忽带着一丝诡异的困惑。 迟拓愣住,停下脚步看着她:“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人。”安也重复这句话,也停下脚步看着迟拓。 迟拓看向安也,那瞬间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头到脚兜头砸下,他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仍然是安也的五官,十几分钟前,她还眉眼嫌弃地指着他让他弯腰帮他系好围巾,她脸上甚至还有点红印,那是拿牛奶瓶贴着脸的时候留下来的。 可她不是安也。 她像是在这一圈一圈的浓雾里面突然消瘦到脸颊凹陷,头发枯黄,嘴唇发白,这明明应该是客观存在的外表,可迟拓看到安也的那个刹那,他脑子里的安也就变成了那样一个形象。 她病入膏肓,并且非常冷静又困惑地跟他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 “你知道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容,“我身体里面很挤,不只住了我一个人。” 迟拓屏住了呼吸。 他看过安也的每一部电影,除了出道作林洛,其他电影他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次,他见过安也演的各种各样的角色,见过她顶着这样的五官杀人,被杀,骗人,被骗,吸烟,醉酒甚至死亡。 但是此刻他面前的安也,比任何一次屏幕里出现的安也都让他震惊。 她离他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睁着她有些圆润像猫一样眼尾上扬的眼睛盯着他,表情无辜困惑,眼神却带着嘲弄。 “你们是不是很希望我这样说?”她问,“因为我人格分裂,因为我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所以你们希望我能告诉你们,我不知道自己那个时间点人在哪里,因为我不知道那个时间点,主宰我身体的人是谁。” 安也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消瘦的脸颊上透着一股让人心惊的青灰色,她盯着迟拓,一字一句:“可是怎么办呢,四月二十六日晚上七点四十分,我是阿琳,我记得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记得我没有杀人。”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那一句是踮着脚贴着迟拓的耳朵说的。 她说:“我疯得太不懂事儿了,对吧。” 安静。 迟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理智告诉他,安也这是在试戏,应该是觉得这里气氛很好所以背了一段台词,但是情感上,他还是无端地生出一股安也被一个叫做阿琳的人附身了的错觉。 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和味道是不会变得,但是安也刚才那一段,根本不是她,眼神动作表情甚至说话的语速,都和安也完全不一样。 旁边又有人经过,这次是个护士,有点新奇又有点八卦地看他们,经过的时候看了好几眼。 安也在他耳边吐出一口气,叹了一句:“啊,演警察的兆老师个子没你高,我刚才不应当踮脚的。” 迟拓:“……” 他猛然松了劲,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靠。” 安也回退到他半米远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 “试戏是吧。”迟拓这回是真放松了,“吓得我……” 这个状态,难怪会有人说她精神状况不好,刚才那段换兰一芳估计得哭着跑掉了。 “吓人吗?”安也还是笑眯眯的,“其实这段不应该太吓人,但是我还没完全入戏,只能用气场压了。” “不是你演的吓人。”迟拓缓了缓才把自己从这种浓雾里抽离出来,“你下次试戏能不能提前给我个信号……” “……像你们拍电影打板那样。”迟拓比划了一下,“打个响指什么的。” 他肯定是被吓到了,他这人生气了吓着了或者情绪激动了话就会变多,十年了,好像也没怎么变。 “你演得挺好的。”他果然又继续了,“但是就是……” 安也看着他。 迟拓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跟她说:“下次先吃点东西再演。” “情绪波动成这样,不吃东西会低血糖。” 第三十六章 六点, 花园里的路灯整齐划一地都灭了,花园里绕着圈散步的病人都停了下来,也整齐划一地叹了口气。 接着就听护士在那喊:“都回病房去吧,吃完早饭查完房还有想下来逛的再跟我们打申请啊。” 大家都排着队, 缓慢又安静地进了住院部, 清晨的浓雾薄了一点慢慢地透出天光青。 安也和迟拓坐在花园长亭的长椅上,一人拿着一瓶已经凉掉的牛奶, 安也小口小口抿, 迟拓则把兜里的面包拆了, 也没问安也要不要,把袋子放在两人中间, 他自己从里面拿了一个小的撕着吃, 噎了就喝一口奶。 安也在想,她现在这种放松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她是讨厌迟拓的,之前十八年的人生里面,迟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虽然每天被他学霸光环笼罩着会有点烦,因为他似乎总觉得她也可以和他一样变成学霸, 所以当她成绩没那么好高二分班分到中位班的时候, 他连着给她弄了好几周的针对性补习, 真挺烦的。 但是大部分时候, 迟拓是她的一部分。 因为有这一部分, 所以她做事情总有一份不用害怕的底气, 让她这个童年开始就被迫懂事的漂亮小姑娘的性格偶尔会和环境不太匹配, 她会莽撞也挺有胆子。 实在不行回头喊一声迟拓, 就会有一个老成少年站出来,肃着脸拧着眉跟她说, 没事不怕我在。 可这样的一部分,在她最最艰难的日子里,消失了。 她其实不懂离别,也真的觉得两人用微信用视频用邮件应该和也面对面差不多,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的,然后她因为需要入戏林洛一直反反复复杀鱼,封闭训练出来的时候哭着给迟拓打视频。 可当时迟拓也红着眼眶,他身后仍然是医院的墙壁,周围全是说英文的人,他跟她说他四五天没合眼了,电话里头他让她掐一下脸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于是她咽下了存了一个多月的埋怨,掐着脸笑着说迟拓你变野人了你胡子要从耳朵里长出来了。 疏离就是这样慢慢生出来的。 一次没说出口,第二次就不会再提。 几次之后,就变得无话可提。 等她用他教她的把角色塞满血肉的入戏方法陷入到戏里面再也没办法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恨过迟拓。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怨恨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情绪从来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所以,她在自己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忘记了迟拓这个人,等再想起来联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这一年的满目疮痍应该从哪里开始说,于是就只能给他发一个红包。 她失去了自己的那一部分,没有了没关系别怕的理由,并且开始习惯了带着这样空着后背的躯体在这个繁华残酷的世界踽踽独行。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迟拓,他们会把后背交给利益相同的人,短暂携手同行,等到利益相悖,再换一个同行人。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7节 她在后背被捅得百孔千疮之后终于也熟悉了这样的生存法则,她招募齐唯,是因为齐唯痛恨严万,因为齐唯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击垮严万带出一个像她一样的艺人,所以满足齐唯也等于满足自己。 她没有赶走兰一芳,是因为兰一芳这个性格真要在圈内混可能真的只能跟她了,兰一芳没有选择,所以兰一芳让她有安全感。没有退路的人,就算是愚钝一点,也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好这条后路。 至于迟拓,她知道他回来的那一瞬间,只是想要知道他那个承诺了就会一直做下去的强迫症到底有没有改掉。 毕竟他给了她好几个承诺,他要保护她也会陪她试戏更会帮她在娱乐圈解决那些法律问题。 她找他是想讨这些承诺的,哪怕嗜睡症发作了,她都还是记得自己找他的目的,道德绑架他、情感勒索他。 但是他没生气,他跟她说,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他了解了幻昼娱乐的背景,他在她突如其来试戏之后跟她说,得吃点东西不然低血糖。 他把分开的这十年当成了不存在,他对她的一言一行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所以她也恍惚,也会因为恍惚找到点十八岁时候的轻松,那时候她没有经历被人卖来卖去没有经历被人当成精神病没有经历自己是个商品所以必须得保值这些破事,那时候她傻傻地觉得当演员有钱了给妈妈买套房子,每个月不愁吃穿,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都做到了,可她却连幸福的边都没有沾到。 所以她现在这种轻松的心情,其实也是不合时宜的。 “迟拓。”安也严格地喝掉了半瓶牛奶,把剩下半瓶盖子拧紧,放在面包袋子旁边,看着他。 “嗯?”迟拓在吃第二个面包。 他胃口比十年前好。 “你变了很多。”安也说,“跟十年前比,变了很多。” 迟拓喝了口牛奶,挑挑眉。 他以前不怎么会挑眉毛,觉得轻佻,她挑眉他还会让她把眉毛放回去,她以前觉得迟拓是那种因为脸部肌肉一直不动所以老了以后肉毒杆菌都不用打不会有皱纹的那种人。 但是重逢以后他脸部肌肉活跃了不少。 以后老了得打肉毒杆菌了。 “你现在比以前松弛了很多。”安也说。 说完就不说话了。 迟拓喝牛奶的手定在半空中,莫名地总觉得她刚才那句话有点像是露爪子的白猫,他很有可能只是因为比她多喝了半瓶牛奶还多吃了几个面包,被她伸爪子挠了。 “十几岁的时候没钱没能力。”迟拓想了想,“那时候总会有害怕的东西,所以紧绷一点也正常。” “其实现在也有怕的东西,但是解决方案比以前多了,人就会轻松一点。”他说得蛮诚恳。 安也把脸埋在他那条黑色围巾里头,伸着腿低头看自己的短靴。 “轻松一点了吗?”安也听到自己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十年前安久久问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张嘴就说,但是现在的安也,她已经十年没有这样了。 说的话得有目的性,要学会倾听,不要过多地泄露自己的情绪,是她这十年学会的与人相处的社交法则。 而不是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反问。 “应该要轻松一点的。”迟拓却接了下去,“相比十年前,已经好很多了。” 安也低头没有动。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林洛选角成功开始,她就一直很忙,日程表密密麻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好很多了么? 为什么她觉得她仍然陷在那一地鸡毛里面。 “久久。”迟拓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喝光了牛奶,问,“你现在这样一直入戏演情绪起伏那么大的人设,会不会很痛苦?” 安也翘在半空中练核心的小腿一顿,她转头看向迟拓。 “其实我是你粉丝后援会的中层干部。”迟拓是一点都没打算迂回,“你联系上我之前,我就听说了你要第三次和杨正谊合作,这次的角色是个人格分裂的病人。” 安也这次连脚都不翘了,扭着身体看他。 粉丝后援会中层干部?! “然后群里就有人开始担心你的精神状况,说这角色最后是要自杀的。”迟拓蹙着眉,“这应该也是严万的布局,毕竟这种还没官宣就已经知道人物结局的事情,不是圈内人不太可能。” 安也抬手比了个暂停,把话题拉回去:“什么叫做你其实是我粉丝后援会的中层干部?” 迟拓:“高层混不进去,中层已经很高了。” 安也咬牙:“……你觉得我重点是这个吗?” 迟拓叹口气:“我本来是计划在加拿大读完硕士就回国的,但投了一圈简历,要么得从打杂开始要么就不是娱乐法相关的工作,没找到合适的,再加上我导师给我写了当地大律所的介绍信,我就想着与其回国给你添堵,不如继续待在加拿大刷点经验值。” 安也眨眨眼:“然后?” “那段时间联系不上你,我就只能先加入粉丝后援会了。”迟拓说得非常顺畅,仿佛安也突然失联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回来的时候再从头开始收集资料太耽误事。” “不过幻昼娱乐在粉丝管理这方面做得是真的专业,我在里头混了五年多,除了你公开的行程以外,也就这一两年开始感觉管理上有些混乱,关于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谣言也变多了。” 安也半天没说出话。 迟拓是在加拿大读硕士的,他去加拿大第一年确实是她最黑暗的时期,换公司过程中每一天都能发现以前那份合约的新漏洞,和王珊珊频繁吵架,演的那部电影因为人设部分和自己小时候重叠,一直没有办法彻底出戏,最烦躁的时候,连着睡了一个多月。 那时候她根本没心情联络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朋友,因为他似乎挺顺利的,熬过了最初那段不适应期之后,学霸就开始正常发挥,成绩很好,年年奖学金,大二那年就经济独立了,欠他舅舅的钱大四就全部还清,考研选学校完全没有挫折。 她何必去拉着他一起烦恼。 结果她一直没有去联系的人,为了了解她的近况,加入了粉丝后援会。 甚至混成了中层干部。 “你……回国不是因为金鼎这边给你的待遇好?”她问。 “……我之前是做投资并购的,你觉得资本主义国家的投资并购律师,待遇会很差吗?”迟拓反问她。 安也:“……那你真就是为了给我做律师回来的?” 迟拓:“……嗯。” 安也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六点多了,住院部的都在忙着分发早饭吃药查房,日班医生还没上班,公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你有病啊,你真就为了当时答应我的一句话就跑回来了?!” “我本来就有病啊,你看我那么多年除了跟你还敢给谁承诺过?”迟拓也低声嚷。 安也:“……你还挺理直气壮!” 迟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安也:“……我不是请你做律师了吗!” 迟拓:“是啊!你还给钱了!” 安也:“……” 她就这样和迟拓对瞪了半天,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捂着脸无声地笑了。 怎么回事。 这家伙回来以后她怎么瞬间就幼稚了! 第三十七章 “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吗?”笑完以后, 安也问。 这是一道送命题。 安也拿这个问题问过很多人,她妈妈王珊珊、经纪人严万,她那几任助理和那些看到过她入戏状态的演员化妆师甚至导演。 每个人第一次看到她入戏状态都会有类似被吓到的情绪,尤其是这几年, 她在某次进入角色的时候突然找到了最早入戏林洛的时候镜子里的感觉, 这次不是镜子里,这次终于穿透了镜子, 让她在入戏的时候彻底洗去安久久的影子。 这种转变在屏幕里并不吓人, 因为屏幕前的观众默认你就是在演戏, 只会感叹哇演技好精妙。 但是在面对面的时候,这种转变是非常震撼的, 那种一错眼就发现对面站着的这个人除了五官其他什么都不一样的感觉, 实在是很像围观了一场鬼上身。 那个时候,安也就会问对方这个问题,这是她对那些惧怕尴尬眼神的某种自我防御。 什么答案都有,有说当然没有问题的,有犹疑的,有让她去看看医生的, 也有像她妈妈这样连续几次吓到之后再也不去片场的。 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但是那么多答案里面, 一个能让她感觉舒服的答案都没有。 毕竟这本身就是一个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问题。 这个时候问出来, 非常破坏气氛。 迟拓刚才因为安也的笑容也泄出一丝笑意的脸上严肃了一些, 回答:“那个kleine-levin综合征, 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类疾病吧, 属于睡眠障碍的一种?” 安也:“啊?” 她脑子拐了一个弯。 安也:“啊!” 他回答得可真委婉啊, 这回答的意思就是说她是精神有问题的对吧。 “那病没有药可以吃吗?”迟拓问。 “……没有。”安也说,“嗜睡状态很严重的时候可以考虑服用精神类药物, 但是只能缓解。” 迟拓:“嗯。” 安也瞪眼:“你能别每次都把话题绕跑吗?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迟拓吃掉了最后一个小面包。 接着慢条斯理地拿出湿纸巾,递给安也一张,自己抽了一张慢吞吞地擦干净手。 “久久。”他斟酌着说,“我见过你嗜睡的样子,也看过你刚才入戏的样子。” 安也看着迟拓的手指。 “我还打电话给我妈的精神科医生咨询过kleine-levin综合征的事情。” “我确实是非常担心你的精神状况,但是这几次接触下来,我觉得你不管嗜睡状态还是入戏状态,和十年前其实都差不多。” “哦不对,你入戏状态比十年前好了很多。”他修正。 “说点人话。”安也绕了一个弯又绕了一个圈之后终于决定简单粗暴。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8节 “我觉得你精神状况还没有差到你妈妈觉得的那个程度,但是你现在的压力确实挺大的。”迟拓一口气说完。 安也在这种情况下,没忍住心里默默数了下这句话,36个字。 让他说点人话逼他说话不过脑子,下意识说出来的就强迫症了…… 莫名其妙地就卸了生气的劲,她觉得迟拓的问题比她严重,这都发展到说话了…… “所以我担心你演杨正谊导演的这部电影,会让你消耗很大。”迟拓继续说,“刚才你在花园里入戏的时候,脸颊上的肉真的吓着我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颊:“凹进去了你知道吗?你上一部电影那个歌女脸颊好歹还是有弧度的。” “我每部电影你都看了吗?”她又被带跑了。 “我是和你粉丝后援会的中层干部。”迟拓用非常严肃正经的语气说着离谱的自我介绍,“我甚至会带领粉丝帮你打投。” 安也:“……哦。” 她脑子里飞速掠过了幻昼娱乐宣发团队每次都会在她有宣发需求的时候搞一个小办公室,一拨人在那边噼里啪啦敲键盘语音打电话的场景。 因为需要真实数据,所以真正组织这些活动的人往往都是后援会里的中层干部,她没想到这里头居然有迟拓。 她无法想象一板一眼的学霸迟拓居然会做这种事。 这种想象又让她放松了一点,她捏着迟拓给她的湿纸巾,对叠又对叠之后,说:“我其实蛮想演这部电影的。” “我有一次嗜睡发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 “我妈很怕我,说我上一部电影演的是个杀人犯,老在那里研究杀人场景要怎么样才能完美作案,怕我睡着的时候搞不清楚自己是做梦还是现实,真拿刀把她砍了。” “那一次我在床上躺了七天,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床上完成的,我妈就这样守着我,把我当成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人,喂饭擦身把屎把尿。” “那一次之后,我就很怕自己会真的疯了。” “因为我发现我和我妈吧……中间那根连着的东西,已经非常紧绷了。”安也比划了一下,“平时没事看不出来,但是真要出点什么意外,哪怕是很小的意外,我妈都能马上就把我绑在床上。” “如果我真的疯了,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或者其他的什么的,我都不敢想我妈会发生什么,可能我们家就变成俩疯子了,锁在家里互相糊屎玩。”安也笑笑。 “这几年一直是这个状态,我也一直紧绷着,今年幻昼娱乐又要大换血,发展方向上面又跟我的职业发展背道而驰,严万眼看着又打算一锤子锤傻我好榨干最后价值,所以我……” “想找个发泄的地方。”她说。 她不喜欢安久久,更不喜欢安也。 她们的人生都太操|蛋了。 所以她更喜欢演戏,戏里面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总有个结局,好的,坏的,任何事情总有个句号。 人生不一样,人生纠纠缠缠千丝万缕藕断丝连,句号在看不到的远方,太累。 迟拓半晌没说话。 安也低头笑笑。 太放松了,所以一不小心说了一点真心话。 迟拓果然是她不长的人生里面最轻松的那段回忆,哪怕十年没见,她也会忍不住。 但是她比十年前惨太多了,十年前她只是父母离婚大戏中的拖油瓶,十年后,她这一整个人都是拖油瓶。 “走吧。”她抬头,“一会人要多……” 脸颊上有温热的触感。 她茫然地看向迟拓。 迟拓把自己捂了半天好不容易焐热擦干净的手指在安也的脸颊上很轻地捏了一下,然后啧了一声:“我以为你是打了阴影,结果是真的没肉了啊?” 安也:“……你这十年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像回到八岁了。 迟拓松手,慢条斯理地又继续用湿纸巾擦手指。 安也:“……” 她抬脚之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抬脚,也没想到这动作快二十年没做了怎么居然还有肌肉记忆。 坐长凳上的迟拓被她一脚蹬地上了。 她瞪圆眼睛。 迟拓也瞪圆眼睛。 “……走吧。”她坚强地站起来,假装没事发生,“一会人多了就不好走了。” 迟拓仍然有些不可置信:“你刚才怎么踹的?” 安也:“……横扫。” 她也没想到能把那么大一个人扫下去。 迟拓:“……” 手机响起来,她低头看到名字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但还是迅速接了起来,喊了一声:“妈。” 坐在地上的迟拓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也因为这个称呼闭上了嘴,安静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医院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安也低头打着电话,迟拓把她往路边拉了拉,自己站在她和人群中间。 顺手帮她把她那件面包服的帽子拎起来戴上,遮住了她半边脸。 安也情绪看着还行,还冲迟拓用唇语说了一句谢谢。 “我去不了。”只是这还行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两三句还好还行的对话之后,安也嗓门就大了起来,“下次严万的电话你就别接了行不行?说了不管我工作的事情了又老忍不住插手……” 王珊珊电话里头的声音响得站在旁边的迟拓都能听到一大半,和十年前差不多的路线,类似你这样我不管怎么行你再这样下去前途都要没有了之类的…… 迟拓觉得神奇,安也都这样了王珊珊的台词居然都没有变过,还前途,谁家女孩子能独立在白港市最贵的地段买最贵的大平层,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内影史拿奖量前三的女星,这种前途在王珊珊眼里还不够么。 “我自己会处理的……”安也说到一半的话又被另一段几乎完全不间断地埋怨给堵住了。 于是安也就不说话了。 安静地听王珊珊把所有的话说完,她很冷漠地哦了一声。 王珊珊却满意了,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她问安也:“你今年过年回不回来的啦?” “不回了。”安也说,“我要提前进剧组,过年也在剧组过了。” 说完顿了顿,问:“你要来吗?剧组这边应该挺热闹的。” “不了不了不了。”王珊珊一叠声的,“你接的那个角色谁敢看啊,心脏都要跳出来。” 安也笑笑没说话。 后来两人像是都没什么话说了,安也说了句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她冲迟拓笑笑。 迟拓说:“你在望城的地址给我一个,我过年可能要去看看你妈。” “干什么?”安也眼睛又瞪圆了。 跟他在一起好累,眼睛都不能休息。 “我妈买了一堆东西让我给你妈送过去……”迟拓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回来没敢马上联系你,这事就拖着了。” “那你也帮我带点东西回去。”安也迅速发了个地址给迟拓。 发完以后,看了一眼迟拓。 她不傻,在娱乐圈那么多年什么潜台词都经历过。 和迟拓重逢后他们统共就见了三次面,第一次她精神不太好不算,第二次第三次,他们确实是一次比一次自在了。 这事不是她做的,是迟拓做的。 他不动声色地用这种话题跑马灯的方式打断了她好几次下降的情绪。 “你又在想什么?”他问。 已经快要走到医院门口,人越来越多,安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个口罩戴上,回答:“没什么。” “对了。”迟拓说,“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帮你解约和给你以后工作室做律师顾问的事情,我这周应该会跟领导汇报,还有我和你的私人交情也得上报说一声。” 安也:“你领导……会不会为难你?” 迟拓一怔:“为难什么?” “我这事挺麻烦的。”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是下意识地不太想让迟拓那边的人知道他认识她,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律师不就是解决麻烦用的么。”迟拓说,“我回国之前老袁就已经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反正你也已经开始给我钱了,私下不太好,律所那边团队都是我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到时候严万有动作的时候人多点做事也周全。” 安也:“……哦。” 就是这样,她脑子从她妈妈那几句没前途没出息没脑子又变成了她给的那点律师费够用个屁,她之前为什么要给钱那她后面补钱该走什么流程不是迟拓这人怎么那么不靠谱啊走公账的话是另一个流程哎你这样算没问题吗你这个赤脚律师。 烦死了。 “迟拓。”安也给兰一芳发了个让司机过来的消息,决定不要放过他,“你今天有事吗?” “没有。”迟拓说,“我休假到四号。” “那你跟我上车吧。”她说。 反正也是来找她玩的。 “帮我去挡个绯闻。”她看着开过来的保姆车。 第三十八章 兰一芳一直在偷看坐在后排的安也和迟拓。 保姆车司机是生面孔, 严万最近毫不遮掩地拆她的团队,从边缘开始,几个打杂的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都换成了公司新人甚至影视城那边日结的临时工,司机团队和保镖团队也换了, 每次上车都得对一下车牌号和司机身份证, 严万不嫌麻烦,她也无所谓, 她本来也不是出个门身边就得围一群人的脾气, 平时日常帮忙有兰一芳就足够了。 唯一不太方便的, 就是她现在没有可以聊天的私人空间了。 迟拓上车的时候那司机就上下打量了半天,上车之后车上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等车子开上高架, 安也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迟拓:【我需要一点前景提要。】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39节 安也撇嘴, 低头打字。 小鹅:【清泽昨天晚上约我今天中午去一个人头攒动的游乐园门口,说要把之前我上综艺拍的照片给我。】 迟拓:【???】 迟拓:【不能用手机传给你?流量不够?】 安也莫名觉得好笑,她好久没看到这串问号了。 小鹅:【他上个月刚播那部电视剧差评很多,说他演技不行巴拉巴拉,所以想新年炒个绯闻拉一拉人气和关注度。】 小鹅:【游乐场这种地方找人来偷拍最合适,人来人往的, 就算我和他旁边还站了一堆人, 狗仔也能单独把我和他两个人拎出来说是新年游园。】 迟拓:【???】 迟拓:【那你非要成全他的原因是?】 小鹅:【同一个经纪人带的人, 我现在不好经常落严万的面子, 万一打草惊蛇破坏齐唯那边的公关节奏就不好了。齐唯可凶, 急了会咬人。】 她在手机里聊天比面对面的时候活泼。 以前也这样。 迟拓:【你经常落严万的面子?】 小鹅:【他这两年组的酒局十局里面我只去半次。】 坐旁边的迟拓轻笑了一声, 没再回。 安也也锁了手机丢回外套兜里。 车子开上绕城, 安也手机又震了一下。 迟拓:【睡会吧。】 安也:…… 她扭头看向迟拓。 迟拓用唇语重复:“睡会。” 安也用唇语回复:“两个字?没有吧?” 迟拓:“……” 兰一芳在前座用即将抽筋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两人都面露微笑地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又差不多时间地闭上了眼睛。 兰一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安也入戏的时候很可怕,一大早起床她看到那么大雾的时候心就凉了一半, 这种氛围去观摩的又是住院的精神病人,她真怕安也今天的入戏状态。 也怕安也在这种氛围里拉着她试戏。 她见识少,总觉得安也这种入戏方法很邪门,哪有一闭眼一睁眼人就变了个样的,连说话声音都能变得不一样,大变活人似的。 而且变了就出不来,有时候这种状态能持续一整个拍摄周期,好几个月,安也都不是安也,是别人。 或者更糟。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她没陪着安也入戏,所以她不知道安也今天有没有和以前一样,观摩着观摩着就突然有了灵感。 感觉安也今天挺轻松的,出来的时候表情还是安也的表情,神情也很放松。 安也和迟拓之间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算是情侣,却比朋友更亲,有时候她都觉得安也对迟拓的那种信任度甚至超过了对王阿姨的。 她就突然对以后有了一点信心。 也突然觉得,安也其实精神状况也没有严万和王阿姨想得那么差,她可能只是孤独了,等童年的玩伴找到她了,她就好了。 这种感觉来得很莫名其妙,属于兰一芳平时根本不会去深想的,今天却在后座两人一言不发却默契十足地对视里,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种,小时候她羡慕的最要好的朋友对视一眼就可以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感觉。 *** 清泽是幻昼娱乐投资的一档选秀节目选出来的男偶像,一出道话题度就很高,属于时下最流行的弟弟系长相,身形单薄有少年感,五官里头最突出的就是眼尾下垂,盯着人的时候可怜兮兮的。 唱歌其实还行,音色不错音准也在线,跳舞也出彩,毕竟他当初就是靠着唱跳从一群男孩子中间脱颖而出,之后被幻昼娱乐这艘大船看上给了一张平步青云的船票。 但是唱歌市场到底不怎么赚钱,综艺演戏代言广告和直播才是赚钱大头,严万带清泽选择了一条和带安也完全不一样的路,定位也很明确,清泽就是赚快钱的快消品,黄金期可能也就这三五年。 所以清泽很急,他能把握的也就是这三五年,人气消耗完之前,他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掉。 但是他真的没有演技天赋。 安也虽然是正经电影学院毕业科班出身的演员,但是她第一部 电影对她演技印记是永久性的,哪怕她掌握了那些演戏技巧,真的拍戏的时候,她还是靠当下的感觉居多,能教给清泽的就很少。 带了两部电影,大荧幕对长相的要求太高,他也没有出彩抓眼球的演技,于是都泯然众人了,最后只能综艺上带带,绯闻上拉拉。 毕竟她现在还是个拿了所有影后奖的当家花旦,严万不舍得放弃这样的流量,害怕被淘汰的清泽自然也不可能放弃安也。 于是,吃相就开始变得难看。 比如在这种新年伊始人声鼎沸的地方约见面。 “要不不下去了?”兰一芳看着门口排长龙的队伍,脸色难看,“门口这人流量要是被冲了就危险了。” 安也低头看手机,说:“绕到西门那边,那边有个书店。” 司机很听话,二话不说就开始转方向盘。 安也上网搜了一圈书店的外观照片,嗤笑了一声,拨通了清泽的电话。 迟拓动作很自然地也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摄像头。 “干嘛?”安也用口型问他。 “存证。”迟拓用口型回她。 安也翻了个白眼,却也老老实实地在电话接通前在自己手机上也点了下录音。 她是真没怎么变,只除了和人群之间隔的墙更厚了一些之外,其他的都还是她自己。 清泽那头声音嘈杂,一接通就忙不迭地道歉:“啊安姐抱歉抱歉抱歉,我今天在这边有个拍摄,不得不约在这……” “要不改天?”安也打断他。 清泽一窒,一边说着等会等会一边去了安静的地方,然后压低嗓子说:“安姐,您别为难了我了……” 安也笑笑,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严哥又找你了?” 清泽安静了半秒,笑着说:“严哥最近哪天不找我。” 安也微微蹙眉,沉默。 清泽又安静了半秒,接着说:“今天找您这事跟严哥真没什么关系,主要我助理拍的那些照片,有几张涉及隐私只能当面给你。” 安也和迟拓对视一眼。 其实迟拓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安也又把视线转开,看向窗外:“具体约在哪里?” “咖啡店门旁边有个小巷子,我就在那等你,很快的。”清泽这次说得很快,说完就挂了。 电话内容没有什么值得录音的地方,都在这个圈子混的,游戏规则都很清楚。 清泽只是演技扶不上墙,智商还是在的。 安也在车里面观察那个小巷子,清泽对待偷拍的态度十分敬业,那一整条巷子的墙上都画了颜色鲜艳但斑驳的艺术涂鸦,从巷子口那个角度偷拍,出来的效果会非常出彩。 安也对这个连偷拍都得讲究画面感的偶像经济感到绝望,下车前却还是对着小镜子很认真地整了整头发。 顺便拉住一起下车的迟拓,帮他把围巾重新戴好。 “啧。”她说。 “干什么?”迟拓扭着脖子抵御被她围得几乎要勒死他的围巾。 “你这一身黑可能比我这一身更抢镜。”安也又啧了一声,“一会你站我右边。” 迟拓:“……” 她还是有变化的。 当年那个放假了都穿着校服到处跑的人现在已经连续吐槽他好几次穿着了。 而且…… 巷子里面在等安也的那个瘦条条的身影站在阴影里,大冬天,穿着那么厚实棉外套都能感觉到骨感的内核。 他们组有个姑娘的亲妹妹是个疯狂追星族,拉都拉不住的那种,所以那姑娘评价偶像的言语就特别狠毒,她说现在的偶像就是新时代的芭比娃娃,如果定位是少年感,哪怕胖一分都会被市场淘汰。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个类型。 镜头前不觉得,真人是真的瘦到像是十五六岁的小男生,病态的那种。 他用一种静态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现实生活中做出来会非常难受的姿势靠在墙上,墙旁边是一个挺有冲击力的艺术3d涂鸦,画得是一个很有未来感的摄像头。 颜色和他那件姜黄色的棉外套很搭。 肯定是设计好的,估计找这个拍摄点花了不少时间。 看到安也走进来,他把脸上墨镜要摘不摘地划下来一点,摘了口罩笑着正准备说话,就看到了和安也一起进来的迟拓。 迟拓个子高,一米七二的安也穿着中跟短靴也比他矮大半个头,再加上一身黑,压迫感十足。 “安姐你这……拿个照片而已,不需要还带个保镖吧。”清泽把口罩又戴上了。 “我朋友。”巷子挺窄的,两个人并排刚刚好,安也一直和迟拓肩并肩地走,走到清泽面前,正好挡住了清泽一大半身体。 清泽:“……” 他只能站直身体,结果发现迟拓还是比他高了一点。 清泽多看了迟拓两眼,安也从来没有单独带出来的朋友,这张脸看着面生,不是圈里人。 “你好。”清泽作为一个需要舆论管理的明星,先和迟拓打了一声招呼。 迟拓点点头,没什么表情也没介绍自己:“你好。” 清泽清清嗓子。 他有点不爽,安也明知道他找她来的意图还特意带了一个人过来,是不愿意和他继续炒了,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照片?”安也伸手。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0节 清泽没忍住往巷子口看了一眼,看到了安也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顿了顿,舔舔唇,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安也:“我助理的手机,都在相册里。” “他本来只是想拍综艺花絮的,结果到后台看到你,就拍了。” 很干净的手机,相册里头就十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基本都是同一个场景,安也蹲在化妆室角落里头,对着角落里的一棵绿植吐舌头。 视频里她还冲那颗绿植做出了类似小姑娘躲猫猫的表情,缩着身体瞪着眼睛期待又好奇地看向外头。 安也看着照片笑了笑。 “严哥之前问我要我都没给。”清泽也凑过来,视觉效果上看起来和安也头贴头。 迟拓站到了安也左边,高大的身材把偷拍视角堵了个严严实实。 清泽:“……” 他只能重新退回去靠着墙,这角度他还能出镜。 安也直接把手机交给了迟拓,问清泽:“严哥为什么要跟你要这照片?” 清泽在递手机的时候脸上就摆出了微笑,是那种压着观众脑袋说我们在暧昧的那种浮夸演技,此刻因为安也这句直白的话僵住,愣在原地,张着嘴:“啊?” 安也往前一步,仰头看着清泽。 清泽恐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张着嘴:“啊!” 迟拓:“……” 他明白安也为什么说这人不能直立行走了。 “手机给我吧,我清空了再还给你。”安也笑着,整个人都很亲和,仿佛她没有贴着清泽说话,“换个东西炒吧,我现在比你还水深火热,拉不了你了。” 清泽:“……我……” “回头严哥要是还跟你要这些东西。”安也没等他回答,退后一步和迟拓并排,“你就给他,试戏而已,这视频流出去别人也只会夸我敬业。” 清泽:“……” 他后悔了,他应该听他助理的话不要掺和严万和安也之间的事情的。 今天这试探一点用都没有反而适得其反。 他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安也低声和她那个不说名字的朋友说了两句,那个朋友还瞪了安久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安也右侧,空出了偷拍角度。 然后安也再次走向前,身体前倾,笑得甜甜蜜蜜地贴着清泽的耳侧。 她说:“你这背景选的不错,拍出来效果应该挺好。” 清泽:“……” 第三十九章 清泽找的狗仔效率很高, 应该是和幻昼娱乐长期合作的那帮人,安也刚刚到家,热搜就爆出来了。 那地方确实适合拍照片,爆出来的九宫格动图, 前面三张都是清泽在巷子里等她的时候拍的, 光线正好姿势正好,清泽低头逆光站着的样子引起了一片尖叫。 之后的五张都是安也和清泽的合照, 他们聊天的样子, 安也凑上去的样子, 还有安也在清泽耳边笑着的样子。 照片焦点其实很明确,都是想要突出清泽的。 可安也作为一根出道十年的老油条, 下车的时候看了几眼就研究透了偷拍角度, 她露出了她精致的半边眉眼,恰到好处地让阳光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色光圈。 只要有她出现的照片,清泽就变成了一个背景板。 而且背景板清泽的表情还非常地……呆滞。 最后一张照片里面,迟拓入镜了,没有拍脸,只是一个站在安也旁边的背影, 应该是实在凑不出九张动图硬选的, 迟拓一身黑的样子也确实像安也带过来的保镖。 买的热搜, 文案遮遮掩掩地说影后闹市后巷密会当红偶像, 接下来就都是关于这位当红偶像的当日行程和后面作品介绍, 一直在第七位上下徘徊, 底下的评论也是前十页都是双方粉丝和cp粉的控评, 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营销热搜都差不多, 没什么亮点,出不了圈也不会爆。 安也把手机丢到一边, 感觉清泽这次应该是要被严万骂了,花了钱也就自家门里听了个响。 白猫喵呜嗷呜地跑过来,用头蹭了两下安也的裤腿,抬头盯着安也看了一会,觉得自己今天安抚铲屎官的任务完成了,竖着尾巴跳上猫爬架,团了团继续睡了。 安也盯着这个蓝眼睛的家伙看了半天,说:“要不你叫老白吧。” 老白听不见。 安也自顾自地定下了:“就叫老白了。” 起了名字就会产生感情,这只本来应该养好了找领养人的白猫因为有了迟拓,终于在安也这里拥有了姓名。 安也凑过去对着只给她一个屁股的老白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的时候屏蔽了家人组,配字:老白。 底下很快一堆人点赞和留言。 迟拓是直接给她发信息的,他问:【为什么是老白?】 小鹅:【因为它的毛老白老白了。】 迟拓:【……】 迟拓:【我现在去给你做热搜控评了。】 安也的手机哐得一下砸猫爬架上了。 听不见的老白感受到了震动,嗷呜一下弓起背,一双湛蓝的眼瞳瞬间放大。 安也揉着老白脑袋,捏着手机想了半天。 小鹅:【那热搜图片里头有你。】 迟拓:【没事,其他人又不知道。】 小鹅:【……我知道。】 迟拓:【你别跟人说不就行了。】 安也:…… 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砸,自己也跟着这个弧度往沙发上一砸,整个脸埋在沙发抱枕里头。 三次。 重逢后三次见面,她好像就深切地感觉到迟拓已经回来了。 那种,别怕我在的感觉。 那种,有个伴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独处之后,涌上来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害怕。 那天她一觉睡醒,望城那个最后判给安怀民的老房子里头一片寂静的感觉。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面对什么,未知就是那一团黑暗。 现在,她已经走进了这团黑暗,放弃了无知的少年时期和迟拓,却在自己已经逐渐习惯摸索前进的时候,摸到了熟悉的少年情绪。 她和他聊天一直都是笑着的。 这种认知,也让她害怕。 怕自己再次睡着了,醒来看到的仍然是一团黑暗。 ***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就这样埋在抱枕里头睡着了。 来电是迟拓。 她就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松完了又皱眉,她总觉得她最近越来越分不清楚现实和梦了。 “喂。”她接通,声音哑了,于是清清嗓子。 “睡着了?”迟拓问。 安也看了眼外头,天都黑了,她唔了一声,起身给自己拿水喝。 “刚刚齐唯给我打电话,说你不接电话。”迟拓说,“她让你看看热搜,她觉得现在这个走向有点奇怪。” 安也灌下去一杯冰水,总算清醒了,点了免提打开微博:“怎么了?” “就……”迟拓居然停顿了一下,换了话题,“你晚饭吃了没?” “没。”安也一边回答一边看微博。 热搜第五位是安也清泽,安也挑挑眉,有些意外,公司应该不会给这种营销痕迹明显的捆绑炒作充那么长时间的钱,而且还往上爬了两名,现在都晚上六点多了,清泽自己掏腰包了?现在元旦,热搜一个小时价格挺离谱的。 她没点进去,因为看到了最下面一条热搜并且数据明显比上面一条要飙升的快。 热搜第十六,神秘黑衣人。 安也:? “我现在过来可以吗?”迟拓那边突然开口。 刚刚点进这个诡异热搜词条的安也吓一跳,啊了一声回过神:“什么?” 她差点以为他挂了电话了。 “我说,你方不方便我现在到你这边来一趟,下午我去了一趟律所,把我们合作的一些合同协议带过来先给你看一下。”迟拓扩充了一下他刚才的话。 “……哦。”安也挠挠脸,很无所谓的,“你来呗,密码你不是都有吗?” 迟拓:“……那你想吃什么?我路过超市顺便买点菜。” 安也点进了那个热搜词条,发现上面是她和迟拓的合照,也在那个巷子里拍的只是角度和清泽请来的狗仔角度有点不一样,像是从书店二楼窗户往下拍的角度。 安也:“?” “这词条怎么回事?”她嘀咕了一句,点开评论。 “……算了我随便买点。”迟拓放弃和安也聊天,“到了再联系。” “唔……啊?哦。”安也等迟拓挂了电话才发出一串没什么意义的语气助词。 其实也没有完全听进去迟拓在说什么,她点开那个热搜词条的评论区,仍然是满头问号。 这张照片是真的偷拍,上午书店里正好有个举着相机无所事事的路人,因为那条巷子的涂鸦太过艺术,所以她哐哐地拍了好多张,有无人的巷子也有他们三人在巷子里头被她无意间拍下来的。 其中有一张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侧头看向旁边女人的照片,只拍到半张脸,但是能看得出男人表情不是特别好,挺好看的眉心蹙成一团。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1节 然后这人就看到了热搜,翻出来一看那几张因为有人差点被她删掉的照片里面那三个人的穿着打扮和热搜里头的一模一样。 难得和热搜挂上钩的素人同志就非常快乐地把这张照片上传了,并且评论:啊啊啊啊啊我拍到了的,就在恐龙游乐园外头那个书店!我当时还以为这女的和这男的是一对呢,他们一起进巷子的,而且全程就分开了一小步。 安也的粉丝可能在这一团毫无波澜的控评里太无聊了,打开了那张照片研究了半天,评论: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我觉得他们两个穿的是情侣装…… 安粉丝甲:……不要什么都嗑,那只是姐姐的保镖。 路人甲:一个保镖为什么要这样横眉冷对,有一说一这人眉眼蛮好看的。 清粉丝a:楼上不要粉装路,抓着个看不到脸的保镖外形踩人,过于明显。 混沌1:情侣装很有道理!影后黑绿拼色外套加黑围巾,保镖黑羽绒服加灰绿配色围巾! 混沌2:而且身高也很配啊。 路人甲:我觉得一个保镖不可能对自己的雇主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且为什么影后和保镖站得那么近,热搜里面九张图却只拍到一个虚化的背影,这热搜意图太明显了。 清粉丝a:呔!你还说你不是粉装路,披上主子皮再来跟我说话! 最初放照片的素人:其实我还有几张……虽然很糊……啊你们不要再吵了,我单独发个博吧。 于是这位非常快乐的素人在她的微博里头连发了两条微博,把她拍到的三个人的照片全都放了上去。 真的很糊。 但是还是有几张拍到了安也或者迟拓的半边脸,拍到了三人互动里面清泽一开始演技过猛的微笑和后来的呆愣,还拍到了安也几次对着那位保镖弯着眼睛笑。 安也打开那几张照片看了好几遍,陷入沉思。 她为什么要对着迟拓露出这样的笑容? 今天拉上迟拓原本只是怕清泽这人因为人气一直没有往上涨变极端,找狗仔找角度偷拍其实能借位做不少事,她现在非常时期,不想参与这种糟心事。 当然,她当时叫上兰一芳也是可以的。 她为什么要特地叫上迟拓? 因为下意识地觉得迟拓比兰一芳靠谱,并且下意识地觉得,就算被拍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安也歪着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面自己放大到模糊的照片,照片里面她戴着口罩,但是眉眼的笑容让她非常陌生。 哪怕在镜子里她也没看到过自己露出过这种笑容,而且上午迟拓在巷子里除了你好以外其他一个字都没说过。 挡镜头倒是挡得很欢乐,硬生生挡的狗仔连九宫格都凑不齐。 手机响了,这次是经纪人严万。 门锁也响了,滴滴了两声打开了,迟拓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走了进来。 电话那端严万非常严肃地问安也:“热搜里那个男的是谁?安也你谈恋爱了?这种事情不提前跟团队沟通,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又睡着了?” 电话这端,迟拓换了鞋子走过来对着她做了个口型:录音,说完就拎着那一袋东西去了厨房。 “……我朋友。”安也看到墙上装饰用的金属反光了自己的脸,她又笑了,语气倒是很冷静,“我发小,刚从国外回来。” “做什么的?”严万还在问,“你有没有数了,和个男的大庭广众不遮不掩的?” 迟拓好像买了扇贝……还有辣椒……晚上八点让她吃这些她明天脸会变成猪头。 但是她饿了。 “严哥。”安也听到自己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迟拓的背影,“我不是偶像,我也没有卖过单身人设,只要对方是单身,就算拍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迟拓听到她说话回过身,安也冲他耸耸肩。 严万顿了顿。 他为什么发脾气大家心知肚明,这会儿要是她单独和迟拓出门被拍到,严万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他主要是为了清泽。 安也啧了一声。 总归有些不太爽,想当初严万也是像对待清泽这样把她护在手心的。 人心真难测。 迟拓举起了手里的扇贝。 安也犹犹豫豫地比了个二,想了想加了一根手指,吃三个应该还好,她今天热量缺口挺大。 严万在那头还在噼里啪啦,大概就是让她敬业,让她有艺人素质,让她不要想着自己翅膀硬了就不爱惜羽毛,老三套了,这个人精是不会在电话里头说任何和清泽相关的事情的。 “扇贝怎么做?”最后安也挂了电话,踮脚看向迟拓身前的料理台。 扇贝,辣椒青蒜和青葱。 “清蒸。”迟拓在清洗扇贝,头都没抬,“严万骂你了?” 安也没理他,埋头把刚才那张照片又拿出来看了半天,再次放到最大,杵到迟拓面前。 迟拓:“?” 安也用和照片里面一模一样的笑容看着迟拓,保持着嘴角弧度跟他说:“给我拍张照,要和这个照片表情一模一样。” 迟拓满头问号但是老实照做了。 安也拿着照片就退出厨房,把照片发给了杨正谊。 小鹅:【杨导,这个表情是不是很适合那个恋爱脑的同性恋人格?】 杨导:【很不错,眼神还差点意思,其他的都够了,你怎么弄出来的?】 小鹅:【不知道,所以我特地拍照了。】 杨导:【再琢磨琢磨,下周我们再碰个头,剧本有一点改动。】 小鹅:【收到.jpg】 锁了屏,安也再次看向迟拓。 迟拓在做酱料,辣椒切的非常碎。 “柜子里那瓶酱油是低盐的。”安也叮嘱了一句。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还在研究那个表情。 怎么就笑成这样了…… 第四十章 热搜被严万撤掉了, 本来就只是路人拍照无意间拍到的东西,没有前景提要也没有热度维持,照片里三个人都没什么亲密接触,大家一通瞎猜以后热度就已经降了下去, 严万撤这条热搜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只是被这样一闹, 清泽的那条热搜钱就白花了,后半段除了清泽粉丝后援会几乎没有人再把这照片的重点放在清泽身上, 想通过这条绯闻的热度给清泽后续的活动做做宣传造造势的想法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这波清泽没亏。”齐唯电话里头啧啧出声, “他在严万面前哭了一通, 严万给他谈了一个旅游综艺,那资源本来幻昼娱乐是想给你们那个新来的小姑娘的, 硬生生被清泽抢了。” 安也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扇贝才开口:“他向来这样, 严万也就喜欢他这样的。” 齐唯意味不明地冷笑:“控制狂。” 安也笑笑。 严万是个控制狂,不能接受艺人说不,在他带安也的这八年里,安也每次说不的下场都很不美妙。 但是清泽不同。 清泽能审时度势,身段柔软,能屈能伸, 会在大红的时候一晚上连换四个助理, 也会在劣势的情况下跟严万示弱哭惨。 他跟严万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 比她和严万还要赤|裸|裸得多。 所以安也想过让清泽做她的意向监护人, 因为这个人应该不会从娱乐圈消失, 她只要还在现在这个位子上一天, 清泽就不会不管她, 起码不会饿死她。 就像清泽不会把她看起来疯癫的照片直接拿给严万那样, 在她还能被吸血的情况下,清泽会先站在她这一边, 但是只要他站了,就一定需要讨点好处。 不像某人,粉丝后援会都能混到中层干部,给了点好处还立刻给律所充公了。 啧。 安也吃掉了第二个扇贝。 迟拓用柚子醋和辣椒青蒜芥末调了酱料,她再细嚼慢咽也仍然感觉这扇贝到嘴里瞬间就没了。 就三个,她吃了两个了,越吃越饿。 齐唯还在研究这次热搜,她自己有个小团队,晚上十点多了还是忙得脚不着地,跟安也交代了一通后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每一次无效曝光其实都会留下痕迹,严万那边吃了这种亏也不可能只是单纯地骂一顿就解决了,他会把这种曝光当成印象分叠加一起累积到最后一击里。 其实严万主要的诉求就是想要让安也听话,让她看看自己入戏的时候有多疯癫,所以让她要像清泽一样听话,关键时候要会示弱。 清泽是快消品,安也是奢侈品。 这是严万给他们两个的定位,他希望他手里这两个最值钱的商品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定好的位子上,不要东张西望。 商品是不能有自己想法的。 安也其实是很配合的,只要给她好剧本,她并不在意严万给她的定位。 只是严万说,全球经济下行,奢侈品滞销,她这个商品很快就会有价无市,所以严万想把她转成快消品。 一个二十八岁只有演技没有其他绯闻流量的女明星能被消费多少年?一个因为演戏入迷精神恍惚的二十八岁影后,能被消费多少年? 这些价格,在严万这里都是有清晰数字的。 他不避讳这些,安也甚至能想象到等一切木已成舟后,严万会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告诉她,她演十年的电影,得到的收益都比不上这样卖惨五年。 价值观上的分歧是没必要争吵的。 这也是安也很少会真的跟严万吵起来的原因。 但是刚才迟拓问她的那句严万骂你了,还是莫名其妙的让安也有些微的委屈。 如果现在是在梦境里,她可能会接一句是啊,严万每次都把她骂得一文不值,虽然她也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但是现在不是在梦里。 安也吃掉了最后一个扇贝,咽下去以后,用旁边没有用过的那个小叉子往对面迟拓的手臂上戳了一下。 迟拓吃的是海鲜面,刚才安也在打电话,他也开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在干活,吃一口面打两行字,自在得像在自己家。 所以安也就戳得很用力。 迟拓嘶了一声差点把整碗面条倒在笔记本上,手忙脚乱地合上笔记本,看着手臂上戳进去的四个小凹洞,蹙眉看向安也。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2节 安也正在若无其事地用筷子挑蘸料里头的碎辣椒吃,仿佛刚才用叉子戳人的人不是她而是地上的老白。 迟拓:“……” 两次了,早上他吃面包喝牛奶的时候被她这样莫名其妙地用他变了这种话攻击了一次,现在他在吃面条,又被她用叉子戳。 迟拓:“……我去给你拿个碗……” 但是这碗面他吃过了,于是改口:“厨房里还剩点材料,你等会我再给你下碗面条吧。” 饿得都挠人了。 “不用,我饱了。”安也放下筷子,“我这个月不能吃面条这种精致碳水。” 迟拓看着她。 她起身开始收拾餐具,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再吃了。 那为什么突然戳他。 迟拓抄起自己的筷子用金属筷子头怼了一下安也的胳膊,也稍微用了力,有金属戳到皮肤的微小刺痛。 安也瞪他。 “不是做梦。”迟拓很自然地告诉她,“东西放着,一会我吃完了一起收拾。” 安也还是瞪他。 迟拓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蒸锅里还有六个扇贝。”他说,“今天买的扇贝不大,九个扇贝最多也就一百克上下,80大卡不到的热量就算加上蘸料也不会超过150大卡,你营养师没跟你提每餐最低热量吗?” “再去吃点。”他拿起筷子敲敲安也的碗。 他给她算着她今天一天的进食,早上半瓶牛奶,中午见完清泽以后他提议去吃饭,兰一芳拿出了减脂餐,他看了一眼就是蔬菜拌了一点点奶酪,晚上就三颗扇贝。 “我觉得你精神力很强大了,换我一整天就吃那么一点,早就神志不清了。”他说,“食物摄入不足脑子是会坏掉的。” 安也:“……” 虽然她觉得她这动不动就分不清楚做梦还是现实的问题和吃得少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被迟拓这理直气壮云淡风轻的态度镇住了,起身去厨房把剩下六个扇贝拿出来,坐回到凳子上,拖着凳子嘎啦一声坐好。 其实她想吃面。 所以她拿着空扇贝壳往迟拓面前一递:“给我两根面。” 反正都吃了。 迟拓也没再跟她纠结这面是不是他吃过的,从里面挑了三根长的:“你就不能拿个碗吗?还能喝点汤。” “明天有行程,咸了会水肿。”安也小心翼翼地接过面条,吃了一口挑眉,“你去新加坡学厨师和营养学了么?” 她上次就想问了,她睡着的时候他给她做的减脂餐明显不是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一些,刚才他一点都不磕巴地算出了扇贝的热量就让她非常惊讶了,结果这碗看起来重油重辣的海鲜面吃进去居然还挺爽口。 她现在没接戏就好了,能让他再去给她下一碗。 真好吃。 “嗯。”迟拓没否认,“我妈之前身体不好我就顺便学了下,而且回国你也用得上。” 学霸的尊严。 安也没再问了。 过去十年很多事情,只是只言片语都能感觉到辛苦,他的,她的。 她现在吃着美食舒服得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所以不想问这些破坏气氛。 *** “下雪了。”吃完收拾完,安也窝在她固定的那个沙发茶几中间的软垫上,一页页翻着迟拓给她的合约,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落地窗外细细密密飘着的雪花。 “下了有一阵了。”迟拓头都没抬。 上周就一直在预报会有大降温可能会有大范围降雪,但是白港市这地方每年冬天下雪预警十次有九次都是雨夹雪,这样飘飘洒洒的雪还是少。 物以稀为贵。 南方下雪就是比北方下雪更让人心情愉快。 南方人安也甚至把老白的猫脑袋也扭到落地窗那个方向,强迫老白看了一会雪。 老白嫌烦,晃动了两下尾巴拍了安也一下就走开了。 安也低头继续看迟拓给她的那份合约,虽然迟拓说这只是初版,框架都有,但是很多细则还需要再谈,但是单从安也这个门外汉看起来,她关心的东西基本都写得很详细了。 这是一份跟她个人签的常年法律顾问的合同,乙方的职责和费用都很明晰,价格也很优惠。 安也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明星了,市场价格了解得很清楚。 “你这样赚得到钱吗?”安也用脚去戳迟拓的拖鞋。 下意识动作,以前在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做过太多次了,脚尖都已经碰到迟拓拖鞋了她才觉得十年后还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 但是做都做了。 于是她用脚尖把迟拓拖鞋踢远了。 “你解约的违约金再加上公开你健康情况可能会导致的代言解约金……”迟拓的眼睛从笔记本上挪开眼看着她:“我是知道你经济状况的,解约以后你成立工作室也需要不少钱,现在不给你打折我怕你明年就不找我们律所了。” 安也搓搓鼻子,想起自己重逢后第一天见面就让兰一芳把自己财产清单都给迟拓了。 还是冲动了。 十年了他怎么还是那么讨厌。 安也伸腿把他另外一只拖鞋也踹走了。 “不过我有钱。”迟拓又开始看向笔记本,“你成立工作室以后万一没钱开销了可以从我这里出。” …… 安也仰头,一时忘记拒绝特别好奇地问:“多少?” 迟拓看她:“一个十人工作室一年的薪资开销,大概。” “……律师那么赚钱?”他不是才毕业三年不到吗? “我之前那个行业赚钱,而且我自己也一直在存钱。”迟拓发完邮件,合上笔记本,“不过解约后你短期内逃不开死亡行程了,自己成立工作室就得自己养活自己和团队了。” “唔。”安也应了一声,把合同翻过最后一页,整理好还给迟拓,“我没什么问题了。” 这算是这十年来安也最明显的改变——她以前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一条条条款看过去,尤其是这种法律文书,她通常都是大叫一声迟拓然后就不管了。 十年后,她把每一条都认真看完,然后告诉他,她没问题了。 “我有问题。”迟拓说,“私人请求,可以不用加到合同里,当成我和你的口头约定。” 安也看着他。 “我现在回国了,也不会走了。”迟拓慢吞吞地说,“我和你签了互为意向监护人,公证书也弄下来了,后面还会签这份法律顾问的合同。” “嗯?”安也看着他。 迟拓停顿了一分钟,才继续:“所以我希望,我可以是你唯一的排他的…………律师。” 第四十一章 这句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倒不是这句话本身, 毕竟安也作为一个已经在业内红了八年的大明星,严万口中的奢侈品,准备自立门户签的第一个律师在提供优惠价格后提出需要有唯一性和排他性听起来是挺合理的。 不合理的是这话是从迟拓口中说出来的。 而且他最后那个律师两个字的节奏和前面那个唯一的排他的节奏不在一个调上,总觉得他是咽下了什么名词换了律师这个名词。 而且他看起来很认真, 甚至有点紧张。 安也很少看到迟拓紧张, 最近的一次似乎就是他告诉她准备和他妈妈一起去新加坡。 所以安也也没来由地坐直了,非常莫名其妙但是却挺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本来也没打算找其他律师啊……” “你本来是打算找的。”迟拓提醒她, “你只是在找律师的时候正好发现我回来了。” 他看起来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所以你回来了, 我肯定是先找你的啊……”安也被这逻辑绕晕了。 迟拓却没有再聊下去, 把笔记本塞回包里,收好了那些文件站起身:“那合同我还得再和领导过一遍, 后面有事随时联系。” 晚上十一点半, 外头下着雪,他看起来是说完那句话之后假装镇定地给自己挽个尊就打算落荒而逃了。 所以他用律师换掉的到底是什么名词? “你开车过来的?”安也双手环胸看着迟拓在她厨房里收拾厨余准备一起带走,“车别开回去了。打个车走,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迟拓都收拾完洗干净手站在安也面前又停顿了一下。 安也耐耐心心地看着他。 “我不太爽。”迟拓在一通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操作里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安也说了一句。 安也仰着脖子,心想这人莫不是真的每年都在长高, 甘蔗精。 “签意向监护人, 你也不是第一个选择的我。”他说。 安也:“……” 她心想我就吃你三根面条, 你怎么就能突然幼稚地回退到八岁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她顿了一下, 强调, “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快一年了。” 来吧, 一起幼稚。 是谁回来一年了也不跟她联系, 最后还得她去联系他的? “你现在是明星。”迟拓扬扬手里的公文包, “是一个我一旦签下合作意向以后,我们组今年的业绩基本就可以稳进娱乐组第一的大明星, 而且还是给你打了折的情况下。” “眉毛放好。”迟拓在安也挑眉前一秒指着她。 安也:“……你有我联系电话的。” “但是你不接我电话,不跟我联系。”迟拓强调,“发红包不算联系。”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3节 老白上厕所路过,甩了他们一脚猫砂。 安也:“……” 迟拓:“……” 其实这是怎么吵起来的,他们俩都说不清,他们重逢得太具有戏剧性,重逢后又都一直有事情在忙,生活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十年时间变得轻松一点,重逢后刚开始相处也一直都是迟拓在带节奏,他近一点,安也就也近一点。 可始终是别扭的。 像是两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互相扯着领子你一脚我一脚地试探,现在这试探最终扯破了衣服,露出了他们都不愿意给对方看的内里。 十年,没有让他们变成体面的大人。 十年,他们还是那个斤斤计较又爱装成熟的小孩。 安也在自己找回理智之前,那句埋在心底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联系有用吗?你去新加坡是当初最好的选择,我五年前解约签约幻昼,不想再联系你,是我当初最好的选择。” 她没想到他们会分开那么久。 他们都没想到本来所有生活琐碎都会并在一起的两个人,会在一夜之间渐行渐远,连交集都找不到。 迟拓不说话了。 安也也不仰头看他了。 半晌,安也听到迟拓把包丢沙发上的声音,她抬头看他。 “我今天不回去了。”他说,“外头雪太大,我一个南方人不会在雪地里开车。” 说得好像加拿大不下雪那样理直气壮。 “我也不放心让南方出租车司机在雪地里开车。”他又说,“我晚上睡这里。” 安也:“……不要脸。” 虽然她看到下雪的时候就这样打算了,但是不妨碍她骂他不要脸。 说完到自己房间卫生间里拿了一套洗漱用品递给迟拓,再次强调:“真不要脸。” 迟拓不吭声,伸手用手指头捏走她黏在脑门上的老白的毛。 “所以你刚才唯一的排他的后面本来想跟什么的?”安也瞪他。 “朋友。”不要脸的迟拓终于还是没说实话,“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 他走了十年的路,只够勇气说出这句话,再多的,他不敢说。 说的时候还特别紧张,临到出口以后还把名词换掉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料到会有这种效果,早知道,就说得更直白一些了。 安也瞪着他看了半晌,没有再说他不要脸,也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抱着老白就进房间了。 迟拓一个人出去丢了垃圾,回来的时候看到洗漱好的安也在露台上用薄薄的积雪捏圆球,看到他回来了,又噔噔噔地进屋了,门哐得一声。 迟拓摸摸鼻子。 他心情很好,非常好,十年以来唯一的一次感觉到了畅快。 他觉得安也应该也差不多,所以临睡前穿着安也送的那套死亡芭比粉恐龙连体衣九分裤一样露着脚踝去露台上捏了半天。 安也半夜起来开冰箱喝水的时候,冷冻库里整整齐齐排了六只小鹅。 鹅鹅鹅,鹅鹅鹅。 安也垂眸,贴着冰箱门低低地笑了出来。 烦死了。 这个人。 一个烂梗用十年。 *** “安老师这两天心情很好啊。”造型师小杨笑眯眯地给安也上底妆,“听得歌都挺欢乐的。” “为了入戏吧,她那几个分裂人格里头有两个是傻乐型的。”坐在安也旁边看剧本的兆林俊接了一句,他在里头演警察,和安也的对手戏很多,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新改的剧本,“杨导这次改动有点大啊,我之前的都白准备了。” “杨导说这是他入圈以来最重视的作品。”安也正在画唇妆,说话也没动嘴唇,吐字却挺清晰,“难免紧张。” 兆林俊嗤了一声:“他哪一部电影不紧张,天天都是入圈第一天。” 兆林俊算是杨导配角团的固定班底之一,和安也也合作了两部电影,上一部电影他演的绑匪之一,揍安也揍得最狠的那个,这部电影又轮到他演警察,死掉的女孩是警察的侄女,剧本里也是对安也各种心理摧残。 兰一芳都有点怕他。 安也和他私交倒是不错,但是不至于到非常熟的程度,她性格和人熟不了,和人聊天都是场面话,稍微隐私一点的话题她就任由话头掉地上假装没听见,人家演戏结束聚餐聚会加群,她也去,去了就在角落里笑,后来几个跟她经常合作关系也挺好的演员知道她脾气也懒得叫她了,反正她其实巴不得。 像现在这样窝在她放在片场的房车里不肯出去的,整个剧组也没几个演员敢这样。 安也其实无所谓,在她看来只要是离开她那个自己安装了无死角监控的家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公共场所,谁来都可以。 “哎,我问你个事。”兆林俊看了眼外头,跟安也凑近了一点。 安也睁眼透过镜子看着兆林俊。 “杨导说你下一部想接个爱情剧,真的假的?”兆林俊问。 安也想挑眉,莫名其妙地想到迟拓指着她让她把眉毛放好,于是她又继续木着脸:“是跟他提过一嘴。” 兆林俊挠挠头,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又挠挠头:“那你们家经纪人怎么把本子都给退回来了,害我被人编剧好一通骂。” 安也看向他:“什么?” 兆林俊说:“杨导说你悬疑剧演腻了想找点高质量的爱情片子试试,我就寻思着之前李编剧,就是李月编剧手里头有个年代爱情剧,我去试戏过,那本子虽然我只看到个大概,但是真的不错,厚重不悬浮,她的意思是想找个新鲜点的演员,不是爱情类花旦,那些脸太熟了一出来就是粉红泡泡,她想要个一出来让人想不到爱情的演员。我就想着这不是正好吗,就把你想演爱情剧的事跟李编剧说了一下,结果人李编剧联系上你家经纪人,你经纪人都没听人把话说完就直接拒绝了,说你身体不好。” 安也半晌没出声。 李月编剧是国内头部编剧,在剧组里是少有的有话语权的编剧之一,她的剧本一般演员别说拒演了,真要有心想在演员这条路上走的演员,哪怕是个小角色都会去试试的。 严万给她拒了…… 还是很不礼貌地拒了。 而且这不是严万第一次做这种事,据她知道的,这已经是这半年来第三次了。 这是她闹都没用的事情,严万拒绝剧本都有理由,比如和她目前的线路不匹配比如合作演员里面有爆雷风险,他在这个圈子里混,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容易了。 而且她现在也不方便大张旗鼓地闹,齐唯那边布局还没做完。 “兆哥,你把李月编剧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吧。”安也拿过了化妆台上的手机,“我跟李月老师道个歉,年底事多,李老师的大名报出来我估计他就以为这是骚扰电话了,毕竟我以前也没演过这类剧。” 这当然是挽尊的说法。 不过兆林俊还是把李月编剧的微信推给了安也,笑笑地说:“你也别多想,我也就是上部电影把你虐的我晚上睡觉都做恶梦,总觉得不帮你点什么都损阴德。” 安也笑了:“那您这部电影也没见得对我多好啊,下场戏你还得把我锁仓库里打算吓死我呢。” 兆林俊心烦地挥挥手:“得亏你不是流量,不然这戏我都不敢演,杨导忒狠了。” 这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了。 钱副导演让兆林俊先去仓库那边走戏,安也的妆因为要同时两个人格,所以左右脸妆容不一样,还得在身上补伤口,小杨又在她房车里弄了半个小时。 安也始终没换掉那欢快的背景音乐,可小杨却已经不太敢开口说话了。 常年跟在安也旁边,她也知道公司里的暗潮涌动,严万推掉安也工作机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安也表面上看起来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甚至在她化完妆以后还接了个电话。 “我马上开拍了。”安也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常,小杨甚至觉得好像还有点开心。 于是收拾东西的小杨没忍住看了一眼安也。 半边残妆半边鲜艳粉嫩少女妆的安也在看镜子,眼底有点凉。 小杨一凛,别开了眼。 电话是迟拓打过来的,他们那天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之后就有点回到十年前的感觉,有事没事都会联系一下,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迟拓主动。 “就耽误你两分钟。”迟拓说,“你家老白拉肚子了,你有药吗?还是得带去医院看看?” “食欲怎么样?”安也已经站了起来,伸开一边的手让小杨帮她换衣服。 “食欲没变,早上一个罐头都吃完的。”他那边有老白隐约的叫声,然后就是迟拓低声让老白忍一忍,拉肚子了要禁食。 “冰箱中间那层一排药里头有布拉迪。”安也笑着理了理头发,“你先给它喂一颗,如果还拉就带去医院看看。” “行。”迟拓顿了顿,说,“要不我把它带回去吧,你这边暖气关了我怕他感冒了。” “嗯。”安也应了一声,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都是画上去的青紫,看起来有点可怕,所以她藏了一下。 迟拓安静了一会,问:“心情不好?” 安也也安静了一会,说:“还行,我忙完了跟你联络。” 电话挂了。 她理好了最后一点乱发,推开|房车门走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安也或者说阿琳被警察老赵死死地摁在泥地里, 半张妆容粉嫩的少女脸被压在白港市冬天冰凉潮湿的泥水里,露出来的半张残妆的脸上有清晰的伤痕,她鼻子里有积雪融化后的冷冽腥味。 她眼前是一叠少女照片,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只是现在被人散落在泥地里, 她因为剧烈喘息带出来的泥水溅在照片上,照片里少女的笑容也渐渐染上脏污。 警察老赵在非常激动地说着什么, 阿琳不太听得清, 她一边耳朵被泥水糊住了, 另一边被警察老赵用力推的动作堵住了,所以阿琳除了觉得冷, 她的世界很安静。 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就这么安静地盯着那些少女照片, 任凭老赵把她的头发抓起来又丢下去,一直到有人把老赵拉开,老赵还不依不饶地踹了她一脚,踹在肚子上,她因为身体疼痛把自己蜷缩得更加小,整个人都埋进了泥里。 杨导没有喊卡, 反而让摄像拉了近镜头。 这人果然沉迷文艺片, 都开始拉人物特写长镜头了。 安也维持着半张脸在泥水里的姿势, 半垂着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的照片。 开机一周, 她因为阿琳是人格分裂的原因来来回回出戏入戏, 最近状态不是特别好, 杨导也看出来了, 所以后面这几天拍得全是阿琳的戏。 她现在演阿琳还不错, 那种完全空茫的感觉,不管老赵打骂推搡还是威逼利诱, 她就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还会突然微笑一下激得老赵更加暴怒。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4节 安也听着摄像机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发出轻微的机器声,就算这泥水其实已经事先用热水加热了一遍,现在也已经冷透,半边身体被冻得完全没有知觉,她很轻微地叹了口气,把自己蜷缩地更加紧密。 眼睛还是没眨,因为酸涩,她觉得自己眼睛应该都红了。 杨导终于喊了卡。 剧务和兰一芳一拥而上,剧务先拿着冷水管冲着地上的安也一通喷,然后冷水慢慢变成温水,安也坐在地上,因为逐渐升高的体表温度打了个寒颤。 “耳朵耳朵耳朵。”她听到兰一芳一叠声地喊,“她耳朵里都是泥。” “还有眼睛,这泥水挺脏的别发炎了。”说话的是兆林俊,他抽着烟蹲下来皱眉看着安也,“我刚才是不是真踹到你肚子了?我那一脚下去觉得脚感不对。” “碰到一点。”安也对他笑笑,“没事,不痛。” “那是冻麻了!”兆林俊拉着兰一芳,“一会给你们家安老师看下左腰那块,要是红肿了就带她去医院,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没事。”安也重复,“刚才是我位子躺的太前头了,就只是碰到一下。” 她明显还没有完全出戏,表情仍然有些空茫,看到兆林俊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兆林俊抽着烟冲安也点了点手指,裹着大羽绒服退出了人群。 其实他那脚踢出去的时候就觉得她这位置不太对,但是他也知道,这条得一条过,不然重新冲洗化妆再来一下都得半夜一点了,那太冷了,会出事,所以他咬着牙收了力但还是碰到了。 安也拍了十年戏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躺太前头了,这一幕杨导挪动了机位和他们走戏的角度不太一样,她估计也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但是站起来调位置就得重新冲洗泥水,耽误时间,她就没动。 她是硬生生扛下这一脚的。 所以兆林俊知道,哪怕这次被李月编剧痛骂了一顿,他经纪人也说他没事找事,下次要是有机会,他还是会跟人推荐安也。 他挺喜欢安也的,哪有什么天赋型演员能一红就红十年的,无非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能吃很多人吃不了的苦罢了。 *** 安也在泥地里冲了半个小时的冷水转温水才慢慢缓过来,剧组的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安也的皮肤情况,让剧务把水温又调高了一点点。 “耳朵得擦个药。”医生说,“不然长冻疮。” 兰一芳手里捧着贴满了暖宝宝的羽绒服外套和一堆干毛巾蹲在旁边,很仔细地帮安也清理耳朵里头的泥。 杨正谊等都处理了差不多了,抽着烟过来往安也面前一站。 安也已经能站起来了,披着羽绒服跺着小碎步看着杨正谊。 “这一镜我想重拍。”杨正谊说,“你怎么看?” 安也叹口气:“是不是情绪不对?阿琳的情绪应该更舒适一点。” 杨正谊拍了一下爪子:“对喽!我拍的不是冬天,是三伏天!阿琳在腐臭温热的泥地里听到老赵在跟其他警察吵架,老赵说,这人是个精神病啊,你们不能跟她讲道理,她是个精神病啊!” 安也接了下去:“所以这时候其实是阿琳的舒适区,她喜欢这种又喧闹又安静的环境,她也喜欢这种腐烂味道和精神病这个称呼。” 阿琳认为精神病才是正常人,她觉得这是一种夸奖。 杨正谊吐了一口烟圈,说:“要不你重新躺回去我接着拍一镜,要不就重头开始,你选哪个?” 安也又叹了口气,一边小碎步跺脚取暖一边跟杨正谊说:“您把那个泥水弄得再热点,不然我半边脸都冻疮了您就拍不了了。” 杨正谊嘿嘿笑,满意地挥手宣布:“再来一条!” 剧组里头都是合作多年训练有素的团队,大家小声哀嚎快速行动,很快就又开始各就各位。 副导演则缩着脖子去找脾气火爆的道具老师,大老远就听到道具老师的怒吼,说大半夜的他上哪再去给你们挖泥巴去!还要加热!你怎么不说要红烧! 兰一芳苦着脸皱着眉又去保姆车上头拿外套,套在身上焐热暖宝宝,老妈子一样地嚷嚷:“咱们就带了四件羽绒服,湿了两件了,可不能再重拍了。” 安也还是小幅度地跺着脚,低声跟兰一芳说:“一会道具准备泥水的时候你跟医生要瓶跌打酒,再弄点膏药。” 兰一芳一怔。 “我腰伤了。”果然是冻麻了,现在缓过来了左边腰都快弯不下来了,“你拿的时候避开兆老师。”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兰一芳小小声地。 “不用。”安也扭着身体感受了下,确定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再次叹了口气,“我要睡觉。” 再来一镜拍完手工估计得三点了,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又饿又累又困还冷。 偏偏她是真心觉得这一镜得重拍,刚才杨导来之前她就知道结局了。 这一脚白挨了…… 她一路小碎步跑一路思考阿琳,阿琳这个人设在她这里并不是很大的难题,她骨子里有和阿琳类似的东西,她们都是在热闹中孤独的人,区别在于,阿琳已经彻底变成了人类的旁观者,而她安也仍然在人世浮沉。 阿琳其实并不在乎警察老赵侄女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也不在乎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残骸被藏在哪里了,她对老赵的敌意,来自于老赵对精神病的敌意。 那是一种更大更泛的,类似于种族之间的敌意。 安也在小杨给她重新试妆的时候一直盯着小杨,她们没去自己的房车上,因为还得沟通走位,整个换装就在剧组后头搭起来的一个小帐篷里,她很忙,头发要重新吹,衣服刚才已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不能再用了,还得重新弄道具,杨正谊在旁边指手画脚的让小杨把安也那半边残妆的脸画的更加柔和一点,要没有攻击性却认为自己和他们不是同类的感觉。 小杨满头大汗,一面觉得杨导演的叮嘱简直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抽象,一面发现安也的表情正逐渐地变得更抽象。 她最后那一笔口红下去,手都是抖的。 她完全分不清楚安也是入戏了还是真的疯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整个人本能地僵直了肩颈。 “好、好了。”小杨结巴着,“安老师,都都好了。” 安也没回她,站起身走出了喧闹嘈杂的小帐篷。跟在她身后的兰一芳抱着一堆的保暖装备跟了出去,帐篷瞬间清空。 远处场记的大嗓门喊了一声:“a组六场二镜第二条!” 小杨才像被突然惊醒一样回过神,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给严万发消息:【万哥,您上次跟我说的让我改跟清泽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 拍摄场地同期收声,周围一片静谧,只有老赵已经有些破音的咒骂和嘶吼,他徒劳无力地一下下拍打着已经半坐在地上的阿琳,问她为什么,要她交出他侄女的那只手,也说她不是人。 阿琳在被拍了几下之后终于被拍到了泥水里,重物落地啪得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悲凉。 迟拓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灭了烟,进了安也的房车。 齐唯在后头又看了两眼,才灭了烟跟着迟拓走了进去:“不看了?” 迟拓没回答她。 他和齐唯不熟,跨年那天晚上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只联系过两次,都是为了工作,从没有聊过天。 今天会和她一起出现在片场,也是因为严万那边有了新的动作,齐唯的部署也都差不多了,齐唯问了场务说明天天气不行应该会停工一天,就问迟拓有没有兴趣去片场看看安也演戏。 迟拓当然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安也被人揪着头发压在泥地里揍。 今天夜里白港市区最低温度一度,郊区还要更冷一些。 迟拓进了保姆车就在冰箱橱柜里翻找了半天,翻出一盒姜茶,拿了锅煮了开水还往里面撒了点胡椒。 齐唯就这样环胸靠车门看着。 她一直在观察迟拓和安也的关系,职业本能,再加上这两人的关系非常有意思。 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他们之间也太亲密了,不是行为,而是下意识,比如跨年夜那天迟拓到了以后下意识就坐到了安也旁边,比如安也这个除非演戏否则恨不得和人保持八丈远距离的家伙看到迟拓坐她旁边居然也就非常顺手的在仰头的时候贴了过去。 还比如迟拓这个看起来挺有分寸的家伙,到了安也房车上就毫无分寸地开始翻箱倒柜。 “说起来。”她在迟拓沉着脸煮姜汤的时候开口,“安老师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学霸?” “嗯?”迟拓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把一个语气助词微微上扬表达疑问。 齐唯在心里嗤了一声。 安也也会这样,涉及到隐私,哪怕是这种毫无意义的隐私,也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被动。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学谁? “她做事情思维挺学霸思维的。”齐唯说,“每次出现问题都是找题干,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嗯。”迟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又拿了个雪平锅,拆了一包汤圆。 齐唯:“……安老师应该不会吃这个。” 芝麻芝士馅的汤圆,安也这个减肥狂魔除非是疯了,要不然应该碰都不会碰。 迟拓这回连一个音都不回给她了。 啊…… 齐唯内心默默仰天长啸。 这两人好像! 虽然安也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得塌房的偶像,但是真的恋爱了,她也是得干活的! “你……”她不想试探了,打算直接问,一个字刚开口,房车就被打开了。 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安也就瞪着眼睛站在门外,一秒钟前还非常冷漠的眼眸在看到迟拓以后明显一窒。 “咦?”安也也发出了一声单音节,和迟拓仿佛双胞胎。 第四十三章 安也咦完就进了浴室, 她满头满脸都是泥水,道具组临时搞来的泥水加热以后有一股鸡屎的味道,她那么入戏的人都忍不住出戏了两秒。 “别用太烫的水。”迟拓一点不见外地跟她跟到了淋浴房,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旁边硬挤过来的齐唯见缝插针地问:“剧组明天是不是放假?” “嗯, 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夹雪。”兰一芳在旁边回答, 语气欢快,“拍的夏天的戏, 下雪天肯定拍不了啦。” “那我们一会在房车开会还是回你家?”齐唯问安也。 安也探出来半个头, 嘴里叼着巧克力, 手指头点点房车,然后拧着眉, 手指头点了下鼻子又点点迟拓, 最后就维持着这样一半木然一半拧眉的表情进了浴室,门关上了。 兰一芳和齐唯同时看向迟拓。 迟拓问:“她嗓子怎么了?” 兰一芳挠挠头:“安姐说她累得灵魂出窍了,所以不想说话。”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5节 齐唯问:“她最后为什么点点你。” 迟拓摇摇头,转身回了小厨房。 还能是为什么,她刚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嗅了嗅鼻子,估计是想吐槽他抽烟…… 难为她自己身上那么重的土腥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既然要在这里开会, 他顺手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一个橘子。 *** 安也洗澡洗到一半就闻到外面有很奇怪的香味, 介于甜香和呛人之间, 像是芝麻糖撒了辣椒。 本来房车浴室的热水器接的是外头单独的锅炉水管, 怎么冲都不至于没热水, 她虽然知道身上都已经冲干净了, 但是还是觉得最后的泥水鸡屎味如影随形, 想再冲半个小时, 结果现在被这霸道的味道引着吸了两下鼻子觉得鸡屎味淡了,犹犹豫豫地关了热水, 再深呼吸了一下,确实是淡了。 “小兰你在煮什么?”她裹着干发巾出来,看到兰一芳和齐唯都坐在房车餐桌前,一人手里一个小碗。 兰一芳咽下嘴里的甜汤,因为吃到甜食心情飞扬所以用了飞扬的语调:“不是我煮的,迟律煮的。” “好好吃!”兰一芳持续飞扬地举起了勺子里的一颗汤圆,“生姜胡椒芝士芝麻汤圆水果汤!” “喝一碗吧。”迟拓从厨房里又端出来一个小碗,“你今天消耗大,吃一点不容易感冒。” 安也这一瞬间想吐槽你怎么那么贤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十年前,迟拓没有那么贤惠,他也会给她煮东西吃,但是不是这种感觉。 这种他仍然稳如老狗,但是老狗已经历尽千帆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齐唯看安也安静地坐下,安静地吃了一个汤圆之后,有些惊讶。 安也是她见过最自律的明星之一,固定的健身时间,固定的食谱,从没见过她有什么口腹之欲,她的房车上放着芝士芝麻汤圆已经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迟拓做的甜汤安也居然不拒绝。 “两颗汤圆三百大卡。”安也也就吃了两颗,喝了三口汤,“加上汤,这顿热量也不会超过五百大卡,我今天一天只吃了一碗草,加上这个也不会超过九百大卡。” 齐唯:“……” 她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安姐拍戏很累的时候会吃两口高热量。”兰一芳笑眯眯地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是秘密,每次都是背着严哥偷偷买的。” 说完她顿了顿,反应非常迟钝的看向迟拓,非常疑惑的发出了一个问号:“咦?” 齐唯简直想要给这丫头鼓掌,所以她也凑着队形很整齐地发出了一个问号:“咦?” 迟拓因为房车空间有限也没有多余凳子了,斜靠着厨房小台子,端着一碗甜汤正准备喝,听到这两声咦,抬起头。 安也正好抬头看他。 他笑笑,说:“冰箱里就这么点东西。” 安也也笑笑,帮他补充:“他习惯了吧,小时候也经常给我煮东西吃。” 说完两人都很自然地低头继续喝甜汤。 迟拓在里头加了不少胡椒粉和生姜,甜汤口感辛辣,安也灌下去三口,胃里暖和很多,这种暖意让身体也逐渐恢复知觉,像是阿琳重新回到镜子里,把身体还给了安也。 也让她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们读书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练出来的默契似乎在十年后还生龙活虎。 齐唯的神色还是八卦,实心的兰一芳却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她狼吞虎咽地灌下去两碗甜汤,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安也脱下来的全是泥巴味道的戏服得收拾好了交给造型师,房车外头有人叫了烧烤,正吆喝着让留下来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安也小声跟兰一芳说了两句,兰一芳出门,过了几分钟,外头响起了欢呼。 烧烤是剧组报销的,兰一芳出去加点了奶茶和酒,安也特意让兰一芳买了瓶道具组长喜欢的高度烈酒给道具组那边送了过去。 安也不怎么参与这些热闹,但是始终很会做人。 演技突出,没什么明星架子,出道十年没有实锤的黑料,业界对她的评价非常单一,就是一个用心有天赋的好演员,商业价值跟她能拿到的奖项成正比,当年作品反响好,她价格就高一点,反响平平,那一年她就相对安静一点。 但是很少会有人觉得她过气,最多只是会觉得今年接的剧本不符合市场,毕竟她已经这样起伏了好几次,每次都能带着作品重新杀回来。 国民度也很高,属于那种走在路上不一定会被人叫出名字但是绝对会有人叫出她电影里角色名的明星,路人缘很好,从演技小花旦变成现在的大花,只要她演过的类型,谈到演技剪辑就一定会有她的影子,很多很难演的女性角色,有人画饼画到安也,一般都会赞同多过于吐槽。 她这十年过得非常努力,她刚才拍戏的时候被人摁进泥水,被人用脚踹的苦痛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 连吃个高热量的食物都得瞒着经纪人,入戏太深出不了戏被人说精神有问题,自己亲妈都担心她睡着了会拿把刀把人剁了只能把她绑起来。 安也对着镜子吹头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累得灵魂出窍了却还要强撑着解决经纪人准备背刺她的事情。 迟拓似乎也挺忙,他把刚才煮甜汤的锅和碗都洗干净,还拿抹布把小厨房都擦了一遍,这才把刚才那声冬夜里人体摔到泥地上的声响从脑子里清空。大屏幕里看和实际看到差别很大,安也被人打成那样带来的冲击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他必须得不停地做点什么才能阻止自己去近距离看看安也现在的状况,但是看到安也吹完头发对着镜子皱眉之后,他之前的忙碌似乎都白费了。 兰一芳还在外头吃烧烤喝酒,齐唯在角落里打电话,所以迟拓走近,拿着安也梳妆台上疑似药膏的东西研究了半天,很轻声地问安也:“要不要帮你擦?” 这话问得其实有点出格。 虽然她已经是咬过迟拓裤腰带的人了,但是清醒状态下,他们都还蛮有成年人的样子的,当然,那天莫名其妙的吵架不算。 但是安也歪着脑袋体会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觉,她并不排斥。 她今天晚上体力透支,白天拍了两场发疯殴打护士医生的戏,晚上都是和兆林俊的对手戏,和他演对手戏没有一次有好下场的,兆林俊是非常好的演员,双方入戏都很深,互相撕咬的时候毫不留情,伤得体无完肤。 情绪大起大落,□□反复拍打,杨正谊要的就是她麻木后展现出来的对正常人世界充满敌意的阿琳的状态,理智上她知道,体力上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跟不上了。 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镜硬挨了兆林俊一脚,结果因为她身体冻僵了,效果不对,白挨了一脚。 刚才进房车之前,她整个人都是飘着的,一点情绪都没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已经没有力气出戏,想着就这样沉下去,维持着阿琳的灵魂,把已经皱皱巴巴的安也团巴团巴塞角落里。 可这样外人看她会更像一个疯子。 所以迟拓说的相比十年前已经好很多那句话,只针对于迟拓,对她并不适用。 她没好意思跟迟拓说,她没好过。 她厌恶自己厌恶到每次都得拼尽全力才能把安也从自己演过的各种灵魂中捞出来,如果不是害怕真的疯了会被自己妈妈永远绑在床上,她真的还挺想就这样把自己丢垃圾桶里彻底清理掉的。 所以她想演一个正常人,一个可以有正常亲情爱情友情的人,填满那个角色,挖空安久久,彻底清理掉。 这样哪怕不出戏,也不会再有人说她不是个正常人。 她想埋葬安久久,给这具驱壳换一个拥有美好人生的灵魂。 她就是在这样一团糟的情况下打开|房车门,然后看到了迟拓。 他身上有烟味,给她塞了一个巧克力。 他煮了名字很长味道很怪但是吃了非常暖和的甜汤,热量爆表。 他问她要不要帮她擦药,她第一个反应是看了一眼在角落打电话的齐唯。 安也看着迟拓,她觉得自己挺耐人寻味的。 于是她点点头,侧过半张脸给迟拓。 这是医生单独给她调的防过敏膏药,安也那半边贴着泥水的脸上已经隐约泛出红点,脖子和手臂还有耳侧都开始泛红。 “红色的地方都涂一下,揉开就可以。”安也顺手捞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头皮里也有点痒,不知道是冻伤了还是过敏。” “唔。”迟拓很轻地应了一声,背对着齐唯隔开了齐唯看他们的视线,挤了一点透明的药膏,先涂在安也的耳廓上:“你耳洞红了。” “它经常红。”安也弯着脖子把头枕在化妆台上,“当时打的时候都没发炎,后来反而三头两天发炎,你呢?” “我一开始发炎了,后来就没有发炎过。”迟拓说,手指头轻触了一下安也的脖子,“我怎么觉得这红点像是被虫子咬的,痒不痒?” 安也顿了一下。 这段对话也有点奇怪。 他们以前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斜眼看迟拓。 迟拓低头非常认真地在给她抹药,仿佛他刚才那句问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痒。”安也被他道貌岸然严肃认真的态度弄得脑子短路,于是也很认真地回答,“泥水道具组处理过的,应该不至于有虫子。” 迟拓手指在她脸上挠了一下,再次问:“不痒?” 安也:“……不痒。” 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你衣服里面有没有红点?”又一个问题,但是声音不是迟拓。 …… 安也突然坐直。 她忘记房车里还有一个她怀疑是因为热衷八卦才进娱乐圈工作的齐唯。 齐唯贴着他们两个半蹲着,脸上都是兴味盎然。 “我读书少。”齐唯说,“我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发小。” 第四十四章 气氛僵硬了两秒钟。 安也看着齐唯非常自然地把衣服下摆撩起来一点, 说:“身上应该没有,但是腰肯定是需要擦药的。” “我|操。”齐唯倒抽一口气,刚才的捉狭情绪被吓出了九霄云外,“这怎么弄的?” “导演临时调机位。”兰一芳正好进来, 看到迟拓和齐唯都贴着安也看着她的腰, 拿出刚才要来的药酒走过来,“安姐还是按照老位子躺的, 为了不ng没有起身调位子, 就硬挨了一脚。” “兆老师收了力道的, 不然我能被他踹飞。”安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刚才洗澡的时候还没那么大一块瘀青呢。” 她撩起衣服下摆的那一块皮肤已经看不到原来肤色了, 青青红红一大块。 “你刚才冲热水把瘀青冲开了估计……”齐唯又把安也衣服往上撩了一点, 皱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不要,没伤到骨头。”安也想伸手戳两下瘀青,半路被迟拓压着手腕拦了下来。 迟拓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兰一芳那里拿过来的药酒,也非常自然地指了指房车上的沙发:“去那边躺着,我给你擦药。” 没有人觉得奇怪。 兰一芳实心地就没往这些事上头想, 齐唯是刚才已经看过了现在有点麻木。 至于两个当事人……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6节 迟拓看到瘀青后就没想着让兰一芳动手, 安也平时除了化妆也不乐意和人肢体接触, 反而是迟拓会让她觉得舒服点。 他挺会处理伤口的, 毕竟从小练拳。 他涂了药酒又搓热之后的大手掌贴在她腰上的那一刹那, 安也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场面怪异得让实心的兰一芳都愣生生地歪了下脑袋, 齐唯更是直接就别过脸。 但是要说气氛暧昧吧, 这两人看起来表情又太刚正不阿了。 “要不我们直接开始吧?”齐唯觉得现阶段这两人不属于主要矛盾, 她还是得先把工作弄完。 三点了,在场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地让齐唯觉得自己是不是跟他们的时区不一样。 其实她还好, 她现在全职跟安也,算是安也暗面里的经纪人,和兰一芳的作息差不多,都是跟着安也来,这种半夜还在工作的,白天补觉就可以。 比较神奇的是迟拓,他是金鼎的全职律师,听说他们组最近接了几个名誉权期权的案子,按理来说应该是忙得脚不着地的,结果今天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迟拓居然正在宠物医院里照顾安也的那只大白猫。 他肯定是工作量满档的,但是看起来好闲,而且似乎不需要睡眠。 讨人厌的海归精英。 “开始吧。”安也趴在沙发上挥挥手,“弄完了我好睡觉,啊啊啊轻点。” 迟拓压下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他现在这个只是贴上去的力道要怎么才能轻一点。 齐唯一边在内心腹诽你们青梅竹马真的好奇怪一边开始了今天新一轮挑战。 “我按照之前的计划,把严万打算做的事情跟张胜庚透露了一点。”齐唯开了个头。 这是他们元旦那夜讨论了之后定下来的方案,毕竟这是涉及到张胜庚未成年女儿的隐私,安也和迟拓都觉得不应该让张胜庚太被动,所以齐唯就把这事透了出去。 事实证明,在圈内混了那么多年并且长盛不衰的影帝张胜庚确实不是吃素的,他平时那么谦和,只是因为没有他必须披甲战斗的理由,为了家人,张胜庚的战斗力惊人。 具体表现在他直接就和连锫撕破脸了,把自己手里的股权陆续抛售给了几个立场很微妙的散仙。 张胜庚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突然大量抛售幻昼娱乐的股票,再加上几个和张胜庚有利益关联的自媒体的宣传,幻昼娱乐的股票暴跌,幻昼娱乐最近让人着急的业绩也被很多人拿出来逐条分析。 连锫被这暴跌的股价和提前泄露的财报弄得焦头烂额,查到问题可能出在严万想要搞出来的事情身上之后,差点把严万撕了。 “所以严万决定不搞事了?”趴着的安也忍不住挑挑眉。 迟拓又给她糊了一坨药酒,冷笑:“做梦呢。” 安也:“……” 她很想回怼你一个抽烟失眠的死律师拽个屁,但是现在有外人在,她忍了。 “严万决定不炒你和张胜庚的不伦恋了。”齐唯因为自己被迟拓抢了台词,气得安静了半秒钟才回答,“但是我现在摸不清楚严万之后会做什么了,我安插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只知道严万最近酒局频繁,他联络了每一个你之前拍戏的剧组和一些小演员,我猜测他是想直接从你精神有问题这件事情上面入手了。” 齐唯说完停顿了一下:“严万还去找你妈了,你这事你妈跟你说过没?” “没。”安也不惊讶,只是有些烦躁,“我妈跟他是一国的,精神有问题这事也是我妈最开始告诉严万的。” 齐唯:“……你妈不会觉得严万给你规划的那条演戏演出神经病的路挺好的吧。” 安也趴在那里点头。 她妈妈本来就觉得她快疯了,严万那条路对于一个疯掉的人来说确实挺好的,能赚钱也不辛苦。 这是王珊珊会选择的路,安也很清楚。 齐唯:“……你妈那里有没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 名利场上的利益太大,齐唯对这种明星家庭秘幸一点都不意外。 安也想了想:“最开始kleine-levin综合征没有确诊之前,左医生怀疑过我是抑郁症和双相情感障碍,那些诊断还在我妈那边。” 齐唯叹了口气,点点头:“行。” “你那边部署得怎么样了?”安也问。 “权威那边出的鉴定书和医疗报告都有了,水军也安排好了,最近严万放出来的一些零星的说你精神有问题的帖子也被我们引导到入戏上头了,另外幻昼娱乐这边的内斗情况还有迟大律师收集给我的关于上层的那些经济把柄,我们也都准备好了,等着收网的时候看幻昼那边的态度,如果打算放你一马的,我们就收手,如果他们打算继续死咬着你不放的,我们就一次性全部爆出来。”齐唯看着安也,“一旦全面爆出来,你和幻昼娱乐这边就撕破脸了,那么大一艘船,把你丢下海的话你短期内的资源会一直被压制。” “你今年二十八了,要是被压着打几年,你黄金期就都没有了。”齐唯说,“所以我还是那个提议,可以有更柔和的方式,张胜庚已经和连锫闹翻了,你现在和张胜庚还有关离联手,能把连锫挤出去的话,你可以开口要求幻昼娱乐给你独立一个工作室出来,这样这艘大船你能靠得到,也不用提前解约花那么多钱。” 一直没说话的迟拓看了齐唯一眼。 安也看人的眼光挺好的,工作室的初创人员都是认真做事的人,提的条件都很靠谱。 虽然他不是特别赞成安也和幻昼藕断丝连的。 “做事情的时候尽量把句号划清楚一点。”安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迟拓专心致志揉药酒的手卡住了,那一瞬间他以为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安也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藕断丝连,大船动起来太慢了,自主性也差,既然决定要走了,我就不想回头了。” “而且,这两年我拍电影的资源也都和幻昼没什么关系。” “也是,你演技过硬。”齐唯放弃劝说,“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你先专心拍戏,我这边盯着严万,他一旦开始有动作,迟律那边就会公开你的病情。” 齐唯拍拍手,起身准备走人:“其他还有没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 安也摇头。 齐唯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啊对了,关离小儿子关盛宇是不是在追你?” ………… 安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一直在认真在帮她清淤活血的迟拓的大手掌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位置有点……神奇,就卡在她髂骨上方一点的地方,迟拓的掌心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他本身的体温,仅仅只是放着,就非常烫。 安也不自在的动了下身体,迟拓还是卡在她腰上头一动不动。 “关三公子……哦……”隐身听他们聊天的兰一芳突然就开了口,非常认真地补充,“安姐你今天中午送全剧组的餐车就是关公子送的,他还给了一张贺卡,我忘记跟你说了。” 安也:“……啊?” 迟拓手掌这个温度都开始让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发烧了。 “什么贺卡?”齐唯在这种诡异混乱的氛围里警觉性拉满,直接站了起来。 兰一芳被齐唯的表情吓到,急急忙忙找贺卡,在房车里翻了半天,又跑出房车去早上那辆还停在现场的餐车上找。 齐唯也跟了出去。 房车里就剩下安也和迟拓两个人,安也动了动下半身,说:“你要是不想按就去洗手。” “你这地方不把淤血搓开明天就会变成蓝色。”迟拓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安也准备起身的时候又被他压了回去。 安也不吭声。 迟拓也没说话。 没有外人,他按压的手势范围扩大,安也觉得自己左边腰侧整个部位都被他涂上了药酒,火辣辣的。 “老白怎么样了?”安也先开了口。 迟拓安静了一下才说:“我带它去医院看过了,急性肠胃炎,配了点药,我把它带回我家了。” 安也侧头看着他。 迟拓去了新加坡以后发型似乎一直都没变过,比板寸长一点的那种,房车暖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凌厉也有点柔和。 安也听到自己又问:“小兰说,你为了照顾我和她签了个卖身契?” 这事她是昨天才知道的,昨天兰一芳收拾文件的时候把迟拓跟她签的保证书翻了出来,问她这个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她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迟拓这位据说今年一年身价涨了快一倍的热门律师能签出这种保证书,但凡兰一芳和她对他有点别的想法,他就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了。 “保证书是和你签的。”迟拓说,“她拿了没什么用,你也不会拿那个保证书做什么,签就签了,不然她不让我靠近你,我怕你饿死。” “而且……”迟拓笑了一声,“我上头没写你身份证号。” 安也:“……切。” 迟拓低笑,手里用了点力:“这样还痛吗?” “左边。”安也蹙眉指挥他,“对就这里。” 迟拓又倒了一点药酒,低头在手心搓热了再放到安也指的那个地方。 安也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问:“你几天没睡了?” “啊?”迟拓没想到话题会转得那么快,手心在空中悬了半天,“怎么了?” 搓热的手掌重新覆了上来,安也趴了回去,下巴放在手背上,眯着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睡眠问题?” 迟拓没回答。 安也也不再问。 重逢以后她联系迟拓的时间都非常阴间,迟拓永远都是秒回;她嗜睡症发作那几天,不管几点钟往他床上跑他几乎都是立刻清醒。她刚才进房车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除了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还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她常常熬夜,很清楚那个眼睛绝对是几晚上没合眼后才会有的焦距涣散。 他应该是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只是她本来是想等到他主动提了再问的,毕竟她现在这焦头烂额的状态有点自身难保,而且她对他们现在这种忽远忽近的状态还没有完全理清楚。 最重要的,迟拓这人不主动提的事情,其实很难问出来。 就比如现在,她问了,他沉默,这话题就没法继续了。 她也失去了继续聊天的兴致,闭上眼睛等他帮她把腰上的药酒揉开。 “去新加坡以后有的。”迟拓在安静了很久以后才开口,“那阵子我妈病得很重,我总担心自己一闭眼她就要自杀,后来她慢慢康复了,我的睡眠问题就变成了病。” “不容易入睡,也睡不熟,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看过医生了吗?”安也睁开眼睛。 “一直在看,不过这种问题不好解决,安眠药吃多了都有耐药性了。”迟拓笑笑,“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了,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安也重新闭上眼睛。 迟拓也帮她拉好了衣服,收拾了药膏和药酒,起身去洗手。 “迟拓。”安也突然出声喊他。 “嗯?”迟拓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着,真的是很久没睡一个整觉了,只有他们两个在的时候,他动作就有些犯懒,靠在椅背上打了哈欠。 “烟戒了,咖啡也戒了。”安也说,“不睡觉容易猝死,猝死了你的承诺强迫症就得带到下辈子去了。” 迟拓:“……” 第四十五章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7节 那张关家三公子送的贺卡最后是兰一芳从房车厨房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上头盖着一堆卸妆棉,贺卡上的字都被化妆水弄得模模糊糊的。 但还是能勉强辨认出上头的字迹,是祝开机大吉,票房大卖, 落款是关盛宇。 算是非常进退有度的祝福了, 也说明了关家三公子的追求是给自己留了转圜余地的,只能算是试探。 齐唯看到贺卡先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忍不住叮嘱安久久:“你要是打算跟幻昼彻底切割, 就不要跟关盛宇扯上什么关系, 幻昼这边现在太乱了,这种藕断丝连特别恶心, 能缠你一整个演员生涯。” “安姐连关盛宇长什么样子都不一定知道……”兰一芳小小声, 带着尴尬笑容,“她平时就不管这些事的。” 粉丝或者其他明星送餐车之类的事情一直都是经纪公司在管,关盛宇是幻昼的人,送过来的也是幻昼那边的工作人员,要不是今天齐唯提到,兰一芳可能都会把这件事当成是公司给安也送的开工祝贺。 “你得注意看着, 以后这种事情直接跟我说。”齐唯一边穿外套一边叮嘱, “安老师最近非常时期, 不能出差错。” 兰一芳很认真又很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 第二次碰头会议就这样散了, 各回各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 去停车场的时候迟拓走在最后头, 拉了拉安也的袖子。 安也回头:“嗯?” “你今天的司机信得过吗?”他低声问她。 安也看了眼不远处站在保姆车外头抽烟的司机, 点点头, 也轻声回答:“他是我之前一直在用的那个司机,家里有人在齐唯那边上班, 嘴是紧的。” 她花了点功夫从严万那边重新弄回来的自己人,也幸好这司机嘴紧,平时跟哑巴一样,严万又觉得她脑子都不清醒了也不怎么设防,与其让她自己去找个他无法掌控的外人,还不如用熟人。 严万对她确实是太大意了,齐唯和她私下里联系都超过一年了,虽然每次见面都是半夜也会避开人,但是总归还是有工作人员传到严万耳朵里头去的,严万完全没有在意过。 一方面齐唯是他的手下败将,现在已经是光杆司令,严万嘲过她以后就是个做狗仔的料,另一方面,是他从来没想过安也会想要自立门户——一个精神病人不在幻昼这艘大船上死赖着不走还想着交巨额赎金走人,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我跟你的车回去吧。”迟拓犹豫着说,“到市区差不多就可以直接上班了。” 安也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 修仙呢,居然还不打算睡觉。 “我来的时候怕疲劳驾驶,坐齐唯的车来的。”迟拓以为她不乐意,解释了一句想想还是算了,“算了我还是跟她车走吧。” 回去得赶上上班高峰了,安也的保姆车确实高调了。 之前看到她被人摁在泥地里的那股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他找回了点理智。 跟屁虫一样凑太近不行,这五年都没怎么联络,他怕处久了安也会发现相见不如怀念,比如他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松弛和游刃有余。 安也拽住他胳膊,瞪他:“你上我的车,我车上起码还能睡三小时。” 迟拓那瞬间的反应是僵住了,安也蹙眉,只是他僵的时间非常非常短,可能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安也这种演戏狂魔才会注意到的怪异情绪。 再之后,就正常了,正常地和齐唯道别,正常地上了车,和上一次一样,坐在了保姆车后座。 后座宽敞,放平了之后可以当一张小床。 安也没有问他刚才的怪异反应,上车后拆了一个一次性眼罩给他,命令的语气:“赶紧睡。” “下周一晚上你有时间吗?”迟拓戴上眼罩问了一句。 “不下雪的话我肯定还在剧组,怎么了?”安也问。 “文书上的事情。”车上有个他没接触过的司机,他说得就有些含糊,“到时候我给你电话吧。” “睡吧。”安也语气不怎么好,“下周一的事下周一再说,不够你操心的。” 迟拓嘴角似乎是扬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是准备乖乖睡了。 车子开出停车场,安也看向窗外。 是她突然碰触的原因吗?她想。 但是重逢后她突然碰触的次数多了,他们非常莫名其妙的重逢后各种肢体碰触,迟拓每次都挺正常的,只有刚才很不正常的僵了一秒钟都不到,安也会注意到,是因为迟拓当时指尖非常怪异的抓了一下,就那么一瞬。 安也看着窗户上迟拓半躺着的影子。 算了。 她不再多想。 她现在这状况不给人拖后腿就不错了,能帮得了谁啊…… *** 兰一芳上车在前座非常熟练地团成一团,也睡了,很快就有了很轻的呼噜声。 迟拓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看他姿势起码是放松着的,没睡着也权当是冥想了。 安也靠到椅背上。 太累了,擦完药之后侧腰一阵阵火辣辣的,出来冷风一吹她反而没有什么睡意了。 她平时会非常讨厌有人打断她入戏的状态,但是今天似乎还好。 今天吃了高热量,也聊了很多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很多问题都慢慢理顺了,也都有了后备解决方案,这种可控的感觉让她觉得安全。 这是最近几年难得的她并不是特别排斥的安也状态。 她打了个哈欠。 今天拍摄的地点不在第九人民医院,而是快要开出白港市范围的一个很小的汽车废弃场,因为地形和喷涂颜色特别适合造景,这两年已经改成了一个小型外景地,凌晨五点,还有两个剧组在这里赶戏,其中有一个是杨导这部电影的摄影b组在这里拍定场镜头和空镜,还有一部分次要演员的戏。 拍摄地点定在比安也他们之前拍摄的那块泥地还要复杂的地形,安也知道阿琳不同人格里头那个幻想小姑娘的人格有很多戏都得在这个地形和绿幕下拍,方便后期做特效。 绕出这个外景地要路过摄影b组,安也就多看了两眼,想看看b组的进度。 冬天的凌晨五点外头还是漆黑一片,摄影组那边有光照,远远地就能看到忙碌的人影,安也眯着眼睛,看到摄影组旁边晃动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 手电筒晃动的频率非常快,像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狂奔。 “陈师傅,停一下!”安也突然开口。 夜色里,保姆车一个急刹。 兰一芳砸吧砸吧嘴巴继续睡着,迟拓已经摘下了眼罩,问:“怎么了?” 安也没回答他。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晃动的小光影,越来越近了才发现,那是个拿着手电筒的小姑娘。 穿着和刚才安也拍阿琳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是儿童的尺寸,看起来有一些些怪异。 安也认得这个小姑娘,这孩子演的是阿琳小姑娘的那个人格,出场的戏几乎都是带特效的,戏份不多,投射的阿琳童年时期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杨导选演员的时候还给安也看了试镜视频给了她一票选择权。 她当时挺感慨的,她演杨导电影里头成年演员的小演员出道,十年了,她也要开始挑选自己的小演员了。 她最后放弃了自己的一票选择权,这小演员是杨导自己挑的,安也看着她总是会想到自己第一次拍广告的样子,眼底全是新奇和茫然,还带着一点害怕。 小姑娘似乎就是想往马路上跑,跑近了,安也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大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嘴里一直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我要回家!”小姑娘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不会演戏!我要回家!” 六七岁的孩子,和安也一样从小就细长的胳膊腿儿,说完以后就停下来抹了抹眼睛。 “拍完这个就可以回家了啊!”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小姑娘的妈妈,声音带着喘,“导演叔叔也没让你干什么,就让你站在那个小破汽车旁边跳一下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啊!” 小姑娘又抹了抹眼睛,不吭声了,闷着头继续往马路这边走。 她爸爸拉了她两下都被她挣脱了,熬了一夜火气也上来了,快走两步上去把她抱起来就往回走,走了两步还没忍住往她屁股上拍了两下:“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大冬天的那么多人等着你,你说不拍就不拍了,不拍是要赔钱的,要赔十倍一百倍,你来赔?!” 安也在安静的车里面,轻轻地也跟着抖了一下。 小姑娘被打了两下以后也不挣扎了,又晃动着电筒揉了两下眼睛,像是终于不想忍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车是红色的!!”她哭着喊,“红色的!” “跳上去它就坏了啊!!!”她继续哭着喊,“红色的!坏了!!” 小孩子嚎啕大哭的时候没有什么逻辑,所以只能听到她一直在喊红色的,仿佛红色就是自己的信念。 她妈妈终于忍不住了,也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大声骂了一句:“红什么红!这是拍戏!拍戏你知不知道!” “你再哭我就把家里所有红色的东西都砸掉!” “要命了真的是,平时喜欢个颜色不能弄坏我们也就忍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自己看看!” “大冬天的,一群叔叔阿姨陪你熬夜!你这个小孩怎么那么不懂事啊!你拍戏赚的钱你以为是我们想要吗!这不都给你存着的嘛!你不拍戏怎么买红色东西!……” 小女孩还在嚎,隐约能听清什么红色是小桔的颜色什么的,她说他们拉过勾之类的…… 安也低头拨了个电话。 “副导。”她声音有些沙哑,揉着眉心,“小姑娘要跳的那辆车是不是红色的?” 副导那边一头雾水,听着远远的哭声一边头大如斗一边应了一声:“安老师啊,怎么了?” “是剧情需要必须得用红色的吗?我记得阿琳对鲜艳的颜色是有些惧怕的。”安也说,“是不是换个黑色或者灰色的车子更合理?” 副导愣了下,拍了一晚上戏,这个跳车的戏码要拍的只是那个小姑娘人格在废墟中飞跃的样子而已,车子什么颜色他并没有太注意,画面里面根本没有车子的样子,只有跳车的声音。 “画面里拍不到车子,什么颜色的车都行。”副导说,“现在麻烦的是这孩子一点不配合,拉过来就往外跑。” “那孩子喜欢红色。”安也说,“舍不得跳红色的车。” 副导:“…………” 副导:“操,她父母也不说一声,这折腾我大半个小时了。” 安也听到副导在电话那头喊:“换车换车换车,别用红色的!” 这声音也远远地从片场传了出来,小姑娘哭到撕心裂肺的声音顿了顿。 安也挂了电话。 “开车吧。”她闭上了眼。 手心被塞了个东西。 安也低头。 迟拓往她手里头塞了一颗怪味糖。 安也转头。 这人又戴着眼罩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像是已经睡着了。 辣味的怪味糖。 她丢进嘴里,咬了两口,闭上了眼。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8节 第四十六章 七点多, 保姆车直接把迟拓送到了律所楼下,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反正全程没怎么动过,到了以后安也用脚碰了碰迟拓的脚。 他停了一秒钟才有反应。 所以也肯定是没睡着, 安也作为一个正规电影学院毕业的优秀演员, 管这种数着秒作反应的演技叫脚演技。 还好,他没有脸皮厚到摘下眼罩还要演睡眼蒙眬, 眯着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 掏了掏羽绒服的兜, 把一整袋怪味糖都丢给了安也。 “走了。”他躬身下车,在车外头跟安也挥挥手。 一身乌漆麻黑地跑进了律所。 安也低头看着那袋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满身多巴胺的怪味糖, 等司机开车以后给迟拓发了条消息。 小鹅:【我给你买几条围巾和领带吧,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好一个人穿得跟黑白电视似的。】 迟拓回很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小鹅:【?我发现你这十年长了很多脸皮啊,身高就是这样来的吧。】 迟拓:【我给你买套餐桌椅吧,你那个吧台吃饭实在是费劲。】 小鹅:【?】 小鹅:【六人桌,四个凳子, 白色的, 多一个大一点我就丢出去。】 迟拓:【图片.jpg】 白色的六人餐桌, 和她那个吧台是品牌配套的。 小鹅:【okok.jpg】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这是重逢后她发给迟拓的第一个表情包, 也是五年时间里, 她除了发红包以外, 发给迟拓的第一个表情包。 迟拓没有再回。 安也锁了屏就戴上眼罩闭目养神了。 迟拓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十二层新组组长办公室, 手指点在那个比着ok的小鹅表情包上,放大, 再缩小。 翘起来的嘴角隐去了发红的眼眶。 *** 因为天气原因,杨导的新电影停工了一天,但天气并没有好转,下了一整天的雨夹雪之后,白港市迎来了今年第二场大雪,下了一晚上全城一地雪白。 连拍室内夏天的戏扫到窗外都得用特效。 杨正谊骂骂咧咧地把拍摄场地转到了室内,原来打算照顾安也情绪先演阿琳主人格的进度也被打乱,向来不需要担心演技的安也进入到无限ng怪圈。 “卡!”第七次喊卡,片场已经鸦雀无声,杨正谊面无表情地瞪着安也。 安也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正谊几次想要破口大骂都被他自己忍了下去,最后烦躁地把手里头的喇叭往地上一砸,手指头点了点安也,径直进了化妆间。 安也抿着嘴跟了进去。 门都还没关紧,杨正谊就把自己的手机往桌子上一丢,啪得一声。 “这不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表情吗,怎么进了镜头就笑不出来了!”他还是等门都关紧了才吼了出来。 手机里是安也上次发给他的那张笑得非常甜美的照片。 他心里始终觉得安也是他挖出来的宝石,对她特别严苛,也特别宽容。 不会当众骂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坏脾气和一堆脏话往她身上丢,但是他要求她必须演的尽善尽美,少一分都不行。 安也盯着照片,半晌,对着杨正谊笑出了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笑脸。 杨正谊又吼了一声:“你不是会吗!!” “但是我不理解。”一个镜头磨了三个小时的安也嗓子都有点哑。 杨正谊嗓门一次比一次大:“你不理解什么?改剧本的时候就一直在嚷嚷不理解,这都拍了一个多月了,还不理解!到底什么东西那么难理解?” 安也抿嘴。 其实两人都知道安也卡住的点在哪里,今天的戏是拍阿琳人格里恋爱脑阿娇的戏份,阿娇喜欢街头广告牌里的一个模特,没有见过她的真人,但是疯狂地爱上了她。 她会偷走张贴的海报,人形立牌,她把每一次看到新海报的时刻都当成一场偶遇,但是却从来不会真正去关注这位模特的私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在一个商场里看到了模特真人,她在拍摄咖啡平面,阳光照在模特的脸上,微风吹过了她的头发,阿娇看着那张脸,露出了安也之前发给杨正谊的笑容。 安也不理解为什么阿娇会在这个场景下笑成那样。 “她不应该会爱上真人的。”安也说,“其实我甚至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爱上这个模特,如果说阿琳每一次人格分裂都是她自己某个时期的情感投射,那么阿娇应该就是代表阿琳的爱情。” “可阿娇爱上模特的点在哪里?她第一次看到模特的脸是在一个巧克力广告上面,因为那个巧克力是阿琳小时候被人霸凌的时候被人硬喂过整整一箱的巧克力,所以阿娇就爱上了?” “那明明应该是恐惧啊,那个模特真人出现的那个刹那,应该是阿娇的恐惧具象化了,她为什么会笑成那样?” “因为模特的脸盖在了她恐惧的巧克力上面,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杨正谊一字一句地重复他说过好多次的话,“模特不是她的恐惧,模特是她的救赎,能彻底忘掉恐惧的具象化。” “所以当她看到模特的时候,她的恐惧就被彻底盖住了,她只看到了阳光和风吹动的发丝,所以她才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安也继续抿嘴。 “你他妈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玩意能救赎恐惧对吧!”杨正谊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就你这样的还他妈想去演爱情剧,人爱情剧一见钟情看个脸就能抛妻弃子!” 安也:“……那是伦理剧。” 杨正谊:“……你再给我犟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 安也闭上了嘴,回到了抿嘴状态。 杨正谊揉着自己快要炸开的脑门,觉得今天这僵局估计是突破不了了,长叹一口气:“阿娇的戏份是关键戏份,是一点都不能改的,这关你必须得过去。” “今天还只是个开始,阿娇是阿琳所有人格里面最健全的那个,后面还有一大段完整的感情戏,你如果这一关都过不去,后头的你打算怎么演?” 安也低头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笑脸。 “这笑脸你是什么情况下笑出来的?”杨正义手指点着手机上的照片问她,“我给你一个小时,你在这里好好想想。” “一个小时之后你要是还是这个状态,那就老老实实做个提线木偶,别跟我犟什么人物理解,我让你笑就笑,让你哭就哭!听到没有!” 这算是最后通牒了。 “但是……”安也还是犟了一句,“如果是阿琳,真的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巧克力包装上头的模特就忘掉恐惧的。” 这个世界的运作不可能那么简单,从小被霸凌被欺负最后人格分裂的阿琳也不可能那么简单。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忘掉恐惧?”杨正谊冷着脸反问回去。 “恐惧是忘不掉的。”安也安静了一下,说,“哪怕那个瞬间有人帮她遮住了恐惧,那也只是那个瞬间。” 杨正谊站了起来,手指点了点安也,起身走了出去。 “a组休息一个小时。”外头有人在喊。 安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脸上还维持着这样的笑容,可笑意却怎么都到不了眼底。 她揉揉脸。 一个小时……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导演关小黑屋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因为情绪无法到位,被导演要求自己冷静一下,这一次,她能完整地演出阿娇的所有情绪,但是她没办法感染她自己。 换个导演和演员可能就能糊弄过去了,感染力这种东西不可能每个镜头都有,阿娇看到模特的时候画面非常唯美,她只要粲然一笑,其实就有感染力。但是杨正谊不是别的导演,她也不是别的演员。 于是就卡住了。 她再次揉揉脸,打开手机看她之前让迟拓帮她拍的照片。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游乐园后头的暗巷里笑成这样的原因,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不要让清泽利用的太彻底这件事情上,和迟拓真的没什么交流,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他笑。 好像是因为最开始进去的时候叮嘱过让他站在左边,他自己为了挡住清泽又站到了右边,再后来被她瞪回了左边。 她是看到他表情才笑的。 迟拓当时很不爽,在那个逼仄的巷子做人形挡板还要被嫌弃,所以表情很臭。 安也叹了口气,锁了屏。 她突然意识到这段自己一直过不去的原因。 迟拓是那个模特,那个曾经在她懵懂的时期盖住恐惧的盒子。 她因为这个再次回来的盒子也这么笑过,但是她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十分钟过去了。 安也闭眼把阿琳所有的经历都想了一遍,包括结局坚信自己没有杀人的阿琳在监控里看到她最美好的人格阿娇肢解尸体后的崩溃。 阿琳并没有逃脱恐惧,她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 就像她,在那个暗巷里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所以应该是很美的。 因为稍纵即逝的东西,最最美好,青春、容貌甚至生命,燃烧的时候,最最美好。 安也捂住脸。 现实解体,她再一次把自己和电影里的虚构角色串了起来,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飘了起来,在半空中看着这个临时搭建的化妆室,她看到了捂着脸靠在椅背上的阿琳。 第四十七章 杨正谊发现闭关出来的安也有一些不对劲, 这一条倒是非常顺畅地过了,她在商场人潮涌动的人群中央看着模特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是手机发给他的那张甜蜜笑容,而是那种释然松口气又带着一丝绝望味道的笑容诠释得非常完美。 杨正谊安静地等安也演完, 挥了挥手, 示意今天的内景拍摄结束。 提前收工,还有两个镜头他似乎没有什么心情拍了, 只是蹲在摄像机前反复看着回放, 抽掉了半包烟。 在今天之前, 杨正谊觉得坊间那些关于安也精神出问题的传言应该是谣传,拍摄一个月了, 安也的状态都很稳, 已经是个优秀的专业演员了,他甚至没看出来她存在出戏困难的问题。 但是这一条之后,杨正谊沉默了。 阿娇的绝望是他在说戏的时候没有和安也沟通过的,也是他和朱编一直在犹豫的——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定下来结局是否需要开放性,是绝望到底,还是留一丝亮光。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49节 所以他们在说戏的时候, 都是按照现有状态说的, 演员也都按照现有剧本演, 阿娇在这里, 其实不需要那么深层的情绪, 阿娇在这里, 是唯一的阳光。 但是杨正谊不得不承认, 安也这样的演法, 比他想象的那个画面要有冲击力得多。 也让他有点在意,安也刚才在化妆室里说恐惧是忘不掉的那个样子。 她在恐惧什么? 杨正谊看着安也卸了妆从化妆室里出来, 穿着她那件片场专用的从头兜到尾还专门充了好多鸭绒进去的烟灰色羽绒服,包得连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晃晃悠悠地进了她自己的房车。 她身后跟着的是她那个实心的助理,抱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包包衣服一脸凝重地跟在她后头。 房车关上了。 杨正谊吐了口烟叹了口气。 *** 兰一芳进了房车就反锁了车门,非常安静地挪到了房车最里头的一个小凳子上,让自己尽量毫无存在感地缩着。 这是她最熟练的节奏,她做安也助理以后,安也拍戏以后十次有八次都会进入的节奏。 安也会在某一天突然就变成今天这样,在房车上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起来,不说话,不睡觉,就像现在这样僵直地躺着。要等到外头有人来敲门叫安老师,她才会直挺挺地坐起来,梦游一样地出去。 但是出去了,就会变得比较正常,最多就是反应慢一点,或者看东西没什么焦距,像是被摁了暂停键的洋娃娃,等场记打完板子,她就会以角色的样子活过来。 通常安也进入这种状态,拍戏过程就会非常顺利,但是兰一芳的压力就会变得很大,她是贴身助理,所以知道安也这样直挺挺躺着的时候嘴里会一直念念有词,背台词,背歌词,甚至背日常对话——就是她今天一整天听到的所有对话。 没有语调没有标点符号地背,很轻,像是念咒。 这次拍戏一个月了,安也都没有进入这样的状态,兰一芳还松了口气,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迟拓回来了,她总觉得有迟拓在的时候,安也心情会好很多,就像浓雾那天他们在九院踩点一样,她以为安也当时就会变成这样,结果没有。 兰一芳其实很害怕,安也这种状态的时候,安也不是安也的感觉非常明显,非常……像疯子。 所以这种时候,她通常会反锁好门,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和安也一起互相缩着,困了就睡,渴了饿了就自己弄点吃的,安也有自己的生物钟,如果饿了渴了也会自己弄,只是那种梦游的状态,兰一芳都会假装自己没看到。 她也会高度紧张,害怕有人在非拍摄的时候来找安也,发现安也现在这个状态。 她甚至在开小会提到严万会攻击安也精神状况的时候,选择了闭嘴,她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她怕齐唯知道这件事会离开,也怕迟拓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放弃给安也解约。 她帮不了安也太多,所以只能帮安也反锁门,和她一起在这片虚无中熬着。 每一个靠近的脚步声都会惊得她眼皮直跳,每一次敲门声对她来说都是索命铃。 兰一芳也学着安也,用毛毯把自己裹紧,闭着眼睛开始属羊。 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要地震了,空间里太安静,只有安也呓语一样不知道在背诵什么,所以这咚的一声把兰一芳吓得直接从小凳子上弹了起来,撞到头,哐的一下。 安也呓语停了。 兰一芳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坨灰色的羽绒服像是被冻住一样定格在某一个非常不舒服的角度。 门又被敲了一下。 “谁……谁啊。”兰一芳结巴地喊了一声。 门外安静了半秒,一个很陌生的女人非常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安老师在里面吗?” “哪位?”幸好撞了一下头,兰一芳被疼痛拉回了神,扬着声音又问了一声。 “我是佳佳妈妈。”那女人回答,语气很小心带着一点点讨好,“就是演安老师小孩人格的那个佳佳,我是她妈妈。” 兰一芳揉着头,看了安也一眼。 刚才很僵硬的安也重新把自己挺成了一具尸体,只是没有再呓语。 兰一芳叹了口气,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用很轻的声音说:“安姐在睡觉。” “啊!”佳佳妈妈很局促地搓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晚点再过来。” 兰一芳闪身出了房车,反手关上门,手放在门把手上,笑着低声问:“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来谢谢安老师。”佳佳妈妈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加殷勤,“我是今天才听副导说上次跳车是安老师打电话过来让换颜色的……” 她顿了下,很不好意思地说:“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兰一芳微微蹙眉。 她实心眼,安也那天回家路上顺手帮了一把的事情她在前头迷迷糊糊地也听了个大概,所以她知道佳佳是谁,也知道佳佳妈妈为什么来找安也。 她有点不耐烦这样的事,尤其是看到佳佳妈妈手里拿着的东西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个……”佳佳妈妈推着手里的水果篮,“我打听了一下安老师一直在节食,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合适,就买了点水果,都是糖分不高的,我们佳佳吃东西一直控制热量,所以这些东西我都是懂的。” 她女儿才几岁,居然开始控制热量。 兰一芳很不想接这个篮子。 通常这种果篮打开以后会有惊吓,红包,硬塞过来的联系方式,或者其他的难处理的东西。 “安老师不敢吃水果的。”还好这些是兰一芳处理惯了的,“她入口的东西都得营养师分配,多吃一口都得健身半小时。” 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抱怨和骄矜。 佳佳妈妈张着嘴,有些尴尬。 “要不把这果篮分给摄像组吧,你们组的人都辛苦,平时拍摄时间那么长。”兰一芳连脸上尴尬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佳佳妈妈还想说什么,兰一芳已经打开门闪身走了进去,跟佳佳妈妈挤挤眼,用手指比了一下嘘,轻轻关上了门。 佳佳妈妈还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最后还是走了。 贴着门听外头动静的兰一芳舒了一口气,擦掉了手心的冷汗,把门反锁了。 这些处理都是安也教她的,她跟的其他艺人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东西,刚来跟安也的时候,第一天她就给安也带回来一个巨大的水果篮,里头塞着一张名片和一张门卡。 安也没有骂她,只是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推掉果篮,怎么和这些人周旋,应该怎么说话怎么笑才能不让人觉得安也耍大牌不得罪人。 这也是她明知道安也可能真的精神有问题,却仍然死心塌地跟着的原因。 她怕安也,但是她知道安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又贴着门听了一会,确定外头除了b组的还在拍摄,其他没有什么人靠近房车之后,吁了口气,坐回到角落里。 安也又在呓语了。 这次背的是对话。 她说:“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反反复复地都是这一句话。 兰一芳突然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在毛毯里裹得更紧了一点。 *** 手机铃声响起。 外头应该已经天黑了,房车里头很暗,兰一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里面只有安也没有什么语调的呓语。 最开始响的是安也的手机,那个手机一直被兰一芳捏在手里,震动的声音把兰一芳吵醒,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打来的,她的手机就响了。 兰一芳眯着眼。 是迟拓。 两个都是迟拓,他给安也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以后就改成了给她打。 兰一芳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又酸了,接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吸:“喂。” 迟拓在那头安静了一秒,问:“安也还在拍戏吗?” 他的称呼很奇怪,不像他们叫安老师,也不像王珊珊喊也也,兰一芳记得最开始的是他是叫安也久久的,后来他就突然改掉了。 不知道私下里怎么样。 “今天结束了。”兰一芳在黑暗里看不到安也的状态,想了想用对付佳佳妈妈一样的方法说,“安姐睡了。” 迟拓又安静了一秒,继续问:“回家了?” “房……房车上。”兰一芳莫名地结巴了一下。 “我过来。”他说完就挂了。 “啊!”兰一芳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个音,剩下的都是问号。 他知道她们今天在哪里拍戏吗? 啊,不是,他过来干什么? 啊!!! 安也这个状态被迟律师看到怎么办! 她连王珊珊都瞒着的!! 第四十八章 迟拓看着站在房车门前拽着门把手的兰一芳。 她紧张得都快要哆嗦了, 脸上却仍然非常坚强地挂着尴尬微笑,抖着嗓子说:“安姐,在睡觉。” 迟拓看着她。 其实他来之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毕竟她不接他电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兰一芳电话里头的支支吾吾也可能只是习惯性结巴, 在剧组正常拍戏能出什么事他今天还在粉丝管理群看到了被他们拦下来的拍摄路透。 可现在看着兰一芳的眼睛,他已经可以肯定, 安也出事了。 房车里面一片漆黑, 兰一芳拽着门把手的手紧张得指关节全白了。 “小兰。”迟拓稳了一秒钟才压下急躁, “你今天能拽着门把手不让人进去,明天后天呢?” 兰一芳咬住嘴唇。 她对迟拓有一些天然的恐惧, 可能因为他太高又老穿黑色, 也可能是因为他永远都是这么冷静淡定,胸有成竹。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事情不解决,你能拦住一天,拦不住一辈子。”迟拓往前走了一步。 “你……”兰一芳犹豫地看着他。 他说得好像已经知道安也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但是她心里很清楚, 安也入戏疯癫的样子, 这世上只有她和安也自己知道。 她也很清楚, 这事她快要瞒不下去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0节 迟律可信吗? 迟律看到安也那个样子, 会跑吗? 兰一芳咬着嘴唇, 看着面前这个脸色不太好看下一秒可能就要硬闯的人。 安也让她下楼接迟拓那一天, 是她第一次从安也这里知道这个人, 她知道安也有两个紧急联系人, 其中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没有从安也和王珊珊日常对话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安也对她形容的是:迟拓是一个看起来很万能的人。 那么抽象地形容, 却让兰一芳在看到迟拓的那一瞬间,有点明白了。 他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却仍然能非常有气场地问她,你能拦住多久。 严万没有这样的气场,严万色厉内荏,要是知道安也这个状态,他能马上开记者招待会哭惨,说不定就和王珊珊一起合作把安也弄到九院开个二十四小时直播。 安也今天在车里面念叨了一整天,从天亮到天黑。 状态确实更糟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安也这个状态明天能不能正常拍戏。 兰一芳终于微微松开了一点点门把手。 真的就是松开了一点点,却在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对门把手的掌握,迟拓比她快了好多步,一个闪身直接进了房车。 “啊!”兰一芳又开始发单音,急急忙忙地跟进去。 *** 迟拓远没有兰一芳以为的那么冷静,不要情绪外露是他的传统艺能之一,其实他一冲进房车听到安也毫无感情呓语的声音之后,手脚都有些发麻。 “安也。”他站在门口很轻地叫了一声。 安也没理他。 “久久。”他改口。 安也还是没理他。 跟在迟拓后头的兰一芳非常紧张地堵着门,脑子里略过了迟拓走人迟拓拍视频迟拓开记者招待会迟拓黑化最终和严万联手大概十万字的狗血剧情,眼巴巴地看着迟拓在门口站了能有十分钟,才往前走。 他的腿在抖,背僵直,手一直在用力握着。 兰一芳在那个瞬间,用力捂住嘴才压住了呜咽声。 可还是溢出来一点。 迟拓被这声音吓得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回头看着兰一芳。 两人都没马上说话。 “你……”迟拓眼眶是红的,声音很哑,“先下班吧,麻烦你了。”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惊慌失措,兰一芳看着他走到安也面前蹲下,帮她理了理僵直躺两三个小时已经很乱的头发。 “我……”兰一芳忍着哽咽,“就住在片场外面的宾馆,有事给我电话。” “嗯。”迟拓没看她,低声道谢,“谢谢。” 兰一芳还想交代两句,比如不能让安也在这个状况下见外人,比如安也这状态似乎是不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的,还比如冰箱里还有一份减脂餐,万一安也饿了可以给她吃。 最后她都咽了下去。 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了。 迟拓,对于安也来说,确实是比王珊珊还要信任的人。 她突然就确信了这件事。 *** 安也的呓语虽然很轻很平,但是吐字是非常清楚的,连着说了两三个小时,她嗓子也哑了,重复的还是佳佳妈妈那句话。 “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迟拓听了两遍终于把这句完全没有标点符号的话理解清楚了,心里堵得慌。 那天他也在车上,他知道安也那次出手是因为想到了她自己。 “你不是佳佳。”他摸摸她脑袋,房车里开着暖气,她裹得严实,脸上脖子上都是汗。 安也没理他,维持着僵硬地上下晃动的样子。 迟拓进卫生间弄了个干毛巾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脖子。 安也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太热了,她额头和脖子黏腻一片,迟拓擦得很小心,怕扯到她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来来回回擦了两遍,他闭了闭眼。 安也还在那边念念叨叨,只有在他给她擦脖子的时候因为痒,很轻地缩了下脖子。 迟拓深呼吸了三下。 起身去冰箱里弄了点冰块裹毛巾里,往自己脸上蹭了蹭,觉得冰,于是又加了一层毛巾,再碰了碰,又感觉不够冷,来回折腾的安也那边又说了五个轮回,才弄了个差不多的温度。 他拿过去,碰了碰安也的脸。 安也抖了下,那句话刚说到一半,中间卡了壳,她顿了顿,从头开始说。 迟拓站在那里等,等她那句话快说完的时候,又碰了碰安也的脸。 连续六次,安也那句话都没有说全,迟拓每次碰触的时间点都不一样,所以她说得零零落落。 第七次,她刚开口迟拓就冰了上来,那些冰块在毛巾里捂太久开始化,他贴上来的时候一滴冰水滴到她脖子上,特别冷,她眼睛瞬间瞪大。 “抱歉。”迟拓也发现了,转身去把毛巾拧干。 安也:“……” 她鹌鹑一样地晃荡了两分钟,开始念台词。 迟拓这回没冰她了,问她:“要不要把外套脱了,你一身汗,捂一个晚上估计得洗头。” 安也:“……” 她缓慢地安静了下来,也不晃了,像是被外界一刺激,离家出走的灵魂在空茫的半空中回了个头。 “其实……”迟拓坐到安也床边,低头笑了笑,“我对付这些事还挺有经验的。” 安也:“……” “你捏着这个。”迟拓把手里面仍然冰凉但是已经被他拧干的毛巾塞到安也手里,“应该会舒服一点。” 安也捏着冰凉的毛巾,很轻微地歪歪头。 “是吧。”迟拓笑了,摸摸她脑袋,“真实温和的外来刺激会让你舒服点。” 安也捏毛巾的手悄悄地收紧,用自己整个手掌覆盖住这块冰冷。 迟拓看到了,又笑了,继续摸了摸她脑袋。 “不怕了。”他说,“我在。” 安也僵住。 这三个字像是某种开关,她后脑勺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脑袋嗡嗡的只能听到不怕了这三个字,很熟悉的嗓音,很熟悉的话。 手开始抖。 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抖。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知道迟拓起身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呜咽出声的时候,她听到了迟拓也很轻地吸了吸鼻子。 妈的爱哭鬼。 她想。 她是怎么了? 她想。 “我……”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喉咙剧痛,像是连续念了十八年台词的那种痛,蹙眉,“嗓子痛。” “喝水?”迟拓问。 “喉糖。”安也在自己那件灰色蝉蛹服里面掏啊掏,掏出一颗糖,用这样拥抱的姿势塞到嘴里。 沁凉的薄荷味道冲上脑门,她把硬糖咬碎,碎片不咽下去,等喉咙周围都糊了一圈冰凉感之后,才用下巴在迟拓肩膀上磕了磕。 “你腰不酸吗?”她问,“核心练得真不错。” 他是弯腰搂她的,大概就是安慰的姿势,没有贴得特别紧,所以这姿势挺累人的,安也甚至觉得这姿势如果拍出来的话其实应该挺好看的,就是费腰。 迟拓叹了口气,直起腰。 安也又摸了一个喉糖塞嘴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迟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都尴尬着,毕竟眼睛都还是红的。 “你……”安也嚼着喉糖,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你妈妈也会有这个症状吗?” “没有。”迟拓说,“只是那几年确实看了不少资料,再加上我自己也在看心理医生。” 安也看着他。 “失眠。”迟拓解释,“还有焦虑。” 安也还是看着他,半晌,问:“我刚才那个症状,算是精神病了吧。” “你那位主治医师怎么说?”迟拓问。 安也顿了顿:“他不知道……” “他只负责看我的kls,其他的症状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安也说。 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虽然他们久别重逢都抱头痛哭过了,但是她还是不太想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那些话。 有点太惨了。 不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混得那么那么惨。 但是迟拓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我这症状发作的时候只有小兰看到过,拍戏时才会这样,空档时候就这样躺着背台词,不影响拍戏进度。”安也还是说了,“和kls一样,出了那个环境就是正常人。”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1节 “你这样也没有不正常。”迟拓插了一句,“情绪波动而已。” 安也没说话。 谁家情绪波动会这样。 谁家情绪波动得让助理反锁门,连自己妈妈都不敢说。 她又掏出一颗喉糖。 这回塞嘴里之前被迟拓拦截了,他接过来往嘴里一丢。 安也:“……你喉糖都要抢吗?” “我今天跟客户聊了四个小时。”迟拓伸手又跟她要了一颗,“全程都是我在说话。” 安也低头掏口袋,她那个蝉蛹外套订做的时候做了好几个口袋,机器猫一样什么都有,她摸出一盒西洋参,打开以后抠抠搜搜地递给他一片。 迟拓:“……” 他又想揉她脑袋了。 可她现在挺清醒的,他摸了她能把他挤兑死,就像刚才她拿下巴磕他肩膀一样。 上好的西洋参片,他们两个一个半躺一个半靠,一人分了一片。 “你今天怎么来了?”借着这种小孩子分零食的氛围,安也终于彻底灵魂归位,问。 其实还早,现在才傍晚七点多。 “本来想打电话跟你确认下后天晚上的时间的。”迟拓嚼完了西洋参,直起身去了厨房,“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给兰一芳打电话她语气不太对。” 安也也坐起来,把那件蝉蛹脱了。 果然一身汗。 她还记得迟拓跟她说这样捂一晚上明天早上得洗头。 …… “我后天晚上有时间。”安也歪头看迟拓检查她的冰箱,等他拿出那盒鸡翅膀的时候,喊了一声,“哎,我今天真不能吃这个,我中午吃了个鸡腿,带皮的。” 迟拓看了她一眼,把鸡翅膀放了回去,拿出了那盒看起来非常难吃还特别大份的减脂餐。 “你晚饭没吃?”安也看他把减脂餐加热,表情很嫌弃地把这份减脂餐分成了两份。 “我下了班直接过来的。”迟拓把盘子递给她。 “你就不能叫个外卖吗,非得分我的。”安也嘟囔,塞了一口鸡胸肉。 “你也吃不完。”迟拓给自己加了一堆辣椒酱才能把这碗东西咽下去。 她也是真的小气,绝口不提那盒鸡翅膀可以分他两个。 “后天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吧,解约的事情,到时候我会带助理,去你家不方便。”迟拓等安也细嚼慢咽地咽下那口柴成木头的鸡胸肉,问。 “你定,提前跟我说就行。”安也又吃了一口水煮蛋,犹豫着抬头,“需要让你助理知道我们之前就认识吗?” “不需要吗?”迟拓反问。 安也笑笑:“我怕这样你工作起来不方便,跟女明星是发小之类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宣传的事情。” 迟拓没接话。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安也的言语间透露出她觉得女明星这件事不值得骄傲,甚至很丢人。 迟拓戳着土豆泥,用非常不经意的口吻问:“久久,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心理咨询类型的,不是左医生这种精神科医生。” 第四十九章 房车里暖气运作的声音有点响。 迟拓问完之后安也很久都没有说话, 只是低头小口小口的嚼着生菜叶子。 迟拓也不急,看她实在是快要咽不下那口肉了,把旁边拆了还剩一点的辣椒酱挤了一点给她。 “找不到信得过的心理医生?”迟拓盯着她看了半天,觉得她对这个话题并没有特别排斥, 多逼了一小步。 安也叹口气, 放下筷子。 “你给我介绍吧。”安也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对左医生都不是特别信任, 尤其这两年病情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 他看到我就提他的论文。” 迟拓笑笑:“罕见病, 能碰到一个肯定得写论文里去……” 安也瞪他。 迟拓也不吃了,放下筷子:“你能接受线上咨询吗?视频的那种。” “嗯?”安也歪头。 “我的那个心理医生, 新加坡华侨, 中文很好。”迟拓说,“我妈和我都是找的他,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跟他聊一次。” 他说完又站起来收拾他们俩吃完的碗筷。 安也起身扭了扭僵直的腰,站在迟拓旁边看他把碗里头的东西收拾掉放洗碗机里,她自己拿了抹布去擦桌子。 有点…… 说不上来的轻松。 所以她破天荒的自己主动问了一句:“我这个问题, 光去心理咨询有用吗?” “你之前不是检查过, 抑郁症双向之类的都没有吗。”迟拓说, “我看你病历里每年都检查这些东西。” “换个方向去看看。”迟拓说, “就当压力大了找个树洞吐吐苦水都行。” 安也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迟拓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忙, 擦桌子, 整理案台, 甚至顺手把她房车上那个坏了快一年的侧灯拆下来研究了一下, 回头问她:“有备用灯泡吗?” 他是会修这些东西的。 这人是万能的,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安也蹲下在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了备用灯泡和一根电笔递给他。 迟拓接过来以后还笑了一声:“你居然还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 “小兰拖延症挺严重的。”安也靠着案台, “灯泡买来一年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试试。”迟拓拿着电笔试了试接头,开始拆灯头。 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水杯靠回到台面上看迟拓干活。 “我刚才……”她抿了一口水,说了三个字就闭了嘴,又抿了一口水。 迟拓回头看了她一眼,先是对她只给自己倒水的行径表达了不满:“你车上就一个杯子吗?” “……哎迟拓我发现你这个人十年后变八岁了啊。”安也嘀咕着又给他倒了杯水。 “挺可怕的。”迟拓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安也捧着水杯愣在那里。 迟拓拿小螺丝刀把整个灯头都拆开了才回头看了安也一眼,聊天一样的语气:“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安也端着水杯没说话。 “喜欢拍戏吗?”迟拓继续没头没脑的。 安也低头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 “如果压力真的很大。”迟拓说,“退圈也是可以的。” 安也一愣,有点迟疑的蹙起眉,下意识的:“退圈了我不就没用了么。” 迟拓手被搅出来的塑料灯头戳了一下,他没动,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什么叫没什么用了?” 安也放下杯子,拿出手机,换了个话题:“你是不是又帮我把掉下去的段位打上去了啊?你不睡觉了么?” “什么叫做没什么用了?”迟拓没让她转移话题。 安也继续看着手机:“你居然把小兰赶回酒店了吗?她给我发了八百条短信了。” 迟拓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把安也的手机拿了过来,锁屏。 安也抿着嘴看他。 “最开始,你跟我说得缺胳膊少腿的才能看上你。”迟拓吐字很清晰,说得也很慢,声音压着火,重复着她重逢后说的话,“你说,青年才俊,大好前途,总不至于把没剩几年的青春浪费在一个女明星身上。” “刚才你还不想让我助理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现在你又告诉我,退圈了以后你就没用了。” “你要有什么用?”迟拓问她,声音大了一些,“你还想要有什么用?!” 安也还是没说话,嘴巴抿得更紧,身体开始往后倾,看起来像是想要离迟拓远一点。 迟拓捏着自己拇指那块明显已经有塑料倒刺扎进去的拇指,他想要冷静一点,处理这些事情他应该是很熟练的,毕竟他妈妈那几年的状况比安久久糟糕得多,找到问题,解决问题,人生就是这样的。 他应该把话说得再平淡委婉一点,他们才重逢两个多月,他还没有完全理清楚安久久身边这一团乱,他甚至还没有完全了解安久久目前的精神状态。 可是,心里面的那团火在她下意识的问出我不就没用了之后,蹭得一下蹿上半天高,那一瞬间,他这十年为了他妈妈学的那些心理学知识都不存在了,他只想问问,你还想要有什么用? “你睡着那天给我的那张财产列表,是什么意思?”迟拓无视安也越来越往后仰想要避开的身体语言,“安久久,你……” 他你了半天不知道后面的话应该怎么说,怎么问,拇指的刺又被他摁得更深了一点。 “你,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用没有用这样的形容词?”迟拓最后还是哑着声音把这句话没有任何修饰的问了出来。 安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伸手拿走了被迟拓抢走的手机,转身就往门外走。 房车再豪华也只是一辆车,他们两个高个子在车里头快走几步都能立刻走到门边,安也捏着门把手的那个瞬间,迟拓已经追上来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安也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迟拓的手直接就盖在她手上。 他手很凉,手心是湿的。 明明车上暖气开得那么足,她刚才捂了几个小时的汗脱了外套以后还一直都没有消下去。 “因为我……是被标了价的。”安也也不知道为什么,迟拓这冰凉潮湿的手心让她心里突然抽了一下。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2节 她从来没有过的那种抽了一下,像是心脏突然缺血,被人莫名其妙的捏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迟拓一直没有放开的手。 她和迟拓联系上之后,这是她第二次产生这种陌生感觉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并不是正面的,会让她觉得有些茫然和难受的感觉。 “……什么?”迟拓没有听清。 “我的脸,头发,腰围尺寸,腿都是买了保险的,巨额的那种。”安也看着迟拓,“我的经纪约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商品。” “下架了的商品,就没有价值了,所以也没有用了。”安也还是盯着两人几乎交握的手,“这些话在我这里是中性词,没有贬义,只是事实。” 然后她就听到迟拓非常粗鲁的骂了一句:“放屁。” 安也:“……” “那我这种不是明星的普通人算什么?我没给自己身体部位买过保险,但是好歹还有一些医疗险人寿险,和金鼎签雇佣合同的时候上头也有价格,所以我也是一个商品?”迟拓问她,“评估我价值的就是案子,案子做得多了,就值钱了?” 安也:“……是啊。” 她心里的抽抽突然就好了。 她怎么忘记这人是律师了,这张破嘴。 “所以我不做律师,我就没有用了?”迟拓按照她的逻辑继续说了下去,“哪怕我回国了,你也不会联络我了?” 安也咬牙:“是你自己回国一年都不联系我的!” 迟拓持续粗鲁:“……我他妈给你打电话不接发邮件不看你还要我怎么联络你!我都绝望的想跟你在年底各种酒会上头偶遇,然后我给你递名片毛遂自荐了!” 安也:“……” 她是怎么都想不通这话题是怎么又兜回去的,她记得他们才为这件事吵过一次。 怎么就又吵回去了。 她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和迟拓聊到这些东西,这些她平时碰都不想碰的事情。 她好像半个小时前……还是一个小时前,还在和兰一芳关在房车里瑟瑟发抖,每次拍戏都会这样,她觉得自己被关在镜子里,浮在半空看着兰一芳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等着哪天东窗事发万劫不复。 然后一个小时后,她和面前这个人吵了个莫名其妙的鬼打墙,情绪全都续不上了,现在一脑门子问号。 笑意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最开始是冒出来一个泡,很小的一点点,她和迟拓眼对眼的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那么一个泡,然后咕嘟咕嘟的全是泡,她不知道是迟拓还是她先低下了头,两人贴着门笑得憋都憋不住。 她好神经。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于是笑出了声。 “啊!”她听到自己喊了一声,“你给我微信留言我不就会看了嘛!” 她一直给他发红包就是测试下自己有没有被拉黑的,他是猪吗。 “万一你情绪不佳不想理我,看到我发微信直接把我拉黑怎么办?”迟拓逻辑非常强。 安也无言以对,又冲着他嘿嘿嘿的乐了出来。 “这他妈的……止都止不住了……”迟拓嘟囔了一句,笑得整个人贴着门仰着头。 安也手指头像是有自己意志一样伸了出去,十分精准的摁住了迟拓的喉结。 笑声戛然而止。 迟拓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梦里……”安也说,“这个东西,始终都戳不到。” “你现在戳到了下一步想干什么?”迟拓听到自己问。 问完了就想抽自己。 “不知道。”安也的傻笑还没停止。 迟拓拉下了她的手,把她往前他面前拉了一步。 安也眼角有笑出来的眼泪,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着的,眼底清澈,表情也很清澈。 迟拓叹了口气,把她搂到了怀里。 安也笑声也停了。 “你不会没有用。”迟拓说,“你现在得到的成就,我忙了十年也只够给你打下手。” “你处境很糟糕,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已经是维持得非常厉害了。” “所以,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 “会好起来的。” 他拍拍她的背,又揉揉她的脑袋。 安也也拍拍他的背,头埋在他怀里点点头。 第五十章 小鹅:【刚才忘记问你了, 我这种情况是不是用冰块刺激就能解决?是什么原理?】 迟拓:【我当时就试一试,你睡着了对冰的东西反应挺大的。】 他把安也送到片场外面的酒店之后刚到家,老白趴在玄关柜子上用你为什么才死回来的眼神瞅他,他顺手就拍了个视频给发给安也。 迟拓:【它叫老白以后气质变得越来越奇怪。】 小鹅:【……唯物一点迟律师, 它听不见!】 迟拓:名片推送 迟拓:【心理医生, 姓杨,你可以先跟他聊聊看。】 小鹅:【嗯。】 迟拓:【嗯?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小鹅:【……过完年以后我就约!行了吧!】 迟拓笑笑放下手机去给老白弄吃的, 他住的房子只有安也那个大平层一半大小, 一梯两户, 隔壁住着一对新婚夫妇,感情还没完全磨合好的那种, 有时候半夜三更也会传来掀桌子吵架的声音, 老白听不到,但是应该是能感觉到墙面震动,每次都会吓得弓着背跳两下。 居住环境降级这件事让老白很有怨言,吃罐头都得吃自己挑的,每次还都能精准挑到贵的。 迟拓蹲在猫碗面前看着老白吃罐头,这货吃着罐头还能用眼白瞟他, 这种性格在流浪猫里没有被揍死也真的挺奇迹。 洗完猫碗, 他靠在水槽边把手指上那根塑料倒刺挤了出来, 动作粗鲁, 所以流了点血, 老白闻到味道过来, 瞅了他好几眼, 大概觉得这个大型动物居然不会处理伤口, 很弱智。 他心里很乱。 他想过安久久可能会过得比较累,但是他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喜欢拍戏的, 刚开始那几年他们还有联系的时候,提到接到的新戏,她眼底的光芒是支撑他渡过最艰难那几年的唯一动力。 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做出了那么好的成绩,签了国内最大的经纪公司,带她的人是王牌经纪人严万,这一切外皮看起来都十分完美,所以他觉得,安久久总不至于过得比十年前还要差。 他甚至在安久久彻底不跟他联系的那一年忍不住想了几次:安久久是不是签了幻昼以后就不想跟旧时好友联络了。 毕竟飞黄腾达了。 毕竟他那时候还是个穷学生,每天不睡觉悬梁刺股地追,也追不上安也现在的社会地位。 等发现经纪公司对安也不公平,他想得最多的也只是大环境如此,很多娱乐公司都开始转型,幻昼如果要转型,安也这样传统路线的影星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所以他紧赶慢赶地赶回国,想着哪怕顶峰的她已经用不上他了,等她快跌下来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扶一把。 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少年时期的暗恋没想着要有回应,因为那时候太穷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要告白,不想把自己身上唯一正面的感情染上世俗的苦;分开这十年的暗恋他也没觉得需要被知道,安也已经变成了很多人喜欢的对象,他只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并没有太特殊。 而他,这辈子估计也没其他追求了,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伸手就可以了。 他唯一的追求就是陪伴,其他的他根本没去想。 但是现在,他似乎连陪伴这一件事都没有做好。 安久久的境遇糟糕到他都觉得害怕。 乱了分寸,就没了分寸。 有些东西,心态变了,做的事情就都变了。 因为安也境遇太糟糕,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朋友这条线上踩来踩去,现在彻底踩出去了,他却并没有想要走回来。 他非常排斥爱情,他们家里都有和爱情有关的悲剧,他妈妈二婚是因为对方人品很不错,性格老实,和爱情没有关系,却在结婚后这两年多时间里,过得非常不错。 在他眼里,爱情这种事情,无谓虚无脆弱不堪。 那么,他现在在安久久已经那么糟糕的情况下,到底在做什么? 希望安久久对他产生吊桥效应,依赖之后再也离不开他? 乘人之危彻底独占她? 老白吃完自己指定的兔肉罐头,甩着尾巴去上厕所,作为流浪猫,它不太会用人类提供的猫砂,每次上厕所都会用愚公移山的毅力把猫砂抛出来堆到地上,迟拓看着那一地膨润土,烦躁地指指老白。 老白和他对视。 大概是觉得迟拓真的怒了,它思考了一下,用非常淡定的样子把地上的猫砂又刨了一爪子到猫砂盆里。 任务完成。 它得意洋洋地回到猫爬架上洗漱了。 迟拓:“……” 他挽起袖子,决定在晚上十点半来一场大扫除。 将近一百六十几平米的三室一厅,地砖一共有401块,他失眠或者烦躁的时候会一块块擦过去,最近失眠次数太多,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就变得有些寂寞,常常辛辛苦苦擦一个小时,一粒灰都没有。 他不知道怎么在看到安也糟糕情况的时候控制情绪,也不知道怎么收回这已经不小心溢出去的感情。 安也对他并没有超过朋友以外的感情,刚重逢的时候,她对他甚至是很疏离的。 安也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谈感情,这十年她在王珊珊和严万的控制下把自己催眠成了商品,为了留下自己,她已经拼尽全力。 他不想让她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要考虑他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变成爱情,会非常糟糕。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3节 操。 他居然一直在想爱情这个词。 擦到第五十块地砖的时候,他手机邮件提示音响了一声。 不是工作邮箱的声音,是他私人邮箱设置的提示音,很轻的一声鹅叫。 迟拓的手定在第五十一块的地板上。 这是他过去五年,每一天都希望能听到的提示音。 那个只给安久久申请的私人邮箱,这五年时间他几乎每个月起码给安也发送两封邮件的私人邮箱。 那一声提示音以后,隔了一分钟,又来了一声。 迟拓的手在抖。 老白跳了下来,撅着屁股拽着迟拓压在地上不动的抹布准备来一场拔河,迟拓松手,老白嗷呜一声带着抹布滑出去一米远。 迟拓也飞出去一米远,抓住了他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又是一声提示音。 点开邮箱,上头已经静静躺了三封邮件已读回执,这是安久久不再回邮件以后迟拓设置的。 安久久终于打开了他发给她的邮件,从五年前的第一封开始。 每隔一两分钟,他就会收到一声很轻的鹅叫。 他邮件其实都不长,发送的时候觉得安久久没耐心看长篇的东西,所以通常就很简练地描述一下他最近发生的事,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让她有事情一定要告诉他,跟她说随时回邮件都可以,他一直在等。 每篇都差不多。 他以为安久久看了几封应该就没什么兴趣了,结果五年时间一百多封邮件,她花了一个多小时全部看完了。 他手机鹅叫频频,一下子塞满了好几页的已读回执。 迟拓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面翻涌的酸甜苦辣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所有的邮件都变成已读以后,过了五分钟,又是一声鹅叫。 安久久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没有标题,里头就四个字:谢谢,晚安。 迟拓:“……” 上一秒还在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稳重迟律,下一秒就拨通了大明星安也的电话,劈头盖脸:“为什么只有四个字?” “……你是每天都守在邮箱面前的吗?”安也接电话很快,有点无语的语气,“这反应也太快了。” “我设了提示音。”迟拓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执着地问,“为什么只有四个字。” “……你等一下。”安也那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过了一会,迟拓这边一声鹅叫。 安也:“……” 安也:“你的提示音……挺有个性的。” “鹅鹅鹅。”迟拓把通话点成免提,打开邮件,把剩下三个字说完,“鹅鹅鹅。” 安也:“……” 这回邮件六个字:迟拓,谢谢,晚安。 迟拓:“……” 安也:“舒服没!” 迟拓:“……嗯。” 安也:“那晚安,我明天一早有戏。” 迟拓:“嗯,晚安。” 安也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听声音,她心情不错,她其实真的是很简单一个人,下午那么糟糕的状态,陪她吃了顿难吃的减脂餐,插科打诨地吵个架,她心情就转换回来了。 迟拓一动不动地躺着。 起码,安也现在没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他戴回自己稳如老狗的面具就行了,他最擅长的,十年前暗恋了好几年都没有被她发现,十年后应该也能做到。 他闭上眼。 始终忘不了安也反锁在房车里僵直着念叨的样子,那是他承诺过一定会保护好的人,是他从小到大获得快乐的源泉,她当明星的这些年,每一张照片每一个视频都是支撑他继续往下走的勇气。 结果,照不到光的地方,她已经满目疮痍。 *** 安也的心情确实很好,回宾馆给兰一芳打电话的时候兰一芳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她甚至都出戏了,为了重新回到阿琳状态拉着兰一芳半夜跑到九院门口在车里窝着,半天入不了戏,于是就想到了迟拓,想到了她避开的五年,想到了邮件。 点开才发现迟拓这个变态每封邮件都设置了已读回执,点开的时候笔记本电脑就会问她要不要发送已读回执。 他这五年估计每次发邮件的时候都在骂她。 于是她很耐心地每个都点了发送。 有一点感动。 或许不止一点点感动。 还带着一点她在房车上被迟拓握住手后心里面的抽动。 很陌生的感觉。 但是真的并不舒服,心悸,不受控。 “回去吧。”安也挂掉迟拓电话以后跟司机说了一声。 她现在这个状况,入戏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回酒店再写点人物小传,幸好明天要拍的是赌徒部分,那部分不怎么需要投入,单纯靠技巧也能演好。 她也没理会兰一芳一直瞪圆的眼睛。 兰一芳可能要以为迟拓是个神医了…… 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话,一个每天鹅鹅鹅的神医。 嗤得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兰一芳脖子都僵了。 安也拍拍她的背,不再理她,闭上了眼睛。 会好起来的吧。 她想。 应该会的。 第五十一章 应该是不会好起来了。 安也瞪着杨正谊, 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要拍两个版本?” “嗯。”杨正谊捧着茶缸用水蒸气熏脸,怪惬意地眯着眼睛点头,“我们现在有钱,拍摄进度也很理想。” 所以他骨头痒了。 安也还是瞪着他。 另一个版本的阿娇朱飒编剧修了三次, 安也完全不理解这么一个讲述人格分裂患者杀人的悬疑电影, 为什么要对一个恋爱脑的次人格做那么大的改动,最后那个版本阿娇那条线, 已经是一段完整的爱情故事了。 朱飒说阿娇代表希望, 是阿琳所有人格里面唯一有光亮和未来的人。 但是阿娇最后杀了人。 所以在安也的理解里, 这又是一部经典的杨正谊电影,给人希望又给亲手给毁掉是杨正谊很擅长的戏剧处理方式, 也是她能理解的方式。 但是杨正谊现在要拍的另一个版本里, 阿娇最后没有杀人。 当阿琳神神叨叨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所有人都以为阿琳的次人格杀了人,把她关到精神病院里,死者家属对她各种凌辱控诉,吃尽了所有苦头之后,结局是阿娇在她自己的幻觉里拉着模特的手, 笑着走向了光明。 这是安也不能理解的。 她觉得文艺片要都是这种发展, 她以后还是接砍砍杀杀的电影比较好。 起码她演得不别扭。 “演不了?”杨正谊看着满脸木然和抗拒的安也。 他挺意外的, 昨天收工的时候他非常担心的安也那种奇怪状态, 今天早上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今天一天的戏拍得都很顺利, 她在那个赌鬼人格里用了不少她过去很少会用的演技技巧, 能带动观众, 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这让杨正谊很惊喜,所以今天收工以后他把他昨天晚上和团队通宵讨论的内容提前透露给了安也, 想让她做好准备,毕竟后面有很大一段的重头戏是和感情有关系的。 安也在演正向的感情这一块其实一直是有短板的,她对冲突和阴暗的东西掌握得很快,但是对亲情爱情友情的掌握一直非常地……幼稚。 她似乎不太能理解感情需求这个东西。 给她讲感情戏,她会跟你讨论逻辑线,比如为什么见一面就能爱上了;比如父母小时候这个样子,她为什么长大后还会变成父母。 比如她无法理解阿娇对巧克力包装上的模特一见钟情。 她这个人一旦无法理解,哪怕是知道该怎么演,她也会演出别扭的感觉。 所以杨正谊打算把她关在化妆室里,跟她好好讲一讲这个戏。 从安也能理解的角度。 “你可以把爱情这个词,想成一种解决方案。”杨正谊说,“不要想人类赋予爱情的那些定义,那就是一种解决方法。” 杨正谊给她举例子:“阿娇爱上模特是因为巧克力包装,是因为模特解决了她的恐惧。” 安也蹙眉。 “我们先不讨论这个方法靠谱不靠谱,我们就单纯走一个逻辑理解的过程。”杨正谊点点安也,喝了口茶,“你试着去理解这个方法背后的思想,被霸凌是阿琳的噩梦,她为了解决噩梦想了很多种方法,而爱上模特,解决了她的噩梦。” 安也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半开不开的角度。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4节 “人在遇到持续痛苦的时候,总是会想办法想要逃离这种痛苦,正常一点的通过旅游、看书、看影视剧这些方法来逃离,极端一点的会通过恋爱、伤害别人,憎恨甚至结束生命这样的方法来逃离。” “他们最终目的都是逃离痛苦。” “阿琳也是一样,她因为痛苦把自己分成了五个人,每个人都承载了她经历的一小块,当这种方式仍然无法让她逃离痛苦,她就会去寻求新的方法。” “第一个版本自毁是她逃离的方法,第二个版本向阳也是她逃离的方法。” “这样说,你会不会更好理解一点?”杨正谊看着安也。 安也非常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至于阿琳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法。”杨正谊停顿了一下,“那是因为,那是她所有结局里面唯一一个向阳的,看起来光明的、可能拥有幸福的结局,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安也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杨正谊知道这人开始理思路了,也就没管她,抱着茶缸自顾自地喝茶蒸脸。 这话是他们昨天晚上对着剧本盘了半天盘出来的逻辑,经得起推敲。 本来对演员也没必要聊得那么深入,但是他对安也始终有种吾家有女的感觉,他希望安也走得更远。 起码不要下次真的接爱情剧了,她跑去问人家导演编剧,一见钟情那样的男人是不是有点离谱…… “您这……”安也自己把剧本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终于开了口,“好……哲学啊。” 这种瞬间通畅又觉得其实什么问题都没解决的怪异感觉,好哲学啊。 杨正谊被她脸上的复杂表情逗乐了,说了一句:“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读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特别好?我记得你读的文科吧,怎么就那么看重逻辑啊?逻辑不通的你就演不了了。” “我读书的时候是学渣。”安也笑笑没多说,“您知道我高考分数的。” 杨正谊摆摆手:“你那个算不得数。” 安也高考的时候刚拍完《林洛的游乐园》,根本没出戏,整个人梦游一样,分数不高,刚刚够艺考的线,差点就得重读。 “理通的话,你就自己回去琢磨琢磨?”杨正谊放下茶缸,手指敲着茶缸把手,“这个圈子的人都不太爱跟人说心里话,本来我也并不想说的……” 安也看向杨正谊。 “但你是从我电影里头出来的,我看着你这十年在圈子里面摸爬滚打,苦也吃了,福也享了,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现在看人说话都留三分,也算是混出来了。” “本来呢,是不需要我这个半退休的老头子再多说点什么的,你这人也就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是什么样子的,我估计连你妈都不一定说得出来。” 安也脸上的表情沉静了下去,敛下眉眼:“您说的我还是会听的。” 她不知道杨正谊铺垫了那么多是想说什么,但是他确实是圈内少有知道她的嗜睡症知道她家庭情况的人。 杨正谊算是她入行的师父。 她一直很尊敬他。 杨正谊敲着茶缸,沉吟了半天,开了口:“你得改改你的演戏方式,不然后面就到头了。” 安也一怔。 “不是说你现在演得不好,你演得很好,每一个影后的奖都是你应得的。” “但是别的演员是因为演了某些角色被定型无法改变,你是演技让你自己定型了,你发现没,你演不了正面的人。” “或者说,你演不了好好活着的人。” “这话要是早几年从我嘴里说出来,那得算是夸奖。” “戏剧嘛,哪里有没有冲突的,剧里头的人为了演出那种冲突感,好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出点事情的,是我最喜欢的处理方式,必须得足够极端,才能把最合理的人性展现出来。” “但是现在可能是真的年纪大了,我再回头看我的那些电影,会觉得……有点过了。” “普通人没有那么多极端经历,但是他们过得一点也不比我电影里头的那些人好。” “负面的情绪,暗面的东西确实能激活人性的某一个部分,但是,还是太露了,就像你的演技,太利了,一眼难忘却沉不下去。” “你得多看看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那些生活化的,让自己有个扎根的地方。” “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我刚才跟你盘的那些你觉得哲学的逻辑,是不需要去想的。” “久久,你得演出活着的人,而不是只懂得冲突的人,因为冲突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毁灭。” *** 安也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都是杨正谊跟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她知道应该是对的,但那是她却不太能理解的话。 她知道自己演不了一个好好活下去的人,前年她是有机会演一部爱情剧的,上星剧,大制作的生活片,那时候严万还没有图穷匕见,本来她是连试戏这个环节都没有就可以直接进剧组的。 但是当时是年底,那一年她都没有发作过嗜睡症,很怕进组的时候发作,所以主动要求先做个试戏,想先和导演打好关系,后续万一出问题,也能提前打声招呼。 结果试戏了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试戏内容特别简单,就让她在咖啡馆等她那个刚刚告白过第一次约会的男朋友。 她演砸了,面试的时候导演哭笑不得地跟她说,那个男朋友是真爱,不会来杀你。 …… 安也翻了个身。 床头闹钟的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她坐起来想给迟拓发微信,想了想打开邮箱给他那个私人邮箱发了个睡没。 一般正常人的手机都会在睡眠时间把邮箱提醒设成免打扰,毕竟真有急事的人不会通过发邮件联系人。这样万一他睡了也就不会听到了,不至于吵醒一个失眠患者那么罪孽深重。 结果一秒之后,安也的微信就响了。 迟拓:【你微信被盗了?】 小鹅:【你真的会猝死,安眠药都没用吗?】 迟拓:【今天工作多,刚做完,准备睡了。】 小鹅:【哦。】 迟拓:【???】 安也咬着嘴唇看着这三个问号。 她在想,她为什么要给迟拓发消息。 她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所以找回了十年前的感觉,自己心里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想跟他说一说。 可到底不是十八岁了,她有点打不出你觉得什么是好好活着这种看起来很诡异的话。 她在迟拓面前已经够诡异的了。 她都把他吓哭了…… 迟拓:【你在家?】 小鹅:【?嗯,明天剧组换地方拍了,下午才轮到我。】 迟拓:【等我十五分钟。】 小鹅:【???什么东西?】 小鹅:【?】 小鹅:【你家离我家那么近的吗?】 小鹅:【这边房子挺贵的哎,你真的赚大钱了啊。】 小鹅:【还是租的?】 小鹅:【?你真来?】 十三分钟后。 迟拓:【开门,我在门外。】 第五十二章 “你不是有我家密码吗?”安也跑到玄关开了门。 “我怕你……”迟拓说到一半, 看到安也的穿着后,把后面那句穿着吊带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果然还是穿着吊带和热裤。 迟拓脱完鞋从安也玄关那个衣帽柜上随便拿了一件t恤丢给安也,眼睛也不看她:“你……加件衣服。” “……”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 现在不是小时候的经济状况了,她身上这件吊带的裁剪要走光除非是跟他打架。 但她还是很老实地加了一件t恤。 一件水绿色的长袖套头罩衫, 她平时下楼拿快递或者外卖的时候会当外套用, 所以挺保守的,也好看。 安也一愣, 倒带回去思考她为什么会在最后强调也好看, 当了明星以后身边都是好看的人, 她对好看这个词已经非常不敏感,没想到现在会突然想起来这个词。 迟拓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弯腰看她。 安也往后仰了下脑袋:“……干嘛?” “怎么在发呆?”他一边说一边脱掉外套从里头抽出了一条老白。 真的是一条, 安也觉得自己也就三四天没看到它,居然就长大了。 “啊!”她接过了老白,也忘记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强调好看,惊喜地压低嗓子喊了一声,“你怎么把它也带过来了。” “它今天情绪不太好,我估计是想家了。”迟拓拍拍老白脑袋, “今天晚上让它睡这里吧, 我明天休息, 过来接它也方便。” 安也把脸埋在老白的肚子里, 估计这一路上都被迟拓塞在外套里, 老白身上热乎乎的, 还有一股柠檬味洗衣凝珠的味道。 “你明天休息啊?”她声音埋在猫肚子里含含糊糊。 “明天周日。”迟拓进了屋, 带着笑, “你这日子过得,下个礼拜五就过年了你知道吧。” “……那么快吗?”安也抱着老白也跟了进来。 “周一晚上约了你谈解约的事情, 你别忘了。”迟拓给自己倒水,看到安也满脑子都是猫下意识跟着他走来走去的样子,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水。 “哦。”安也愣愣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5节 她确实脑子短路了,在想他怎么就跑过来了,在想老白的肚子好香,在想自己之前是为什么想要联系他来着…… 半夜两点多了哎。 “找我什么事?”最后迟拓端着杯子坐在她家客厅里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你家……在附近哪个小区?”她先问了个最好奇的。 迟拓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便签纸和纸笔给她写了个地址。 确实很近,她家露台看出去就能看到的那种距离,弄个高倍望远镜调一下说不定都能看到他家窗户。 “……租的买的?”她把这张便利贴拍下来,撕碎丢到垃圾桶。 “买的。”迟拓回答。 安也挑眉:“你现在挺有钱啊。” “每个月都得还巨额房贷的。”迟拓说,他喝了两口热水才稍稍定下心,安也半夜三更通过那么迂回的方式找他,让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进来以后确认她精神状态身体状态都还不错,脑子才算能转了一点。 也更好奇她找他到底什么事。 “你找我过来就为了问我住哪里?”他问。 安也张张嘴:“……我没有找你过来我就给你发了个邮件试探了一下。” “你试探我就为了问我住哪里?”迟拓从善如流迅速改口。 安也哽了一下。 “不是。”她有点郁闷,决定语出惊人,“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是好好活着。” 迟拓:“?” 安也托腮看他,脸上很清晰地写着我就看你怎么回答的看戏样子。 很鲜活。 很安久久。 她今天心情不错。 所以这个问题应该没有他那一瞬间想得那么严重,可能和演戏有关。 他心又定了一点,紧绷的状态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放下水杯,藏起了自己有些发颤的指尖。 “要不要帮你试戏?”迟拓问她,“像以前一样?” 安也托着腮的姿势僵了半秒,直起腰:“不是这部电影的问题。” “嗯?”迟拓问。 安也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是温水之后非常嫌弃地把杯子往远处推了一点,把杨正谊下午跟她说的那些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迟拓一直没说话。 “喂。”安也复述完伸脚去碰了碰迟拓的拖鞋。 她给他单独买了一双黑色拖鞋,再也不是那种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所以踢起来脚感还不错。 于是她又踢了一只。 迟拓看笑了:“你既然每一次都得把两只都踹走,为什么踹完一只还得停一下?” “踹完一只以后会反省一下是不是太幼稚了。”安也回答,“反省完觉得反正就都那么幼稚了。” 迟拓笑着喝了口水,咽下了想揉揉她头的冲动。 他真该睡觉了,不然理智迟早有一天得离家出走。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他外表还是老僧入定似的稳着,声音语调都听不出任何异样,“你是不是恨过我?” “嗯?”安也歪头看他。 今天很奇怪,今天安也是非常清醒的状态,但是神态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困惑和听他讲道理的时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只除了刚才他主动提到试戏的时候,她一瞬间的僵硬。 重逢后她跟他试过戏,但是状况和现在不太一样,那一次是她主动的。 迟拓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这段对话他想过无数次,以为自己永远都问不出口,但是安也今天的状态给了他一点勇气:“十年前,我说你很空所以适合演戏这件事,你是不是恨过我?” 安也愣住。 “那个入戏方法……”他艰难的,“把自己空出来把角色灵魂放进去的方法,是你第一次演林洛的时候用的,对吧?” 安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迟拓也不再说话了。 老白撒够娇叫了一声跳到自己熟悉的垫子上盘好睡觉,安也手上温暖柔软的手感消失,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对。”她听到自己回答,“出不了戏的时候,我恨过你。” “但是当时如果不是用这个方法,我拿不到林洛这个角色。”安也说,“我妈会继续在影视城发名片,我们可能会穷困潦倒,也可能会因为出道起点低,过得比现在更糟糕。” 她用的是更糟糕。 “我只有这么一条路。”安也说,“糟糕,和更糟。” 所以她演不了好好活着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有好好地活过。 迟拓看着她,继续问:“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你是不是会更生气。” 安也:“……是。” 她会把他从露台上面丢出去。 迟拓笑了,起身坐到安也旁边。他发现了,她家里的沙发买来不是拿来坐的,她的专属位置是沙发前面那个软垫,软垫不大,他坐过去以后两人就贴在了一起。 安也没躲。 “我们……”迟拓坐好以后跟她一起看着落地窗外面的夜景,“这下是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了吧,毫无隔阂的那种。” 安也歪着头,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我五年前突然失联的事。” “你演公路片,父母离异的那个流浪吉他手。”迟拓说,“出不了戏。” “第一家经纪公司又给你安排了一堆跑场子的工作,严万跟你说他能把你带出去,你就听了。” “结果第一份经纪合约全是坑,幻昼帮你付了巨额违约金,让你又去演了一部父母离异的角色,那个角色是个特殊工作者。”迟拓看着她,“结果那部电影拍了以后至今都没有上映,对吧。” 安也瞪着他。 “那年还有个竞技类综艺,现在还挺火的那个,你在状态很差的时候录了一期,应该是受了伤,具体什么伤我没查到,但是同期有个嘉宾犯了事被永黑,那一期综艺也没播出来。” “你当时伤到哪了?”迟拓问她。 安也指了指膝盖和脑袋:“当时是外景,双人自行车比赛,我被那个永黑的嘉宾甩出去了,膝盖着地,头撞到栏杆。结果膝盖骨折,头皮缝针,康复以后膝盖还去做了植皮。” 灯光下膝盖已经看不出任何伤口,安也把腿转了个角度,给迟拓看膝盖窝,上面有个很小的刀疤。 “在医院待了四个月?”迟拓估算了一下。 “半年。”安也说。 那一年她其实很忙,消耗巨大地拍了电影演了综艺,结果都没有播,本来因为巨额赔偿金的事情就已经非常糟糕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 “那年真的是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了,出院以后我又睡了二十天,那时候还没确定病因,左医生还不是我的主治医师,当时那个医生高度怀疑我是抑郁症,给了药。” “精神状况就不太好。”安也说,“所以那两年,我是很感激严万的。” 那一年的折腾几乎毁掉了她的演员生涯,是严万求爷爷告奶奶给她求来了两部电影,都爆火,她才慢慢缓了过来。 迟拓终于伸手,揉了揉安也的头。 安也扭头看他,笑了笑。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安也抱着膝盖坐着,维持着刚才扭头的角度,“我感觉你在那边过得挺顺的。” “嗯。”迟拓点点头,一本正经,“顺得我也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安也:“……” “我去新加坡以后就不太睡得着了。”迟拓仰靠在沙发上,“一开始是担心我妈在我睡着的时候想不开,后来是因为焦虑。” “嗯?”安也轻声鼻子出气。 气氛太好了,他们两人都感觉到了,很放松,十年前那种只要担心作业的那种放松。 “法律……很难学。”学霸迟拓也轻轻哼了一声,“我本来以为最多六年就能回来,结果拖到十年。” 安也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所以……”可能是因为仰着头,迟拓的声音很哑,“经历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能说自己不能理解什么是好好活着呢?” “你都那么努力活着了。” 安也愣住。 她没想到学霸的脑回路居然能绕回去。 她更没想到他这句话问出来以后,她心里居然会涌上来那么强烈的委屈情绪。 “傻子。”他说,直起身笑看着她。 她就这样怔怔的,慢慢地,哭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安也不常哭。 其实要是把她和迟拓从小到大哭的次数都统计出来的话, 迟拓哭的次数肯定比她多。 张柔性格比王珊珊好,小时候迟拓哭会得到安慰,所以他泪腺就训练得比较发达,而她从小就不怎么敢哭, 眼泪会让王珊珊暴躁, 她最窒息的就是王珊珊的暴躁。 最多就是偷偷哭给迟拓看,迟拓很会安慰她, 塞给她各种小零食, 最后还能陪她一起哭。 迟拓离开以后除了演戏她就没哭过, 现在他回来了,她身体好像想把积攒的眼泪一次性流完。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6节 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能哭。 那种委屈到喉咙泛酸的感觉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委屈, 也不知道要怎么把眼泪憋回去。 要肿了! 明天还得拍戏!! 她居然还能呜咽出声! 她演被人绑架虐待的戏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过!! 十分钟了…… 她就这样抱着自己膝盖嗷嗷地哭了十分钟,迟拓从一开始拍她的背,到给她找餐巾纸,到去厕所给她弄毛巾,现在又站起来要给她去倒水。 可把他给忙死了。 中间老白还很淡定地从她膝盖弯那里钻进来看了她一眼。 …… 这么诡异好笑的画面都没办法让她止住哭,她只能抬手拽住陀螺一样四处转的迟拓的衣服。 “我……”她抽抽嗒嗒的, “给我冰块。” “啊?”迟拓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水, 没想到安也的需求是第三个, 表情很空白。 好可怜啊…… 她嘴一撇哇地一声痛哭失声。 迟拓:“……” 他坐到她旁边, 把瘦瘦小小的她整个平移到他怀里, 搬货物一样。 安也估计是震惊了, 一边哭一边抽空抬头看他们现在的姿势。 “你明天得头疼了。”迟拓声音很无奈, 手指在她头皮上力道很舒服地按压着。 “都是被你招惹的!”安也在他怀里咬牙切齿, “我明天还得拍戏。” “你这眼泪攒得也太多了。”他叹气。 “冰块。”她闷着声音要求。 等迟拓站起来去给她拿冰块,她又拽住了迟拓的衣服。 迟拓看看她又看了看餐厅的冰箱, 撸袖子弯腰准备抱起她。 安也瞪大朦胧泪眼:“你干嘛?” “你要冰块。”迟拓很有耐心,指着冰箱的位置,又指了指她一直拽着的他的衣服,“就只能抱你过去了。” “……我又不是八岁。”二十八岁的安久久拿餐巾纸擦了擦眼睛,自己站起来往餐厅走。 眼泪终于止住了,她拿出了冰箱里头的冰凉眼贴,想了想,又多拿了一片。 坐回到自己的宝座上,自己贴了一个,递给迟拓一个。 他眼眶也是红的。 这人泪腺太发达了,大型黑色哭包! 安也和迟拓肩并肩贴着冰凉眼贴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仰躺着,安也闭着眼睛想着两人敷眼贴的姿势,一边想一边笑。 “我情绪是不是失控了?”她被自己笑声吓着了。 撕掉眼贴露出半个眼睛举起手机给自己来了一个自拍。 “……发泄下挺好的。”迟拓在她旁边捏着一个眼贴,对她这种行为表示万分困惑,“你拍这个干什么?” 眼贴是她代言的? 不像啊,他不记得她有这个代言了。 “记录情绪。”安也把撕下来的眼罩又重新贴了回去,头仰躺在沙发面上,“万一拍戏用到了,看照片可以回忆。” 迟拓看着她。 她刚才哭得太狠,现在脸和脖子都还红着,靠坐仰躺的姿势让她纤细的脖颈划出了一道非常流畅的线条。 很美。 有种破碎却仍然在努力挣扎的美。 她还是很喜欢演戏。 “你不贴吗?”安也又撕下另一半的眼罩,露出一只已经开始肿起来的红眼睛看他。 “贴。”迟拓伸手把她眼罩重新贴上去,自己也靠坐仰面躺在了沙发面上,贴上眼罩。 这东西应该和退烧贴是差不多的原理,凝胶材质,有股很强烈的薄荷味道,贴在眼皮上刺激的迟拓半天没说话。 “凉吧。”安也哭过的嗓子沙哑得很有颗粒感,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得意。 “嗯。”迟拓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闭上眼遮住了视线,安也就在他旁边贴着他靠坐着的感觉就变得无法忽略,暖气开得很大,安也穿着一件薄薄的罩衫,他和她肩膀到胳膊都是贴着的,碰触到的那一块体温正在缓慢上升。 安静就变得很难熬。 迟拓很轻地清了下嗓子,想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广一点的话题,可以让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两人碰触的皮肤上。 比如,世界和平什么的。 但是安也先开口了,她问他:“你明天不上班的话,今天晚上就睡这里吧。” 迟拓:“……” 他应该马上回答的,上次去片场找她,她拉他上车的时候因为他毫无防备,那瞬间手都僵直了,那次她应该就看到了。 这次再被她注意到就不好了。 毕竟他已经藏得很辛苦。 但是他答不出来,如果安也这时候撕掉眼罩,应该能看到他突然红起来的脸和曲起来的腿。 他对安也所有的碰触都需要做个心理准备,不然会不管不顾地贴上去,就像重逢后安也第一次摸上他的床,那次他几乎瞬间就起反应了。 也幸好她不太清醒,不然就跟那次台风天一样,又要被她发现了。 一个满嘴大道理把她发病时候性|欲|旺盛的症状分析成心理投射的人,要是被她发现他动不动原地起立,那下次她睡着的时候,他日子会变得很难过。 他也不见得能忍那么多次。 “喂。”安也用手肘撞撞他的腰,“睡着了?” “……没有。”迟拓又清了下嗓子,“我药没带过来……” 安也坐直了。 迟拓摘下眼罩,还是曲着膝。 “安眠药?”安也看着他。 迟拓也坐直了,点点头。 “我家有。”安也站起来往房间走,“你的睡衣也有,你之前买了放我家的洗漱用品我也还没丢。” “太晚了。”她指了指客厅的时钟,改口,“太早了。” 四点多了。 “哦。”迟拓也站起来,非常隐秘地拽了拽裤子,语气平稳地说,“我不要连体衣。” “这个。”安也从她卧室衣帽间里拿出了一套粉蓝色的睡衣。 不是连体衣,是那种很正常的衬衫款睡衣,只是颜色是粉蓝色的,上头还有好多白色的鹅。 迟拓看着睡衣的颜色,没忍住往安也的衣帽间里看了一眼。 通常这种颜色的睡衣都是情侣款,粉红粉蓝什么的,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是你要粉红色的?”果然,安也打开一个柜门,里头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睡衣,都是粉嫩嫩的颜色,上头不是小鹅就是小鸡小鸭,全是禽类,她还很骄傲地说,“我买的,都是你的号。” 迟拓:“……生日礼物?” “补的之前的。”安也说,“之前给你买的应该都小了。” 毕竟他是甘蔗精。 十件。 “那你明年打算送我什么?”迟拓在里头挑了件米白的,应该是粉黄,但是好歹能装作自己是米白色的正常睡衣,上头印着鹦鹉。 “现在告诉你还有什么惊喜。”安也说。 迟拓:“……哦。” 关上柜门,安也还在衣帽间里没走。 迟拓:“……你还买了什么?” 他有时候也不想跟她有这样的默契,尤其是她眼睛亮晶晶的时候。 “衣服。”安也眼睛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肿得非常明显,但是她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打开了另一个柜门。 五颜六色的运动服。 迟拓:“……” 很有分寸感,没给他买工作时候的正装,一堆休闲服。 他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不同颜色的运动服。 安也挑了一件荧光黄的给他。 他往后头退了一步。 这件荧光黄上头居然印了一戳戴着头盔的猫,头盔是荧光红。 “……这是时尚?”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始质疑她的衣品。 “这是惊喜。”安也说,“你看到它第一眼一定会想,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的衣服,然后一打开,发现上头这只猫,你就会哇,居然还能更丑。” 迟拓:“……”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7节 安也瞄他。 “怎么?”迟拓脸上的表情是很轻松的,看安也的样子以为她还要继续进行这种幼稚无聊但是莫名有重量感的对话,所以没什么防备。 安也伸手,用食指提了提他休闲裤的裤头。 迟拓:“……” 安也笑眯眯地退出了衣帽间,指了指对面那间房:“去睡吧,小老头。” 她又看到了。 …… 迟拓试图解释,但和以往每一次他都能外表从容迅速找到解释理由的情况不同,这一次,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睡眠缺失所以导致下|体|失|调…… 他能想出这个理由就已经说明他已经连脑子都失调了。 迟拓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捧着睡衣很自然地回了房间。 安也也没有再问,说了声晚安就进了卫生间。 都没关房门。 迟拓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想,安眠药没跟她要。 这似乎就是他最后一个念头了,可能失眠太久,也可能是刚才那一系列操作弄得他脑子完全死机了,反正他闭上眼,就只冒出了一个安眠药还没拿的念头,就陷入了黑暗。 彻底睡熟,连个梦都没有的那种。 ***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安也的声音,小小声地压着,应该是在警告老白:“不要再玩那个球,那么响!” 迟拓睁眼,这房间他之前已经睡过五天,但是那时候心里压着事,每天睡觉跟打仗一样,对着房间的摆设都没什么印象了。昨天晚上又被安也扯了裤头,也没什么心情看,现在睡饱了睁眼,他发现安也似乎换过了这个房间的窗帘。 她家都是浅色装修,之前客房的窗帘和书房都是一样的,米色的,很薄,窗外的光线都能透进来。 现在换了个深蓝色的厚实窗帘,光线根本透不进来,他要是没看一眼手机根本没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迟拓有点愣怔,不知道是因为安也换了窗帘,还是因为睡太久了。 他居然一觉睡了快七个小时。 这睡眠质量夸张到他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床笠看了一眼床垫的牌子。 外头又传来一阵很轻的铃铛声,还有安也含糊地轻斥。 他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也虚掩起来的房门,看到安也在客厅里嘴里叼着半颗水煮蛋,扎着丸子头,还是那身吊带热裤,眼下敷着蓝色的眼膜,一边忙着从老白嘴里抢球,一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输入什么,百忙之中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早。”她说,咬着鸡蛋说的,含含糊糊。 “早。”迟拓打完招呼重新进房间,刷牙的时候停了两三次,撑着次卫洗漱台面。 他心底升起了一些不该升起的念头。 因为安也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和那一柜子的五颜六色,因为安也换掉的遮光窗帘,因为他将醒未醒的时候,安也呵斥老白轻一点的语气。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 如果,不是他单方面的呢? 第五十四章 “水煮蛋水煮菠菜和水煮山药。”安也给迟拓介绍早饭菜单, “你要吃完再走还是自己去外面吃点。” 吧台放了两个盘子,她做了两份。 迟拓一屁股坐了下来。 安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敲手机。 “我给你买几瓶低钠低热量的蘸料吧。”迟拓咽下水煮蛋,“你老这么吃也不嫌噎得慌?” “哦。”安也头没有抬起来, 随手把吧台旁边的一瓶矿泉水递给迟拓, “喝吧,别噎死了。” 她盘子里还剩了两坨凉掉的水煮菠菜, 迟拓拿过来一起吃了, 收拾干净把盘子放进洗碗机。 安也在他转身的时候抬头, 迟拓迅速转头,发现她果然把视线放在他想的那个位置。 …… 迟拓指了指她:“……你还没完了啊!” 安也用手机遮着半边脸, 眼睛是带着笑的。 迟拓也是带着笑的。 两人都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事, 哪怕安也现在还肿着眼皮。 *** 安也对自己解约这件事一直都挺沉得住气。 按照合同约定的天价解约金她早就备着了,白港市她住的这套大平层空的像个样板间也是因为需要备着做抵押,自己的黑料来来回回真有杀伤力的也就精神问题这一个,她相信齐唯的工作能力,更相信迟拓的专业,所以她一直觉得, 解约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齐唯把她精神问题公关掉, 迟拓解决整个合同的后顾之忧, 她干干净净地离开幻昼。 至于离开之后要干什么, 她没多想, 第一步就只是想着继续演戏不能饿死。 她对自己的想象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她一直也没有问过迟拓解约的进度, 他在这期间让她存下所有和幻昼有关的通话录音, 还跟她要了这十年来她所有的工作安排合同,她也都当成了正常的解约流程, 并没有想太多。 严万对她的评价有一些还是十分中肯的。 她就是个戏痴,沉迷在各种故事里扮演别人,其他的跟自己有关的事她都不怎么关心。 最近也就是因为和迟拓重新恢复密友关系,让她多想了一点点。 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没到今天这个份上。 迟拓之前提醒她两三次的那个和解约有关的见面,她也只是很单纯地觉得是迟拓他们律所的正常程序,毕竟天价解约金的大案子了,每周过个进度什么的。 她没想到会那么正式,约见的地点是个私人会所,是那种如果严万给她在这里攒了饭局她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从入场到进入会所特定房间,都有专人安排,从头到尾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人,隐秘性做到最高的那种会面规格。 要不是迟拓,这种阵仗她肯定掉头就走了。 “怎么约在这里。”安也进门之后才摘掉了口罩和帽子,她今天下戏时间晚了,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的,路上给迟拓打了两次电话,他都没说今天开会的具体内容。 只说挺复杂的得当面聊,神神秘秘的。 “安小姐您好。”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候完微微弯了弯腰。 会面室是个套间,安也进来以后就忙着脱外套放包,没有注意到迎上来那个黑色人影是个陌生人,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人也被安也的僵硬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才给安也递名片:“我是迟律的助理,林浩。” 安也定定神,接过名片问:“迟律呢?” “他在外面接电……” 林浩话说到一半,会客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同样一身黑的迟拓推门进来,看到安也的样子怔了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安也解释:“抱歉,刚才老袁那边有个紧急案子需要配合一下。” “没事。”安也彻底定下心,笑着摇摇头,“是我迟到了。” 安也觉得心情有点奇怪。 可能是太过隐秘正式的环境,也可能这是重逢后迟拓第一次正式的用律师的身份和她见面,她很不习惯。 这不是那个坐在她家地板上跟她一起敷眼膜的迟拓。 他刚才推门进来的表情很冷,距离感十足,现在虽然站在她旁边,但是她莫名地就是有种想给他递名片的错觉。 林浩站在旁边也没敢动。 迟拓拿手机往安也头上轻轻敲了下,低声说:“进去说。” 径直就进了里头的房间。 林浩瞪大眼。 安也怔了半秒,也跟了进去。 刚才的小插曲谁都没提,她重新问了一遍刚才一进来就问的那个问题:“怎么约在这里?” “这个会议室是律所长期包的。”迟拓回答,“规格高,你是我们组第一个能约到这里见面的委托人。” 安也:“……哦。” 她发现他那个林浩助理的眼睛得按压一下了,不然要瞪得掉出来了。 “他们家汤包味道很好。”迟拓看着她,“你今天能吃吗?” “……能。”安也顿了顿,“两个左右。” 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林浩摁着眼珠子出去点汤包了,迟拓等林浩出去关好门,才看着安也,蹙眉:“你刚才怎么了?” “……我以为林浩是你……”安也揉揉眉心,一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抱歉,我反应过度了,严万这两年的酒局老设在这种地方。” 这种高级会所隐秘性太好,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迟拓安静了半秒。 “抱歉。”他说。 “我知道你就是想显摆下我规格高。”安也挥挥手,“就进这个门我们俩已经说了三次抱歉了。” “抱歉。”迟拓又说了一遍。 安也顿了顿,看着他,很严肃地问了一句:“这里汤包有多好吃?” 迟拓:“啊?” “齐唯来过这里,之后每次吃汤包都会提到这里。”安也说,“到底有多好吃?”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8节 “我也就吃过一次。”迟拓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偏甜口,里头没有葱,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然后,他低头:“抱歉,我没往这上头想。” 安也:“……” 她抬手把迟拓的衬衫往下面拉了一下,瞪大眼:“哇你这件黑色秋衣居然是有纹路的?!” 刚刚推门进来的林浩:“……?” 迟拓:“……” “汤……汤包好了。”林浩觉得自己宛若弱智,回去就可以辞职的那种弱智。 “先吃吧。”衬衫领子都被拉歪的迟拓很淡定。 会客厅有个四人位的餐桌,一组沙发茶几,一组会议桌和一个投影仪,还有一整面的玻璃黑板,布置看起来就是公事会谈用的。 这是他们公司长租下来的会客厅,迟拓没有往这上头想很正常。 安也也没怪他。 只是他连续郑重地道歉让她心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像穿礼服被固定用的别针戳了一下,有点刺痛,更多的是痒,很难描述的感觉,所以安也一不注意,吃下去四个汤包,正准备往嘴里塞第五个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把筷子放到了另一个笼屉里头了。 安也:“……” 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擦擦嘴,看着迟拓:“我们开始吧?” 她晚上回去还得跑一个小时。 “好……好的。”林浩继续弱智。 其实来之前迟律就已经跟他交代过,安也是他很熟的朋友,交流起来不用太拘谨。 但是这位很熟的朋友第一次约谈就迟到了一个小时,推门进来看到他的表情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报警了,然后是他们家的迟机器人突然非常有人味儿地敲了敲大明星的脑袋,接着大明星拉开了机器人的外壳…… 林浩强行把自己脑子里的尖叫清空,坚强地递上了资料。 真的很不对劲,迟律甚至在吃安也拿走没吃的那个汤包。 虽然他一边吃汤包一边抬头很淡地看了他一眼。 林浩:“……” 他瞬间坐直,把已经理好的一叠资料递给了安也。 “你先看第三页和最后一页。”迟拓筷子飞快地把碗里面的面条扒拉完,准备继续用这个速度把剩下的汤包也咽下去,“我吃完跟你说。” “烫死你。”安也一筷子敲到迟拓的筷子上,“你慢点吃,先让林助跟我说吧。” 迟拓抬头看了她一眼。 安也一年到头跟幻昼的律师团队见面的次数不少,对这套流程其实也是熟的,一般而言这种事都是助理先介绍,律师在后头补充说明,最后对谈的时候律师才会做主导。 她现在已经是金鼎的客户,迟拓今天肯定也是这么计划的。 很幼稚地给她申请了最高规格,还喊上了助理。 他们重逢以后迟拓第一次给她展示这种场面,摆着谱,本来应该是挺好玩的,只是今天似乎是失败了。 他决定自己来说,应该是她和林浩刚才见面的时候,她表现的有些僵硬。 林浩现在也很僵硬。 安也决定按照正常流程来,毕竟她今后应该都会跟迟拓合作,第一次就把人助理心态弄崩了不太好。 林浩偷偷地看了眼迟拓。 迟拓点了点头,顺着安也的意思:“你来说吧,我把晚饭吃了。” 八点多才吃晚饭,难怪那么狼吞虎咽。 安也翻到第三页,看了两行,挑挑眉,接着翻到最后一页,看完了放下资料看着迟拓。 “我们整理了您在幻昼这五年里所有的工作。”林浩没头没脑就开始了,其实他现在脑子充斥的还是哇机器人的衬衫是可以扒掉的这种疯狂念头里,“幻昼最初跟您签约的时候承诺提供的工作机会和您实际工作的内容是有差距的,尤其是最近两年,您接的电影都不是幻昼提供的工作机会,杨正谊导演的电影是您自己谈了以后再和幻昼谈分成的,前面两年的电影也都有这个问题。” “而且和齐唯小姐沟通的过程中,我们还查到了您经纪人严万会在没有通知您的情况下擅自推掉工作机会,对您有严重的故意精神伤害行为,已经对您造成了不良影响。” “所以我们认为,这次解约,您应该是可以不用支付合同上要求的违约金,并且要求严万和幻昼赔偿精神损失费的。” “当然,如果您需要起诉严万故意伤害,迟律的意思是也是有操作空间的,我们团队也有擅长刑辩的律师,如果您需要,后续可以继续跟进。” 第五十五章 那份迟拓说先看第三页和最后一页的资料, 第三页列的是幻昼娱乐从签约开始每一条存疑的工作内容提要,整整列了两张纸。 最后一页是违约金计算,安也不太看得懂,但是大概知道这算法应该是从她商业价值出发计算的签约五年内她的经济损失。 不是一笔小数目。 “幻昼娱乐不是一家小公司。”安也安静了几秒钟才开口, “他们的律师和公关团队是目前圈内最没人敢惹的团队了。” 林浩在旁边, 安也没把话外音说出来。 她是要解约,不是要退圈,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 她并不想惹麻烦。 “金鼎也不是一间小律所。”迟拓那边吃完了, 放下了筷子。 安也忍着没呛他,只是不再吭声。 “而且我们这次的目标也不是幻昼, 是严万。”迟拓接着说。 安也看着他。 “你和幻昼合作的这五年时间里, 双方都还算是遵守合约,要不是幻昼想转型,你在那边做到合约期满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迟拓切成工作状态会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他那一身黑西装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了。 不会再让安也产生那种只是长高了的十八岁迟拓穿上大人衣服的感觉。 “但是严万不太一样。” “他拉着你从前经纪公司解约签入幻昼是拿到好处的,他后来在幻昼的地位和资源都是因为你,如果他不是你的经纪人, 以他的履历连幻昼的大门都进不了。” 林浩在旁边递过来另一份资料。 一份严万的履历表, 上头有安也知道的内容, 也有她不知道的内容。 严万, 43岁, 职校毕业, 学的是汽修专业, 毕业以后就混迹在影视基地, 一开始靠着老家朋友的关系弄点活自己去收集一些群演拿中介费,类似于包工头的角色。 后来经常和他合作的群演因为一个假死喷血镜头小火了一把, 是严万这个门外汉用各种关键词在搜索引擎上找了一些营销公司一个电话一个电话谈下去,维持了那个群演的热度,帮那个群演接了几个网综,在里头当鼓掌的背景板或者那种一两句叫好台词的观众席。 这是严万正式开始往经纪人方向发展的开端,虽然那位群演早已经查无此人,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哪个角落讨生活了。 之后,严万就开始在群演里头找那些性格能来事或者某些花絮幕后制作里面有露脸的,帮他们造势,帮他们找后续的工作,这样混了两三年,他已经在那个影视基地混出了一个严哥的称号。 但是没有正规公司,他这个严哥就做不了太大的事,天天帮群演混个背景板的工作也赚不了大钱,所以严万拿着自己这两年的工作经历,开始上招聘网,最后居然还真的应聘上了一家经纪公司。 很草台班子的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大明星,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比带那些群演好。 再后来,那家公司走了狗屎运签了安久久。 签安久久的时候她那部林洛的游乐园还没有上映,就只是个有着出色外表演了一部名导演电影的新人,艺名安也也是在这家公司改的,严万并不是她一开始的经纪人,刚开始带她的那个叫刘姐的现在在圈里也已经查无此人了。 严万会做安久久的经纪人,还是因为王珊珊。 严万被叫做严哥的那个影视基地也是王珊珊混迹在里头发女儿照片的基地之一,他们这些望子成龙的星爸星妈们多多少少都听过这个白手起家现在混成正规军的严哥,安久久签进来以后,王珊珊觉得带她的那个经纪人刘姐性格太柔和,压不住倔脾气的安久久,就私下里找到了严万,想让他帮帮安久久。 严万就是这样和安久久搭上线的,这算是他带的第一个演过电影的艺人,而且不是女二女三,演的是女主,虽然是小时候。 所以严万一开始就非常上心,在只接过网剧和网综的经纪公司里杀出一片天,帮还没有作品上映的安也接了一部小成本暴力电影,接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电影审查制度。 不过安也的星运是真的不错,拍完小成本电影,她演的少年林洛就爆火,借着林洛的春风,那部小成本电影虽然没有在国内公映,但是在国外流媒体上小火了一把又被国内搬运了回来。 她的星路就此稳了。严万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经纪人,成了经纪公司的严哥,手里除了安也,还带了两个电视剧里演女四女五程度的小姑娘。 那应该是严万和安也关系最紧密的一段时间,安也虽然是经纪公司里面最值钱的艺人,但是那个草台班子真的没什么含金量高的资源,安也后续的剧本和综艺都是严万一点点跑出来的,两人相互成就,他靠着安也的名号在娱乐圈打出了一片关系网,安也靠着严万的帮忙,拿了第一个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影后桂冠。 再后来短视的经纪公司觉得安也一年拍一部电影太少了,想让她轧戏接电视剧网剧的时候,他开始帮安久久联系幻昼。 安也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她精神状态一直在出戏入戏睡眠现实中挣扎,信息来源基本就是王珊珊和严万,她是一直到今天接到这份资料的时候,才知道严万当年还拿了幻昼两百万的介绍费。 两百万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多。 但是对于五年前差点赔光家底的人来说,等于趁火打劫。 她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能签到幻昼,是严万喝到胃出血拼出来的。 难过到有些麻木,习惯被背刺的她冷冷地继续看下去。 严万还做了很多事,推掉她的工作机会,为了让她精神状态更差更好控制,给她接的电影都多少带点她童年阴影的影子,擅自压价让她上综艺给清泽作配,当然还有那些不能上台面的炒作协议,他自己应该都是拿了分成的。 这些事情,她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而幻昼则是默许。 五年时间其实很长,长到她哪怕陆陆续续地听到知道一些事情,以为只是零星的,结果真的都整理出来列出来,会变成厚厚的一沓。 太厚了。 壮观到她想要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有烟吗?”她问了一句。 “戒了。”对方回答,并且瞪了准备掏烟的林浩一眼。 安也:“……” 她笑笑,靠回到椅背上不再说话。 “严万这一路走来太顺了,不管是你还是清泽还是现在已经换了经纪人的路苹,他手上的资源都是靠着你们的名气攒出来的,他自己本人屁都不是。” 西装革履的迟拓用非常沉稳专业的语气说了一句脏话。 旁边林浩的表情非常镇定。 反倒是安也多看了迟拓一眼。 “他在经纪公司的价值在于他手里有你和清泽,你们两个因为他的手段和公司关系并不紧密,尤其是你。” “幻昼对你,没有违约行为。” “但是严万对你,违约了很多次。”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59节 “严万和幻昼是雇佣关系,他的工作是负责你的定位包装和推广,这些都是基于他是幻昼娱乐的员工这个基础上的,所以他的行为也代表幻昼。” “我们核算过谈判金额,如果和幻昼的律师团队讨论严万的问题,幻昼那边确实会变得被动。” 迟拓说完伸手合上了安也还在看的资料。 安也抬眸看他。 “对于解约,我现在只有一个提案,你想听吗?”迟拓问她。 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硬刚,幻昼到最后一定会舍弃严万,你该赔的违约金不会比之前的高,但是严万,一定要把他吃进去的吐出来。”迟拓说,“这次解约,一定要有个人去死的话,这个人只能是严万。” 安也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最后只能啊了一声。 他这几年去新加坡是去混|帮|派了吗……那边法律不是挺严格的?还是说去加拿大学坏了? 这匪里匪气的形容词。 关键他那个之前一直在状况外的助理此刻看起来也很镇定,司空见惯的样子。 难怪…… 难怪钱副导演说那个带着一溜纹身保镖的投资方会被他拿下…… 她脑子里稀里哗啦的全是奇怪的东西,甚至闪过了一秒钟迟拓喜欢穿黑的是不是其实是某种帮|派|象征…… …… “……还有汤包吗?”安也只能说点什么拉回自己飞出天际的脑洞,“我没吃饱。” 她脑容量不够了。 “你跟齐唯也是这么商量的吗?”她又追了一句。 “这是你的事,我得先和你商量,你同意了我才能和团队其他人沟通。”迟拓强调。“我的雇主是你。” 安也挪了挪屁股,很轻地嗯了一声。 迟拓在她面前放了个小醋碟,一双筷子,还有最后一个汤包。 他那么狼吞虎咽地居然没吃完,藏了一个汤包在最下面的笼屉里,还是温热的。 安也看着汤包,说:“这个方案,是不是就不用公开我的病历了。” 迟拓笑了,点点头:“是。” “我们国家目前的法律对故意精神伤害的判定还很模糊,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赔偿金额也非常少,但是我们只要提出来了,严万那边就不可能再把你复发性嗜睡症的事情说出去了。” 不管她这个病是不是童年时期就产生的,严万只要对外说出安也的精神有问题,迟拓这里就有一堆的证据能说明严万对她进行了长期的故意的精神伤害,包括但不限于给她找童年阴影相关的剧本,让她承受非人的行程,罔顾她的名声给她捆绑炒cp等等等等,甚至都不需要他辱骂她的那些录音。 那些录音,法律上用不了,舆论上放几条出来都够严万死好几次了。 娱乐圈的好处和坏处是一样的,要活能活得非常风光,要死,也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迟拓这个方案,把她唯一的黑点都堵死了。 安也想起重逢后她在迟拓面前和严万打过的几次电话,迟拓都叮嘱她录音,明知道严万在那头不会有什么好话,也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但是他一直很认真地要求她录音。 虽然她确实一直有录音的习惯,但是她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而他,是为了弄死对方。 她委屈吗。 委屈。 她想好好过下去吗。 想。 所以坐在她对面这个睡觉都得攒着睡的家伙,再一次告诉她,他会实现他所有的承诺,而她,只要好好过下去。 吃一个汤包。 演自己喜欢的戏。 自由地活下去。 第五十六章 除夕。 杨正谊导演这部电影在开了好多次主创碰头会议后, 终于定下了一个非常文艺不知所云的名字——向阳之城,大年二九改的名字,第二天剧务那边就用印着几朵绿色小花不知道哪里来的名牌把导演室改成了向阳之城城主办公室,改完以后安也就觉得这电影估计是要黄。 也不知道是因为除夕, 还是因为这带着诡异积极感的名字, 剧组今天的气氛特别轻松,连钱副导演脸上都带着笑, 围着一条暗红色的围巾窝在城主办公室里头打盹。 今天的戏是在离白港市三百多公里的山区拍的, 都是冬天的戏, 等山区下了几场雪积起来了杨导才拉着剧组过去,时间点正好卡在春节前后, 好在地方不是太偏, 拍摄地附近就有旅游村落,里头有条件不错的民宿,拍摄不算太辛苦。 冬天拍冬天的戏,好歹穿得都还是暖和的。 拍得都挺顺利,安也在山里的戏都是阿琳没有彻底疯癫前,那种要疯不疯的压抑状态她诠释得很巧妙, 几乎都是一条过, 偶尔导演要求的多拍两个版本或者其他演员灯光场地出问题需要重拍, 安也也能马上就续上情绪。 她这次拍摄状态好得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隐约知道原因, 迟拓的出现就像是横空出世的救世主, 他什么事情都能帮到一点, 她所有害怕的事情, 他都能看起来很轻松地帮她挡住。 十年没见, 他变得强大得不合逻辑,除了睡眠, 他似乎就没有弱点了。 情绪稳定,做事果决,连做饭都比以前好吃了好几个档次。 所以,她更害怕了。 十年前他们俩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互相舔舐伤口的时候,是真切感觉到安慰的。 而现在,她很不安。 因为自己看起来好到不可思议的状态,也为了看起来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迟拓。 *** 白天的戏比预计的早了两个小时结束,杨正谊很高兴,招呼着还留在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去村里吃年夜饭,安也没去,她夜里还有一场第一次出现人格分裂状态的大戏,她留在民宿入戏,让陪着她的兰一芳和另外四个幻昼派来的助理去吃年夜饭,她给自己热了一杯全脂牛奶加了点肉桂粉,当作过年。 拍完这几场戏,她就得进入后期阿琳的状态,离目标体重还有两斤,她最近已经开始戒碳水和盐分了,等到那个时期的阿琳出现,她连饮水量都得严格控制。 拍戏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从身体到精神都一样。 安也捧着牛奶杯,给已经到望城的迟拓发消息:【到我家没?】 迟拓隔了几分钟给她发了个小区门口的照片:【是不是这小区?】 迟拓:【你今天白天戏拍完了?】 小鹅:【嗯。】 小鹅:【其实你把东西放门卫那边就行了,不用进去。】 迟拓电话打了过来。 安也叹口气,接了起来:“我在入戏呢,跟你聊完我又得重新进状态。” “兰一芳说你最近基本都一条过。”迟拓应该在走路,声音有些颤,“你已经够入戏了。” 安也没说话。 他怕她入戏太深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所以最近空余时间动不动就给她打电话。 “是501吗?”他在那边窸窸窣窣的,“这幢楼就501没贴窗花。” “你到啦?”安也说,“我妈还是老样子,说窗花遮光。”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次:“把东西放门卫吧,不用上去也可以的。” 迟拓安静了几秒,问她:“怎么了?” 安也抿嘴,捏着牛奶杯的手柄,来来回回划了六七下,才说:“她说话不会太好听,这几年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大过年的。 “说就说呗。”迟拓笑笑,按了门铃。 他没挂电话。 所以安也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她妈妈王珊珊的声音,先是问了一声谁啊,然后估计是从可视单元门铃里看到了迟拓,安静了一下,很惊喜地喊:“哎呀这是谁啊,拓拓啊!” 安也挂了电话。 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牛奶。 心底的不安又扩大了一点,像是宣纸上滴落的墨滴,一点点氤氲渗透。 一个小时过去了,迟拓都没有再联系她,她给迟拓发了条怎么样的微信也没有得到回复,兰一芳拿着一个笼屉和一碟姜醋进来,就看到安也捧着空杯子看着窗外发呆。 “今晚年夜饭有蒸螃蟹……”兰一芳期期艾艾地,怕打扰安也入戏,“我问了营养师,说是高蛋白的可以吃一个……安姐……你要吗?” “放那吧。”安也起身把牛奶杯洗了。 兰一芳在旁边站着。 她记得迟拓给安也煮那个名字很长味道很好的甜汤的时候,安也吃了一口之后脸上的表情。 她是安也的助理,一开始只是生活助理,后来安也打算和幻昼解约,和她单独签了合同,她就变成了安也的自己人。 兰一芳很喜欢自己人这个称呼,也很感谢安也,她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艺人助理,性格太内向,做事情也不够周全,不像齐唯那样风风火火,也没有清泽那个助理那样泼辣,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安也仍然把她签成了自己人。 所以,她也不想安也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房间里入戏,想让安也露出那种吃了好吃东西后的释然表情。 但是,似乎挺难的。 安也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低着头拿着拆蟹的小钳子捣鼓,半天就只吃了个蟹腿。 “你……”安也放下钳子抬头看兰一芳,“过年不回家也没事吗?” 兰一芳意外,但还是很快速地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弟弟今年很早就回去了。” 安也清醒的时候很少会跟她聊这些,睡着了她倒是会聊,只是那时候太直接,兰一芳嘴笨就经常接不上话。 安也唔了一声,又拆了一个蟹腿。 她似乎有话要说,表情若有所思。 兰一芳找了个凳子坐在安也旁边。 “你……会想家吗?”安也拆完螃蟹所有的脚,才问了一句。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0节 兰一芳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家是什么感觉?”安也又问她。 兰一芳在想,这是不是什么入戏需要,但是她记得阿琳和家人之间关系挺不好的。 “就是,会想到家里的床。”兰一芳想了想才回答,“我房间里的书桌,窗帘,床单什么的。” 难得有安也想要 知道的事情,她说得很详细。 “还有味道。”兰一芳笑得腼腆,“我老家主要是种橘子的,每次橘子摘下来等收货商来收之前,都会放在家里。” “那些暂时没有被收走的橘子会浸泡药水然后用小袋子扎起来,整个屋子都会有那种橘子加酒的味道。”兰一芳说。 安也很专注地听着。 兰一芳顿了顿,又开始形容:“还有家里的灯光,我老家用的都是那种很老式的电灯泡,没有灯罩,打开以后不像节能灯那样一开始是很暗后头才变亮的,那个灯泡一打开就很亮。” “我……难过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个电灯泡。”兰一芳说,“特别亮,像太阳那样。” 安也笑了。 兰一芳的形容很动人。 她想家的东西非常具象,里头没有人,只有味道,光线和场景。 安也突然有些理解,她这个小助理在明知道父母重男轻女得非常严重的情况下,还每个月寄钱回去的原因,那是给她记忆里那些温暖的东西续命的钱。 兰一芳有家,那种具象的,可以存放灵魂的地方。 安也也隐约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想过家,她没有那种想要用尽全力护住的温暖,她记忆里的家只有永无止境地争吵,光线永远是昏黄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永远是寂静的。 她不愿意想到这些。 也不愿意迟拓再回到那些记忆里。 因为,迟拓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暖,没有兰一芳这种说起来眼睛会发亮的和家有关的回忆。 他们,没有家。 *** 迟拓这次回望城找王珊珊,除了拜年,还有其他的事情。 他在调查严万背景的时候,发现王珊珊和严万走得很近。王珊珊对娱乐圈的事情很痴迷,她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也被当年的星探看中过,想要找她去拍照,但是那时候王珊珊已经和安怀民恋爱,王珊珊为了稳定拒绝了这次机会。 再后来,王珊珊结婚生子了才知道,那个星探说的照片,是当年很火的电影杂志,有好几个现在一线的明星就是从给这杂志拍照出道的。 王珊珊就一直觉得,自己当年要是没有拒绝那次机会,她也可以变成大明星。 这样的执念后来强加给了安久久。 安久久变成了王珊珊梦想的承载体,所以王珊珊不可能真的就像安也说的那样,不再管她在娱乐圈的事。 王珊珊比安久久更热爱娱乐圈,那是她这辈子为了婚姻育儿牺牲了的梦想。 迟拓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王珊珊的态度。 他对王珊珊没抱什么希望,他只是希望王珊珊起码不要是站在严万这一边的,安也的精神状态不好,他不希望他们做解约谈判的时候,中间还插着一个王珊珊。 毕竟经纪人的精神虐待可以给在解约的时候作为筹码,但是亲人的,迟拓不想做到这一步。 安也可以被人知道自己有复发性嗜睡症,也可以告诉大家她会有出戏困难的问题,但是,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连她妈妈都站在严万这一边,觉得让安也卖惨赚钱比正常拍戏更好。 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会影响到别人。 也会影响到安也自己。 起码他在来望城的路上是这么想的。 但是到了王珊珊家里,看着热火朝天的厨房和王珊珊打电话摇人的样子,迟拓就知道,他应该是又一次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 第五十七章 王珊珊没怎么变, 保养得很好,打扮时髦,眼底也有了光,看着跟十年前差不多, 甚至更年轻了些。 她这几年和迟拓妈妈一直有联系, 知道迟拓已经在做律师,也知道他已经回国, 只是不知道他去了白港市, 也不知道他和安也联系上了。 所以看到迟拓王珊珊是真心高兴, 拍着他肩膀说哎呀真的大小伙子了,走路上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安也给她买的房子在望城老城区市中心, 是他们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地段, 地理位置很方便,房子一梯两户,安也把一整层都买下来全部打通。 她在努力实现梦想,而她妈妈,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儿除夕当天在天寒地冻的山区拍戏,让阿姨做了一整桌子的菜。 “你来的正好。”王珊珊把迟拓领到客厅, “阿姨今天要做不少菜, 你很久没尝过望城菜了吧, 留下来一起吃。” “有客人吗?”迟拓拎着一堆东西站在玄关, 没有马上进去。 “也也的经纪人, 还有几个记者, 八点开席, 现在都还没到呢。”王珊珊拉着迟拓的手, “直接进来,不用换鞋子了, 今天人多。” “哎呀你真是长高了不少了。”王珊珊又说,很欣喜,“你这身高都到一米九了吧。” “这些是久久让我带过来的。”迟拓没回应王珊珊,把左手的东西递给王珊珊,又把右手的东西塞过去,“这是我妈让我买的,回来以后一直在忙,也没机会来看您。” “你妈妈这客气的!”王珊珊先接过了迟拓送过来的东西,然后随手把安也送过来的东西往玄关鞋柜旁边一丢。 迟拓看了一眼,没说话。 “你跟也也联系上了啊,她都没跟我提过。”王珊珊招手让迟拓进来,“你这孩子也是心重,还特意挑除夕这日子过来,是怕我一个人在望城过节寂寞呢?” 她很和蔼,很热情。 和十年前一样。 她所有的戾气和焦躁,都只针对安久久。 而且,她已经开始叫安久久的艺名。 *** 家里很有过年的氛围,门口贴了春联,除了窗户没贴窗花之外,很多摆件都换成了红色,餐厅的大圆桌上摆着八个冷盘,都是海鲜和肉,酒水是几瓶茅台几瓶五粮液,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在做菜,旁边有个年轻一点的男生做助理。 规格很高。 “怎么样!”王珊珊挺自豪的,“这阿姨是望城饭店里头的大厨,我花了大价格请过来的。” “久久经纪人不回家过年吗?”迟拓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他也得要能回得去啊。”王珊珊叹口气,给迟拓倒了一杯水,迟拓站起来双手接过了,“她这个经纪人是真的不错,大过年的,本来在国外跟别的明星做旅游综艺的,紧赶慢赶地赶在春节回来一趟,帮着处理也也的事。” “什么事?”迟拓问。 王珊珊又叹了口气,没再提这事,而是转回到迟拓身上:“你妈妈说你现在是做那个不用上庭的那种律师对吧?资产并购什么的。” 迟拓喝了口水,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把话题拉了回去:“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王珊珊摆摆手,想了想,说:“就是也也那个动不动就睡的毛病,你还记得吧。” “嗯。”迟拓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他在很认真地听长辈说话。 “也也的经纪人小严跟我说,有人拍到她在片场睡着的样子,敲诈幻昼娱乐,哎呀就是也也现在在的那家公司,国内最大的那个。” “小严的意思是那记者要价太高不划算,而且也也这病迟早会被人知道的,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直接公开了,反正她也有观众基础,这病虽然是精神病,但是这世道,哪个年轻人没点病呢对吧。” “所以呢,我就攒个局,把那些常合作的记者叫到家里来吃顿饭,把也也这毛病说一说,让舆论往同情也也这方向走。” “你都在国外不知道啊。”王珊珊愁得一直在叹气,“也也拍戏真的……” 她指指脑子:“这里不太好了,半夜三更突然哇哇大哭,要不然就是拽着人衣服死不撒手,我有次还看到她在客厅磨刀……” “这事如果真的捅出去,也也的精神肯定受不了……” 迟拓一直很安静地听,什么都没说。 “你今天也留下来一起吃。”王珊珊说,“帮我也参谋参谋。” “你别看也也这几年挺红的,风评也好,那背后其实都是小严和我用这样一顿又一顿的酒桌拼出来的,她一点背景都没有的人,满脑子就是演戏演戏演戏,没有我后头给她做这些操作,她在这圈子里头都不好混……” 王珊珊这些话也不知道都和谁说过,说得很流畅,不像以前一样一个安怀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抱怨,她现在说话很有逻辑。 满腔兴奋和自豪。 安久久能成为安也,是她和经纪人的功劳,是她通过努力塑造出来的,所以久久变成了也也。 迟拓此刻只庆幸安也提出了意向监护,那份协议已经公证过,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再也没有权力在安也发病的时候把她绑在床头了。 “阿姨。”迟拓这几年面上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王珊珊这样生活阅历的人根本看不出迟拓现在已经非常不高兴了,他问得很慢,“您和久久的经纪人打算在饭桌上把她复发性嗜睡症的病公开给记者?” 王珊珊点点头:“娱乐圈乱,这叫先发制人,先开口的人总是更有发言权。” 迟拓笑笑,又问:“公开了以后呢?” 王珊珊愣了一下。 迟拓问她:“公开以后,会不会对她现在演的戏造成影响?” “那肯定不会的啊。”王珊珊挥挥手,“杨正谊导演你应该知道的,带也也入圈的贵人,她这次演的也是个神经病,说不定还能对她的电影有票房加持呢,现在都这样,酒香也怕巷子深,什么东西都得炒作。” 迟拓点点头,继续问:“那她那些代言什么的呢?” 王珊珊又愣了一下。 迟拓笑了笑:“可能我对这方面比较敏感,一般品牌找代言人对代言人的形象是有要求的,你们全部都公开了,可能就得赔违约金,这些久久的经纪人跟您提过没有?” “那也……”王珊珊声音微微低了一点点,“应该不会的,也也那个经纪公司,很大的,现在上映的电影电视剧一大半都是他们投资的,法律团队也厉害……之前那个经纪公司那么坑的合约都谈下来了。” 她说到之前那个经纪公司的时候,声音更低了。 “那久久签的那些代言,也都是大公司啊,还有好多都是国际大牌子。”迟拓语速不快,声音低沉,人又长得周正严肃,莫名地就很有说服力,“虽然久久的经纪人应该挺厉害的,但是法律文书这一块,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好。” 王珊珊安静了。 迟拓戳到她最心虚的地方,她有些怔怔的。 “那你……”她拉着迟拓,“要不一会帮我说说,这些事情阿姨也不太懂,小严做事虽然靠谱,但是确实不是专业人士。” “这些事得幻昼这边的法律团队一起参与。”迟拓说,“有些具体条款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得他们坐下来一条条过,算清楚具体亏损的金额,如果久久能接受,后头才是她经纪人和公关团队的事情。” 王珊珊眉头皱了起来:“那这个怎么弄,我这边饭桌都准备好了。” “不过也可能这些东西已经跟久久沟通过了?”迟拓说,“他们都同意的话,您这顿饭也还是挺值的。”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1节 王珊珊不说话。 说是肯定没有和安也说的,她也就是听严万在国外火急火燎地说安也发癫被人拍到了,要敲诈公司几千万,严万赶着回来,让她这边先准备好,到时候记者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不会的就看他的眼色。 她没想那么深。 这几年严万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严哥了,他是业内金牌经纪人,她觉得,她找来的人,肯定是靠谱的。 总比安久久这个倔丫头靠谱。 *** 迟拓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给王珊珊打了个似是而非的预防针埋了个雷后,他借口自己到底是个外人,还是个律师,在这种场合可能会让严万不高兴,脱身走人。 坐上车以后,他把车子开到王珊珊家楼下的停车位,熄火,拿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只是静静地叼着。 等严万那辆黑色奥迪q7停在王珊珊家楼下,他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拿掉嘴里的烟,给林浩打电话。 “抱歉。”他说,“过年要加班了,安也的案子可以开始做了,之前准备好的律师函现在就发吧,把大家的加班工时记一下。” 林浩有点呆,除夕当天本来就是工作日,只是在公司上班的人心思都已经不在工作上了,大家都数着倒计时下班回家,没想到迟拓直接开大了。 “哦,好。”林浩反应还是快的,迅速应下来以后问,“按照之前计划的直接发给幻昼对吗?” “嗯。”迟拓说。 挂了电话,他又把这些照片发给了齐唯。 齐唯反应很迅速,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之后又回了一条开始干活的表情。 全部弄完,迟拓仰躺在位子上,手背摁住了额头。 他头很痛,身上也开始冒冷汗。 刚才忽悠王珊珊的时候他收到了安也的消息和电话,本来应该马上给她回一个的,但是拿起来以后看到小鹅的头像,眼睛视线就变得有些看不清楚。 他打开车子前面的置物箱,倒了一颗药生吞了。 仰头闭着眼睛等冷汗消下去,回望城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勉强了。 王珊珊家门口陆续开始有人拜访,迟拓把拜访人一个个拍下来发给齐唯,又缓了一下。 快八点了,安也那边应该开拍了。 迟拓放弃给安也打电话的念头,车子开出小区以后他随便找了个肯德基进去洗了把脸,打电话高价预约了一个跨城代驾。 应该赶得及。 他想。 总归得过去跟她一起过个除夕。 第五十八章 向阳之城在除夕夜当天晚上拍的戏是一场大戏, 非常没有除夕夜氛围,但是场面大。 参与人员很多,a组b组几乎都全员到齐。 背景是阿琳老家向阳村,拍摄内容是阿琳最后一个亲人太姥姥去世, 这位太姥姥活过了百岁, 是向阳村上了新闻的百岁老人,她去世, 村长按照最高规格办了葬礼, 联系上了老太太唯一在世的亲人阿琳。 父不详母早逝的阿琳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向阳村, 她对这个太姥姥没有任何印象,但是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她在接到村长辗转找到她的电话后, 还是去了向阳村。 说不清楚原因。 可能只是因为这个电话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打过来不是广告不是骚扰而是找阿琳本人的电话。 所以阿琳去了, 在很多人面前去了她都不知道是葬的谁的祖坟,按照村长的要求下跪磕头告诉祖先,太姥姥走了。 然后回到太姥姥那个黑黝黝的屋子里,她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的教导下给床上那位陌生的老人穿上寿衣。 外头鹅毛大雪,屋子里因为有死人所以没有烧炭, 阿琳冷得发抖, 看着床上的老人尸体, 一直发抖。 她不认识她。 她也不认识向阳村里的每一个人, 甚至第一次跪在祖坟面前, 听着那位年迈的村长告诉她, 旁边这个墓里头是你的舅舅, 要不是走得早, 你太姥姥起码还有子孙送终。 阿琳不是太姥姥的子孙,阿琳只是阿琳妈妈在外头瞎混搞出来的孩子。据说, 她连跪在祖坟面前的资格都是因为太姥姥福泽恩厚。 窗外全村素裹,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流水席,热火朝天地觥筹交错,黑漆漆的屋里头是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老妇人和发抖的阿琳。 以及已经完全僵硬的百岁老人尸体。 老妇人在唱诵着阿琳完全听不懂的调,阿琳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第一次出现了人格分裂的症状。 她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这场大戏有两百多个群演,两个分组十几个机位五六个摇臂,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大过年的拍白事流水席,杨正谊不讲究,很多群演和演员都是讲究的,吃完年夜饭开拍前还花了半个小时做了做迷信活动。 一般剧组里头,这种迷信活动都不会叫上女人,这种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来的恶习就和女人不能坐在剧组器材箱上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那么怕女人晦气,却一个个都缺不了女人。 安也看不惯这些,也不关心这些,她就坐在床边盯着那具演尸体的人体模型发呆。 这个场景她有六个镜头,之前试戏拍了一镜,她情绪投入得还不够,杨导把人都清空了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入戏。 演太姥姥尸体的那个人体模型因为有近景所以做得非常逼真,安也盯着盯着就开始恍惚。 阿琳在这个场景里彻底断掉了她和正常人之间的那根线,她把自己藏在了彩色泡泡里,安也那个小女孩的人格,看东西都是扭曲的,是蒙着一层泡泡的。 她之前知道怎么入戏,如果她还是那个兰一芳恐惧得只知道念台词僵直的状态,她能把这段演得很好。 但是今天,有点难,她跟正常人之间的那根线一直没断。 迟拓一直没有再给她消息。 她把手机交给兰一芳以后也再也没有看到兰一芳。 她痛苦地揉了一下脸,完全入不了戏,面对两百多个群演和场地的钱,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被杨正谊活祭。 *** 兰一芳很紧张。 今天拍的是重头戏,剧组准备了一天了,为了塑造出肃杀荒唐的感觉,他们甚至去山里头运过来好多雪重新造了景。一次性地,道具老大挥着斧头说再来一次他就把剧组里每个人都砍了。 安也入戏状态有点糟糕,这是兰一芳跟安也以来安也入戏状况最糟的一次,拍戏进程都快两个月了,安也居然还需要清空人群才能入戏。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所以她完全不敢进去打扰她。 但是…… 迟拓和齐唯突然就宣战了。 齐唯放出了之前布置好的料,是关于严万之前带的一个女孩子的实名爆料,那女孩已经退圈,她说严万在担任她经纪人期间,对她进行了长达半年的言语暴力,胁迫她去他组的所谓高层饭局,因为她不够合作,撤掉她所有资源,她最后选择了退圈。 兰一芳大概知道这女孩其实早就在其他地方爆料过了,但是幻昼公关太强大,她人微言轻,一个人抗争了两年多也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最后还是齐唯从幻昼公关的废弃资料里找到相关信息才联系上的。 这个料其实不痛不痒,唯一的爆点大概就是严万是安也和清泽的经纪人,所以齐唯也没有把这件事闹大,差不多控制在幻昼公关那边不会在大过年加班立刻处理的程度。 小范围缓慢发酵,严万这人作的孽当然不止这么一个人,齐唯手里还握着其他的料,只是不见得是实名,只能当柴火用,现在都在按部就班地一点点往外抛。 同一时间,金鼎律所给幻昼娱乐发了一封要求解除贵司和安久久经纪合约关系的律师函。 然后安也的手机就被严万打爆了。 安也的手机在兰一芳这里,被她设成了静音,响了几次没回应,兰一芳的手机就开始了。 兰一芳先接了齐唯的。 宣战以后要做什么齐唯已经跟她交代了好多遍,这次电话齐唯主打就是让她放轻松,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事情,虽然不见得十拿九稳,但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接下来就是一条路走到黑。 兰一芳期期艾艾地把之前交代她好多遍的话术和步骤跟齐唯重复了一遍,齐唯在电话里笑着跟她说了声新年快乐。 再之后,她接了迟拓的。 迟拓让她发个位置定位,顺便问她安也的拍戏情况。 “不太好。”兰一芳说,“您现在过来吗?” “嗯。”迟拓说,“我到了,半个小时能开到拍摄地了。” 兰一芳挂了电话。 深吸了一口气。 她胆小,内向,不善言辞,很多事情都得安也和齐唯手把手一点点教,教完了她还有可能事到临头因为紧张又忘记了,所以得一遍遍地教。 哪怕知道现在已经正式开战了,她看到严万的来电仍然会发抖,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屋子里把电话交给安也。 但是……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接起了严万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你们在哪里拍戏?”严万劈头盖脸的,“具体位置,给我发个实时分享。” 兰一芳掐着嗓子:“喂,严哥,新年快乐。” 严万:“……” 他似乎被她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节奏噎了一下,停顿了半秒,更加暴怒:“你他妈别跟我玩花样,安也在哪里拍戏?” “安姐要和公司解约。”兰一芳按照齐唯的的教导背书一般,“现阶段不方便见您。” 严万:“……”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带着狠戾:“你叫兰一芳是吧,小看你了啊,有能耐啊,你真以为我问不出来安也现在在哪里拍戏吗?我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在她发癫前解决事情。” “已经……闹大了。”兰一芳没想到齐唯能把严万要说的话猜得那么准,她几乎是在像安也一样背台词,“所以现在并不方便见您。” 严万:“……他妈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解约?!你知道解约要付多少违约金?幻昼那么大的公司,他能放过安也?安也疯了你也疯了?你拿你的脑仁想一想,正常人会在大过年的提这种事?她早就疯了,你跟在她旁边你会一点都不知道?” 兰一芳安静。 “她现在没有自理能力,没有民事能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做的事情都做不了数,跟小孩子跟你说我要告你是一个道理,你觉得她能解约?就她那么一个只会背台词的傻逼她能解约?” 兰一芳很平静地说:“严哥,这个电话我录了音的。” 严万:“……” 严万:“我草|你|全|家!” 兰一芳:“新年快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2节 电话挂了。 兰一芳因为紧张肾上腺素急升,挂了电话后还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严万果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一个经纪人,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具体的拍摄位置,其实今天还有幻昼那边派来的四个临时助理,但是严万根本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他也不敢跟公司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唯一一个可能会给严万报信的造型师小杨上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安也请辞,说自己不适合给电影做造型,所以安也最近的造型师都直接用的剧组的老师。 实际上他除了敢给兰一芳打电话发癫,其他的,他还真的找不到人。 安也要解约了,不怕闹大。 严万是怕的。 兰一芳发现自己一直非常害怕的严哥,居然那么容易就被隔绝了。 她觉得有点神奇,又在雪地上蹦了好几下。 *** “你今天怎么回事?”第一条让安也对着死人模型发抖的戏拍了四次,杨正谊摔了台本。 “抱歉。”安也搓着脸。 情绪上不去。 那根她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线这次怎么都断不了。 “再给你一个小时。”杨正谊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甩袖子走了。 摄影b组已经把外头的全景什么的都拍好了正在拆摇臂,外头乱七八糟,杨正谊又甩着袖子进来了。 “滚回房间去想。”他挥着胳膊,“我先把这屋子里其他镜头拍了。” “我跟你说,该怎么拍你心里很清楚,情绪要怎么到位你心里也很清楚,但是你不肯展现出来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数?”杨正谊暴躁地指着安也,“今天这戏是必须得拍的,大不了我们就熬一夜,让外头那帮人也跟着你熬一夜,你自己想清楚!” 安也闷着头不说话。 杨正谊说的这些话,别人听不懂,她听得懂。 不肯展现出来。 她仍然没办法分清戏里戏外,戏里面斩断了那根线,戏外的她就会很难续上那根线。 她以前并不会逃避这件事,但是现在,她有些排斥。 最近因为和少时同伴相处太久,那个破破烂烂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安久久出来的次数很频繁,她在连着大哭了两场以后,有点舍不得把她塞回去。 她也委屈。 所以她盯着那具尸体模型,怎么都没办法让情绪到达那个点。 很冷。 杨正谊已经喊了其他演员来演其他镜头,看都懒得看她,她只能缩着脖子跑到屋外。 兰一芳还是捧着一堆东西站在外头,眼睛特别特别亮,看到她来露出一个非常非常快乐的笑容,她说:“安姐!” 安也被这热情吓得怔在原地。 也看到了兰一芳身后那个黑漆漆的男人,和他手里拎着的一个红彤彤的大盒子。 安也:“……” 第五十九章 兰一芳的样子太透明, 安也在看到她又看到迟拓的那个瞬间,就知道她在拍戏的这几个小时里,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发律师函了?”她问迟拓。 “嗯。”迟拓答。 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选择在除夕夜开战。 “严万那边呢?”安也问兰一芳。 “打完电话了。”兰一芳回答,“和齐唯姐之前交代得差不多。” 安也拢着那件布袋子一样的羽绒服, 深吸了一口气。 她只有一个小时入戏时间, 本来就非常困难的入戏过程因为这件事被彻底拉了出去。 她转身,看着隆冬腊月在坐在外头那些流水席上的群演, 道具组为了体现热气腾腾, 在道具菜里头塞干冰, 整张桌子里头唯一能吃的就是中间那盆热姜汤,群演冷得够呛, 那汤已经加了好几次了。 她得速战速决。 不计后果地速战速决。 “我的手机。”安也对兰一芳伸手, “我打个电话。” 迟拓本来想把手里那盒望城带回来的绿豆凉糕递给安也,看她的神色怔了怔,收回了手。 她全程只看了他一眼,他走近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 迟拓就没有再往前,借着外头拍摄用的大灯, 他看到安也拨通了王珊珊的电话。 “妈。”安也在王珊珊开口前一步开了口, “我要和幻昼解约了。” 迟拓猜测安也应该是为了入戏才打的这个电话,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拿着手机闭着眼站着。 捏着手机的指关节一点点泛白。 这不是迟拓第一次看到安也入戏, 上次在浓雾密布的医院公园里头, 她就是像现在这样, 慢慢慢慢地变成了别人。 兰一芳早就没有刚才兴奋的样子, 抱着安也的随身包怯生生地站在她旁边。 她身边人来人往, 外景的流水席要重新调机位,迟拓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换轨道, 调灯光,上摇臂。 安也就这样捏着手机站在灯光不太能照得到的角落里,低着头,木着脸。 刚才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那一刻从眼底溢出来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律师我已经找了。”安静了很久,安也说,“违约金我也准备好了。” 又是安静。 迟拓能想象到王珊珊在电话那头会说什么,他刚从望城过来,还因为王珊珊带来的窒息感恐慌发作吃了一颗药。 果然,他听到安也用非常冷静的语气说:“我没有疯,你那些诊断书都是三年前的,那时候也只是疑似。” “就算是我睡着的时候,你也不能做我的监护人了。”她继续说,“我找了意向监护人,已经签过字公证过了,如果我陷入嗜睡状态,对方可以合法地带走我。” 哪怕在那么喧闹的环境里,迟拓也听到了电话那头近乎崩溃的嘶吼。 满嘴的为了安也好,让她不要被外人骗了,这世界上只有妈妈是真心实意对她的,你这毛病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你看看谁还敢做你的监护人…… 说了很多话,最亲密的人捅刀子向来稳准狠,安也却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又开口:“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前阵子安怀民找过我。” 迟拓看向安也。 安也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回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他说他儿子学习成绩不错,想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他在白港市找个贵族学校。” 王珊珊终于疯了,吼得安也都忍不住把手机话筒往外面挪了一下。 等她吼完,安也说:“妈,如果你要插手我的事,那我就去插手安怀民的事。” “你安安静静在望城待着,我就也安安静静地做演员,最成功的星妈这样的头衔永远都是你,但如果你还是坚持要和严万联系,要阻止我解约,那我就只能去找安怀民,你们离婚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并不存在谁判给谁的问题,他……” 安也停顿了很久,闭着眼睛,还是没把那句还是我爸爸的话说出来。 太恶心了。 哪怕是为了入戏,她也说不出口。 “你不想好好过日子,我也有很多种不能好好过日子的方法。”安也说,“而且,我还是个疯子,按照你说的,杀人不用偿命。真把我逼急了,我就跑回老家,脱光了衣服一边嚷着我是王珊珊的女儿一边绕村跑。” 王珊珊彻底安静了。 安也挂了电话。 兰一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迟拓没动,他不太敢上去拉她,怕一会再入不了戏她用更极端的方法。 安也一个人捏着电话站了一会,径直往民宿方向走,那件能罩住整个人的羽绒服把她罩得严严实实。 “您……要不先回去吧。”兰一芳跟在安也后头,悄声跟迟拓说,“安姐这个状态不太会理人,万一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您可以先找齐唯姐。” “没事。”迟拓说,也没说回还是不回,不紧不慢地跟在兰一芳和安也后面。 兰一芳偷偷看安也,又偷偷看迟拓。 她是希望迟拓留下来的,安也僵直那次她没想到会好那么快,后来安也教她用冰块冰,她又恍惚的觉得不太靠谱,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总觉得如果她来试,可能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迟拓对安也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虽然今天安也入戏的时候,对待迟拓和对待她的态度都差不多。 *** 兰一芳对待安也入戏状态已经是熟练工,安也进了民宿房间以后,兰一芳就把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只留了门厅的一盏很小的照明。 安也缩进了角落。 兰一芳跟着缩到了对面的角落。 跟着进来发现屋子里就两个能落脚的角落却都塞满了人的迟拓:“……” 他选择先把绿豆凉糕放在房间小冰箱里,然后坐到书桌前,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工作。 屋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迟拓这边事情很多,因为临时发现王珊珊和严万召集记者准备公开安也的病,他把整个工作计划提前了三天,所幸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他们之前定在正月初三也是想让其他工作人员先放个年假。 现在,就只能让那些除夕当天还在公司上班的苦命孩子跟着他一起加班了。 幸好氛围还不错,对于他们组的人来说,安也解约这案子是大案子,今年一年kpi都在上头了,做好了接下来都不用愁。 所以,都非常积极。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3节 大年三十就把幻昼那边的律师团队都给联系了一遍,敲定大年初二先见一面。 两天时间,足够齐唯那边发酵严万的虐待艺人的坏名声,也足够幻昼那边去查清楚他们律师函上头列出来的那些违约问题。 幻昼那边大乱。 工作群的人刚从那边回来,说律师团队有人还在飞机上,刚飞出去,到地方估计就得飞回来。 安也的保密工作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整个幻昼,除了兰一芳,没人知道她居然是想提前解约的。 她平时太好脾气了,不争咖位不争资源,公司让做什么只要不打扰她演戏她基本都是配合的,甚至当时进幻昼的签约金已经明显低于市场价格了,她也没跟公司要求要提一提,连清泽这样的偶像签进公司都不和公司三七分了,她还是守着她拿百分之三十,公司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四十用于她的形象营销和其他这样的分成比例。 很多人觉得她应该是要走和张胜庚一样的路的,一路佛系,购入幻昼股票,最后变成幻昼的股东。 没想到她闷声不响地就要一刀两断。 从王珊珊宴客饭桌上跑出来的严万还没来得及查清安也到底那一片哪一个村庄拍戏,就被叫到总部,法务部门关离那边的人和连锫那边的人都派了人过来,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问了个透心凉。 大年三十突然开战,对方措手不及,一切都按部就班部署进行,这个头开得很漂亮。 迟拓翻了一圈工作,发现已经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了,让大家先散了回家,自己则打开了安也在玩的那个游戏。 他其实还在冒冷汗,手表上的心跳数也一直在震动报警,之前吃完药差点在车上昏过去,代驾来了就想把带着他往医院开,他废了不少口舌跟代驾师傅解释什么是恐慌症,还多买了盒绿豆凉糕送给代驾当新年礼物。 事情都凑一起了,安也的事,他回望城后突如其来的恐慌症状,还有今天一下车就看到这个搭建好的摄影棚里头排成长龙的农村白事流水席,都非常精准地踩在他心里最恐惧的点上。 他应该先找个代驾回家的,虽然安也目前入戏的状况看起来有些危险,但是他现在其实也挺危险的。 两个人一起发病的话,兰一芳估计会在除夕夜上吊。 可他,就是不太想走。 一方面是真不放心安也,另一方面,自从上次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后,他胆子比以前大了一点。 他是真的用心学了心理学,虽说对他自己屁用都没有,但是那些能让自己变好变积极的方法,他知道很多很多。以前不想试,是因为太忙,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其实是可以两人一起试试的。 起码他清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逃避后造成的心理压力反而会加重问题。 而且,哪怕是在现在这样诡异的、一片漆黑角落里还窝着两团人的情况下,他也仍然觉得,比回家安全。 安全这个词,对他来说太宝贵了。 游戏里的人物在过道里被蹲在草丛的人阴了,神游天外的迟拓吓一跳,凳子往后挪了一下,嘎吱一声。 非常突兀。 所以左边那团人整个跳了起来,怕吵到右边的,捂着嘴。 迟拓看向右边那团。 那团人动了一下,问:“几点了?” “十点四十。”迟拓答。 “啊……”那团人叹气,“还有二十分钟……” 她入不了戏,她看到迟拓在玩游戏…… 她都打算把自己的线都斩断了,跟王珊珊虽说不是第一次那么吵架,但是那么绝的是第一次,她估计她以后没事也不会回望城看她了。 去看她也会被她打出门。 这十年她们母女两个互相捅刀子的功力都已经能信手拈来了。 最亲的人已经被她推开,在电话里头骂得仿佛不是她生出来的孩子一样,一直说她是畜生,说她没良心,说她果然是红了翅膀硬了,说要把她送到九院电击,说要去找记者去曝光她。 亲母女,她为了王珊珊入的行,结果十年功夫,变成了仇人。 本来这些情绪足够她断掉那根线,给自己和那群群演一个交代。 但是她一直在看迟拓带回来的那个红色盒子。 那好像是望城的绿豆凉糕…… 然后就注意到迟拓的坐姿,他是不是不太舒服,背一直凹着,不符合他的老狗人设。 最后看到他在帮她打排位。 她就有种很荒唐的,我们这三个人在这屋子里到底在干什么的感觉。 别说入戏,她现在去拍能把杨正谊气出高血压。 “喂!”她拿那件衣服口袋里头的暖宝宝砸迟拓。 迟拓回头:“嗯?” “帮我找题干。”她说,“二十分钟。” 演完,她就可以吃绿豆凉糕。 第六十章 “我觉得迟律好厉害。”兰一芳感叹。 “像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我的英雄, 对吧。”安也坐在她旁边,轻笑。 兰一芳有点尴尬,唔了一声。 安也笑着没有说话。 她是越来越好奇这位英雄在赶来的路上经历了什么了。 拍戏顺利过了,她入戏失败, 学霸迟拓帮她抓了个她没有想到的题干, 他说上次杨正谊跟她说戏的时候,说的是阿琳是为了救赎自己选择了人格分裂, 而不是逃避。 不是切断。 而是加深。 因为她想活下去, 因为她寂寞, 所以她幻想出了一个永远彩色视角的孩子。 阿琳不是想要去别的世界,阿琳只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所以想出了很多人, 帮她扎根在这个世界里。 她和正常人之间的敌意,是因为希望得到认同。 迟拓说:“挣扎是为了活下去。” 这句话杨正谊也和她说过,她当时并不能理解,但是今天晚上,迟拓苍白着脸跟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被很重很重地扯了一下。 难受。 所以当她再次进入到那个黑漆漆的寒冷的房间, 她演出了挣扎。 剩下的五条镜头, 也一次性过了。 杨正谊看回看的时候又抽掉了半包烟, 朱飒编剧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导演和编剧并不会特别了解演员的私生活, 也不知道他们在拍戏的时候都经历过什么, 只能通过屏幕看出演员当下的状态。 安也会和杨正谊合作三次, 除了演技过硬之外, 气质符合也是一方面, 安也身上有自毁气质,很危险, 但是她的破碎感在大屏幕里被放大以后,非常有感染力。 可这一次,杨正谊和朱飒在转型的这一次,安也和他们一样,都莫名其妙地经历了某种蜕变。 杨正谊和朱飒是因为年纪大了棱角平了,逐渐对那些疼痛尖锐的东西失去了灵感,想着转型,才会一直在纠结需不需要开放结局,甚至最后把名字改成了向阳。 而安也,是他们通过镜头眼见着这两个月她从自毁破碎变成今天这样,她今天,终于知道了挣扎。 阿琳第一个出现的孩子人格,在懵懂睁开眼睛的时候,像是一只已经知道世界困苦但是仍热情迎接的雏鸟。 她开始学着在破碎的悬崖边缘发芽。 她终于真正地抓住了阿琳这个人的人设,从身到心。至此,阿琳的每个眼神每个行为,都有了承托的注解。 这一年除夕夜的拍摄,终于在杨导大手一挥下,圆满收工。 *** 安也叼着没点的烟皱着眉在搜索迟拓刚才吃掉的药。 他在帮她抓题干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不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等她去拍戏了,兰一芳说他犹豫了一下拜托她去他车上帮他拿一下药。 主要是头晕的不太方便走路,地上又有积雪,迟拓怕万一摔了更麻烦。 兰一芳说迟拓吃了药就睡了,民宿客满,他是睡在安也房里的,现在里头关着灯,安也和兰一芳坐在外头,安也烟瘾上来了,拿了一支还没点上就拿到了兰一芳从车里拿出来的药。 兰一芳也不知道迟拓具体要什么药,就把车上置物箱里长得像药的东西一股脑都拿了过来。 好几种。 有普通的感冒药肠胃药,也有安也家里常备的安眠药,还有一个安也不认识,查了一下,是抗焦虑的药。 吃了会嗜睡。 安也叹了口气。 她心里常常腹诽迟拓这人病得比她严重,三字数强迫症承诺强迫症什么的,可她没想到她能一语成谶,自认为已经挺神经的她暂时都还不用吃药,迟拓却已经到了需要吃药才能控制焦虑的程度了。 迟拓其实也不算瞒着她,失眠和焦虑的事情他都跟她提过,只是没提有多严重。 从娘胎里出来就打了一架的两个人,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到大绑在一起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其实是很了解对方的。 细微的眼神晃动,熟悉的小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有时候都能泄露一些东西。 安也这段时间已经知道迟拓这人并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松弛,因为工作忙所以没把张柔买的东西交给王珊珊这个借口,其实不太能成立,毕竟他回来一年了。 望城和白港市之间自从高速建好以后,开车也就四个小时的车程。 不远,也不符合他做事不拖拉的性格。 他们之间聊天也很少会提到各自的家庭,明明当初分开就是因为家庭,但是重逢以后,他们两个提到父母都轻描淡写。 成年人,越不提,越怕。 “你去睡吧。”安也推推在她旁边打盹的兰一芳,“我抽完这根烟就睡了。” “那迟律……”兰一芳揉着眼睛,“你今天睡我房间吗?” 安也住的房间虽然是民宿最大的一个套房,但是也只有一张床。 “不了。”安也说,“等他醒了我找他聊聊。” 兰一芳迷迷蒙蒙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打着哈欠就下了楼,走到一半又跑回来,把兜里两个捏热的暖宝宝塞安也外套袋子里。 安也笑着拍拍她脑袋。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4节 *** 嘴里的烟叼得太久滤嘴都有点发潮,安也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吸了一口,仰头。 她今天的戏拍得出乎意料地好,朱飒都哭了,很有点当年试镜第一次看到她就拍手说漂亮的感觉。 挺巧的。 当年她试镜大放光彩改变命运也是因为迟拓给她找了题干。 快要十二点,远离城市的小村庄里因为塞了几百个剧组成员,此刻很热闹,烟花散了半边天空,空气弥漫着硝烟味和烟酒味。 安也仰头看着因为太多所以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烟花,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演戏,解约,迟拓……和安久久。 演戏十年,从完全空白到现在成为新生代女演员里演技的代名词,她这一生的成就似乎就只有这一些了。 她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糟糕,当年王珊珊和安怀民的离婚官司打得并不顺利,那房子的归属权始终僵持不下,安怀民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情人跑到她拍戏的地方闹,大着肚子和王珊珊扭打到了派出所。 后来她逼着王珊珊快刀斩乱麻,说房子不要就不要了,她以后给她买最好的,她只要她们母女两个好好过日子。 王珊珊难得地听了她的话,官司结束了,她们什么都没要,只要了离婚证。 那一刻安也以为,她的世界终于回归平静了。 但是失去了婚姻的王珊珊开始把她的演艺事业当成了她自己的事业,签第一家公司的原因是介绍人一直在夸王珊珊教女有方,那草台班子一直怂恿她去演拍摄周期两周的那种网剧,说拍一个月能拿到的钱比电影的多,那剧本写的安也一度怀疑主创团队脑子里是不是长了肠子。 争吵就再也没有停过。 王珊珊执着地认为女明星就是吃青春饭的,认为她钻研的演技人设都是吃饱了撑着,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去电影院看电影,你拿了几个奖又怎么样,参加综艺的价格甚至比不上今年刚刚出道的某某某。 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你花的力气比别人大赚的钱却没有别人多,你是不是傻…… 吵到最后,安也发现了治王珊珊的方法,就是发疯。 只要尖叫声够大,王珊珊就越怕。 她用这样近乎自毁的方式,毁掉了她和自己妈妈之间本来就挺畸形的感情,王珊珊看她的眼神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防备和畏惧。 她没有了妈妈。 如果和幻昼解约成功,脱离严万,那么王珊珊最后那么一点能插入到她生活里的联系都能被断干净。 只要她不想,王珊珊就没办法再管着她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今天没办法入戏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打电话给王珊珊。 她心底仍然清楚,她和王珊珊之间的羁绊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如果王珊珊真能做到她威胁的那样,把她绑到九院电击,她心里可能还能舒服点,足够坏了,就不会去怀念那些温情,那些她们相依为命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过去。 她没有安全感。 这圈子里有太多一炮而红的案例,也有太多一夜之间就查无此人的案例,演员这个行业本身就很飘摇,所以王珊珊每次质问她为什么不多赚点钱早点退休的时候,她都无法反驳。 她不想把这行当成青春饭,沉浸式演戏是她非常享受的事情,她也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能被人肯定,被人需要。 二十八岁了,过完这个年,她就二十九了,可她仍然无法和自己自洽。 安也又抽了一口烟。 头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金红色烟花。 她房里的那个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药,那么吵闹的环境居然还能睡着,也不知道他又熬了几个大夜才能有这种效果。 迟拓是她生命里另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因为十年空白,重逢的时候她也防备试探过他,想和其他人一样在他身上找到能让自己信任的平衡点。 一开始嫌弃他在外头过得太好,回来的时候身上隐隐约约的精英范挺烦人的,后来发现他这精英范后头的破破烂烂,她也没有打算管。 都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自己为了这个成年人的外壳藏了多少破烂心情,收拾好了就行,外表正常就行。 她也帮不了他什么,安慰这个词最尴尬,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痒。 但是最近这一两个月,有点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着哭了两次,她经常会发现迟拓刻意藏起来的情绪,他松弛处理工作时丢掉的睡眠,他在白港市游刃有余却得找借口才能回望城的原因,他看起来像没心没肺玩游戏却弓起来的背。 她意识到自己会一直去找这些隐藏起来的东西,找到了,会烦躁,会……心痛。 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情绪,起码在安也身上,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感觉到心痛。 说得不孝一点,王珊珊熬着大夜陪她演戏的时候,她都没有过心痛的感觉,因为她知道王珊珊守着她是因为这样别人就会夸王珊珊真是个好妈妈。王珊珊需要这样的肯定。 而迟拓藏着这些,只是因为他想藏着。 因为,没有人可以安慰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消化。 他们俩,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求助的勇气,她得用合约和金钱来让自己有安全感,而迟拓,只能努力自洽。 安也第三次吐烟圈的时候,嘴里的烟被人抽走了。 迟拓裹着沙发上的羽绒毯子站在她后头,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抽吗?”安也问他。 “不想猝死。”迟拓把她的烟摁熄了,丢到桌上的烟灰缸里。 他坐到刚才兰一芳的位子上,因为羽绒毯子大他个子也大,两张并排的折叠椅就挤在了一起。 头顶的烟花还在盛放,他们两个都仰着头看着天,半天没说话。 “迟拓。”安也维持着仰头的姿势。 “嗯?”迟拓也眯着眼睛看着最大最亮的那朵烟火。 “牵个手吧。”安也把手从自己那件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来,半空中晃了晃。 迟拓轻笑,也从羽绒毯子里伸出了自己的手。 没有十指交握,只是很幼稚地手拉着手。 他手很凉,她捏着暖宝宝所以手很暖。 安也想,她会记住这一年的除夕。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两个破破烂烂长大的成年人手拉着手,不再孤单地全新的开始。 第六十一章 大年初五迎财神那天, 迟拓第一次正式和这位传说中的金牌经纪人严万面对面。 幻昼娱乐的谈判桌上,对面坐着幻昼的律师团队加上严万和两个公司高层,其中就有那位给安也送过餐车的关三公子关盛宇。 安也这边是迟拓带来的律师团队和齐唯还有她带来的两个助理。 两边人都挺多,偌大一个会议室都坐满了。 安也今天打扮得非常女明星, 奶白色的修身毛衣搭了一条墨绿色的绣花长裙, 同色系民族风的毛衣链,淡妆, 及肩发也做了大卷造型, 很安静地坐在迟拓旁边, 脸上挂着幻昼员工很熟悉的浅淡疏离的微笑。 两边律师团队连续博弈拉扯了五天,迟拓除夕那晚之后几乎没有睡过超过一个小时的整觉, 早上来接她的时候硬从她兜里抢了两片西洋参含着。 还是一身黑。 所以她这一身鲜亮的颜色坐在他旁边就特别显眼。 严万都忍不住瞪了她好几眼。 他日子不好过, 迟拓就是冲着踩死他去的,这五天时间里迟拓这一方提供给幻昼娱乐的料足够让幻昼把严万告到牢里去了。 严万人缘很差,他日子过得太顺了,眼高于顶捧高踩低,幻昼内部员工在知道严万可能会被踩死之后,私下里都提供了不少料, 很有点墙倒众人推的意思。 所以此刻他虽然仍然坐在代表幻昼的那一方, 穿着打扮也西装革履, 可眼皮浮肿脸色青白, 眼底隐隐癫狂。 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个疯女人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她明明都疯得快要认不出人了, 睡眠间隔越来越短, 演个戏杀青以后木木呆呆的叫她都没反应, 他手上有无数个安也疯掉的视频, 还有王珊珊提供的安也过去看病的记录,那些视频里安也癫狂的样子, 是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联想到她是为了试戏才这样的。 真疯子,和演戏是两回事,有眼睛的人都能分辨出来。 兰一芳是个傻子,安也拍戏会僵直念叨台词这件事他早就知道,视频都拍过好多个,只有兰一芳这傻子还每次如临大敌地把自己和安也一起反锁在房间里。 就前几天,那个准备要跟清泽的造型师还给他传了一段安也疯掉的视频,他了解过,这叫解离状态,安也精神分裂了,就算没有分裂,也快了。 艺人不过就是赚钱的工具,发现风险,解决风险是他这个经纪人的本职工作,与其等到安也疯到人尽皆知无法演戏,不如提前布好局让这个心高气傲的电影明星换个赛道。 本来,电影这行就已经快末路了,捞不到钱,不如直接转行。 严万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的,他在为公司为自己创造最大价值,甚至在安也背刺他的那一天,他还耐着性子在除夕晚上去了王珊珊家里,就为了宴请一些记者,提前打好招呼,等杨正谊那边的电影杀青,就可以公开安也的精神状况。 那时候她手里的代言也没几个了。 他都算过了,损失不了几个钱,安也疯掉这个新闻的流量足够能赚回这些钱。 结果先是王珊珊那个蠢货开始跟他纠结那小几千万的违约金,一个影后的妈,抠搜得舍不得那点蝇头小利,然后等记者来了,他都还没有开始,就接到了公司接连不断地电话。 公司说,安也要解约。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都以为这是公司年底的整蛊游戏。 安也能有这种脑子?!说清泽解约都比安也靠谱。 结果居然是真的。 临门一脚了,他就能让安也转型。 他不甘心,他也不认公司法务部门质问他的那些事,他是艺人的经纪人,他让艺人做什么,艺人就得做什么。 这些人哪里有脑子,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一点,没有他,这些人什么都不是,没有他,安也现在还在那个野鸡公司里演网剧! 她凭什么! 现在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在幻灯片里面列出来的那一条条的东西,又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们之前几次会议上达成共识的内容。”迟拓翻完了十几页ppt,“贵公司在和我的委托人安久久小姐在合约期间确实存在违约行为,对安久久小姐造成了经济损失……” 严万盯着迟拓。 这个正在滔滔不绝的律师他认识,上次清泽跟安也炒绯闻的时候站在安也旁边的人应该就是他。 高学历人才,安也说过这人是她的发小,王珊珊在除夕那天提过,说她有个跟儿子一样的孩子在做律师,就是他提醒王珊珊违约金的事情的。 所以,他们早有计划,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呵呵。”严万突然冷笑了一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5节 滔滔不绝的迟拓停下来,看着他。 严万旁边的总经理助理有些尴尬地笑着,拉了拉严万的衣服。 把严万叫过来是为了让他来服软道歉的,安也那边提供的证据非常齐全,公司已经决定放弃严万,让严万担下全责,法务部都已经在走起诉流程了。 他们现在的立场很简单,因为严万他们确实存在铁板钉钉的违约行为,这五天网上舆论已经发酵到他们无法反击的程度,严万带过的那几个已经退圈的艺人都站出来,有视频有录音,也有人起诉。 严万精神虐待艺人这件事已经被盖了戳,公司的公关只能把重点放在幻昼目前管理混乱,不是公司纵容员工虐待艺人,而是严万为了一己私利擅自行动这上头了。 幻昼已经很被动,又不想真的失去安也,所以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会给安也成立一个自由度非常高的个人工作室,工作室除了每年财报的时候需要提供财务报表之外,其他的幻昼都不参与。 但就算这样,安也这边的律师团队也拒绝了,他们主张走清算流程,把安也之前的经济损失算出来,和解约金做冲抵。 安也宁可支付巨额解约金也要换一个自由身。 所以他们今天把严万架出来,希望严万能审时度势好好和安也打打感情牌,毕竟安也是严万带来幻昼的,她之前那个经纪公司,根本不可能让她拿到后头的影后奖杯。 开会之前,严万答应得好好的。 开会之后,严万沉默了一个多小时,第一次开口就是个拉满了嘲讽的呵呵。 “您有意见吗?”迟拓看着严万,问得彬彬有礼。 “我能有什么意见。”严万咧着嘴,“你们都算计好了的,早就设了套等着我来钻,到现在还要问问我的意见?” 迟拓安静了半秒钟。 安也在旁边其实挺担心这位睡眠严重不足的家伙会突然暴起打人,毕竟他身上是有点搏击功夫的,这几年据说也一直在练没放弃过。 结果西装革履的大人迟拓说:“您多心了,您真没有那么重要。” 根本不需要特意给你设套。 安也低头,敛下一闪而过的失笑表情……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钟。 严万暴起的那个瞬间,就被坐在他旁边的助理硬生生摁住了。 “让经纪人出去吧。”关盛宇淡淡说了一句,“公司管理确实是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了,别什么人都叫到这种重要的场合里来。” 严万没走。 压着他的那个助理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手上力道却大得吓人,严万被摁在位子上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肩膀跟被人捏碎了一样。 他看着关盛宇哑着嗓子说:“关总,重要的人还没有到,您没必要急着把我支走,我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关盛宇蹙眉看着严万。 他是最不希望安也走的人,于公,他们现在手里能打的演员越来越少了,没有好剧本没有好演员,幻昼想继续走下去会变得非常艰难,他不希望幻昼那么大一艘船最后真的划到连锫想要的粉丝经济里头,这走不长远,迟早会出事。 于私,要不是对安也精神状况有存疑,他可能早就去追她了。长得太好看,性格也软软的,话不多,事不多,有点艺术家的味道,在现在这个娱乐圈里面算是非常清流的一个女演员。 他很喜欢她,喜欢到可以试着交往一段,把最好的资源给她。 所以他是主张这个会议尽量以怀柔为主,他们本来就被动,再压着违约金说事只会把安也推得更远。 但是,公司现在已经不是他爸爸关离说的算了,连锫的意思就是能留就留,不能留就把违约金搞到手,公关解约前搞臭安也压一压安也后续的市场价值。 做生意,及时止损就行了。 安也的解约金也是一大笔钱,够培养好几个小明星了。 关盛宇沉吟着没说话。 严万现在明显是连锫这边的人了。 连锫这边的人,死一个都是好的,严万太不干净,拔出萝卜带出不少泥,对他也是有利的。 所以他没有马上制止严万,看了一眼安也后,他问严万:“还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 严万笑了笑。 助理松开了严万的肩膀,严万拿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接了起来起身去了门外。 门外,站着盛装打扮一脸怒意的王珊珊。 *** “我不同意的。”王珊珊先是被门里面那么多人吓了一跳,然后梗着脖子就直接开始吼,“我女儿脑子不清醒的,我是她唯一的监护人,我不同意她和公司解约的。” 安久久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听到王珊珊这样说,她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迟拓看了她一眼,拍拍她肩膀。 众目睽睽下,他拍完她肩膀,又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塞了一颗糖,然后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王珊珊面前,把手里的合约递给王珊珊。 “阿姨。”迟拓说,“这是久久和我一起签的意向监护人的合约复印件,这一份是久久现在精神状况是否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证明,您可以看一下。” 王珊珊看到迟拓人就傻住了,接过合约的手都有点抖。 “她今年二十七周岁了,在嗜睡症未发作的时候精神状况良好,是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处理合约。” “就算她在解约的时候睡着了,失去了民事行为能力,她的监护人也不是您,是我。” “所以。”迟拓看向关盛宇,“我觉得王珊珊女士不需要出席这个会议,我也希望贵公司在友好合作的前提下提出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不要再节外生枝。” 第六十二章 迟拓完全没有给王珊珊面子,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招呼都没跟她打。 王珊珊捏着那些资料抖着手抖着嘴唇,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迟拓,更没有想到迟拓居然会是安也的意向监护人。 在她眼里迟拓一直是个很稳很乖的小孩,和她女儿安也不一样, 他向来靠谱, 做事情像个成熟的大人,她没想到迟拓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迟拓居然会想帮安也解约, 离开幻昼这个大公司, 自己做小作坊? 她女儿, 居然真的找了一个外人做她的监护人,她那天在电话里不是信口胡诌的?! 手扬起来的那个瞬间, 她是想要给迟拓一巴掌的, 但是迟拓个子高,她手偏了一下,迟拓又往后退了一步,所以王珊珊扑了个空。 王珊珊穿着高跟鞋,一扑空人就往前踉跄。 迟拓抬手虚虚地扶了一下。 “阿姨。”他用很轻的声音在王珊珊耳边警告,“您再闹下去, 就一点情分都留不住了。” 王珊珊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迟拓松开了手, 往后退了一步。 幻昼这边都在等着严万放大招, 本来看到王珊珊过来, 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眼睛都亮了, 王珊珊作为一个典型的招人嫌的星妈, 非常忠于人设, 不该做的她都做过, 阻止女儿解约这种事,让她来做太合适了。 没想到金鼎那边居然早有准备, 事情还没闹起来就把人打回去了。 严万这个经纪人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金鼎这边这种准备明显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部署好的,他手底下艺人都已经去公证处公证意向监护人了,他居然还能一点都不知情。 真就一点用都没有,只会帮倒忙。 严万在旁边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拉着王珊珊还想说点什么。 关盛宇这次没有再给严万机会,低声跟秘书说了两句,上来几个保安,把严万和王珊珊都请出了会议室。 全程,安也都在低着头玩迟拓给她的那颗糖。 越来越过分了,这次给她的糖居然是臭虫味的。 *** 请走了严万和王珊珊以后,会议室里终于能走正常流程,但是这样一闹,金鼎那边的态度就变得更加强硬。 他们觉得幻昼并不是诚心想要谈判的,如果不想要让这次解约好聚好散,那么金鼎这边也有不好聚好散的方案。 “安久久会根据经纪合约上的约定全额支付提前解约的违约金。”迟拓说,“同样的,安久久在合约期间遭受的经济损失我们也会走正常流程起诉。” 对簿公堂,安也没什么需要害怕的地方。 金鼎这边提供的数据证实了一件事,这位年轻的海归律师果然就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是那种准备工作做到吐的人,没有任何空子留下,也没给对方提供除了他们提供的方案外的第三种方案。 过错方全责。 而且这些都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面里,安也这边的公关团队也已经在网上掌握了主动权,严万做的这些事情,轻一点可以说是严万自己做的,幻昼公司管理混乱导致的,重一点,就和四月份的财报有关系了。 齐唯把严万想炒绯闻的事情告诉给张胜庚,拿到了张胜庚这边的人情牌,这次搞严万,张胜庚也出了力,提供的资料不仅仅只有严万操控艺人,还有一些浮出水面会让幻昼财报出现大麻烦的线头,引不引爆,就看幻昼这边的态度了。 齐唯甚至暗示关盛宇,如果他有需要,这些线头就是他的。 放走一个安也,齐唯就会和他合作,关盛宇就可以让连锫损兵折将伤筋动骨。 这简直是艺人教科书级别的解约官司。 传说里那位除了演戏什么都不管的戏痴安也,闷声不响地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吃惊的大事,幻昼那么大一个公司,忙碌了五天,居然没找到哪怕一个能留下她的条款。 四个小时的推拉之后,关盛宇终于死心了,失去一位影后佳人,他能拿到搞掉连锫的把柄,其实还是划算的。 至于违约金,在这种大前提下,反而变成了小钱。 “安老师。”关盛宇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看向安也,“我代表公司,也代表我个人,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现在影视行业不比早几年,幻昼那么大一个公司都在走下坡路,这种时候成立个人工作室真的不是特别明智。” “我们已经给您提供了最佳方案,幻昼帮你独立出去,资源就都是共享的。” “真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严万这个人,公司一定会处理,你需要什么样的经纪人你自己去找,我们都不会参与。” 他说得很诚恳。 平心而论,关盛宇是个还不错的富二代,不虚浮,不草包,他爸爸关离在公司失去话语权之后,是他在和连锫周旋公司资源,撑着幻昼电影这条产业链。 他给的条件也诚意十足,安也走这条路会比自己去走顺畅很多。 齐唯也这样劝过安也。 这是一条明显平坦得多的大路,唯一的风险就是捆绑幻昼以后可能还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但是因为法人分割,哪怕那种时刻,她也仍然是有选择权的。 迟拓私下里也跟她提过这件事,好处坏处都给她列了一遍,让她自己选。 安也当时并没有给迟拓肯定的答复,迟拓也没有追问。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6节 所以关盛宇说完这些话之后,迟拓作为这边的发言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也。 安也捏着臭虫味的怪味糖,对关盛宇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关总,我考虑清楚了。” “其他的你们会后和迟律聊吧,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她说,“谢谢。” 一点挽留余地都没有留给关盛宇。 关盛宇的脸色瞬间就有点不太好看,但还是很快就压了下去,站起来伸出了右手,说:“好聚好散。” 安也迅速把那颗臭虫糖塞到迟拓手里,起身,和关盛宇握手,笑着说:“好聚好散。” 十年,她终于走出了挣开枷锁的第一步。 她终于明白了“挣扎是为了活下去”这句话的含义,挣脱了,也不代表前方是一帆风顺的,王珊珊肯定还在幻昼外头等着,她的工作室成立以后就得自己养活自己,工作压力只会比现在更大。 但是这一次,她能活下去了。 *** 散会之后,关盛宇还没有完全走出门,就听到安也声音很轻地跟她旁边的那位迟律说:“你那是什么鬼糖!我差点捏着糖跟人握手!” 关盛宇脚步顿住,挑眉回头看过去。 靓丽的女明星卸掉了刚才会议上角度完美的微笑后,此刻眉眼非常鲜活地皱着,贴着那位律师的耳朵,有点咬牙切齿。 关盛宇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看着安也。 他对这女孩子心动过,但是也只是在各种酒会觥筹交错间,看着她淡然又游刃有余地处理那些成人琐事的时候,觉得这女孩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明明有实力却没什么野心,在浮躁的名利场里一步一个脚印光明正大地爬到最高处,很傲气,不会和人同流合污。 仅此而已。 但是她现在对着那位律师露出来的表情,过于鲜活了。 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安也,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安也抱怨完就准备起身走,迟拓却比她快一步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站到了她和门中间。 “你干嘛?”她起身鼻子差点撞到他。 “你管我。”迟拓回,挡着门开始穿外套。 安也:“……” 算了,不跟他计较,人太多,没睡醒的人脾气古怪也正常。 她自顾自地低头系围巾穿外套,没注意到刚才一直站在门边回望她的关盛宇和迟拓有一个很短暂的对视。 也没注意到关盛宇那一瞬间脸上的错愕。 “一会你直接去车上等我。”迟拓等安也收拾好外套,说,“你妈那边,我还有话跟她说。” 安也仰头看他,提醒他:“她可能会打你。” 刚才王珊珊就想打来着。 “没事。”迟拓回答,“我不还手。” 安也:“……” 大家都在陆续离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单纯眼神交流安也觉得迟拓应该读不出那么多话,于是她掏出了手机,开始打字。 小鹅:【其实我去就行了,我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成立个人工作室这事我只要做了她肯定会爆发,迟早得吵一次的。】 迟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低头打字:【你们俩之间吵架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我去解决会好一点。】 迟拓:【你信我,你们之间暂时不要再接触是最好的。】 小鹅:【……你居然不加思考打出来的就是三的倍数!】 迟拓:【……】 小鹅:【你要怎么解决?】 迟拓:【跟她普法,告诉她你不是她的私人财产,如果真要闹到法庭,你需要承担的赡养义务也不过就是每个月的赡养费,等她年纪大了帮她找养老院就行。】 安也这次没有马上打字。 迟拓看着她忙碌数数的手指头叹了口气,用说的:“六十字。” 安也:“……你……” 好他妈变态啊,她近距离看他打字感觉他根本就没有停顿和犹豫啊! “你们两个……”收拾好东西的齐唯非常震惊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手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青梅竹马,面对面了还需要这样发微信吗?” “我下去见王珊珊。”迟拓跟齐唯交代,“你们先去久久的保姆车上等我。” 谈判的大方向已经敲定了,解约的事情后面就是清算和文书大战了,算是阶段性胜利。 金鼎这边后面的工作迟拓早就安排好了,安也这边却仍然需要开个碰头会,他们打算同步开始走成立工作室的流程。 也需要庆祝一下。 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第六十三章 幻昼娱乐的地下停车场是半封闭式的, 王珊珊对里头的构造很熟悉,和严万两个人早早地就等在了安也那辆保姆车旁边。 四人小组出了电梯,迟拓让兰一芳带着齐唯和安也绕到保姆车后方上了车。 上了车,兰一芳就迅速锁了门。 安也看着迟拓不知道低声跟王珊珊说了句什么, 王珊珊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隔着车窗看了安也一眼,居然真就跟着迟拓走了。 严万似乎是想拦一下, 但是迟拓站在他和王珊珊中间, 他个子高力气大, 严万这几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想拉王珊珊的时候被迟拓挡了一下, 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停车场是有保安的, 估计高层也交代过,严万想跟着王珊珊走的时候被保安拦了下来,想过来又被保安拦了下来,最后他冲着安也这边的保姆车吐了一口痰,上了电梯。 “幻昼不会保他了。”齐唯在车上说,“我放在这边的探子跟我说, 清泽在我们提解约之后就拉黑了严万的电话, 现在已经换了经纪人。严万自己的工牌和工位都被摘掉了, 公司内部账号也注销了, 怕他跑路上下班都有人跟着, 就等着起诉了。” 对于幻昼来说, 严万虐待艺人导致艺人和公司提前解约并不足以致命, 致命的是严万在圈子里搞的那些酒色交易,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触到了高压线,幻昼不可能再保他了。 安也看着王珊珊和迟拓消失的方向, 心不在焉地问:“上次答应陪清泽去做的那个活动,他定下时间没有?” 清泽在踩严万这件事情上帮了个大忙,这人太能审时度势了,大年初二就找到安也给安也发了好几个视频,全是严万和公司高层做交易的录音和录像。 他要的也简单,确定安也不会留在幻昼后,他说那就等下个月夏装走秀的时候让安也跟他一起出席一次就行。 这人太适合娱乐圈了,和安也合体炒了那么多次似是而非的cp,怕安也离开幻昼后舆论会猜测两人的关系,这次合体就算是交代了,也算是卖给安也一个人情。 安也莫名地就想到了迟大律师的唯一排他。 要是迟拓没回来,她找清泽做意向监护人的话,不知道清泽会不会在知道她精神状况后倒戈向严万。 迟拓这人嚷嚷着唯一排他,说得仿佛她才是有选择权的那个人。 而事实是,如果他没有回国,这次解约她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弄不好真的会被关到九院去。 “我有时候在想……”偏巧齐唯也在想一样的事情,“我们当初要是没有找迟律,找的是别的律师,对方不一定会走这个角度帮我们打解约官司。” “我去金鼎开会的时候去过迟律办公室。”齐唯比了一下,“那边跟你解约有关的案宗大概有这种半人高的推车四五推车,林浩说这些还是筛选过两次的。” “他们团队的人从除夕那天开始就没有回过家了。”齐唯说,“其实我们之前是定在大年初三行动的,提前了三天是因为迟律去你家发现你妈和严万准备开记者招待会公开你的病情……” 安也意外地看了齐唯一眼。 齐唯更意外:“迟律没跟你说啊?” “没说。”安也摇头,“我没问。” 齐唯啧啧了两声,摇摇头:“你以后搞自己的工作室就别这样游离了,那毕竟是你自己的事。” 安也没吭声。 齐唯也安静了一下。 想了想,齐唯还是把话说开了:“我之前听说,让公司管理你的社交账号这件事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小兰也说你基本不跟粉丝互动,上网也从来不搜自己的新闻,只有上热搜被严万盯了才会上去看两眼?” 小兰在后头缩脖子。 安也点点头。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齐唯问,“后面我们是按照你之前的习惯来,还是会有变动?” 安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想了想,用了反问:“你觉得我的情商适合和粉丝互动吗?” 齐唯愣住。 小兰也愣住。 “和粉丝保持距离是因为最早在那个草台班子的时候,我的社交账号是我自己管的,那时候接到活泼的角色,入戏后分享欲就很旺盛,一个晚上连发十条微博之类的,后来严万就把这些都收走了,我自己发的那些都给删掉了。” “你发了什么?”齐唯好奇。 “问大家为什么会喜欢我之类的?”安也也不太想得起来了。 齐唯沉默。 半晌,她说:“我其实还是建议你自己经营这些东西,你已经不是新人,不需要塑造人设,纯营业的社交账号会让你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失去掌控感。” “不要太近,也不能太远。”齐唯把这件事记到备忘录里,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也得心里有个底。” 她说完,又安静了很久,捏着手机备忘录戳戳戳。 “我和迟拓的?”安也帮她开口了。 “嗯呐。”齐唯都嗯出了波浪音,“你得给我个准话,都成年人了,你们俩那个关系要是朋友的话,我感觉这世界上所有的男女纯友谊都能生孩子了。” 安也:“……” 她又看向窗外。 “以前真的是朋友。”安也说,“现在是监护人。” 齐唯:“……” 兰一芳:“……”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7节 齐唯很坚强地继续问下去:“以后呢?” 安也沉默。 她不习惯跟人分享隐私,想了半天,给了一个她以前会给严万的回答:“如果有发展,我会提前跟你说。” 她和迟拓是什么关系她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很依赖他,她的情绪非常非常依赖迟拓,他从回来联系上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多月,她已经发展到如果不自我控制,早中晚吃点什么都想跟他吐槽的程度了。 她也知道,不管这是什么感情,在这感情的前头加上那么重的依赖,都是不健康的。 就像王珊珊倾注在她身上的依赖,她知道王珊珊爱她,她没有其他的人生追求,她的追求就是他。 这有多窒息她很清楚,她也非常清楚,这样的窒息会传给迟拓。 所以她不知道以后。 也不敢去想以后。 *** 迟拓和王珊珊谈了快一个小时。 其实还能更快一点的,他由着王珊珊情绪发泄了二十几分钟,等她实在骂不出什么了,才截下了话头。 他对王珊珊的情感很复杂,她小时候带过他,王珊珊对外人很好,他还记得小时候王珊珊会把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拿来给他们两人买钢笔,明明已经揭不开锅了,却总是会忍不住给两个孩子买好东西,一买就是两份。 他妈妈张柔第一次自杀,是王珊珊发现送去医院的。 他发烧张柔不在家,也是她大冬天的半夜跑过来送他去医院的。 很小的时候,他们两个会混着叫妈妈,反正都有两个,随便叫一声妈都会有人回头。 后来,王珊珊开始严格控制安久久的饮食,十三四岁是正好吃的年纪,安久久尤其馋,看到小区里头枇杷结果都会忍不住摘下来舔一下的人,因为王珊珊,十三四岁开始她就基本和垃圾食品绝缘了。 那时候,迟拓就有些不太喜欢王珊珊这样管着安久久,总会偷偷给她买零食,他自己的草稿纸正反两面写完都舍不得扔换上红色继续用,安久久的小零食却很少断过,他总能偷偷摸摸偷渡给她一点。 再后来,这种事情就变成了他和王珊珊相处的基调,王珊珊对他仍然很好,王珊珊对安久久不好的时候,他都偷偷补回去。 他在跟王珊珊普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又在做同样的事。 血缘关系断不掉,再生气再痛恨,法律上面,安也对王珊珊始终是有赡养义务的,更何况她自己还是公众人物。 所以迟拓也并没有真的特别公事公办,他只是又用了除夕那天的方法,小小威胁,一点点普法,再多一点点利诱。 王珊珊不聪明,上钩不难。 起码让她知道严万犯了多少法,可能要坐牢了,她没有了盟友。 再告诉她,不是没有童星出身的演员疯掉后被家里人继续吸血的案例,但是通常家里人也讨不到好,真的被负面舆论淹没的明星身上也不可能剩多少血。 那真的赚不了多少钱。’ 他戳着王珊珊最在意的点,说你们家是普通人家,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安也靠着演技在这里闯出姓名已经很不容易,还指望其他的,就太贪心了。 打完一巴掌以后又跟她推心置腹,他说他知道,她是因为在圈外不了解所以被严万骗了而已。 王珊珊被来来回回地拉扯,一时之间也忘记问监护人的事,只记得迟拓跟她说,严万会坐牢,严万让安也少拿了很多钱,严万自己中饱私囊的钱都是从安也这边贪来的,严万之前跟她说的都是骗她的,她不能再帮严万,不然她可能也属于从犯。 除夕夜那天她招待的茅台和茶叶,就已经超过了正常价值了。 她被迟拓严肃着表情说得后背冷汗涔涔,也不再顾得上问他,安也如果解约,得赔多少钱。 迟拓并不打算让她回过神,他让王珊珊把自己的随身包打开,拿走了安也前几年的精神诊断说明和他们刚开始的时候王珊珊就已经偷偷打开的录音笔。 临走之前,他还是说了几句真心话。 “阿姨,久久从小到大都很听您的话,她知道您所有的苦衷和难处。” “可是您不知道她的。” “医生说她在嗜睡状态下会有现实和梦境分不清楚的问题,但是医生根本没有说,她攻击性强到需要限制她的行动。” “后面的话,是您自己臆想的,您觉得她会在梦境里杀了你。” “为什么呢?”迟拓问她,“太愧疚了,所以觉得久久会在不清醒的时候忍不住杀了您?” “您得把久久逼成什么样,才能愧疚成这种样子?” 迟拓说完就走了。 碰触望城的过去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勉强,尤其是睡眠缺失的情况。 视线又有些模糊,手心后背都开始沁出冷汗,手上的手表也在提示他此刻心跳过速。 但是他上安也的保姆车前还是没有吃药。 不太想扫兴。 毕竟,今天是她新开始的第一天。 他想陪着她。 第六十四章 阶段性庆功会是齐唯准备的, 毕竟解约这事得铁板钉钉了才能官宣,齐唯准备得也很低调,在一家私人会所里定了个大包,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开工饭, 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其他的续摊则愿者上钩, 齐唯那边负责报销。 迟拓觉得这方法不错,顶着齐唯的白眼直接打电话让林浩跟齐唯对接。 他们四个人怕被记者拍到都没去庆功会, 保姆车直接开到了安也家楼下的停车场。 *** 还是熟悉的四人会议模式, 不过今天说好了都不聊工作, 安也蹲在酒柜面前研究半天,挑了两瓶最贵的, 兰一芳点了一堆小龙虾和蒸螃蟹。 餐桌没到, 外卖到了以后兰一芳就忙着摆桌。 “你家老白真不错,坐在茶几上跟个镇纸似的。”蒸螃蟹上来以后老白就选择跟螃蟹过了,坐在旁边再也没挪过屁股,东西放不下,齐唯开始往螃蟹上叠黄瓜。 老白还不满意,用爪子把齐唯叠上去的黄瓜扒拉掉。 安也笑, 倒酒的时候略过了迟拓。 迟拓拿着空酒杯发呆。 “你别喝了。”安也去厨房给迟拓拿了瓶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下丢给他, “我觉得你快猝死了。” 迟拓笑笑, 喝了口奶。 确实快了。 这一路过来他都没表现出有什么异常, 说话聊天都是以前的样子, 可安也应该还是看出来了, 连王珊珊的事情都没有问得太仔细, 车上就给他塞了个眼罩, 到家又给他热牛奶。 这世上不是只有安也会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只有安也, 在发现他不对劲后不会让他一个人回去休息,她得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 迟拓低头,又喝了一口奶,咽下了心底翻涌上来的酸涩和柔软。 安也就坐在他旁边,半边身体贴着。 她不避嫌。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避嫌,比如他。 齐唯拍着茶几让大家举杯,看到迟拓手里的奶瓶脸歪了一下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她暂时放弃研究这两位青梅竹马的关系,刚才车上试探了一下发现安也自己也乱着,她就决定不管了。 安也是那种脑子很清醒的人,真理清楚了自然会跟她说。 今天不谈工作,聊天内容就天马行空,大部分是齐唯找话头,兰一芳很配合,这小姑娘平时怯生生的,酒量居然非常好,看得出来是会喝酒的,整桌人就她一个人是在认真喝酒吃龙虾。 安也得保持体重,吃了两个清蒸小龙虾,之后就只能啃黄瓜,啃两口就剥点清蒸龙虾和螃蟹喂老白。 齐唯在畅想未来,有工作室的未来,也有她自己的。 天马行空的,大部分时候安也都不接话,偶尔说得离谱了,安也会用黄瓜头砸齐唯。 她在其他人前,话少的像迟拓。 迟拓又喝了一口牛奶,有点难受。 她这几年,很多地方和他越来越像,他学过一阵子心理专业,这种心理有很多种投射,但总结起来无非是逃避和对现状不满的某种自我保护。 或者还有一些事安也觉得自己承担不了,所以学着用他的方法去承担。 她当时试镜林洛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最害怕的时候她学了他的站姿。 学着学着,就变成了她自己。 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嘴型问他怎么了。 迟拓晃晃手里还有半瓶的牛奶,回答:“凉了。” 安也:“……你自己不会用微波炉吗!” 嘟囔着却还是站起身,拿了他那半瓶牛奶去了厨房。 齐唯在啃螃蟹肉,斜斜看了迟拓一眼,笑笑没说话。 兰一芳看看迟拓又看看安也,想了想安也在车上说的话,起身给自己拿了一个麻辣小龙虾。 迟拓这一顿基本没怎么吃,他仍然头晕,并且在冒冷汗,不过心率下去了,起码猝死的风险小了不少。 安也热牛奶的功夫还给去拆了一盒半熟芝士,给迟拓拿的那个也热过了,里头芝士很软也很香。 迟拓吃得很慢,听她们聊天,感觉安也拿了个抱枕塞在他腰下头。 这是真的发现他不对劲但是并没有逼着他去休息。 他喜欢这样,回家太冷清了。 酒过三巡,聊的就都是私事了,兰一芳开始聊自己老家弟弟的婚事,说彩礼贵,她还得再多攒钱,又说安也给她的工资有点高,她都不敢跟她爸妈说实话。 安也对兰一芳最后那个改变很惊喜,给兰一芳塞了一个大闸蟹。 齐唯也开始聊她那个刚刚出道就被严万搞到退圈的艺人,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粗暴,大概就是齐唯刚入圈一腔热情,带着她觉得一定能一飞冲天的艺人上选秀节目,准备得非常充分,结果选曲和当时还在新人时期的清泽撞了,严万那时候已经盯上清泽,选秀节目里也有幻昼的投资,他出头让齐唯换曲目,齐唯怎么可能会肯,于是那新人在选秀节目里头被一剪梅了。 再后来,齐唯还不死心,带着那艺人又去上了别的综艺。 严万这人现在会被众人回踩是有原因的,他当时正带着安也做综艺,居然在看到那个艺人的名字的时候,顺手就跟导演说,这新人得罪了幻昼。 连着两次,最后那次还拉上了幻昼。 一个本来就只有梦想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就这样连出头都没有出头,就查无此人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8节 这是齐唯最遗憾的事,也是促成了齐唯成为今天的齐唯的动力。 “那艺人后来怎么样了?”兰一芳问。 “去学校做音乐老师了。”齐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我后来去找过她,问她还有没有兴趣,她说没有了。” 她对这个圈子失望,也觉得自己的梦想太不切实际。 安也也喝了一口酒。 旁边的迟拓半天没动静了,安也转头,看到他捏着牛奶瓶仰着脸躺在沙发面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睡着了?”齐唯用口型问安也。 安也拿走了迟拓手里的牛奶瓶,迟拓也没动,眼睫毛都没颤,居然是熟睡的状态。 安也点点头。 “那我们走了?”齐唯站起身。 她其实挺奇怪迟拓这个状态安也居然还一直留着她们喝酒聊天的,在车上的时候看不出来,回来以后可能是放松了,也可能是被暖气熏得,连兰一芳都看出迟拓身体有点不舒服,额角一直是湿的。 “没事,我们继续。”安也没让她们走,她给迟拓盖了个小毯子,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你们把东西吃完了再走,有点声音反而容易睡着。” 这是她自己的经验,在片场等戏补眠的时候,窝在房车上关门关窗躺平了反而不好睡,但是在行军椅上盖着羽绒服,人来人往地反而特别容易打盹。 她刚才也只是想试试看。 等真的看到迟拓睡着了以后,她居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安也吃了一块黄瓜,她觉得自己对迟拓的感觉都太新鲜了,猝不及防地,她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感觉。 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他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她旁边,让她觉得很舒服。 主人不介意,喝了酒微醺的客人自然也就从善如流,齐唯很快又开始八卦兰一芳弟弟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种家长里短聊起来,安也就不爱插话,一边耳朵听着她们聊天,一边抱着抱着膝盖玩手机。 拍戏以后她就没上过游戏,点了进入发现分段已经非常高,里头的队友都是她高攀不起的,玩了一局就直接被人举报演员送人头了。 安也撇嘴,也不算是冤枉她,她还真的就是演员来着。 游戏眼看着已经高不可攀,社交软件她又没有兴趣,兰一芳那边已经聊到了她弟弟的第二任女朋友家里人跟他们家为了一个地上的南瓜归属大打出手,安也打了个哈欠。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不知道。 那两个又从她酒柜里拿了两瓶酒喝光的酒鬼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睡得昏昏沉沉的,唯一记得的就是老白挤过来试图挤到她怀里,她自己怀里不知道抱了个什么东西,手感还不错也挺暖和,于是她没给老白留空间,这只一点没有流浪猫意识的小娇娇哼哼唧唧地走了。 再次醒来,她觉得腰有点酸。 这感觉她熟悉,她平时坐的靠着沙发的这块宝地,是她经常会打盹睡着的地方,每次醒来差不多都是这个腰酸感。 所以她第一反应是,她又在客厅睡着了。 第二反应是,现在几点了。 第三反应是,她抱着的东西,是不是一个腰。 人的,腰。 她还把手塞在衣服里,所以她现在手上的手感,是一个手感上佳的,人的,腰。 安也睁眼。 空气里还有小龙虾和姜醋蘸酱的味道,安也想起来睡着前他们在庆祝阶段性胜利来着。 后来迟拓睡着了。 后来她睡着了。 所以她现在眼前一片漆黑是因为她抱着迟拓的腰整个脑袋都埋在人怀里了。 …… 她睡相那么差老白居然没有被她薅秃吗? 安也动了动。 迟拓发出了一声非常僵硬的吸气声。 安也:“……” 迟拓哑着嗓子:“……我整个下半身,和腰,都是麻的。” 安也:“……你醒啦?” “醒好久了……”迟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醒来发现安也整个人塞在他怀里的感觉。 差点被吓死。 然后以为是梦。 接着以为是安也嗜睡症发作她又开始想咬他裤腰带。 再接着他就很有私心地想要不然就继续这样抱着,过一会再叫她。 最后这一连串极其丰富的思想斗争后,他发现一个不太能忽略的事实,他脚麻了。 动不了。 很快腰也麻了。 麻到连安也摸着他腰的触感,他都快要感受不到了。 “你先起来。”他痛苦地拍拍安也的肩膀。 “然后。”他看着安也坐起来的样子开始龇牙咧嘴地往后仰,“先不许碰我,让我自己缓过来!” 但是他还是说晚了。 安也手直接就捏到他小腿上,酸麻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迟拓觉得自己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他看着笑容变大的安也。 一点旖旎都没有。 第六十五章 他们很久没有打闹过了。 这种带着肢体接触的打闹, 更是出了幼儿园以后就几乎没有了。 迟拓拖着酸麻的腿狼狈地往后躲,安也一边笑一边去捏,捏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把她丢出去,到最后避无可避只能吼了一声:“安久久!我裤子要被你扒掉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安也抬头,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下去, 非常无语地回了一句:“你穿着西装裤呢,皮带卡那么紧!” 迟拓:“……” 两人说的都不是什么正常的话, 于是又都安静了一会。 迟拓终于缓过来一点, 站起来跳了两下熬过了最后那阵酸麻。 “不难受了?”安也跟着站起来, 兰一芳她们走的时候把茶几上的食物都收拾好了,大概怕吵醒他们, 后续的清理都没做, 她去厨房拿抹布。 “……嗯。”迟拓知道她问的不是自己脚麻的事情,顿了顿才应了一声。 安也没有再跟他说话,擦茶几收拾酒瓶,在迟拓跟过来想帮她处理垃圾分类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你焦虑症的事情……”她问他,声音不轻不重,语气也不咸不淡, “我应该问吗?” 迟拓捻垃圾袋的手指在垃圾袋上用力摁了一下, 没吭声。 安也也就不再说话。 她家里请的打扫阿姨每个月来一次, 嗜睡的时候兰一芳会帮她收拾, 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弄, 这次拍戏有五六天没回家, 她开了扫地机器人, 捋起袖子扎起头发准备把房间里的床单被套换了。 迟拓也一直没有再说话, 熟门熟路地倒垃圾,掏猫砂, 路过安也房间的时候还进来帮她抖了抖被套。 全都弄完,他站在门口:“我走了啊。” 今天很早,来家里庆祝的时候也才四点不到,一通折腾后现在也不过晚上九点多。 留宿的话他说不出口。 而且因为他的回避,安也明显不太想理他。 安也从自己房间里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他,抿着嘴,表情有点像以前他们吵架安久久想和好又找不到台阶下的样子。 迟拓于是就没动。 他很久没哄过她了,找台阶的本事久疏战阵,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又没给我套被套。” 安也:“?” 迟拓:“……” 房间里那颗脑袋缩了回去,迟拓听到里头一通翻箱倒柜,过了一会,安也抱着四件套出来,往他身上一扔:“你没手没脚啊!” 鹅黄的绒布被套,挺重的,抱在手里有股她房间里常年喷的香水味道。 迟拓用下巴摁住被套,又开始脱自己之前穿好的鞋。 好不容易憋出个台阶感觉还不如不说话,但是到底,脸皮很厚地留了下来。 安也又忙去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快十点了从储藏室拿了了几个大箱子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他问要不要帮忙,她回给他一个白眼。 于是就没敢问,他心虚,只能坐在沙发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妈张柔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给他打了两三个电话,他知道应该是为了王珊珊的事,本来想回家以后再打过去的。 可现在又响了。 他没开声音,但是震动的声音还是让埋头摆弄箱子的安也抬起头。 迟拓起身,接起电话去了露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69节 “ 妈。”他接起来,开口的时候安也又看了他一眼。 张柔还是很柔和的声音:“拓拓啊,今天王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得急,我没怎么听懂。怎么了这是?我怎么听她的意思,说你要帮久久跟她打官司?” “她跟久久能打什么官司……”外头挺冷的,迟拓把衬衫领子竖了起来权当挡风,“没什么事,久久这边有点合约官司,她们两人的想法不一样而已。” 张柔安静了一会,仍然柔柔地声音:“你……不要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呀……” 迟拓吐了口气,露台的玻璃门响了一下,安也把他的外套递给了他,自己缩着脖子又进去了。 迟拓又吐了口气。 刚才和安也一通闹压下去的难受感觉又开始翻涌。 张柔等了半天没等到迟拓的回答,也在那头叹了口气。 “你非得把那么好的工作辞掉回国,我都没说过什么。”张柔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久久回国的,你这辈子也就那么个念想,妈妈不拦你。” “但是……”张柔似乎一直在斟酌语句,“拓拓啊,你对久久的家事插手太深,对你自己也不好啊……你处理不过来的。” 迟拓靠着玻璃门,低着头。 “医生……不建议你这样的。”张柔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地。 迟拓一直沉默。 张柔那边有男人的声音,张柔轻轻柔柔地回了一句。 “妈,我真没事。”迟拓说,“你们早点休息。” 他没等张柔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想起在新加坡情绪彻底崩溃的时候,他哭着跟张柔说,妈妈,你不要自杀了好不好,我好想安久久。 那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过度呼吸,看不清东西,心跳直接飙到一百九。 之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看到安也靠在门那边看着他。 可能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她脸上担心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就很迅速地换了个笑脸。 迟拓心里一紧,推开门。 “你妈的电话呀?”安也有点尴尬,贴着玻璃偷听这种事挺幼稚的,虽然她在迟拓面前一直不怎么成人。 “嗯。”迟拓低着头进屋。 安也就不说话了,转身继续倒腾那几个大箱子,看起来像是想把书房里的书都丢进去。 她演技很好,刚才那瞬间的担心表情在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心情看起来也没什么影响。 迟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心疼了。 “久久。”他说,“你再问我一次吧,那个关于焦虑症的事情。” 安久久愣了愣,看向他。 迟拓走过来,蹲坐在她旁边,帮她把堆叠在箱子里的那些书和奖杯理好。 “你……”迟拓愿意开口了,安也却又犹豫了,“我……” “我不是不愿意说。”迟拓说,“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安也看着他。 “我被迟定邦用热水瓶砸破脑袋那次,并没有我说的那么不严重,起码外表看起来挺吓人的,送去医院还没开始包扎就被我妈看到了。” “所以我妈……”迟拓低下头笑了笑,“打击挺大的。” 安也:“嗯。” 这一段她大概能猜到,他们离开得特别急,本来迟拓当时就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按道理不可能连道别的话都没办法面对面说的。 “刚到新加坡那阵子,她出现了僵直状态,完全不会动,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刺激之后有点反应了,就会开始自毁。”迟拓说,“但是那总归都是能熬过去的,换了个环境之后,只要不提迟定邦,她真的就慢慢好起来了。” “但是刚刚好了没多久,迟定邦就死了。”迟拓又笑了笑。 “本来我跟我舅舅都瞒着她,但是那阵子我舅舅的面馆被人投诉卫生问题,新加坡那边对这方面的管理很严,他被抓进去几天,我妈那阵子因为有好转一直呆在家里,我又在学校读书,迟定邦下葬后也不知道谁弄到了我家的联系电话,水厂那边打电话过来聊抚恤金正好是我妈接的。” 迟定邦是上班路上车祸身亡的,又在水厂做了一辈子,老厂长估计也是好心,想着孤儿寡母的,花了大力气弄到了点抚恤金,又折腾了一大圈弄到了张柔的联系方式。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刚刚好转一点的张柔又打回到地狱。 安也想着自己那时候在干嘛,那会她刚拍完林洛,还没出戏,在家杀鱼玩,她妈被她吓着,火急火燎地给她签了个破公司。 “第二次恶化,我妈就开始频繁自杀。”迟拓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一个月能来四五次。” “……我又刚刚考上法学院……”说到这里迟拓停顿地间隔有点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安也某一个影后奖,金灿灿的一个球。 安也伸手过去,捏了捏他手心。 很潮湿。 “你……缓缓说?”安也低头观察他的脸色。 刚才明明已经恢复了,现在又开始泛白。 “不用。”迟拓摇头,“再起个头估计我又懒得提了。” “其实都是些小事,法学院比我想象的压力大,大考小考不断,我英文又没有其他同学基础好,一开始成绩上不去,我妈那边又完全离不开人,我舅舅被投诉以后关掉了两家店……” “事情都凑在一起之后,我就崩溃了……”迟拓想了想,“差不多就这样。” 分开第三年,那一年他们再也没有视频过,迟拓半夜发过几次视频邀请,她那时候在跑路演,基本都没接到过。 也是他们渐行渐远最开始的那一年。 安也很轻地问:“你……焦虑症有七年了?失眠也是?” “嗯。”迟拓坐靠在墙边,“所以是真的好很多了。” “什么类型的焦虑症?”安也又问,“特定恐惧症?” 迟拓怔住,半天,突然就笑了。 安也有点不明所以,瞪着他。 “我以前……”迟拓说,“大概十年前,还是十二年前,一直觉得我们两之间就是我在拉着你。” “你性格没有我那么孤僻,只要愿意,交一两个朋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就觉得,我要是不拉着你,说不定哪天你就突然说你有了新朋友了,要和我这个小老人头绝交。” 安也眼睛瞪得有点大:“啊?” “嗯。”迟拓笑完了,看着安也,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我那会挺委屈的,吵架都是我哄你,你生气起来总是说走就走的,特别有底气。” 安也:“……啊?” 十年前的旧账,现在翻出来合适吗? “但是现在……”迟拓又笑了,“我就一直在怀疑另一件事。” 安也还是木呆呆的样子,对他的话题转换有些回不过神。 “这么多种焦虑症,你怎么就觉得我是特定恐惧症的?”他没继续说下去,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在恐慌什么?” “望城。”安也虽然很懵但是仍然回答了自己的猜测,语气笃定,“和家人。” 迟拓突然就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原来,真的不是他单方面地喜欢着安久久。 原来,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都攒着用来遇到安久久了啊…… 第六十六章 安也觉得, 迟拓的问题其实蛮好猜的。 他会去望城看王珊珊不是因为什么张柔给王珊珊带了东西的理由,是因为那天她去医院观摩入戏的时候情绪太飘忽,基本就是靠着他不停打岔才稳住的。 好不容易稳住了,又接到了王珊珊的电话, 他是那时候才突然提了除夕要去望城看看王珊珊这件事的。 那节奏更像又是为了打断她下滑的情绪打得岔。 他甚至说的是我可能会过去一趟。 她当时只是觉得别扭, 并没有多想。 重逢那么久了,她什么东西都给他看过了, 从银行流水到她这十年签的所有纸质电子的合同, 他们之间也破冰聊了好多次, 关于这十年的。 唯独,他不会追问的, 就是家庭。 除夕那天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吃药, 就是因为刚从望城回来,她当时有些不明所以的心绪不宁,应该就是直觉到了但是理智上还没分析出来。 今天他和王珊珊聊完,只在她问的时候简单地答了一句暂时不会有问题,就没有继续了。 这不符合迟拓的性格,也不符合迟律师的工作范畴。 但是她回答完他特定焦虑的东西后, 迟拓没回答是还是不是, 居然就这样闭着眼睛靠了很久。 脸色倒没有变得更难看, 只是额角还是湿的, 嘴唇还是白的, 表情却比刚才聊之前放松了不少。 “喂。”安也推推他。 迟拓顺着她推的力道往旁边晃了一下, 又借着惯性晃回来, 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安也僵了一瞬。 迟拓从来没有这样过, 虽然他们之间会有肢体接触,但是基本都是基于安慰或者打闹, 不是这种。 有点示弱,有点撒娇。 安也不太习惯地抬手,摸了摸他头发。 “是只要想到还是得经历了才会恐慌发作?”她低声问。 “经历了以后。”迟拓手也搂住了她的腰,这次终于不再像十年前那样,一身蛮力差点把安也憋死在怀里。 “那我妈以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好不好?”她说。 “不好。”迟拓说,“不严重,反正有药。” 安也:“……”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0节 她抓了抓他的头发。 “久久……”迟拓的脸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 “嗯?”安也还是有点僵硬,心情也有些微妙,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没事。”迟拓压着声音,“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安也:“……” 她没反驳。 今天齐唯问她,她和迟拓后续会有什么发展这个问题又从她脑袋里蹦了出来。 她仍然不知道答案。 但是和迟拓在一起的感觉,挺奇妙的。 她一开始觉得大概就是家人的感觉,迟拓有点像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从小到大亲密无间,两人之间什么秘密都没有,重逢以后也就生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又回到了这种互相之间装都懒得装的的情况了。 她本来以为迟拓其实也没怎么变。 但是迟拓对焦虑症的态度让她很意外。 他不想提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起头很难。 安也能看出来,迟拓其实不怎么排斥这件事,没有刻意瞒着,也没有特别在意,似乎就很坦然地把这件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他精神状态有问题的病当成了某种经历。 这和她很不一样。 她之前甚至没有勇气问他,为什么会失眠,为什么会苍白着脸冒冷汗,她怕问出来的事情太沉重,她承担不了。 但是今天真的问了,迟拓回答了,她并没有觉得沉重,反而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真的挺奇妙的。 而且肢体接触变得好多,那么多次黏黏糊糊她居然都一点没排斥,哪怕发现迟拓这人偶尔会原地起立有反应,她也只是觉得好玩,没觉得被冒犯。 她也把下巴搁在迟拓的肩膀上,跟他一样,环住了他的腰。 她觉得他们两个这样有点像流浪猫,互相取暖的那种。 “你跟杨医生约过时间没有?”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安也:“……约了这周四。” “不要有心理压力,杨医生这人没什么攻击性,也不用想着主导话题,他会主导。” “也不用想着一定要坦诚,当下有什么感觉诚实地表达出来就行。” “就当找个树洞,聊完能轻松很多。” 他靠在她肩膀上絮絮叨叨。 这人话多通常是因为心情波动,现在靠得那么近,安也不太能分析得出他此刻为什么会有心情波动,只是被他这样难得的示弱弄得心里酸酸软软,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听他絮絮叨叨,她自己偶尔应一声。 最近经常会出现的心里抽抽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安也不太适应地蹙了一下眉。 “你拿那么多纸箱子干什么?”迟拓絮絮叨叨地话题已经绕了回来。 “把书房里放着的那些奖杯收拾出来放工作室去。”安也回答,“啊对……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工作室场地已经租好了,齐唯弄得,地方我也还没去过,就看了几张照片。” 迟拓:“……” 他终于坐直身体,脸上表情有一瞬间非常复杂。 刚觉得她其实也挺把他当回事的,两句话就给他打回去了。 “你工作室的场地,是我一客户的房子。”他恢复到面无表情,“齐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问我,我给介绍的。” 安也眨眨眼:“……哦,谢谢。” 齐唯应该是提过一嘴,但是她脑子里只记得结果了。 刚才两人间有点奇怪的氛围荡然无存,迟拓起身,开始帮安也拿奖杯:“就把奖杯带走吗?” “其他东西也得收拾一下。”安也也站起来。“我也就今晚有空,我自己的一些私人用品收拾起来,其他的小兰会弄。” 迟拓动作停住:“弄什么?” “我这房子要挂牌卖掉啊。”安也理所当然的,“要不然我哪里来那么多现金交违约金弄工作室。” 迟拓:“……卖掉你住哪?你不是还有一些理财吗?” “……那些有部分在我妈那边……”安也说完这个看了眼迟拓的脸色,“这房子当时买得早,应该是我理财里面最赚钱的了,出手比较不亏。” 迟拓对安也提到王珊珊反应倒不是很大,他之前一直以为安也的流动资金会从理财里出,表格都做好了。 “那你住哪?”他蹙眉。 她在白港市没其他房子了,而且白港市这个地方,再找安保好一点的小区通常都不会便宜。 像她这种用买卖房子筹现金的理财思路,后面再买房子肯定得亏一笔。 “我有个商务合作是和酒店谈的,那边有个套房可以长住,等赚钱了再找个安保好的地方买房呗。”安也果然根本没想那么多,“反正老白你那边会照顾。” 迟拓这次半点犹豫都没有:“你住我家吧。” 安也:“啊?” “面积只有你这边一半,但是地理位置挺好的,安保也不错,电梯也得刷卡。”迟拓问安也,“还有哪些东西要搬?先收拾出来,你去片场以后我来搬。” 安也:“……啊?” “你嗜睡症发作也要睡酒店吗?”迟拓问她。 安也:“……以前,没买房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啊。” 她进剧组都是五个月起步,平时也是到处飞,在白港市住的时间一年到头也不会超过四个月,住酒店挺划算的。 王珊珊是这么说的。 而且在酒店睡着也没什么,还不容易死在里头,毕竟有客房服务。 “那是以前。”迟拓已经弄好了一个箱子,把另一个空箱子拿过来,“你现在有我了。” 安也:“……” 这话说得…… 她竟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非常非常俗套地,用她第一反应问了一句:“你朋友过来会不方便。” 迟拓顿了下,看她。 “……干嘛?”安也莫名心虚。 迟拓把安也一个巨型的金色奖杯用绒布包好,才慢吞吞地说:“我没有别的朋友。” 安也:“……” 迟拓继续慢吞吞地说:“我很孤僻,工作一年了,律所还有人不知道我的全名。” 安也:“……哦。” 迟拓最后总结:“连林浩一开始都不知道我家住哪,上次来你家要拿东西我才把住址告诉他。” 安也:“……” 她翻了个白眼搬空纸箱去了。 “明天你几点回剧组?”迟拓问安也。 今天解约安也是请了假过来的,小兰说年后都是很难的戏,安也年初七以后会闭关,不再接外界电话也不再外出了。 “八点前。”安也回,“怎么了?” “我送你去剧组吧,顺便绕到我家认个门,把你车子登记到物业那边。”迟拓说,“门锁密码是你生日,八位数的。” 安也诧异了:“你刚设的还是你一直都把我生日当成门锁密码?” 而且我们生日不是一样的吗…… 迟拓面不改色:“我是你粉丝后援会的中层干部。” 安也:“……” *** 向阳之城片场。 兰一芳说的年后很难的戏其实都是阿娇的感情戏,和安也以往每次入戏都需要特别沉重不同,她这次需要做到向阳。 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虽然她现在的情绪问题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解约的事情也还算顺利,清算的时候幻昼娱乐法务团队的强势就逐渐显露出来了,迟拓给她打过预防针,最坏的情况,她可能需要赔偿之前约定的解约金的百分之六十。 这对安也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所以她基本没有把精力再放在解约的事情上。 她也和迟拓力荐的那位杨医生连线过两次,确实是个笑起来特别和善特别有感染力的医生,安也之前没有找过这类心理咨询,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一开始跟医生似的问了问她的身体心理情况,然后就开始瞎聊,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杨医生觉得里头有问题就会插话,有些东西深挖了她会发呆,杨医生就会让她感受一下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 两次都是这种情况,谈完以后只隐隐的觉得情绪有些发闷,其他的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但是有些话说出去了,会轻松,所以安也也就真的得把杨医生这边当树洞用了。 迟拓没有再过问过她心理咨询的事,他最近忙到飞起来,手里头除了她解约的案子还有两个融资案,跟幻昼谈个解约居然也能帮他弄到一个和幻昼股权有关的官司,迟拓笑着说她工作运挺旺的。 他最近经常夸她,连工作运旺这种事情他都能夸得出口,嘴巴一点都不会软。 王珊珊也确实没有再打电话骂过她,这半个月里,王珊珊很喜欢的那个珠宝牌子出了新款,安也看着哪几个是她会喜欢的,挑了送到望城,王珊珊拍了照发了朋友圈。 没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再主动打电话回去过。 严万也似乎销声匿迹了,齐唯让他在网络上彻底社会死亡了,哪怕幻昼那边不把他送进去,他在这行也混不下去了,安也在他连续两次打电话来咒骂她之后很干脆地把他拉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算是安也这十年里最顺的日子了,每一个问题都有解决方案,但是安也还是离向阳有点远。 爱情是阿琳最终选择向阳的方法。 所以结尾阿琳在幻觉里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团火焰。 安也在演这个场景的时候,始终没有办法演出那种向往和解脱,她眼底始终有犹豫。 连续一天,她被杨正谊从头cut到尾,一个镜头因为她的原因整整ng了四十五条,刷了安也除了动作戏以外ng次数最多的镜头 。 演到最后安也发现其实杨正谊自己都不太把握得出阿琳当时的情感,他只是直觉地觉得,这个镜头这样演不够打动人。 于是他们两个人跟考试一样,把安也所有能想到的情绪都演了一遍,排列组合又轮着来了一次,再次ng了七十几条。 安也就这样在绿幕下一遍遍地跑。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1节 不长的距离,奔跑也就十几步路,但是整整一天的消磨下来,所有人都木了。 最后还是钱副导演看不下去,跟杨正谊说今天先这么着吧,前头拍得都挺顺利的,这戏哪怕再磨一周都来得及,没必要把大家逼疯。 杨正谊咬着牙喊了收工。 安也没动,还在一遍遍地跑,这段距离她试过无数个奔跑的姿势,无数个表情组合,没有标识和导演,她闭着眼睛也能演。 工作人员很多都知道安也的脾气,大家自顾自地拆背景搬道具,整个片场就只有安也一个人在忙乱的收工场景里自成一格地跑。 很执拗。 却让很多人盯着她瘦弱的背影,都忍不住放轻了动作。 第六十七章 迟拓是在齐唯建的那个工作室小群里头知道安也今天拍摄很不顺利这件事的, 他今天一天的会,全程没看过手机,等晚上十点多见完最后一个客户,那个工作群已经被消息刷屏了。 马兰头:【这是第三十条了, 我觉得杨导要揍人了。】 马兰头:【视频50】 马兰头:【破纪录了, 这是第五十条。】 唯齐:【……我真的看不出你发的这个视频和之前那些视频的区别啊……】 马兰头:【我也看不出啊!但是安姐和杨导已经在列表格做排列组合了,他们连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都得商量……】 唯齐:【……还没过吗?】 马兰头:【钱副导演来了, 好像说是明天继续。】 唯齐:【你回头给安老师用那个药汤泡个脚, 她那双布鞋鞋底要跑穿了吧, 都是石子路。】 马兰头:【安姐还在跑。】 马兰头:【视频142】 唯齐:【杨正谊还搞留堂这一套?你们剧组今天是非公开拍摄吧?有没有记者,帮我拍下周围。】 马兰头:【视频】 马兰头:【安姐自己要跑的, 这边绿幕都拆掉了, 都下班了。】 唯齐:【这特么真的是拿命在演戏啊……】 唯齐:【到底想拍出来什么效果?】 马兰头:【不知道,他们好像都不太知道,所以安姐在试。】 马兰头:【一个多小时了,片场这边的管理过来问要不要结束了,应该快了。】 马兰头:【收工.jpg】 唯齐:【@小鹅,向阳之城那边的宣发问我这段可不可以剪进花絮里头, 你怎么说?】 小鹅:【不剪了, 丢人。】 唯齐:【okok】 安也在剧组都下班以后自己又跑了两个小时, 让兰一芳把每一条都拍了下来, 再发给杨正谊研究。 迟拓把每个视频都看完了, 犹豫了很久, 忍下了给安也打电话的欲|望。 她应该很累了, 兰一芳说了一声收工之后就没声了, 按照迟拓的经验,她们俩现在应该回房车泡脚去了。 好不容易休息的。 迟拓把手机锁屏, 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他把手机丢到老白的猫窝里头。 老白热爱电子产品,自从把它带回家,他家里的遥控器就日常消失在猫窝里,迟拓手机丢过去,老白就迅速扒拉了两下,塞到肚子下头开始孵蛋。 迟拓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进了浴室。 这房子买来的时候是精装修,他都没动过,只有主卧的浴室是整个拆掉重做的,很乏味的黑色,面积也扩大了一点,有个黑色浴缸,装了一个尺寸不大的液晶电视。 卫生间是迟拓的心理安全区,那些压力避无可避的日子里,躲在卫生间让热水一直包裹自己是他唯一能有现实意义的压力释放源。 他挺能理解有些安全感缺失的人为什么会选择睡在浴缸里,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一直没睡是因为他失眠。 不知道是因为回过望城,还是因为最近情绪波动比较大,他最近睡眠好坏跳跃非常快,要么跟晕过去一样睡死好几个小时,要么就一分钟都合不了眼。 他觉得这样还不如以前半死不活地每天能睡个两三个小时。 这种时好时坏的感觉,好的时候担心会坏,坏的时候又会怀念好,没着没落地更难受。 所以他最近情绪有些暴躁,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变得不太正常。 他脱掉了衬衫。 背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后背。 他背后一个有拳头大小的烫伤疤痕,那是张柔百十次自杀里头某一次放火的时候他冲进去救人烧出来的,现在这个烫伤疤痕被一片青紫盖住,印出很清晰的棍子形状。 严万这个人必须得解决,可他做的事和幻昼股权斗争有关系,还没有夺权成功的连锫仍然想保他,齐唯那边连续几次公关已经废掉了严万的前程,如果不把这人送进去,安也会有危险。 本来按照他的习惯,这种证据确凿只等利益博弈出结果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去添把柴,等安也解约幻昼财报出来,他们内部斗争告一段落了,不管是哪个掌权的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弄掉的肯定就是什么都知道又已经被辞退的严万。 可迟拓前一天晚上又没有合眼,一时暴躁之下忍不住添了把柴。 今天下午就是去幻昼那边谈清算的,很正常的一个会,严万仍然像之前每一次一样,躲在停车场入口的地方堵他。 迟拓知道严万一直想找他聊聊,具体聊什么不知道,据他所知,王珊珊还是怕事的,自从上次和他聊过明确地知道严万这个人犯了法以后,就不敢再接严万的电话了。 迟拓怕严万搞事,这几天特意找人跟着王珊珊,所以他也知道,严万还去了望城两次,都被王珊珊拒在门外了。 正常情况下,事情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他真没必要下车去跟严万这只落水狗聊天的。 但是现在是不正常的情况,迟拓这该死的睡眠再加上最近因为接触王珊珊想起过去的暴躁让他决定亲自送严万一程。 所以他下车了。 三言两语就把严万彻底激怒,然后在监控下面把后背露给了明显已经情绪失控的严万。 然后就挨了一棍子。 很快地,金牌经纪人严万为了报复殴打律师的事情就上了社会新闻。 迟拓报了警,验了伤,对于严万为什么会殴打他也做了特别详细的恩怨说明,不接受调解,严万就被拘留了。 幻昼可能会保下一条狗,但是不会保下一条失控的疯狗。 他省了每天盯着王珊珊安全的那些人的工资,得到了一道长达四十二厘米的轻微伤。 迟拓对着镜子里的那道瘀青咧咧嘴。 还是划算的。 就是这几天左手不太方便做太大动作,走路姿势也能看出来一点,他不敢去片场。 得忍两天。 反正安也闭关,手机都得收工了才用一下,兰一芳说她闭关的时候从来不上网看新闻。 迟拓又对着镜子动了动左边肩膀,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是脑子不清醒了,也太看不起严万了,没想到这人真疯了冲过来居然是想敲他后脑勺的,得亏他虽然困死了但是反应还在,这力道真打到后脑勺,就真成恶性新闻了。 迟拓又在浴室里耗了很久。 本来左手就不方便,泡澡水热了头也有点晕,出浴室的时候他就随便擦了一下,裹了个浴巾就出门了。 想趁着现在全身酸软直接倒床上看看能不能睡着。 打开浴室门,他从虚掩的卧室门缝隙里看到外面客厅的大灯开着。 迟拓手顿了下。 他在思考自己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开过大灯,一般来说是不太可能的,这大灯的开关设计很诡异,得进了门到落地窗这边才能打开,他懒得弄,每次进来都是在玄关打开灯带就当自己家里已经亮了。 卧室床头柜那边放了一根棒球棍,迟拓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捏着棒球棍贴着门背后站着。 外头有很轻的脚步声。 迟拓蹙眉。 有外人来老白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是有动静被处理掉了。 迟拓掌心有些汗湿,脑子一时短路也没想到一个贼溜进来为什么要开客厅大灯这么明显的问题,听着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在对方进门之前突然伸手摁住对方的肩膀,用棒球棍掐住对方脖子,把人压在了墙上。 然后…… “安久久?!”迟拓迅速松手,声音都劈叉了。 他第一下下的是重手,后面的动作是一连串的,哪怕感觉到对方肩膀的薄度不太对劲下意识收了手但是肯定也是真的掐到她脖子了。 安也捂着脖子瞪大眼睛一通咳。 迟拓冲到客厅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冲回来让她把手拿开:“我看看脖子。” “肩膀有没有事?” “我弄到你哪了?” 一叠声的。 安也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咳得眼泪汪汪嗓子眼里逼出一句:“你……真的出国混|□□去了是吗?” “啊?”迟拓已经灵魂出走,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一下真的很重。 “我……”安也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却被面前的头发还湿嗒嗒的迟拓弄得愣了一下。 重点太多,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肩膀有没有事?”迟拓不敢捏安也肩膀,只能很轻地放上去碰了下,问,“这样痛不痛。” “……”安也觉得现在这个已经不是问题了。 她想了下,挑了个重点:“你后背那个烫伤也是今天严万弄得?” 伤疤有点狰狞。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2节 迟拓:“……啊?不是。” “就只有这一棍子?”安也再问。 迟拓稍稍回过神,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被其他重点带跑了:“你因为这个过来的?你不是闭关不上网的吗?这么晚过来你明天不拍戏了?” “今天拍得不顺,杨导要改剧本,我明天没戏。”一堆问题里头安也只回答了一个。 “你这棒球棍哪来的?”安也又挑了个重点。 “我……”迟拓还一直捏着那根棒球棍,跑客厅给她倒水,检查她肩膀,包括现在跟她面对面,都没丢下过,现在发现了,直接往角落一丢,哐当一声。 “会有很多人害你?”安也又来了一个问题。 “……不是。”迟拓挠挠头,“习惯了,之前在加拿大有时候案子涉及金额太多,怕出事,习惯在卧室藏点武器自保。” 安也点点头:“哦。” 迟拓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脑子终于很缓慢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手指头是湿的。 因为他刚才是从浴室出来的。 “嗯,你没穿衣服。”安也很欣慰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而且你刚才跑去客厅给我倒水的时候,浴巾都掉了。” 全|裸。 在她面前晃了能有五分钟了。 迟拓:“……” 他僵硬着,缓慢地,往后退。 想遮住下面,想转身,但是此刻混乱的脑子并没有告诉他现在是遮前面比较好还是遮后面。 …… 他为什么会想遮后面。 他的浴巾呢?! “我现在如果爆笑,你是不是会跟我绝交。”安也憋得脸都红了。 刚才太混乱了她其实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但是现在她看得很清楚了…… “不会……”迟拓终于挪进卫生间,语气也僵硬得跟诈尸一样,补了一句,“我会让你负责……” 关上卫生间门前,他看到安也听到他这句话后明显怔了一下的表情。 迟拓敛眸。 关门。 想着先闷死自己还是毒哑自己还是直接把自己往马桶里塞进去冲走。 所以说…… 他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第六十八章 “我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没人接。”安也晃出迟拓房间,她发现这人这几年毛病多了不少,连床上四件套都是黑色的。 “我手机……塞老白窝里头了。”迟拓着急忙慌地进卫生间又忘记拿衣服,只能硬着头皮把刚才穿进去洗澡的衬衫又给重新穿上了。 “你不擦药了啊?”安也手里拿着一瓶药酒, 表情嫌弃, “你在家也穿黑衬衫?有病啊!” 迟拓混乱的心想起码我还知道穿衬衫没套个秋衣就出来了…… “我……”他现在脑子还没重启成功,难得地有点呆呆的, 站在那里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安也看着他。 他木着脑袋非常诚实非常不掩饰地说出了心里话:“擦什么药, 我自己擦不到, 你给我擦我肯定起反应。” 安也:“……” 迟拓:“……” 迟拓闭上眼,又睁开, 当着安也的面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关之前跟她说:“你给我十分钟。” 九分钟用来发呆,最后一分钟用来换衣服。 他们已经越界不止一次,从重逢第一天开始,哪怕那时候安也不是正常状态,但是严格意义来说,那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单纯好朋友了。 他知道。 安也更清楚。 他不捅破, 是害怕安也会拒绝。 安也不捅破, 是因为她不想。 他刚才脑子发木一会让她负责一会跟她说会起反应, 就跟拿着两把大砍刀咔咔地把已经破烂不堪的那层纸彻底砍没了。 他刚才甚至想直接跟安也说, 安久久我喜欢你很久了要不你负责吧反正你都看光了…… 但是他看到了安也眼底非常迅速地涌上来的迟疑。 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十分钟, 足够让一个冲动的成年人恢复理智。 撕掉的那张纸, 仍然可以假装存在。 只要她不想, 他就绝对不会向前一步, 因为他不想被拒绝,也不想改变现在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舒适氛围。 迟拓再次闭眼, 睁眼,打开房门。 安也正在和人视频。 他把家里客厅沙发下面也放了几个软垫,她现在坐在软垫上,把手机架在茶几上,一边和人说话一边对迟拓挥挥手。 迟拓走过来特意绕开了镜头。 安也一心两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在和视频那边的人聊天:“……我没问题,那就是上周和这周拍的都废掉了?” 那端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洪亮:“试错成本,也幸好今天我们磨了那么久,将就着拍过去弄不好我还得把你们拎过来重拍。” 安也:“……哦。” 那边的中年男人:“那你先休息,放两天假,我听老钱说你换经纪人了?” 安也:“对,之前跟您介绍过的,齐唯。” “打算自己单干了?”中年男人反应很快。 安也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现在只是换了个经纪人。” 迟拓看了安也一眼。 这种成年人的聊天方式是安也在这十年学会的,她自己在这个群狼环伺身边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的环境里,摸爬滚打学出来的。 那边的中年人还说了些拍戏相关的东西,安也的态度一直很认真,迟拓猜测,对面应该是杨正谊。 玄关的地方放了一个大包和一个旅行箱,应该是安也来的时候带过来的。 迟拓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大半夜地背那么多东西过来,不过他还记得她今天穿着个薄底的布鞋在碎石头路上跑了几百遍,他家没有泡脚桶,他在犹豫是让安也在他房间里头那个黑色浴缸里泡个澡,还是他现在下楼去楼下便利店看看有没有脚桶之类的。 今天越界次数太多,让她去他房间泡澡似乎是有点不太对…… 于是他对着安也做手势,想跟她说他下楼一趟。 谁知道安也根本不带犹豫地啊了一声,看着他说:“什么?” “……我下楼买点东西。”迟拓压着声音。 “我都带了。”安也挥挥手,“别买了,你买的东西我不爱用。” 迟拓:“……哦。” “你朋友啊?”对面杨正谊果然问了。 “嗯。”对自己是不是要单干讳莫如深的安也对这件事一点没避讳,“我这两天住他家,地址我让小兰跟剧组对接的小李登记过了。” “那行。”杨正谊说,“那随时联系,这两天可能会给你发新剧本,需要你再试演几个版本给我发过来。” 安也比了个ok的手势,挂了电话。 迟拓就傻傻地站着。 他在想,她果然还是不想撕破这层纸。 安也挂了电话盯着迟拓看了一会,他应该还惊魂未定,刚才迟拓全身水汽把她摁墙上试图用棒球棍掐死她的场景,她自己都被吓得差点困了。 他看起来,还很努力地压下了一闪而逝的落寞。 安也知道原因。 迟拓不会逼她,但是今天如果还要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他们已经不一样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吊桥效应。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理清楚,但是,这样拖着对迟拓不公平。 “你家有酒吗?”安也问迟拓。 *** “你酒量怎么样?”安也蹲在迟拓旁边欣赏迟拓的酒藏。 种类挺多,高度酒都有不少,看来一个单身成年人没点酒精真的没办法存活下去,她身边唯一一个不藏酒的只有实心的兰一芳。 “还行。”迟拓不明白安也为什么要在他理智那么岌岌可危的时候喝酒。 “你受伤了是不是不能喝酒。”安也选了一瓶白干,打开醒酒的功夫拿出手机查被棍子砸伤了能不能喝酒,得出结论,“一会你喝可乐。” “……凭什么?”迟拓动动胳膊,“我只是几块瘀青,不至于。” “凭今天严万是冲着砸你脑袋去的。”安也瞪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没躲开,你脑袋就开瓢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3节 “……不至于。”迟拓蹙眉,态度倒是挺好,“我确实是脑子进水,想一劳永逸……” 安也的表情有点黑。 “下次不会了。”他迅速承诺。 安也没理他,拿着一个杯子坐回到沙发的软垫上。 “解约的事情怎么样了?”她先问了公事。 “再谈两次应该差不多了,解约金应该就是我昨天发给你的那个数额。”迟拓说,“不过你正式解约肯定得等到幻昼财报出来,大概五月份的样子。” 还有三个月。 “而且你走之前还得再拍两个综艺,类型齐唯会帮你去谈。”迟拓还是给自己拿了个杯子,递给安也,“让我喝点吧,我今天也得压压惊。” 安也给他倒了一杯底:“你舔舔吧。” 迟拓:“……” “严万呢?”安也又问。 迟拓舔了一口酒:“先行政拘留十天,这十天我会给幻昼施压,他摊上的事情多,刑事民事都有,刑事张胜庚那边一直在跑,我让金鼎这边的刑辩律师帮了他不少,现在已经立案了。民事的话幻昼和金鼎会联合提告。他翻身是不太可能了,只是时间早晚还得看幻昼的股东博弈,这次打了我一棍子后续进程会快很多。” 起码严万是没有资源和时间再找安也的麻烦了。 安也喝了口酒。 “你那个大包里头……”迟拓舔了两口酒,镇定了不少,“都什么东西?” “日用品。”安也回答,“我这段时间都住你这边吧,那个房子齐唯已经帮我挂中介那里了,可能随时会有人去看房。” 迟拓嗯了一声:“你房间我都弄好了,兰一芳搬来的东西我都放在里头,衣帽间就用那个空出来的活动室就行,里面没什么东西,你可以清空了放衣柜。” “嗯,看到了。”安也笑笑。 迟拓把给她住的那个房间收拾得很舒服,基本就是她原来卧室的布局,连香水味道都是一样的。 他一直细心,妥帖得让人心软。 安也晃着杯子喝光了杯里头的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少喝点。”迟拓有些意外,安也和他坐一起喝酒不是第一次了,她一直很有数,每次都是两个三分之一高脚杯的量,今天她拿的是玻璃杯,每杯都是直接倒满。 他这瓶白干倒个三杯估计就空了。 安也的回答是直接一仰头一口闷了。 迟拓:“……” 他把还剩下一杯的酒瓶拿起来丢到垃圾桶里,给她开了瓶矿泉水。 安也坐着没动。 迟拓挨着她坐着,手心有些汗湿。 他意识到,安也不打算留着那层纸了,但是他摸不准安也此刻是想拒绝他,还是…… “杨医生那边我去咨询了两次。”安也突然没头没尾的,她酒精上头很快,脸已经涨得通红,“他问我有没有听过复杂性应激创伤障碍这个词,他说很多人的应激创伤并不是因为某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故造成的,而是长年累月的类似伤害,那些被反复击打的伤痛会比单纯的应激创伤更深层更复杂,很多人连自己为什么会被伤成这样都说不清楚。” “我就属于说不清楚的那种人。” “我记忆里有很多逻辑链是断的,比如我很抗拒我妈,但是我在每次抗拒的时候,都会想,她只有我了,我如果对她不管不顾,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其他能帮她的人了。” “这种拉扯,很内耗。” “我也很抗拒自己,演戏十年,我很少会去关注自己的感觉,但是杨医生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其实是答不上来的,只有抗拒,没有原因。” 安也看着迟拓。 迟拓很紧绷。 因为他不知道她后面的话会是什么。 “所以,同样没有逻辑地,我总觉得现在的我并不适合拥有一段感情。”她说。 迟拓短暂屏住的呼吸突然就堵在了胸口,疼痛很绵密地刺进了五脏六腑。 他拿起自己杯子里那一点酒一饮而尽,又起身在冰箱里开了一罐啤酒,喝光。 安也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穿着她给他买的居家服,一套粉黄的帽子是小熊脑袋的运动服,他对她五颜六色的挑衅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粉黄色了。 她非常熟悉他的一切,知道他这个人,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一开始怀疑过。 重逢的时候他说的是喜欢过,她问的时候他又用律师那套避而不答来对付她,所以她觉得,应该不是。 但是她不傻,没有一个朋友会对另一个朋友做到这种程度,这种恨不得掏心掏肺害怕对方会拒绝的程度。 她还有很多疑虑,就像杨医生和左医生说的那样,她对亲密关系没有信任感,她把自己的位子放得很低,她有很多东亚家庭的孩子都会有的典型症状,这些,都有可能会影响她对亲密关系的处理。 她甚至可能会在某段关系里,成为自己最痛恨的人,比如安怀民,比如王珊珊。 因为那些潜意识的痛恨,也是一种无法遗忘。 所以她抗拒感情。 但是她确实,从来没有抗拒过迟拓。 哪怕被心理医生那样剖析,哪怕自己也知道吊桥效应,依赖太过这些都是亲密关系的隐患,她也没有抗拒过。 迟拓在她说了自己不适合以后,一直没有再回头看过她,只是僵立在那里,快一米九的大高个穿着粉黄色运动服,跟个柱子一样杵在那里。 “迟拓。”安也还是坐在迟拓给她买的垫子上,仰着头看着迟拓的背影,“如果,你能接受一段并不怎么健康的开始的话,我们……试试好吗?” 迟拓正捏着啤酒罐,脑子嗡嗡的,在想这次拒绝以后,他后面还能做些什么再次靠近一点。 他不难受。 他只是有些茫然。 然后他就听到安也的那句有点长有点绕的话。 啤酒罐咔得一声被捏出个拳头大的坑。 迟拓缓慢转身。 安也红着脸看着他,重复:“要试试吗?” 第六十九章 安也说出这句话之前, 想过迟拓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还是有点没谱的,虽然已经很了解迟拓,但是迟拓这人在情绪波动特别厉害的时候,还蛮没有逻辑的。 他就这样愣在那里愣了一会。 愣得安也在思考她要不要再说一次, 或者换个说法, 但是试一试这个说法是她目前能接受的唯一一个说法了。 还好,在安也忍不住想第三次开口的时候, 迟拓终于动了, 他径直走过来, 咚地一下直直地坐到了她旁边。 特别大声。 安也吓了老大一跳,旁边还有个同样真的跳了一下的老白。 老白甚至嗷呜了一声, 对迟拓这坨粉黄色的柱子突然变成半截的表示十分震惊不满。 “我……”迟拓瞪着安也, 开了口就失了声。 安也也瞪着迟拓,心想他不是情绪激动就话痨的么,怎么突然哑巴了。 这次迟拓没有停顿太久,他又嚯地站了起来,径直往猫窝的方向走,安也这次没被吓着, 探头探脑地看他从猫窝里掏出一个手机, 拿着对着安也看了半天。 然后又把手机往猫窝里一丢, 进了书房。 安也:“……” 最后迟拓拿了一叠a4纸, 一盒印泥, 还有一支笔出来, 往安也面前一放。 安也觉得自己此刻的问号表情应该很经典, 所以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 两人都觉得对方很无语, 于是迟拓清清嗓子,说:“你现在不要惹我笑。” 安也:“……哦。” “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写在上头吧。”迟拓帮安也铺好纸, 签字笔摘掉笔套,印泥打开盖子。 安也:“……什么话?” “算了我来。”迟拓抽过纸,自己开始埋头写。 从“杨医生那边我去咨询了两次”开始,安也发现他居然真的能一字不差地把她刚才说的话记下来。 他的字和高中时期相比更潦草了,他们两人字一直都有点像,小时候都是照着同一个字帖临的,中间隔了十年,她的字圆润了不少,迟拓却张狂了不少。 安也怔怔地看着他埋头苦写,有点出神。 她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却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手指很好看,这支黑色的签字笔被他捏在手里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挺可口的。 安也在迟拓面前向来不遮掩什么,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喝了酒还说了试试的情况,她凑过去,对着迟拓正在写字的手指关节亲了一下。 迟拓手一抖,写了一半的笔刷地一下划破了整张纸。 安也:“……” 她默默往后退了半个屁股,有点心虚又有点无语的:“你非得写那个干什么啊?” “我怕你明天酒醒了不记得了。”迟拓声音听起来挺镇静的,只是还捏着笔瞪着被纸划破的那个地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 安也蹙眉,凑过去一点仔细盯着迟拓的脸看。 他牙关紧紧咬着,脸色有些发白。 “你……”安也傻了,“恐慌症?” “没有。”他否定三联,“不是,不可能。” “我只是激动。”迟拓坚持。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4节 “谁家激动脸色能白成这样。”安也站起来,“你有药吗?” “我只是喝了混酒。”迟拓挣扎。 “……你在我家喝的酒哪次不是混酒!”安也指指那个玻璃杯,“那点白干喝晚两秒都得蒸发掉。” 迟拓:“……” “有药吗?”安也问他。 他视线其实已经有点看不清楚,但是仍然十分倔强地重新拿出一张白纸,从头开始写,一边写一边说:“等我写完你盖好章,我怕你明天忘记了。” 安也:“……” 她抽了一张纸又拿走迟拓的笔,在他旁边刷刷刷地把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写上,然后在名字上面摁了个指印。 她直接把纸往迟拓面前一拍,问:“药呢?” 迟拓呆呆地看着那张纸:“你这样写东西会被我坑到倾家荡产。” “你坑呗。”安也写完那张等同于空白支票的东西就去了迟拓房间,床头柜是最后可能放药的地方,她搜出了一堆,“这药喝了酒能吃吗?” 迟拓没吭声,他还是盯着那张纸,半晌,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把这张纸丢到书房的碎纸机里,开了最大挡碎成粉末,再晃晃悠悠走到自己房间里,看着安也坐在他床上一瓶瓶的研究他的药。 她看到他进来,仰着头蹙着眉,语气是他非常熟悉的熟稔和嫌弃:“迟拓我发现你这人真挺能装的,老狗面具是戴在脑门上摘不掉了是不是?你平时闷声不响地吃这么多药?” “很多是吃了一两次副作用大的,我没丢。”迟拓走过来把那十几瓶药一股脑捧起来,丢回到抽屉里,“别折腾了,喝了酒这些药碰了都会猝死。” 安也:“……那你怎么办?” “我躺会。”迟拓也坐上床,看着安也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吧。” 反射弧大概能绕地球三圈。 现在还没绕回来的样子。 安也强调:“我可能会做得非常糟糕,可能会糟糕到我们两个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可能。”迟拓想都不想斩钉截铁,把盘坐着的安也往枕头那边推了一下,他自己躺在了安也腿上。 安也:“……” “你都亲我了。”迟拓闭着眼睛咕哝,“我就躺一下而已,比你矜持多了。” 安也:“……” 这人脸皮简直…… 接着他又问:“你刚才是真的亲了对吧?” 安也:“……是啊是啊是啊。” 迟拓睁眼看她:“为什么?” 他床单是黑色的,衬得两人的肤色都特别白,安也半靠在枕头上,低着头和迟拓对视。 迟拓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已经开始出汗,莫名其妙的恐慌发作让他眼底也有些猩红。 但是,眼神很动人。 动人的安也想职业病发作给他当场拍一张。 那种,藏着很多复杂情绪的眼神,因为情绪太浓烈,安也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底看完了一场悲剧。 情深不寿的那种。 “不为什么。”她回答,伸手把他眼睛捂上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老白也跳上床,想在他们两人中间卡出来的那个空隙睡觉,迟拓用手推着老白的屁股一寸寸地把老白挪出一米远。 老白这时候脾气挺好,甩着尾巴去了床那一边。 安也:“……” 迟拓翻了个身,抱着安也的腰把脸埋进了安也肚子里。 安也揉揉他脑袋。 她真的不排斥,和这人做任何亲密行为都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她的心也会因为这种感觉变得有些酸软。 这种两人躺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搂着的感觉,让她觉得意外地安全。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精疲力尽下戏之后她通常会选择泡个澡,做半小时拉伸运动,然后睡觉。 她不能完全空下来,空下来就容易思考,而她的生活不太经得起思考。 现在她完全空下来了,脑子里想的却是…… “迟拓你这四件套哪里买的?”她听到自己问,“好像不黏毛。” 迟拓被这个问题震惊了,仰头看她:“啊?” 安也笑了,把他脑袋压回去:“我就是突然好奇。” 黑色的四件套上居然不太看得到老白的猫毛。 “……我每天都黏的。”迟拓声音闷闷的,又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叹了口气。 “好点了?”安也问他。 “嗯。”迟拓又叹了口气。 “除夕到现在,我怎么觉得每次见你你都得发作一次?”安也看着他。 最近老问这些问题,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她现在多少能帮点忙,哪怕只是贡献一条腿让他躺一下。 “我回国以后睡眠一直不太好。”迟拓也不隐瞒,“睡眠不好心跳容易快,情绪也敏感,就发作得比较……频繁” 安也顿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是不是也是诱因?” 迟拓抬眸看她,蹙着眉:“什么?” “我的事挺麻烦的。”她说,“齐唯说你们为了查我这五年的工作记录一组人吃住都在会议室。” 迟拓抬手弹了下她胳膊,很粗鲁:“关你屁事,没你我这几年能不能熬过去都是问题。” 安也:“……” 很粗鲁,不过也挺动听。 “要不是答应你以后要做律师。”迟拓说,“我那时候可能都不一定会考大学。” 安也:“啊?” 迟拓笑笑:“其实我当时想过……太累了,不想读书,想在我舅店里帮工顺便二十四小时贴着我妈。” 安也:“……” “还好没有。”迟拓笑笑,“真那样我估计我妈也好不了了,我们俩就恶性循环了。” 还好没有,不然安也就真的会变成他只能在粉丝后援会里面打投的明星。 和其他明星一样,真实消息淹没在漫天谣言里。 安也摸摸他脑袋。 “久久。”迟拓喊她。 “嗯?”安也应声。 “你明天不能说这是你酒后乱性随便答应的。”迟拓眯着眼,“你要是敢这么说,我就直接拉你去民政局。” 安也:“……” 她啪地一下打在迟拓脑门上,抬抬腿:“你换个地方躺,我腿麻了。” “你明天休息?”迟拓挪到她旁边,和她并排躺着。 想了想,伸手把她搂怀里。 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要改戏。”安也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我下次不接杨导的戏了,前面进度顺利后面就一定会改戏,不踩着死线拍他就浑身难受。” “唉,厉害。”迟拓感叹,夸得很走心,“这圈里能理直气壮说不接杨正谊戏的人我估计就只有你了。” 安也嘿嘿笑。 “要不。”他又开始跟她商量,“你写个什么东西给我……” 安也:“……” “主要你今天喝酒了,那瓶白干十五度,你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二。”迟拓试图让自己更有说服力,“我……对酒后说的事情……你知道的,很多这种案子……” 安也:“……” 她坐起身,跑去客厅拿了迟拓刚才让她默写的那只签字笔,跑回来跳到迟拓床上,压着迟拓的脸在他脸上画了一只鹅。 迟拓:“?” 安也发现这只鹅有点圆。 她又摁住他描了半天,把鹅描成了个乌龟壳。 安也:“……靠。” 迟拓:“?” 安也:“你别动!” 她索性在乌龟壳下面画了四只脚一条尾巴。 合上签字笔的笔套,她拍拍手:“你明天顶着这张脸站我面前,我就算喝死了也能记得起来。” 烦死了。 叨叨叨的! 第七十章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5节 其实迟拓的反射弧还没有绕回来, 安也说了试试的第一天,迟拓顶着画了乌龟的脸拉着安也叨叨叨,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都不记得了。 安也也不太记得了。 她说完试一试之后只有亲手指那一刻产生了一点点旖旎念头,之后就是放松, 东拉西扯地瞎聊, 后来迟拓开始跟她普法,告诉她人喝醉了以后书面签下来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力。 这事儿居然还挺复杂, 正正反反地能聊一个多小时。 然后安也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她的手表一直在震, 安也看了眼时间, 早上八点多,来电显示是齐唯。 迟拓躺在她旁边, 昨天睡着之前应该是半搂着她的姿势, 一个晚上过去了他姿势都没动过,反而是安也睡姿一般,脑袋已经离他八百米远,腿还架在他腿上。 他睡得非常熟,全然放松的样子。 安也看着看着,想起他昨晚一直害怕她酒醒不认账的事, 心就又软了。 手表又开始震动。 安也用水上漂的动静一点点挪下床, 屏着呼吸踮着脚尖挪出房间。 迟拓很轻地打了一个呼噜, 安也关门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喂。”她走到阳台接了电话。 “祖宗哎, 你可算接电话了。”齐唯都快嚎出来了, “我给你打了十分钟了!” “怎么了?”安也披着毯子坐在迟拓放在阳台的摇摇椅上。 这人挺能享受, 阳台上还放了个小茶台。 “明星夺宝大舞台这节目你知道吧。”齐唯说话语速非常快, “他妈的幻昼这小鸡肚肠的真不像个大公司, 你合约上不是还缺两个综艺演出吗,一个是一季常驻真人秀, 还有一个是飞行嘉宾,我本来想着等你杀青给你找个和电影宣传有关的,但人幻昼那边的今天早上跟我打电话,让你去救急。” 安也一怔:“什么?” 明星多宝大舞台是白港卫视周末下午的一档明星答题节目,网络和电视台同步直播,因为导演坚持不给明星台本,又是直播,问的问题也不是特别专业的问题,很多常识性的比如回答国家首都之类的地理题,或者拿几张明星照片让你秒答这是谁,或者一些非常常识性的生活问题九九乘法表水的化学写法什么的,看点就是明星的现场反应,很多主打知性学霸人设的艺人在这个节目里翻过车。 这种没有台本的综艺,安也以前是不会接的。 她临场反应一塌糊涂,通常只有哦你好谢谢是吗呵呵。 “今天下午元宵节特别节目这一期,让你去做擂台嘉宾。”齐唯仍然语速飞快,“这事得怪我,我现在在迟律家楼下地下停车场,你直接下来,我们车上说。” *** 安也走之前还偷偷看了眼迟拓,他仍然睡得很熟,安也怕他醒了以为她跑路,留了张便利贴贴在冰箱上,说了下午有拍摄。 这突如其来的综艺嘉宾严格来说应该是严万那边留下的烂摊子齐唯没接住,她没有带过安也这个咖位的明星,之前合作也都是帮她做公关为主,接工作是这个月才开始逐渐接手的。 夺宝大舞台这个综艺本来是严万帮清泽接的,清泽为了这综艺背了一个月的世界地理,结果他之前给自己哭来的那个旅游综艺因为有个常驻在旅游地突发阑尾炎,整体进度都往后调了一周,赶回来录节目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个时间点那个旅游综艺正好在录收官。 夺宝大舞台是直播,不可能开天窗,所以节目组就把压力给到了幻昼。 他们的需求挺合理的,既然清泽不能参加,那么幻昼这边就找个有档期的和清泽咖位差不多的顶上就行。 如果安也没解约,这种事也不会找她。 她让幻昼不痛快了,幻昼明面上做不了什么,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其实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幻昼报上了安也的名字。 并且在节目组神秘嘉宾剪影通告发出以后才通知齐唯。 齐唯捧着这个已经成定局的综艺邀约,只有两条路,要么找个跟安也差不多咖位的明星顶上,要么就让安也顶上。 卫视导演组不是他们这个还没成型的明星工作室能得罪的。 齐唯没有其他选择。 毕竟安也现在合约还在幻昼,他们也确实已经答应在离开前参加两个综艺,分成还是按照原合约分成。 齐唯在保姆车上特别忙,这消息她是今天早上七点多接到的,离直播时间只有六个小时,她每一分钟都得掰开用,还得跟安也解释整个节目流程。 “你常识没问题,首都和猜明星错了就错了,反正你也不卖学霸人设,就记得如果连续两次以上就干脆把答案说得离谱一点,这样也能有节目效果。”齐唯一叠声的,“小兰你那边外场专家联系好了没有?” 小兰正在对着列表一个个打电话,额角都是汗:“元宵节……我目前只联系到一个农业专家……” “那就农业专家。”齐唯直接拍板,又对着安也交代,“这节目你看过的吧,唯一一个比较专业的问题会有个场外求助机会,如果这个农业专家联系上了,我就给你报农耕题……” “别太紧张。”安也感觉齐唯的语速都快要赶上念rap了,拍拍她的手,“就二十分钟的擂台直播,总共就六大类题目,反正不打算打擂成功做常驻的,最坏最坏也不过就是说我是个草包,这种形象不会影响我接戏。”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我记得这节目打擂成功的嘉宾一年下来也就四五个,没事的,这种节目我上去一点话题度都不会有。” 她知识储备中不溜秋,问她怎么杀人她可能还能答得顺畅一点。 能这样迅速抵掉一次综艺,她觉得还挺幸运,总比大冬天地让她去爬高跳水闯关好。 只是她看着兰一芳满头大汗联系农业专家的样子,心底还是存着一点不安,这是兰一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那么着急忙慌的,这姑娘每次接紧急任务都会出错。 但安也还是忍住了叮嘱齐唯多盯盯兰一芳的冲动。 他们已经要往前走,每个人都得成长,兰一芳也不应该只做她的生活助理。 错了就错了,她想办法兜底。 “安姐。”临上场前,兰一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那个专家姓刘,您可以叫他刘教授,电话我都联系好了,编导那边也都联系过了,都弄好了!” 她第一次独立完成一件事,挺骄傲的。 安也冲她笑,揉揉她脑袋。 她刚才在化妆室里看到她之前的造型师小杨,严万的人,跟她对上眼之后笑得挺尴尬的。 “那个小杨怎么在这?”安也拉着齐唯轻声问。 齐唯正在和新来的那个造型师沟通安也那件演出服太大的问题,闻言一怔:“她从幻昼离职了,挺寸的,本来严万把她安排给清泽,结果调令没下来严万就没了,清泽不肯要严万的人,她的工作也就没了。” 安也又看了小杨的背影一眼,没说话。 她知道小杨在片场的时候会偷偷地把她的情况告诉严万,也知道严万手里有不少她在片场入戏的照片,都是小杨拍的。 后来小杨走了,大概也是觉得她真疯了。 安也笑笑。 想想迟拓来之前,她还是真的把自己过得挺被动的。 该知道的事情其实都知道,只是懒得动,要不是迟拓把这些都打印出来厚厚一沓丢给她,她还真不知道她忍一次,忍两次,五年下来会变成那么厚一叠。 “怎么了?”齐唯总算跟造型师沟通好安也的造型问题,紧张兮兮地低头问了一声。 “没事。”安也摇摇头。 直播后台总跟打仗似的,现在她连小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安老师,到您了。”节目助理过来轻声说,“我带您过去。” 安也起身。 “让小兰别转圈了。”安也把手机递给齐唯,看着背后已经变成陀螺的兰一芳,“就二十分钟,她脚底下都快磨出火花了。” 小兰在后头嘿嘿笑,接过了安也手机继续转。 安也上台前,她还乐颠颠地冲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安也是笑着上台的,在现场观众的掌声里,心里想的是老是尴尬微笑的兰一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干劲十足的。 这几个月随着迟拓回来,解约开始,很多事情都在悄悄改变。 压抑了十年的情绪,也在悄悄破土。 安也对着主持人露出了一个标准微笑,看着主持人拿出来的答题卡,深呼吸了一下。 倒数第二个。 她跟自己说。 做完这一个,她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和幻昼有关的综艺了。 这真是个让人充满希望的倒计时。 *** 六个大类目,安也真的就和在保姆车上跟齐唯聊过的那样,答得无功无过,简单的心算题她在标准时间里答出来了,首都题她错了一个,但是错得挺巧妙的,正好是大家都容易忽略的那种错,猜明星的,合作过的她都猜出来了,错了一个歌手一个主持人,她在镜头里笑着站起来鞠躬跟这两位老师道谢,非常完美,非常制式化,直播效果就特别中规中矩。 齐唯咬着指甲看着直播弹幕。 幻昼是肯定会找人来带节奏的,这方面她也已经有备案,但是当弹幕真的开始讨论安也这个人太假的时候,她还是开始焦虑。 毕竟安也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时候,还真的是蛮假的。 特别中规中矩。 没什么话题度,也没有急智。 商业价值就会偏低。 只靠演技撑的话,她又一直担心安也的入戏方法消耗太大了了。 安也那边已经进行到成语接龙了,她一开始错了一个,也是那种没什么效果的错误。 甚至错得都不好笑。 齐唯继续咬指甲。 她在想安也这人设该怎么弄,她会不会排斥在镜头前显露太多。 但是这种节目效果,后续想要接到综艺就真的只能靠演技打出来的知名度了。 “怎么回事!”后台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怎么这种事情都能弄错!你是新人吗?!” 齐唯转头。 导播助理正戴着耳麦对着兰一芳劈头盖脸地骂。 “打不通!”导播崩溃,“你给的电话打不通!你们都没有其他预案的吗!!” 第七十一章 安也和主持人都知道后台应该是出事了, 耳返里头导播的怒骂声已经快要盖过观众的鼓掌。 不过安也和主持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淡定,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主持人放缓了问问题的速度,安也也增加了思考的时间。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6节 两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拖延时间, 安也看着一直在演播室盯着直播的齐唯冷着脸回了后台, 心沉了一下。 果然,悲伤的预感从来都不会出错。 昨晚聊天的时候迟拓还说了一句, 他当时娱乐新组刚成立的时候特别手忙脚乱, 你现在工作室成立了就这么几号人, 肯定得手忙脚乱,他说尤其是兰一芳这人估计得出几次错才能出师。 迟拓你个乌鸦嘴。 安也掐着倒计时结束面带微笑地回答主持人跟元宵节有关的诗词的时候, 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 “元宵节, 临时真找不到什么农业专家。”统筹组的人满头大汗,“现在是现场直播,没有提前沟通专家也不乐意出来,毕竟都是实名的。” “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办事的!”导演忍不住开骂了,“你们也知道是现场直播!先是跟我说人来不了了, 换了个安也上去, 咖位是大了, 节目效果还不如清泽的十分之一!现在场外连线专家这么简单一个环节都能出问题!联系好的专家呢?!你们幻昼就是这么办事的?!” 兰一芳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直低着头流着眼泪打电话。 之前安也上台前能打通的那个农业专家办公室的号码, 农业专家助理的号码, 甚至是他们机构前台的电话, 现在怎么打都是关机。 齐唯走进后台的时候, 正好听到编剧组的人在跟导演说,实在不行就提前下擂, 空下来的时间插播元宵歌舞。 导演的表情看起来是有点心动了,犹豫的原因估计是安也虽然没有什么节目效果,但是也是个能在元宵节压轴的咖位,放弃几分钟其实也是一种浪费。 齐唯拉了艺统组的熟人问清楚前因后果,在导演做决定前拦住了导演。 “孙导!”齐唯把还在哭着打电话的兰一芳拉到一边,拽住导演的衣服,“给我两分钟。” 杨导瞪着齐唯:“怎么,联系上专家了?” “不一定要专家。”齐唯说,“我看了那道农业题,挺难的,换个其他人上去答不出来是不是效果更好。” 杨导眼睛一瞪又想要发火。 场外求助是夺宝大舞台的正向宣传之一,不然这种天天暴露明星没有常识的直播综艺很容易被砍,在这样没什么含金量纯粹娱乐的问答题里头插一些专业问答科普,算是节目特色之一了。 动这种固定流程不如插播歌舞。 但是旁边的编剧组一直在冲导演眨眼睛。 “可以打私人电话吗?”编剧凑过来问。 齐唯赶紧点头。 她临时能想到的方法也只有把电话给安也,让安也给向阳剧组的演员打个电话,既可以增加节目趣味性,也可以顺手宣传一下向阳之城。她不想浪费这几分钟,临时砍掉一个关键流程,再加上直播间里正在带节奏的水军,安也只要被切,她没有节目效果这件事一定会被拿出来大炒特炒。 这种看起来不痛不痒的黑点,容易引起讨论度,还很难澄清,一旦舆论统一了,明星的商业画像就会变。 幻昼这是不但要恶心他们,还打算压安也的身价。 齐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她赌节目组会同意她的提案,这节目的主创团队会想出卫视和网络同步直播这样的点子,本身就挺出格的,应该会喜欢这种临时起意。 果然,导演编剧和直播组碰了一分钟以后,示意齐唯把安也的手机拿给现场调度。 齐唯不方便跟节目组说让安也联系向阳剧组,但是她觉得,安也作为个出道十年的老艺人,这种事情应该门儿清。 为了提醒安也,齐唯进直播大厅视线和安也对上的那个刹那,冲安也比了个大圆圈。 向太阳! 安也女明星的面具戴得很牢,齐唯通过她的完美笑容也不太看得出她有没有接收到她的提示,心里一边忐忑一边安慰自己:安也懂的,没事,她出道那么多年也是老油条了,这种收视率的直播节目,她肯定不会放过宣传机会的。 兰一芳经历了这一劫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状态,被齐唯拉到直播大厅以后一直缩在她后头,也不说话,低着头还在锲而不舍地打那个关机的号码。 “别打了。”齐唯用气声说话,“我们这次明显是被人摆了一道。” 兰一芳愣愣地看着齐唯。 齐唯拍拍兰一芳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他们准备得再充分,也不可能完全一帆风顺。 个人工作室和幻昼这种已经上市的全球性娱乐公司没有什么可比性,正式解约前,这种事情肯定还会再发生,能做到的就只能小心再小心,没办法避过去的,尽量减少损失。 只是下一次,兰一芳不能再哭成这样了。 齐唯提醒自己,回头得给兰一芳这丫头弄点震撼教育。 *** 齐唯怎么都没想到,震撼教育会来的那么快。 她没有耳返,不知道编导在那边是怎么跟安也沟通的,只能看到安也抬手摁了一下耳返,像是在接主持人的话头,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导播就俯身把安也的手机递给了安也。 安也拿着手机,看起来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就拨了一个号码。 明星私人手机,导播很给面子地没有把安也的手机屏幕投屏,只是做了个正在接通的画面转场。 齐唯手心都是汗,脑子里飞速掠过安也的手机通讯录,她手机里头全是工作人员的电话,看她划拉拨号的速度,应该是打给最近刚刚联系过的。 总不至于是杨正谊。 齐唯脑子一片空白地想,可千万不要是杨正谊,节目组出的那个正常人不会注意的冷僻的农业题要是拿来问杨正谊,她怕杨正谊会当场出口成脏。 电话持续在响,没有人接。 安也的表情看不出异常,但是主持人那边的笑容已经开始僵硬,整个演播厅安静得犹如坟场。 齐唯甚至开始悲观地预测,如果这个电话再打不通,导演肯定马上切成元宵歌舞,然后安也这个人估计会被白港卫视发黄牌…… 这个电话真的几乎是掐着快要挂断的那个时间点被接起来的,接起来以后主持人瞬间两眼放光,刚想开口说话,那头就传来一声咳嗽。 然后是一个听起来就像是刚睡醒又像是宿醉的沙哑迷糊的男人声音:“安久久你昨天晚上在我脸上画的乌龟是用油性笔画的?!” 主持人:“……” 安也:“……” 操那笔不是他自己拿的吗! 安也咬着牙保持微笑:“迟律,我是安也。” 电话那头迅速地安静了,半晌,声音变得很正经:“啊,你好,安老师。” 齐唯:“……操。” 兰一芳都忘记忧郁了,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齐唯。 主持人迅速接过话头:“迟律是吗,你好,我是主持人平安,元宵节快乐,请问您听过明星夺宝大舞台这个节目吗?” 迟拓又停顿了半秒钟:“您好。” 安也快要压不住颤抖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这电话打完了我们一起完蛋的好笑感觉。 迟拓慌得一比却假装没事的样子太好笑了。 “是这样的。”主持人连线惯了,两三句话就把节奏带回了正轨,“安也有个场外连线的机会,我们需要问您一个问题,请问您方便回答吗?” 迟拓:“……方便。” 主持人清清嗓子。 安也又看了一遍题目,嘴角快要抖得受不了,只能用手遮住很轻地咳嗽了一声。 她这辈子都没有忍笑忍成这样的时候。 “请问迟律。”主持人拿着答题卡,做出了知识问答经典动作,举起右手,字正腔圆,“对于粮油种子的贮藏,国家规定的禾谷类种子安全贮藏含水量应该是多少。” 安也非常用力地拧住了自己的大腿。 兰一芳:“……呃。” 齐唯:“……” 她盯着自己已经爆炸的宣发工作群,这些家伙一直在敲她问她这后续的弹幕节奏应该怎么带。 她又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弹幕,她觉得上次这个夺宝大舞台的弹幕热闹成这样还是一个声称自己是牛津大学赛德商学院毕业的歌手,在这个夺宝大舞台上说德国的首都是爱尔兰。 老实的安也何德何能,只是打了个电话就能得到这样的弹幕效果。 幻昼那边估计也没来得及做反应,所以现在的弹幕很真实。 大部分都是问号。 小部分在问安也是不是在憋笑。 再小的一部分在说安也这样好好看啊,眼睛好漂亮。 齐唯把这小部分弹幕截图发到工作群:“按照这个节奏。” 公关的事情下节目再想,先把安也好假这事给盖过去也算是意外之喜。 她再次看向直播大厅。 迟拓那边安静了能有四五秒,非常镇定地问:“有选项吗?” 主持人笑嘻嘻地提供了四个选项,范围从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六十。 全场问答倒计时十秒,场上观众在导播的带领下开始齐齐倒数。 一片喧闹中,迟拓选了a,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四。 正确答案。 全场金色彩条掉下来的那个瞬间,镜头非常精准给了安也一个特写,向来面具一样带着完美微笑的影后安也在这一瞬间,半张着嘴有点呆滞的看着镜头,眼神里都是我操这都可以的鲜活样子。 弹幕疯了一样地刷过了好多个哈哈哈。 微博小红书这些社交平台,安也那个呆若木鸡这都可以的表情包营销号截图发帖,下面又是一排的哈哈哈哈。 主持人大概是觉得这次连线效果很好,挂电话的时候还特意说了一句:“油性笔用风油精或者酒精就能擦掉哦。” 迟拓又安静了一秒钟,很冷静地回:“谢谢,元宵节快乐。” 第七十二章 齐唯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本来希望这次意外冒出来的综艺邀约能让安也有点话题度。 通稿主题她都想好了,知性女性,主打一个清冷人设,反正幻昼那边看起来就是想炒安也这人假大空没有节目效果缺乏商业价值。齐唯想着那就干脆强化一下安也的气质, 现在长得好看个子高而且经常冷嗖嗖的女星人设蛮吃香的, 安也人间扳手这类剪辑在视频网站上也不少。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7节 预案都想好了。 她还害怕热度不够联系了几个剪辑视频的公司,打算用直播微表情再炒一波。 结果…… 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居然是压热度…… 前二十的热搜里有七八个都和今天的直播有关, 好一点的在猜测安也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不好的已经在讨论这算不算一次直播事故了。 这种纯粹内容本身产生的热度不做引导, 方向能偏到太平洋,更何况后头还有幻昼的人虎视眈眈, 齐唯不敢把热度炒太高, 她怕摊子太大他们兜不住。 等造型师帮安也卸完妆拿走今天的演出服,休息室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齐唯才开口:“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向阳剧组……” “那道农业题,我连题干都听不懂。”安也看起来倒是挺镇定,“让剧组的谁来回答?答错了算谁的?” 齐唯:“……” 也对,万一安也打电话找的人没什么急智, 那么偏的问题冷场了就更难看。 但是…… “你怎么就知道迟律能答上这个题的?”齐唯很好奇。 旁边眼睛肿成大桃子的兰一芳也很好奇, 睁着眼睛缝看着安也。 安也:“……我不知道。” 她觉得迟拓能答上这道题纯粹是他瞎蒙蒙对了, 某些学霸的玄学光环之类的。 她把自己的手机给她们看:“当时导播把手机给我的时候, 我通话记录里面就这么几条, 第一条是你当然不能打, 第二条就是迟拓……” 后面的话安也没说。 她对迟拓的依赖病态到在那么慌乱需要马上反应的情况下, 看到这个名字就本能地觉得没事, 他能搞定。 结果…… 她打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打完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 “你再哭要瞎了。”艺统组的人敲门示意安全通道那边已经清场,她们可以回去了, 安也站起来,拍拍兰一芳的肩,“这事不能怪你。” 她在台上听到专家联系不上之后就猜出来了。 之前在后台一闪而过的造型师小杨,在她下台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卸妆的时候问了造型师,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兰一芳联系的专家电话当时就放在化妆台上,小丫头为了反复确认,把电话给了导播以后还自己用纸默写了一份,说万一手机没电了联系出问题了能用。 出问题的应该就是那张纸。 因为现在化妆台上已经没有这张纸了。 安也现在严格来说还是幻昼的人,幻昼那边打电话联系上专家让专家不要接这个直播电话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严万干的,还是幻昼干的?”安也戴上口罩帽子推门出去,低声问齐唯。 “风格像严万的。”齐唯说,“但是他人还在看守所里,所以应该是连锫那边干的,听说他打算在解约前把你的商业价值压下去,幻昼的刁瞳比你小三岁,最近火了一部主旋律电视剧,跟你定位差不多,你离开以后幻昼应该会捧她。” 这圈子资源就那么多,谁都不会天真地以为幻昼和安也真的能好聚好散,捅刀子的时候不要太凶猛就已经算是好聚好散了。 安也没吭声。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上了保姆车以后,齐唯终于放开来问了,“迟律的事情公关立场应该怎么做?” 安也坐车上后才拿出手机,低着头先打开了微信,随口说了一句:“我昨天跟他说关系更进一步试试。” 齐唯:“?” 兰一芳:“呃?” 安也抬头,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总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是准备交往的状态。” 齐唯:“……然后?” 安也看着微信里头迟拓的三个问号,嘴角翘起来一点,想了想,说:“我不太喜欢公开隐私,但是如果真的瞒不过去了,找个合适的时间官宣也没事。” 齐唯打了个响指:“好的老板。” 兰一芳继续打嗝:“呃。” 安也没再说话,迟拓三个问号以后已经开始给她转播微博热搜实况了。 迟拓:【微博上热搜第一是安也隐婚。】 小鹅:【告他诽谤】 迟拓:【营销号热度最高是安也和某某影帝恋爱多年已育有一子。】 小鹅:【?哪个影帝】 迟拓:【???】 小鹅:【……告他诽谤】 迟拓:【齐唯那边的公关稿写出来没有,先给我看看。】 小鹅:【场外求助电话连线的是我多年好闺蜜,用了变声器,请勿过多揣测。】 迟拓:【……你发,完了转发超过五百我告你诽谤】 安也笑了。 齐唯啧了一声戴上耳机把笔记本电脑敲得啪啪响。 兰一芳继续打嗝。 安也把车子里头备着的消肿眼罩拆出来丢给兰一芳一个。 迟拓:【你为什么会关心是哪个影帝?】 小鹅:【我很好奇我这个演员人设能和哪个影帝传绯闻……】 小鹅:【而且我明明叫的是迟律为什么能扯上影帝】 迟拓:【某某影星公式照.jpg】 小鹅:【……他不是……专门演领导的那种特型演员么……】 迟拓:【嗯,是的。】 小鹅:【为什么会传我和他恋爱多年?!】 迟拓:【因为你神秘吧,这影帝也神秘……】 小鹅:【宝宝呆滞.jpg】 迟拓:【现在的重点是后面的公关怎么做,我当时真的睡蒙了完全没想到你会在做节目……】 小鹅:【没事,这中间事情挺多的,回来跟你说。】 迟拓:【所以齐唯那怎么说?粉丝群传的谣言有很多很离谱,你跟齐唯说相关证据我都保留了,和事实无关的热度高的我这边都会发律师函。】 小鹅:【我把我们准备交往的事情告诉齐唯了,我的意思是我个人并不喜欢公开私生活,但是如果瞒不住或者谣言太离谱,就找合适时机直接官宣。】 迟拓那边半天没动静。 安也等了一阵没等到回复,切出去看了眼微博。 齐唯的公关手段其实比严万厉害,她手里一直没有特别能打的艺人,所以真的是一步步从底层杀上来的。 她已经在有意压热搜,压的方式很不动声色,她把今天直播的事情拆成了几十个小的热点,每个都轮番塞进热搜前五十。 集中的流量瞬间分流,很快其他和这件事没关系的热搜就挤进去了。 但是讨论度肯定是高的,传她隐婚这条后面的爆已经是紫红色了,哪怕齐唯做了分流,也一直稳在热搜前五打死不肯往下掉。 齐唯看安也不玩微信了,就在那边碎碎念:“所以我一直让你改一改只做节目人设的习惯,这人设挺吃亏的,遇到这种事反差度一上来热度就特别高,压都压不下去,而且我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本来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一直压着反而容易出谣言……” 安也切回微信。 迟拓那边连正在输入中的状态都没有。 安也正打算打个问号过去,手机就响了,是迟拓的。 “嗯?”她接起来。 迟拓在喘,一边喘一边笑:“我一觉睡到下午,这会刚到律所,你直播的事情组里人都看到了,现在打电话不方便,跑楼道里打的。” “嗯。”安也莫名地也微笑起来。 齐唯本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抬头看到她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戴上耳机继续干活。 “你……”迟拓喘了半天,说了一句,“吓死我了……” 说完又低声咕哝了一句:“那主持人问得什么鬼题目,我连什么是禾谷类种子都不知道……” 安也:“……” 这次她再也没忍住,喷笑出声。 笑出来以后就不太容易收回去,两人都冲着电话一通乐,乐得从来没见过安也笑出声的司机差点闯了一个红灯。 “另外,官宣的事情。”迟拓声音还是带着笑,“刚成立工作室先别说吧,我感觉幻昼那边肯定不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公关压力也大,我怕我们一下子把齐唯逼死了不太好。” 他非常自然地说我们,安也笑着嗯了一声。 “还有……”迟拓继续说,“我脸上的乌龟洗掉了,你到底基于什么目的要在我脸上画一只乌龟的?你甚至还在乌龟旁边画了一朵花……” 安也:“一开始只是想画一只鹅……你再惹我笑,陈师傅真的要闯红灯了。” 车子很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安也看到陈师傅面红耳赤地在后视镜里头看她。 “你一会直接回家?”迟拓的声音还是带着笑。 安也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哪怕小时候也没有。 而且他的用词很超前,一会“我们”一会“回家”,她记得她昨天说的明明是试试。 “齐唯和小兰跟我一起回去。”安也没纠正他,“今天直播的场外求助本来找了一个农业专家,被幻昼那边搅黄了,再加上我们的事,齐唯今天肯定得加班了。” 她用的也是“我们”。 齐唯戴着耳机本来打算装听不见,现在提到工作了,她冲着电话那边吼了一句:“迟律我这边也有事找你,你倒是在微信上回我一声。”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8节 迟拓:“……我脑子现在还是糊的,你让她等我十分钟。” 他今天是被电话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掏了半天猫窝找手机,找手机的时候看到了窗户反光,还研究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乌龟,抹了抹发现根本搓不掉,于是找到手机看到是安也的电话就没什么犹豫地接了。 然后安也那声迟律把他吓得头发都差点一根根竖起来。 刚才回律所,一整层的人都在对他行注目礼。 林浩还很好奇地问他,是不是节目组事先安排的,要不然您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禾谷类种子…… 一团混乱。 迟拓却在这一团混乱中,只看到了透过玻璃窗洒下来的闪碎阳光。 还有安也在微信里头说,找合适时间直接官宣。 这些他以前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就这样突然地,兜头兜脑地塞了个满怀。 他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听到自己在电话里用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笑着的语气说:“安久久,我想你了。” 第七十三章 车子这时候正好驶进隧道,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非常突然。 安也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淡了下去。 迟拓的那声安久久,像是打开了她情绪中的某一个开关,她不受控制地手指僵硬地点了挂断键。 迟拓话语里的情感太浓烈,那种失控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感觉让她很想逃开。 在那个瞬间, 她强烈地不安。 她最近老是会去回想自己和杨医生的心理咨询,闲聊一样的五十分钟, 才进行了两次, 第二次她哭得很厉害, 只是因为回忆起小时候她拍平面照,跟她一起搭档的那个小女孩在结束以后得到了一根雪糕, 她没有, 因为她那个暑假胖了一点,妈妈让她减肥。 杨医生问她那是一根什么样的雪糕,让她闭上眼睛回忆一下,那时候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以为那么多年模糊的记忆就突然有了颜色,嘈杂的人群,那个跟她一样大的女孩手里拿着的那根雪糕, 绿色的, 上面有彩色的巧克力糖豆。 然后她就哭了。 那五十分钟, 她就一直在念叨那根雪糕。 一开始解释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口味, 她只是觉得委屈, 为什么别人有的东西她没有, 同样都是辛苦拍照, 为什么她只能在结束后喝她并不喜欢的白开水, 还是温水,她最不喜欢的那种口感的温水。 杨医生是个很好地倾听者, 并没有打断她。 所以她在委屈之后,开始说她自己,说自己从小就贪吃,很容易吃胖,本身骨架就大,为了上镜减了半辈子肥。 然后杨医生问她,如果她能够穿越到那个时候,她想跟那个没有拿到雪糕的小女孩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安也以为,她会想买一根比那根绿色的雪糕好得多的雪糕送给那个小女孩。 但是犹豫了以后,她说的却是:还是算了,会胖,她的体质不适合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 她太容易受诱惑,开过一次闸后面关上需要费更多的力气。 杨医生安静了一会,问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太容易受诱惑。 安也回答,不知道,从小就这样,她觉得自己从小就比别人差,自制力不行。 第二次对谈,杨医生让她结束以后仔细回想一下这段对话,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从小就比别人差,差到不能拥有一根绿色雪糕。 这种感觉让她很陌生。 杨医生这种毫无攻击性的闲聊敲开了她一直以来刻意封装起来的情绪外壳,他鼓励她去感受自己,让她不要从演戏的角度,而是自己的角度,去看看小时候的安久久,那个大夏天拍了几百组衣服后仍然吃不到雪糕的十四岁女孩。 二十八岁的她,仍然觉得那个小女孩确实不配吃那根雪糕。 但是,她却整整记了十四年,甚至泪失禁一样开始狂哭。 凿开了那层情绪外壳,她对很多情绪的感知就莫名其妙地变得敏感。 昨天晚上和迟拓说试一试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不安,那时候她喝了酒,迟拓的反射弧还在天上绕,他们虽然跨过了那根线,但相处模式仍然是亲密好友,没有改变就没有不安。 过了一个晚上,她酒醒了,还差点出了直播事故,冷静了以后,冷不丁地听到迟拓在那边带着笑地用他以前从来没有对她用过的语气说,安久久,我想你了。 她在那个瞬间突然想到了那根高热量的绿色雪糕。 她确实不应该说试试的。 那么浓厚饱满的情绪,她身上没有,她拿什么去回应? 太过强烈的属于安久久的我凭什么的情绪,被迟拓这声安久久叫醒了。 安也捏着手机,藏起了有点发颤的指尖。 *** “迟律这小区多少钱一平米啊?”齐唯进了电梯以后啧啧有声,“这安保严格程度跟你之前那个小区差不多了。” 安也看起来像在低头玩手机,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挺贵的。”兰一芳肿着眼泡小小声,“我上次搬东西过来看了一下门口的房产中介……” 兰一芳还是那个实心的孩子,在确定这次联系不上专家主要责任在幻昼之后,就有了八卦的闲心。 齐唯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兰一芳。 安也也被兰一芳这搬个东西还顺便去中介看看价格的神奇举动拉着回了神。 迟拓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她没敢打开看。 刚才莫名其妙就把电话挂了,估计他会从她为什么要挂电话开始,一直唠叨到她是不是打算不认账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回到五年前不想联系迟拓的那个状态,很明显地感觉到心理状态不是特别对劲,只是五年前她做的是把自己包起来,五年后,她被心理医生把洞凿开了,可她又害怕疼痛的感觉,这种矛盾让她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 好在,齐唯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 她是人精,刚才在车上就感觉到安也挂电话后的状态不对,之后就一直没有再问她和迟拓的问题,甚至工作相关的事情也没有再提。 只是一直在逗兰一芳。 安也就这样靠着电梯轿厢,听着齐唯在帮兰一芳算她现在这个薪水要攒多久才能在这个小区买房子。 这种无害的日常聊天会让她平静下来,却仍然不太想打开手机看迟拓发的消息。 手机已经有一阵子没震动了,估计是迟拓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选择了放弃。 她想,她果然还是不行,她现在这个心理状态想要做点什么突破就是在害人。 “要不……”电梯到了,齐唯却在电梯里没走,“我们明天再碰?反正现在也没打算压热搜,澄清你不是隐婚,暂时用你和迟律是朋友和工作伙伴这样的关系发声明?” 安也看着齐唯。 兰一芳本来都已经准备用门卡开门了,也怔怔地看着她们俩,脸上都是迷茫。 “那我明天给你电话吧。”安也没拒绝。 兰一芳张着嘴:“……那我……” “你跟我去中介看看房。”齐唯把兰一芳拉进电梯,关电梯门前,她看着安也,犹豫了一下才说,“安老师,别想太多。” 安也笑笑。 齐唯补充:“真的,做人还是钝一点好,像小兰这样。” 兰一芳茫然。 安也这回是真的笑了,跟她们挥挥手。 她似乎曾经也是很钝的,迟拓那会说她是语文书里头画的小人,老子像那种,还秃顶。 只是没想到那么钝的人,居然会一直记得那根不配吃到的绿色雪糕。 安也进了屋。 迟拓这屋子跟她那个大平层有点异曲同工,都是自带精装修的房子,软装都几乎没有,一个看起来很干净却不太有人气的屋子,不是家。 老白在门口撒娇,撅着屁股眨着蓝眼睛一直蹭她。 安也就地蹲下,抱着老白把脸埋进他肚子里。 演阿琳的压力,解约的压力,王珊珊的压力在这个瞬间突然全都变成了实质重量,压得她都有点站不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瞬间爆发,在这个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甚至昨天还试探着想要往前走一步的情况下,突然就崩溃了。 哭不出来。 手指发颤。 那种我根本没有办法往前走但是扛不住心里委屈的感觉让她全身发抖。 老白被她抱着半天动弹不了,却很通人性地没有走,而是用它粗糙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下安也的脸。 一人一猫就这样坐在玄关处。 安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她花了很多力气封闭的那些情绪像失控的海啸,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她听着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老白终于受不了,喊了一声挣扎着逃走了,安也维持着抱着老白的姿势,在想,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在以为一切都已经变好起来的时候,在她终于会去想一想以后的时候,突然就彻底疯掉了。 如了王珊珊的愿,从此以后她的收入来源就是疯掉的影后在九院的治疗短视频,靠着卖惨打赏生活。 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门被人推了一下。 她是贴着门坐着的,所以这一推,门没动,她动了一下。 然后又被推了一下。 安也茫然抬头,看着自己像物体一样被防盗门一点点推到角落,有人走了进来。 是迟拓。 他一声不吭地进来,一声不吭地蹲下,一声不吭地把她抱进怀里。 她发着抖的手指抓着迟拓的黑色西装,熟悉的颜色和触感让她这一瞬间觉得放松。 可是,更害怕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79节 迟拓什么都没问,只是像安抚小猫一样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安也听到自己沙哑地说:“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挂了你的电话,莫名其妙地挡着门。 迟拓回答她:“没事。” 他声音里藏都藏不住的浓烈情绪消失了,只剩下她熟悉的柔和,这让安也觉得安全。 所以她安静了一秒,又说:“不要叫我安久久,我并不想她。” 也不要再给我绿色雪糕,我会害怕。 声音带了颤。 迟拓这次没回答,揉了揉她脑袋。 安也重复:“不要叫我安久久。” 迟拓叹了口气,他说:“可是,安久久是支撑我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了。” 安也僵住了。 “我从小就很喜欢安久久。”他吻了吻她的头发,声音轻而柔,“她小时候就很仗义,幼儿园的时候隔壁小胖子笑话我家里穷,说我的衣服都小了我家里还不给我买新的,是安久久帮我打回去的。”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咬人贼狠,土匪恶霸一样脱了人小胖子的衣服,拽着他胳膊就是一口,还跟我说,我衣服小是因为我长得快,我长得跟甘蔗似的,睡一觉衣服就小了,不像小胖子,他长得方向不对,以后都不会变高了。” 安也的手指动了动,心想,啊我小时候就觉得这人是甘蔗精了。 “后来,安久久拍了个广告。”迟拓把安也微微松开的手指抓在手心,轻轻地捏着,“我当时挺害怕的,她太好太耀眼了,我就在想,我那么灰突突的一个人要怎么才能一直做她的朋友。” “我只能让自己的成绩一直拔尖,努力去练搏击,去看安久久感兴趣的东西,让安久久养成一有问题就找我的坏习惯。” 安也怔怔的,抬头看迟拓。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迟拓下巴的弧度,能看到他嘴角泛起来的一丝苦笑。 “再后来,安久久变成了安也,我只能在电视里看她,看她拿了奖杯对着镜头点点头,说谢谢。” “太漂亮了,耀眼得我都睁不开眼睛。” “我当时很害怕,觉得这下真的完蛋了,她离我太远了,碰都碰不到了。” “那阵子我不太好,研究生学校申请不顺利,奖学金也没拿到我计划的那一档,存的钱都用来还我舅舅的债了,连一张回国的机票都快要买不起。” “她也失踪了,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也不看邮件,我只能每天泡在粉丝群,靠着粉丝群里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和消息过日子。”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那些消息,我可能会退学。”迟拓笑了笑,“小时候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学了功夫就能保护安久久,觉得学了法律就能保护安也,我总得想点什么事情让她不能离开我,让她依赖我。” “真的长大了以后才发现,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就能做得到的,我那时候很怀疑我自己,尤其是看到安也签约幻昼以后,我就在想,她已经能独立了,不再需要我了。” “可她在稳定下来以后,会给我发生日红包,新年红包,端午节了还给我发个端午安康。” 安也很低的叹了口气,终于放松了一点,从用头抵着他的胸口改成了靠在他怀里。 迟拓一直在用第三人称,这种有些自欺欺人叙述方式意外的让安也觉得舒服。 “你可能不知道那两百块钱红包对我的意义。”迟拓说,“如果没有这些若有似无的联系,我可能毕不了业,也不能做到今天这样。” 所以,安久久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个容易外露情绪,会理直气壮跟他吵架绝对不会主动服软的安久久。 我很想她。 第七十四章 “你……为什么会喜欢安久久?”安也仍然用的第三人称。 迟拓安静了一会。 安也在他怀里姿势已经很放松, 现在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下巴搁在他胸口,仰着头看他。 手指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西装,但是已经不抖了。 “安久久很自私。”安也说, “不肯好好读书, 不乐意你去新加坡,还玩失踪, 你回来了她也没对你多好, 睡着了就找你, 肆无忌惮的道德绑架你,因为你的承诺强迫症逼着你去答应一些得一直绑着你的承诺, 明知道你睡眠有问题却一直不愿意问你原因。” 她想了想, 还说:“一开始还想把齐唯介绍给你。” 迟拓听到这里终于有反应了,低哼了一声:“这确实挺气人的,你怎么想的啊?” “你那时候不是单身么……”安也说,“我就想着你如果能和齐唯谈恋爱,也挺好的。” “哪里好?”迟拓问。 安也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一点:“就不会走了。” 迟拓:“……”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安久久?”安也执着的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只是离不开安久久。”迟拓叹了口气, “喜欢通常是有原因的, 等那些原因不存在了, 喜欢也就消失了。” “我不是。” “比起喜欢, 我只是很单纯的, 不能没有你。” 安也怔怔的。 “这一辈子, 我想不出我还会对其他任何一人产生这样的感情, 除了你, 我对其他人都没办法放松。” “我社交问题一直比你严重,从小就这样, 我没办法和其他人建立没有利益目的的感情,其他人的关心会让我缺乏安全感,这个其他人甚至包括我妈妈,只有你不是其他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 “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你满足了我所有情感需求,我也就不需要再向外索求。” “有你在,我会去想以后,会对第二天睁眼后的世界有期待。” “没有你在,我应该……”迟拓想了想才说,“会是个没有什么底线的坏人。” 这结论来得很莫名其妙,安也有点懵:“啊?” “嗯。”迟拓却不愿意再解释什么,拍拍她脑袋,“要不要起来,我腿又要麻了。” 安也翻了个身,跟他并排贴着玄关墙壁坐着。 迟拓:“……家里有沙发。” “我不想动。”安也靠着墙。 有点虚脱的感觉,她的不安因为迟拓又回退到无话不谈的朋友状态少了很多,所以有心情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问他:“你今天这算迟到早退了吧。” 迟拓下午两点多才去的律所,现在四点不到就又回来了,那家律所对他真挺宽容的。 “今天就是去开个会,一会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吃完晚饭再回去也行。”迟拓不坐了,站起来进了屋,“你过来,看下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安也还是坐着没动。 迟拓回头看她,她冲迟拓挑挑眉。 迟拓:“……” 他认命的重新坐回去,贴着她坐着,坐下以后还指了指客厅方向,再次强调:“家里真的有沙发。” 安也把头放在他肩膀上。 迟拓于是就不动了,问她:“你呢?” “我什么?”安也不太理解这个话题走向。 “为什么会想跟我试一试?”迟拓问。 “我……”安也眯着眼,“不知道。” 大概是昨天晚上那个氛围,她已经不太能继续装傻了,也大概是,她怕不挑明,迟拓最终还是会走。 像十年前那样。 “后悔了?”迟拓用非常平稳温和的语气问。 安也怔了下,没回答,手指悄悄地捏住了迟拓的西装外套。 于是迟拓点点头,帮她说了下去:“你后悔了。” “其实我无所谓。”迟拓说,“我的愿望只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本来也没有妄想还能更进一步,所以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后悔了,退回去也没事。” “能像现在这样聊天就挺好的。”他说。 说完又开始喋喋不休:“只是下次不要这样了,不要因为氛围或者其他的原因突发奇想,老是这样上上下下的,我怕我哪天就控制不住不准你往后退了。” “久久,我不是个好人。”迟拓强调,“有些事情,我能忍是因为一直没有开过头,如果开过头又要退回去,需要用的力气太大,我对我自己的自控能力没有信心。” 所以,他昨天晚上没有对她作出任何逾矩的事情,他让她进退自由。 安也侧头看着迟拓的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平静,如果能忽略他昨天晚上恨不得让她签字画押的执着和现在的喋喋不休的话,他看起来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迟老狗。 安也一直都知道迟拓对她很好。 都说从小缺爱的女孩长大以后容易恋爱脑,容易因为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就深陷其中。 安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父母确实没有给她太多的爱,但是她没有缺过。 最需要人关心的青春期,迟拓从没有缺过席。 小时候没想过回报这个问题,当一个人永远在身边的时候,他对你的好对你来说就生活的一部分。 她其实非常自私的,从来没有细想过自己对迟拓的感情。 依赖是肯定的。 就像迟拓说的,她也离不开他,这是肯定的。 那么其他的呢? 那些重逢后动不动就会产生的悸动,还有现在看到迟拓那么平淡的给她留出进退自如的空间后,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是什么? 她是因为迟拓太好不配要,还是因为自己产生的这种感情太失控不想要?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0节 她似乎从没长大,定格在那个没有得到绿色雪糕的十四岁女孩,无法自洽,连那句我想要,都很难说出口。 她在演员这条路上其实早就羽翼渐丰,却一直等到幻昼开始逼她转型才想真正计划离开严万,任由她妈妈一次又一次的用你懂个屁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样的话来攻击她,也是因为她心里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那根绿色雪糕。 那根代表着幸福,却是她不配拥有的快乐。 就像现在贴着她坐着,对她无限包容的迟拓。 刚才在车上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里,他快乐得一直在笑,言语里藏着的感情一藏再藏却仍然漏得满车都是。 现在靠着她坐着,却已经恢复到稳如老狗的样子,表情柔和,昨天晚上在他眼底看到的浓厚到她都想拍张照的情感,已经被他非常熟练的藏了起来。 安也抿唇。 很多理不清楚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她觉得应该说出来,而不是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忍下去就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迟拓。”安也语速很慢,“我没有后悔,我只是……觉得哪怕只是试一试,也应该是在精神健康的情况下试,而不是现在这样,你只是叫了一声安久久,我就挂电话了。” “为什么?”迟拓突然开口。 “嗯?”安也思路被打断,有些诧异。 迟拓很少会突然打断她的话。 “我已经……”迟拓顿了半秒钟,似乎在努力压下情绪,可语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温和,“跟你说过无所谓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个话题?” 他已经全力退回去了,她为什么还要绕回来? 安也不是脑子转得特别快的人,她思路被打断,又被迟拓明显的情绪起伏弄得更乱,所以她只能张着嘴看着他。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迟拓看着她,“其实很简单,就像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安久久一样,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你对我有过吗?” 安也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双微翘的杏眸闪了闪。 “有过吗?”迟拓问。 “我……”安也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嗜睡症发作的时候性|幻想对象是你。” 他们两人现在的气氛其实不是特别好,安也情绪不佳,迟拓情绪也一般,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很少会对安也这样不留余地。 可安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这让他多了一点勇气。 逼问了,她如果摇头,他就当这事不存在。迟拓自己跟自己说。 结果安也给了个这样的答案。 迟拓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你是我发小,是因为如果我真的要做那件事,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想出画面的异性。” “第一次发现嗜睡后会有这方面需求是在七年前。”安也说,“最开始是渴望拥抱和抚摸,后来想要更亲密一些的肌肤接触,再后来就发展成了典型症状。” “我第一次想到的人,就是你。”安也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喜欢,但是那次嗜睡症清醒以后,我很后悔一件事。” “你当年跟我说,如果我们一直一个人,是不是可以搭个伙做个伴,我拒绝了。” “这件事情我很后悔。” “我不知道对你是不是喜欢,但是,我确实并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因为我不会想着跟朋友上|床。” 安也说得非常直白。 所以空气结结实实的安静了几分钟,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 “饿吗?”迟拓清了清嗓子才再次开口,居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我去做饭。” 安也仍然没动,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明明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可她进屋的时候那种慌乱绝望的感觉消失了。 很安全。 迟拓认识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连根雪糕都不敢要的安久久,所以她说任何话,都很安全。 “想吃什么?”迟拓已经进了厨房,探出半个身体问她,“别坐那边了,那边地暖不够热。” 安也终于站起来:“有什么吃的?”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糖醋银鳕鱼?”迟拓翻着冰箱,“黑胡椒牛仔骨,还有青菜炒蘑菇,都烧了吧我都想吃。” 他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安也:“…我还没杀青,我得维持这个体重到杀青。” “银鳕鱼和牛仔骨都算高蛋白。”迟拓拿出食材,“今天过节,米饭用杂粮饭就行。” “你不回律所了?”安也问。 “吃了晚饭再过去,今天元宵也没什么事,就去打个卡。”迟拓脱掉西装,洗手系围裙准备处理食材,“齐唯说这次的热搜目前还不用律所这边出面。” “嗯,齐唯会用我的账号发声明。”安也把老白准备呼银鳕鱼上的猫爪子扒拉下来,“明天再碰头看看需不需要再做点什么,这次综艺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的,能有这点流量就不错了,让热度自然凉下去就行。” 迟拓唔了一声。 老白没拍到银鳕鱼有些不太高兴,挣扎着伸出猫头又想去偷一块牛仔骨。 安也把老白抱出厨房,关上厨房门。 她没再说话,只是双手环胸靠着橱柜看迟拓动作娴熟的处理食材。 他做饭的动作比以前熟练太多了,宽肩窄腰的背影看起来非常舒服。 安也看着他把银鳕鱼洗干净切成适口大小,牛仔骨解冻以后用盐和黑胡椒抓了下放在盆里面腌制。 游刃有余的,似乎也不需要她帮忙。 安也打开了冰箱。 和她以前那个空荡荡的巨大冰箱不一样,迟拓冰箱里头很满,非常整齐的堆放着各种食材,安也看了一眼,都是根据生产日期排的。 她在冷鲜层拿了一个苹果,洗干净啃了一口。 迟拓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吃橙子吧,这苹果太酸了,得放两天。;” “不要我喜欢酸的。”安也酸皱了一张脸却啃得很开心。 最后一点辣椒切完,迟拓脱了围裙洗干净手,打开冰箱门也给自己拿了个苹果。 他还是万年的一身黑,刚才被她摁在玄关坐了半天,衬衫有些皱,看起来懒洋洋的。 安也舔舔嘴唇。 她永远都无法自洽。 比如现在,一边觉得他们的关系真的怪到不能再怪了,一边觉得迟拓现在这个样子莫名的可口。 袖口挽上去以后手臂的青筋,因为半低头吃苹果低垂的眼睫毛,还有看起来有点薄的嘴唇。 安也轻轻踮脚。 她觉得自己踮脚这个动作也很舒服,和她配戏的男演员很少有能让她踮脚到这个弧度的。 迟拓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她。 安也闭上眼,叹了口气,嘴唇很轻的贴在迟拓看起来很薄却意外很软的嘴唇上。 第七十五章 这不是安也第一次和男性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她虽然没有拍过感情戏,但是演员,尤其是女性,不管什么戏里头都免不了肢体接触。 她很不喜欢这种接触, 她第一次和异性有类似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演杨正谊的那部墙里的少女, 那里面她父亲欠高|利|贷,又为了还钱偷了当地地头蛇东西, 最后他自己逃之夭夭, 只留下了还在上大学的女儿, 安也在这里头吃尽苦头,自然也包括了被醉酒的恶心男人堵在暗巷里威胁要她还钱的情节。 杨正谊早期的电影是没有阳光的。 所以她一直记得那场戏, 男人靠近的时候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那个镜头拍了十几次,灯光机位各种调整,为了入戏,和她对戏的老师在自己身上泼了几瓶二锅头,还倒了一盆酸菜鱼的汤料,走过来那个味道安也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她贴上迟拓的唇的那个瞬间,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亲上去是因为那一刻的迟拓很诱人, 亲上了以后身体僵硬, 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不美好的记忆, 那些扑面而来的酒味、言语羞辱、还有夏夜里街道下水道滚上来的带着潮湿的馊臭味道。 迟拓也很明显的僵住了, 安也吻上来之前没有任何预兆, 吻上来之后只是很轻的碰触了一下, 她就退了回去。 没有退很远, 就维持着迟拓一低头就能重新吻回去的距离。 迟拓伸手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往后退的路,安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两手撑在他胸口,用了点力抵住,维持着要碰不碰的距离。 她眼底有些微的抗拒,也有些意犹未尽。 一个矛盾的,磨人的家伙。 进屋前情绪低落得他都不忍心再逼她,现在不逼她了,她自己倒是撞了上来。 迟拓这次不想拒绝。 在确认她对他的感情和朋友无关后,他就不再想给她留后路。 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就找到了安也恋爱的题干,她会很主动,但是主动以后会很快退回去。 这种明明伤痕累累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努力一下的试探举动,让迟拓心很软。 她一直是个很容易让人心软的人。 “闭眼。”迟拓的声音不算特别温柔,对于她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有点纵容的无奈。 安也退回去以后就恢复了呼吸。 迟拓那大概买了一百套的全黑工作套装触感很舒服,衬衫不厚,能摸到他胸口的肌肉纹理,也证明他平时的高蛋白低碳饮食不是说着玩的,手感很好。 他凑近以后,身上有很好闻的橙子味洗衣凝珠的味道,他一直喜欢果味的东西,和他在外面生人勿进的精英样子很不搭。 安也有些走神。 她在做安也的时候,觉得紧张就会走神,或者放空。 她对爱情没有想法。 对爱情的对象也没有想法。 她对性|行为有过想法,但那也仅止于睡眠中。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1节 这种没有任何镜头和动作指导进行的亲密接触,重点太多。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迟拓是个比她个子高了快二十厘米的男人。 过往那些并不是特别美好的工作记忆虽然被迟拓身上的橙子味道驱散了些许,但是也只是些许。 她开始紧张。 可迟拓让她闭眼。 她不敢,只能坚持睁着眼。 迟拓似乎是叹了口气,也似乎没有,他先腾出一只手,把安也抵着他胸口的手放到他的腰上,然后搂着她腰的那只手用了点力,让两人变得密不可分。 安也并没有觉得不适。 她只是仍然不想闭眼。 “凑太近会对眼的。”迟拓笑着说。 大手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安也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慢慢团成拳。 迟拓在吻她,肢体语言能表现出珍视,这一点学过表演的安也很清楚,她能从迟拓的呼吸频率,手扣在她后脑勺的热度,他指尖的用力程度和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此刻很紧张,捧着她像捧着珍宝。 这个接吻过程她一直没有特别入戏,像是演完戏以后在看回放,脑子里想的是这样的角度其实不好打光,而且没有两个完整的侧脸,他这个扣住她后脑勺的姿势,其实会遮住她半张脸,这要是真拍戏,估计就是对方在故意抢戏了。 可迟拓吻得非常耐心,哪怕她一直睁着眼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唇和唇之间短暂碰触短暂分开的触感。 确实会对眼。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两手不自觉的又抵在两人之间,握成拳的手捏住了迟拓的衬衫。 迟拓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是无意识的,可能是因为她拳头拽着他衣服太用力,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但是贴得很紧的情况下,突然的轻笑带给安也的感官刺激却出乎意料的大。 她闻到了迟拓的味道。 她一直都知道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味道,大部分人很难闻,那种和呼吸纠缠得有些热度的人的味道,很难有好闻的。 尤其是跟男人有关的。 她记忆里安怀民身上就永远带着一股臭味,那种洗不干净的带着烟酒油臭的味道;她拍戏的时候那些一宿一宿熬大夜的演员身上香水和烟味混杂的味道;还有在人多的场合贴身保护她的那些保镖身上的味道,汗味夹杂着各种沐浴露或者洗衣粉或者香水的味道。 大部分味道都有侵略性,横冲直撞的冲进鼻子,让人有被入侵的冒犯感,很不舒服。 但是迟拓,她从来没有闻到过他的味道,他总是藏在有些香甜的橙子洗衣凝珠后头,像是个隐藏的,没有性别没有侵略性的柔和的人。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闻到迟拓的味道。 那种带着呼吸热度的,和人有关的味道。 安也有一刹那的晕眩,她居然无法准确的形容出迟拓的味道,只觉得,有些晕。 他侵略性很强,那一刻安也的腿都有些软。 安也再次睁眼,用手用力的抵住迟拓靠近的身体,看着他。 迟拓也睁眼,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是疑问的姿态。 这是迟拓。 是他藏起来的侵略感。 安也再次踮起脚,伸手搂住了迟拓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那个蜻蜓点水只是碰触的吻完全不同,安也贴上去的时候微微张着嘴,迟拓身体很轻微的颤了一下,很快就长驱直入。 她喜欢迟拓的味道。 那种晕眩的,刺激的,有温度,又带着一点冷冽的味道。 像是扒开了迟拓那层生人勿进的外皮,碰触到了他真正的内里,带着倾略性,并不温和,甚至有些热情和病态的依恋。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吻从安也莫名其妙的试探碰触开始,会直接燎原。 他们嘴里都有酸甜的苹果味道,迟拓那个比她的还酸,舌尖碰触到的时候,安也没忍住吸了一下。 迟拓对这个动作反应很大,几乎瞬间就全身紧绷,拉着她靠在厨房橱柜边缘。 厨房洗菜水槽上的水龙头不知道被谁碰到了,溅了一台面水,等安也回过神,她已经被迟拓举起来放在了另一个干燥的餐台上,两人彻底密不可分。 迟拓的呼吸很急,在自己手不受控制地伸进安也衣服前紧急刹车,抵着安也的额头喘着气。 安也的呼吸也不怎么顺畅,她没有迟拓的自制力,两只手早就已经塞进迟拓衣服里,对迟拓这突然的退出还觉得不太适应,嗯了一声睁眼看他。 “闭眼!”迟拓这次语气十分凶神恶煞,只是哑得没什么威慑力。 安也这次很听话。 她感觉迟拓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呼吸还是很急促。 他又凑近吻了吻她额头。 安也翘起了嘴角,他停顿了一下,又凑近吻了吻嘴角。 这下,他没马上退出,两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叹了口气,又吻了上来。 身体再次靠近。 这次,侵略感更强了。 安也觉得自己的后颈被迟拓的手掌覆盖的时候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第一个和镜头没有任何关系,只和安久久这个人有关系的接吻,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人和人之间的身体纠缠,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喜欢这样。 非常喜欢。 一点都不排斥这样下去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甚至有些期待。 *** 最后还是迟拓主动停了下来。 他脖子青筋都出来了,却仍然放开了安也。 “我得做饭了。”他说,非常严肃。 安也假装没看到他已经猩红的眼睛和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也假装忽略他贴着她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忽略的反应。 “……我去厕所。”他明显是还想凑上来,却在往前走了一步以后又往后退了半步。 安也半边肩膀已经被扯出来了,头发蓬乱,口红基本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粉红色氤在嘴角。 迟拓打开厨房门之前又一个箭步过来,拽着她又吻了一下。 这回终于像是只为了接吻而接吻了。 “是不是没准备保护措施。”安也忍不住想笑,他都原地起立很久了。 “你闭嘴。”迟拓人都已经走出去了,又忍不住退回来指了指她。 安也终于笑了,把刚才为了接吻放在橱柜上的半个苹果又拿起来继续啃,真的很酸,难为他不知道上哪去买到的那么酸的苹果。 非常奇怪的,和迟拓接吻能让她心情愉悦。 他每一个肢体动作都让安也舒服,那种情难自抑,那种珍视,还有那种已经非常克制却仍然泄露出来的想念。 老白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安也把迟拓放在备料台上的银鳕鱼和牛仔骨用保鲜膜包好暂时放回冰箱里。 她都已经忘记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心情有多差,现在只记得迟拓有点狼狈的遮掩和喘息。 “迟拓银鳕鱼能不能不要糖醋用清蒸?我这段时间还在断糖。”安也咬着苹果走出厨房。 迟拓:“……” “十五分钟了啊。”安也声音还是很大,“还没好啊?” 迟拓恶狠狠地:“安久久,你给我闭嘴!” 声音也很大。 安也笑眯了眼,所以看到齐唯的电话的时候,她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起来。 “……你没上网吧。”齐唯听到安也带着笑的喂愣了一下。 安也顿了顿,咽下苹果:“怎么了?” 齐唯斟酌着用词,很小心的说:“那个,你和迟律官宣的事情可能得再讨论讨论了。” 第七十六章 齐唯那边刚开了个头手机就有其他电话进来, 她让安也等一下先接起了另一个电话。 安也开了免提,坐在客厅沙发下面的地垫上耐耐心心地把手里的苹果啃得干干净净。 她很喜欢特别酸或者特别辣的刺激性食物,只是酸的不常吃,吃了容易开胃, 现在啃完一个苹果她开始觉得挠心挠肺地饿。 迟拓过了一会才出来, 洗了澡,换了一身安也给买的彩色运动服, 她那一排彩虹多巴胺里头比较低调的墨绿色。 不过安也不会买纯墨绿色, 所以右边袖子有半截是彩条花纹, 红橙黄绿青蓝紫。 安也多看了他一眼。 她发觉自己对迟拓的男色开始食髓知味了,他擦着头发穿着墨绿色连帽衫的样子看起来居然也挺舒服的, 干干净净软绵绵的。 让人忍不住想碰一下。 迟拓走过来, 看到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用唇语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安也用手指捻了捻迟拓的连帽衫衣角,趁着迟拓低头看她的时候拉着连帽衫的帽子把迟拓拽下来,亲了他一下,表情十分自然,“这衣服我买来还挺便宜的, 穿起来质感居然还不错。” “……谢谢。”迟拓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接什么, 只能当她在夸他。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2节 反正他现在人都在天上飘着, 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差点就选了粉红色。 “迟律在啊。”齐唯那边终于打完了电话, “那正好, 不用我说两遍了。” “这事吧……”齐唯似乎有点卡壳, “很难评……”“嗯?”安也拿着手机跟迟拓一起进了厨房, 靠在墙边看迟拓再次系上围裙。 “鱼和肉都在冰箱里。”安也先跟迟拓说了一声。 “嗯。”迟拓应, 开火准备做饭。 油烟机声音有点响,但是安也却懒得出去, 只是跟齐唯说:“我们在厨房,可能得大声一点。” 齐唯挺配合,还很有兴趣的问了问元宵节的菜色,啧啧两声最后才进入正题。 “你妈妈除夕那天不是招待了不少记者么,都是和严万相熟的那些人,跟我们的媒体途径不是一个路子的……”齐唯停顿了一下,“这次你和迟律上热搜的事情爆出来,那边记者闻到味就去找了你妈……” 安也看着迟拓把处理好的银鳕鱼放进蒸锅,把刚才腌制过的牛仔骨在砂锅里排列整齐调味开火焖煮,嗯了一声。 迟拓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已经烧开的牛仔骨砂锅关成小火,拉着她出了厨房,回到沙发旁边的宝座上,后抱着她坐好。 他身上刚才接吻的时候溢出来的味道又消失了,刚洗过澡,贴近了就一股扑面而来的酸橙子味道。 “我不知道上次迟律是怎么跟你妈妈说的……”齐唯说得有点卡壳,“这个采访做得……我都怀疑她背后是不是有高人。” “采访发群里吧。”迟拓从老白的肚子下面抢出了自己的手机。 齐唯应了,过了一会,安也和迟拓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这是一篇正儿八经的视频采访,王珊珊在采访里头出了镜。 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王珊珊很喜欢代替安也做采访,之前严万用安也精神不好做借口让王珊珊承担了一大部分对外工作,王珊珊做起来驾轻就熟。 这段十分钟的视频,内容就和齐唯的卡壳的态度一样,很难评。 首先王珊珊确认了安也直播时候联系的那位迟律是安也从小到大认识得最好的朋友,她介绍迟拓的时候很有她的风格,反复强调迟拓是国外名校读了法律硕士回来的,是很专业很厉害的律师。 安也听到这里就开始放空。 每次王珊珊进入无我境界的时候,安也就会开始放空,拦不住就只能不看。 迟拓抬手抓了抓安也的头发,把手机放到他自己面前,声音调小。 安也索性低下头开始玩迟拓的手指。 他手指很漂亮,而且一直维持着比她长一根指节的长度,很神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现在一时兴起两人掌心相贴,一对比,手指正好比她的手指长了一个指节。 迟拓看了她一眼,手指从她手指缝隙里钻过,十指紧扣。 视频还在继续。 王珊珊在夸完迟拓之后,记者也很捧场的夸了两下,说难怪连这种农业题都能答出来。 安也嗤了一声。 迟拓也轻笑了一声。 气氛并没有像安也想得那样变得凝重。 然后,就进入到齐唯一言难尽的部分了。 “这个迟律师跟我们家渊源很深的,等于是我儿子了。”王珊珊说。 …… 昨天刚确认恋爱关系今天十指紧扣用背后拥抱姿势坐着的小情侣同时僵住。 吃这行饭的娱记敏感度非常够,立刻笑了起来:“难怪他们那么熟啊,我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呢。” “怎么可能。”王珊珊摆手,“那太那个什么了,他小时候叫我妈妈的呀。” “就是两个孩子关系好,也也这孩子单纯,从小就爱让迟律师拿主意,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王珊珊笑着说,像闲话家常那样开着玩笑,“我有时候都觉得迟律师要把也也卖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记者笑了。 王珊珊也笑了,视频里她还很有兴致拿了两人小时候的照片给记者看,是那种父母带着小孩拍的全家福,他们以前两家人还是和美家庭的时候一起去照相馆拍的,恶趣味的把俩孩子和两家人分别凑一起拍了个全家福。 当然,迟拓作为素人,照片很尽责的打了马赛克。 可是看起来确实就是一家人。 视频结束。 不管是齐唯还是安也迟拓,都很安静。 最后还是齐唯作为经纪人艰难的开了口:“你妈妈那边的媒体入口我一直在往回收,但是架不住她那边容易问出东西,除非后头她开始拒绝媒体采访,不然这种事很难杜绝。” “然后就是……隐婚的热搜因为你妈这个采访现在倒真的是下去了,剩下就是讨论男女之间有没有真友谊还有你那个电话算不算直播事故这两个热度还在前二十,”齐唯说,“直播事故那个已经拉回来了,一开始就是幻昼那边引导的,现在热度每个小时都在往下掉。就是真友谊那个是实打实讨论出来的热度,我现在不太敢动,幻昼那边的态度很诡异,一直在把你和迟律其实是一家人这个方向引导。” “我现在很怀疑幻昼那边是不是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如果知道,那这事……王珊珊的话说得就很微妙了,视频里提到的一家人,说安老师单纯容易被卖,如果爆出安老师和你签了意向监护人再加上解约的事情,还有你们已经恋爱的事情,都是雷,王珊珊已经把引线拉出来了,现在就看什么时候爆。” 迟拓想起上次开会他和关盛宇的那个对视,沉吟着接了一句:“关盛宇应该知道我喜欢久久。” 安也抬头:“啊?” 齐唯惊诧:“啥?” 迟拓语气没什么波澜:“上次开会结束的时候我们有过眼神交流。” 安也:“?” 齐唯倒是没给迟拓面子,感叹了一句:“您是真不低调啊。” 迟拓笑笑,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厨房给清蒸银鳕鱼做调料。 安也又拿着手机跟了进去。 齐唯那边再次来了一个电话,安也就继续靠着墙看迟拓干活。 “帮我拿个柠檬。”迟拓手上有葱味,不想去开冰箱门。 安也挑了一颗递给他:“不解释下关盛宇吗?” “解释什么?”迟拓说,洗着柠檬很正经的,“眼睛乱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安也:“……” 砂锅里炖煮的牛仔骨已经开始飘散香味,迟拓往里头加调料,又铺了一层杏鲍菇。 安也拿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看着迟拓拿干净剪刀剪了一小块牛肉,用筷子在空中划拉两下,凉了一点才递给她:“尝尝咸淡。” 安也龇着牙叼走那块肉,嚼了两下,点点头:“嗯,不过还可以再煮一会,不够软。” 迟拓喂完以后很自然的转身,把蘑菇去头切片。 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 但是其实小时候,他们在一起做得最多的就是面条馄饨之类的方便主食,从来没有闲情逸致做这样的煎焖炖煮。 她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拥有这样的画面,吃正常的一日三餐,吃之前躲在厨房里用尝咸淡的借口偷吃几块肉。 安也演过这样的角色,虽然没多久那个角色就父母双亡了。 那部电影有句台词她记得很清楚,父母宠孩子,才会在菜都还没上桌前就偷偷摸摸让小孩都尝一遍。 安也幼年时期没有这样的经历。 这似乎是第一次。 迟拓用的黑胡椒味道很正,辛辣的口感让安也趁着迟拓切蘑菇的功夫拿起还搁在小碗上的筷子,想把上面蘸的汁水舔一下。 迟拓啧了一声,打开盖子给她夹了一整块牛仔骨放碗里递给她:“大过节的别舔筷子!” “迷信!”安也从餐厅拖了张凳子拉回来坐好,捧着碗慢吞吞的开始吃牛仔骨。 齐唯那边总算打完电话,切到这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安也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的抱怨了一句:“还不够烂,软骨咬不动。” “你都馋到舔筷子了,就别抱怨火候了。”迟拓回了一句。 齐唯安静了两秒钟。 莫名的有种自己不该在这样的时刻打扰他们的错觉。 但是…… “安老师?”齐唯还是狠心开了口,“我们继续?” “嗯,好。”安也倒是应得很快。 “我刚才接了幻昼那边的电话。”齐唯说,“现在应该能确定,幻昼那边确实是知道安老师和迟律的关系了,就算不知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也肯定知道你们在暧昧了。” 安也静了静,唔了一声。 她其实还想问那么她妈妈知不知道。 但没问出口。 有些答案昭然若揭,她妈妈一直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有长辈的权威,仿佛必须错的全是她,才符合她妈妈的人生剧本。 “他们那边给我发了几个综艺邀约,十二个邀约,有十个都是上山下海得买巨额保险的那种。”齐唯叹了口气,“参加的也都是新人,对方根本没有邀请安老师你这样咖位的预算,所以就是滥竽充数的。” “那么大一个公司,真是一点面子功夫都不做,下作死了。”齐唯啧了一声。 迟拓把安也嫌弃不够软烂的牛仔骨开了中火继续炖着,另一个空着的灶台开了火,开始炒青菜蘑菇。 “剩下的两个综艺……”齐唯听到那边的炒菜声,咽了口唾沫,“有一个是真人恋爱观察综艺,综艺本身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跟安老师合作的主持人是清泽……” 迟拓炒菜的动作顿了顿,看了安也一眼。 安也没什么表情。 这人两分钟前啃牛仔骨啃得都露出虎牙了,现在表情沉静得很,一脸高深莫测。 迟拓觉得她只是在放空,于是拿着锅铲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她果然吓了一跳。 迟拓:“……” “还有个综艺呢?”迟拓决定帮齐唯把话题继续下去。 “还有一个……”齐唯看着电脑里的邮件,“导演编剧你都认识,就是之前邀你和清泽做密室综艺的那个班底,算是王牌班底,平台也很好,流媒体直播,之后还有卫视的剪辑精装版。” “综艺名字叫异性朋友,主题是一个明星带一个素人异性朋友的旅游综艺,出游四天三夜,有主持人,台本我看了,全是流程,没有人设台本。规模大概会请五个明星五个素人。” 齐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我把内容先发给你。”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3节 “这综艺我本来也是想推掉的,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乐意接这种没有人设台本的综艺,怕自己临场发挥不够讨喜。”齐唯说,“但是我看了下演出明星,里面有接下来幻昼会力捧的刁瞳,她带来的素人朋友是关盛宇。” 迟拓:“……” 安也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关盛宇会参加综艺? “意思就是这个综艺安老师你如果参加,对方就会顺便踩雷,把你和迟律其实是暧昧关系并且迟律操纵你高额解约这些事爆出来。” 同一个综艺里,踩下安也,捧出刁瞳。 “所以……”齐唯的声音难得的严肃,“我想问问安老师接下来对自己的定位和打算,我们安也工作室针对这类问题,是正面迎敌,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处理避其锋芒。” 第七十七章 齐唯并没有让安也马上回复, 她只是很尽责的把问题都分析了一遍。 “现在我们这边的问题很简单。”她说,“解约的条款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合约里面还有两个综艺待履行,这两个综艺名义上来说是需要安老师你这边点头同意的,并且会提供给我们选择权。” “但是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 今天明星夺宝大舞台如果不是迟律神来一笔, 我们这次很有可能会在直播途中被切成元宵歌舞。” “现在发给我们的十二个综艺邀约里面真的能演的也只有两个,真人恋综那个综艺拍摄周期是每周四下午一整个下午, 一个季度的节目起码得拍四个月, 我们档期不可能调得过来, 更何况这配置明显是让你带清泽的,你都已经离开幻昼了, 再捆绑清泽四个月后面就算你和迟律低调官宣, 也会被清泽的粉丝冲一阵子。” 齐唯喝了口水。 “异性朋友这个综艺……”齐唯顿了顿,“如果今天没有安老师妈妈那一出采访,我可能不会想多,但是现在对方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他们就是没有打算让安老师你安心解约的,连关盛宇都出场了。本来以为幻昼那边就连锫想着压安老师你的身价, 现在看起来, 针对安老师这件事已经是幻昼内部意见统一的了。” “所以哪怕我们把这十二个综艺全部都推掉, 也还会有其他的。” “咱们新工作室成立小门小户的, 想要借机来踩一脚的人也不可能只有幻昼。” “如果避其锋芒, 我们就跟幻昼耗着, 没有合适的综艺我们就不接, 万一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 差错难免,但是我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如果正面迎敌, 那么我建议安老师和迟律参加这个综艺。” “你们总是要官宣的,现在不能动是因为安老师妈妈那个采访说得太暧昧,安老师是女明星,疑似骨科乱|伦这种谣言太喜闻乐见了,等事情闹大了再说安老师解约是因为被迟律操控,一系列操作下来,我们会很被动。” “可被动,不代表就得站着挨打。安老师妈妈那句像儿子一样和那张全家福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从你们的嘴巴里说出来,而不是别人的采访。” “至于安老师容不容易操控,为什么要离开幻昼,那也得从当事人自己嘴里说出来。” “当然,要正面迎敌肯定不容易,这节目连关盛宇都参加了,他们肯定准备了八百种不让你们开口说话的方法,这些都得见招拆招。” “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只有一件事是铁律:如果一件事情是客观存在并且已经发生的,避开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复杂了就容易有漏洞,到时候就算想再回到单纯事实本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齐唯难得那么严肃。 说完以后她让安也先安心吃饭,等和迟律商量好了再跟她联系,她说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以后安也宣发风格和人设的大事情,她希望安也慎重考虑。 *** 挂了齐唯的电话,安也和迟拓都没有再聊工作上的事。 他们今天没喝酒,安也倒了一杯水,迟拓倒了杯冰苏打,都没碰杯,两人就像过普通日子一样坐在餐厅里,桌上三个菜,两碗杂粮饭,两双筷子。 “我好多年没过过元宵节了。”安也把碗里的杂粮饭拨了一半给迟拓,咬着筷子头皱着眉想了半天,“我都忘记上次过元宵节是什么时候了。” “我还是每年都过的。”迟拓把银鳕鱼鱼皮揭开放到一边,“只是我妈结婚以后我就不太想过去了,这几年都在加拿大自己一个人过。” 安也吃了一筷子银鳕鱼,顿了顿才问:“为什么?” 迟拓看了安也一眼。 安也微微有些不安的样子让他心里很软,她十年后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真的特别能回避问题,所有负面的会让她操心的事情,除了演戏,其他碰都不碰。 他妈妈的问题,她肯定是不想问的,这问题她是逼着自己问出来的。 “我继父还有一对儿女。”迟拓说,“都跟我们差不多大,回去的话子女都住在二楼,新加坡温度高在家穿的少,总归不太方便。” 迟拓想了想:“而且他儿子成绩很差大学毕业后一直待业,我继父每次看到我都会忍不住作对比,不够烦的。” 安也咬着筷子听完,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 “怎么?”迟拓问。 “听起来像是你单方面的不合群。”安也说,“不是他们排挤你。” 迟拓笑了。 确实是,他继父人很不错,脚踏实地过日子的那种人,那对儿女对他妈也不错,不是那种虚假的亲密无间,而是那种偶尔会拌嘴但是大部分时间有商有量的家人。 是他不习惯而已。 “你最吃苦的这五年,我那边其实已经在变好了。”迟拓吃了一块牛仔骨,有点太软烂了,“我妈结婚以后过得很不错,人都胖了不少。” 安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嘴里还有软骨,闭着嘴巴咔吱咔吱的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那如果……”她慢吞吞开口。 “不会。”迟拓迅速截过话头,“你情况和我不太一样,你妈再婚也不会让你们关系变好。” 安也:“……你就不能等我问完了再回答吗?” 迟拓倒是很配合:“那你问。” 安也:“……” 她悻悻的发现,迟拓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聊天,会让她心情很好。 两人都不用装,内里都还是死小孩。 “那我……”她又慢吞吞的开口。 迟拓这回没有抢答,耐心的看着她。 但是安也这次反而不说了,就这样鼓着腮帮子看着他。 迟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她和王珊珊的关系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他和他妈妈这样。 “我跟我妈的关系也不是那种特别亲密的,起码已经没有出国前那么亲密了。”迟拓说,“她……对我太愧疚了。” 张柔情况基本康复以后就一直想补偿他,想把这几年亏欠的都补给他,百依百顺小心翼翼,哪怕对他的未来有期许也不敢说,连生病发烧都瞒着他,怕影响他。 他们母子两个关系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如履薄冰的状态,他有时候学习到半夜起来去客厅倒水,会看到他妈踮着脚尖去厨房的身影——因为怕吵到他读书,他妈在家里甚至不敢穿鞋。 太累了,所以他后来就选择了住校。 “我觉得我们可能都不太会处理亲密关系。”迟拓苦笑,“后来我去加拿大以后一年回去一两次反而就好了一点。” “放低期望值,只当自己是回去做客的,就会舒服很多。” “舒服了以后关系会慢慢缓和,慢慢就能修复一些,不至于和小时候一样,但总归不会那么难受了。” 安也沉默着没说话。 这是她难得主动提起家里的事,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反正迟拓能猜得出来。 这也是她活了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提到王珊珊的时候,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迟拓家跟她家不太一样,但是迟拓这种解决方法还是让她想了一些以前不会去想的事情。 比如,母女之间,不一定非要亲密无间互相拉扯。 她的筷子又不自觉地伸向牛仔骨。 迟拓用筷子挡住了。 安也:“?” “第五块了。”迟拓说,“差不多了。” 安也瞪大眼,瞬间什么都不想了:“……啊!” “喜欢吃的话等杀青了再给你做。”迟拓看着她一脸惊恐的样子,忍不住笑,“晚上我陪你去跑步。” 安也皱着眉看着他:“今天元宵节……” 她不想跑步,她好久没过过元宵节了。 “不跑你明天早上起来不要称体重。”迟拓起身收拾碗筷。 安也随身携带体重秤,从小到大的习惯,睡醒了立刻就站上去,他本来以为她现在有营养师不需要这样控制了,结果兰一芳搬家的时候搬过来五个秤…… 她今天吃的确实有点多,重逢以后第一次看到她吃米饭,虽然是杂粮饭,但是那小碗饭她吃得干干净净。 迟拓其实怀疑她对外的那些吃东西没食欲吃的少自律的名声,都是纯饿饿出来的,王珊珊不会给她弄正常人吃的东西,营养师热衷于一次性给她准备一周的吃食,他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现烧的人类食物了。 坚持那么久还没有厌食症,只能说明她是真的很馋。 “不跑步下去散散步也行。”迟拓还是怕她积食,“这小区的跑道和你之前住的那个小区是连通的,一圈一千五百米,走三圈消消食。” “哦。”一不小心吃太多的安也皱着眉头很自然的在他身边站着,他把盘子里的食物残渣收拾掉,她把碗碟塞进洗碗机。 想想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体重,她默默收紧核心,边塞碗边后抬腿练臀。 迟拓被她气笑了,抬起湿漉漉的手,手肘固定住她亲了一下,警告她:“半小时以后再动!” 也不怕胃下垂。 “那个综艺,你想去吗?”安也很听话,站着不动了。 “嗯?”迟拓有些意外的挑眉,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工作。 她今天太主动了,各方面的。 “要露脸的。”安也继续说,“会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工作。” “老袁巴不得娱乐法这块的律师每个都上电视。”迟拓笑笑,斟酌着,“你想参加?” “我想赶紧还清债和幻昼彻底分开。”安也说话向来直接,也不管迟拓听了这话会有什么感觉,她现在注意力还在自己已经有些微凸的胃上面,想都没想就开了口,“也想官宣。” 迟拓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很平淡的应:“那就去。” “迟拓。”安也也很平淡的叫他的名字,用仿佛还在闲话家常的语气,“你能一直抓着我吗?” “哪怕我又像今天一样因为害怕跑了,你还能像今天这样抓着我吗?”她看着他,“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心理状态也不是特别健康,对试一试这件事,我什么承诺都不能给你,但是我会努力。” 所以,你会一直抓着我吗? 不要让我再往下坠。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4节 迟拓越过她的肩膀合上了洗碗机,使了点劲把她抱上橱柜台面。 “会。”他承诺,“但是下次我们不要在厨房聊这个。” “为什么?”安也对这个转折不是很理解。 “因为不浪漫。”迟拓叹口气,“你左边是厨余,右边是老白。” “但是我前面是你。”安也歪着头。 迟拓的喉结滚了下,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在厨房里再来一次亲密接吻。 太快了。 安久久还是个没有安全感会一直索取的小孩,现在还不是时候。 “散步去。”他最终只是拍拍她屁股让她去换衣服,“散完步回来跟齐唯说综艺的事。” “迟拓”“嗯?” “谢谢。” “……不客气。” 第七十八章 齐唯最后用安也的社交账号发了一条声明, 用词很保守,只是承认了自己和迟律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关系,其他的都留白。 热搜的热度因为这条声明和王珊珊的采访终于慢慢消失了,但是公关暗涌一直没有消失, 幻昼那边的人在逐步放料, 那些安也和迟拓小时候被幼儿园老师以为是双胞胎的,号称以前他们俩的同学说他一直以为他们俩是兄妹之类的, 还有一些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梗, 甚至还有娱记拍到安也似乎搬到了隔壁小区, 也幸好迟拓的住所只有助理林浩知道,他自己也低调的律所的人都不知道他开什么车, 不然被八出同居也是分分钟的事。 齐唯那边一直在监控着这些零碎的动向, 舆论方向奇怪了就会引导回来,每天都有来有往互有输赢。 安也也是这次之后才发现齐唯这人其实挺好战的,之前为了贴合她佛系避战的性格估计压抑了很久,最近虽然忙得连轴转,但是精神却越来越好。 兰一芳也开始带徒弟,招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做安也的保姆型助理, 叫小幺, 和兰一芳是老乡, 性格比兰一芳跳脱一点, 不过迟拓私下里试了两次, 跟安也说这小幺的嘴比兰一芳紧。 安也工作不喜欢人近身, 尤其是不太熟的, 所以小幺现在主要还是负责订机票订餐车片场人情世故这类琐碎的小事。 也因此, 兰一芳最近很闲,闲得连安也每天上戏要穿的内衣都会拿出来仔细检查。 那次直播事故之后, 兰一芳就有点被害妄想症,不过小心也确实有小心的好处,向阳之城剧组修完结局重新开拍的那天,她在工作人群里逮到一个混进来的娱记,安也奖了她五百块钱。 这件事被迟拓念叨了三天。 他被安也美色所惑,莫名其妙的暂时接下了安也工作室的财务工作,他也不明白一个律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但做都做了,他还挺尽责,学着每周做报表,对于安也这种突如其来发奖金的行为非常郁闷,她甚至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奖励五百而不是六百,她就是当时随手转了个账然后随手发给他让他记个账。 于是迟拓和齐唯开了个会,顺便把人事激励的事情也敲定了个框架。 工作室的事情就这样一天一个样子又忙又乱但是慢慢的有了雏形,安也又恢复到之前进剧组就闭关的状态。 将近一个月没有主动联系王珊珊,王珊珊终于在安也进剧组之后打了个电话给她,一开始闲话家常,问她有没有保持体重,有没有乱吃东西,什么时候杀青。 安也都用嗯嗯啊啊的回应了,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擅自接受采访。 王珊珊等这些寒暄说完以后,又问安也:“也也呐,你一定要解约吗?我听说幻昼的那位关公子很喜欢你的啊,他家底那么厚又没什么绯闻,长得一表人才,认认真真的想追你,你就不给人家一点机会的吗?” 如果换成以前,安也可能会回呛王珊珊你给机会不就行了么。 但是这次,安也闭了闭眼。 她说:“妈妈,我想吃雪糕。” 王珊珊在电话那端安静了半天,有些犹疑的啊了一声:“什么雪糕?” “绿色的,上面有彩色巧克力豆的那种。”安也说,“脆皮的,里面是奶油。” 在旁边查看安也戏服内衣扣子的兰一芳抬头看了安也一眼。 王珊珊又安静了半天,有点小心翼翼的:“也也,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嗯。”安也执着的,“我想吃雪糕。” “吃雪糕会胖的呀。”王珊珊下意识的,她每次意识到安也有些不对劲,说话的声音就会变小。 “那算了。”安也说。 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兰一芳半张着嘴看着她。 “没入戏,没想睡。”安也看回去,“就是想吃雪糕。” “那我去买?”兰一芳站起来。 “不了,减肥。”安也闷闷地,低头重新翻开剧本。 迟拓对待张柔的态度是保持距离,不要有太多期待,也让对方在距离感里学着放下愧疚。 而她,只想跟她妈妈要来那根雪糕。 他们是不一样的。 安也记下了今天的日子,今天,二十八岁的安也终于帮十四岁的安久久说出了那个需求。 至于能不能得到回应,那不是她的事情。 这些心理变化她只告诉了杨医生,并没有跟迟拓说。 虽然元宵节那天迟拓说得很简单,说只要她喜欢他就行了,但是她却还是想要更健康一点,起码不要像现在这样,情绪一不对,兰一芳的头发就一根根都竖起来。 “你是不是胖了?”安也本来已经翻开剧本了,又突然抬头看向兰一芳。 兰一芳的小圆脸突然就满月了…… “我……”兰一芳憋着脸比了个五,“五斤。” “……压力太大了?”安也蹙起眉,兰一芳食量就是正常人的食量,最近却每天晚上都要吃两盒快餐。 “啊?”兰一芳像是第一次听说,“压力大会胖吗?” “压力大会想吃东西,一直吃东西就会变胖。”安也合上剧本,“你回头跟齐唯说一声,每年体检把心理健康这一项也加进去。” “至于你,先试着控制一下,如果控制不了就跟我说,我给你介绍精神科的医生先做个检查。”安也说得挺严肃的。 兰一芳忙不迭地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眼圈就红了。 安也:“……怎么了?” “就……”兰一芳憋着嘴,“安姐你现在越来越好了,我说不上来,就是,越来越好了。” 安也不怎么自在的低下头,翻着剧本:“……哦。” 两人都不是会煽情的人,于是话题就到此为止。 只是剧组每天早上起来晨跑的人多了个兰一芳。 *** 向阳之城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杀青,杨正谊改了剧本,阿琳在最后一切希望都破灭的时候,收到了那位模特送过来的一束向日葵。阿娇最终没有奔向光亮,而是现实生活中的阿琳收到了一束实打实的带着香味的向日葵。 离群索居没有人关心,觉得自己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孤独的阿琳,有了一个真实能碰触到的访客。 阿琳跟模特说:“我并不认识你。” 模特说:“你的银行卡在我这里,住院费不够,我帮你垫了一点,你得写个借条给我,出院以后工作了还给我。” 阿琳就捧着这束向日葵,看着模特的脸哭了出来。 她可能最终还是会把自己看到的那场残忍谋杀案告诉那个讨厌的警察,告诉他那个可怜的女孩最后尸块藏匿的地点,也可能不会。 但是这张和人间有关联的欠条夹杂着向日葵花的油腻香味,变成了拉住她下坠的最后那根线。 安也很喜欢这个结局,这个结局在她这里是逻辑通顺的。 因为理顺了,拍摄就很顺利,安也几乎每天都能提前收工,但是她很少会主动联系迟拓。 她开始和自己打架。 很累很困或者入戏感让她无法呼吸的时候,她总是会想给迟拓打电话,却又总是在抢在拨出去之前把手机丢给兰一芳。 她说不清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在每次负能量爆棚的时候都找迟拓,迟拓不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她开始缩短和杨医生视频的频率,杨医生仍然是那个稳定的样子,对她最近发生的事情和过去发生的事情做一些倾听引导,很少会下定论,对于恋爱,杨医生的意见是,挺好的,活得随心一点不是错。 和杨医生聊完,如果心情轻松,安也会奖励自己给迟拓打一次视频。 迟拓也很忙。 他老说她工作运太旺,迟拓的那个娱乐新组成为了整层楼唯一一个业绩一飞冲天的团队,组里十几个人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完整出现在办公室里过了。 安也今拍的是在医院的戏份,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作为谋杀案的嫌疑人,阿琳在医院的治疗是强制性的,非常痛苦。 拍摄的时候迟拓正在做空中飞人,他离开白港市四天了,工作基本就是出机场,吃顿饭,干完活,坐飞机去另一个目的地。 到了目的地他给安也打电话,安也前头那场治疗戏拍得精疲力尽,迟拓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哑。 “又没睡好?”他这个声音绝对是熬夜了。 “昨天睡了三个小时,不过我今天能回白港了。”迟拓那边有喝水的声音,“回来休息一天,扛不住了。” 安也没接话。 迟拓这种在一塌糊涂的情况下坦然认输的魄力非常动人。 她有点想吻他。 离元宵节那个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们中间只是嘴对嘴的碰了几下,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忙成这样。 “我明天来剧组探班?”迟拓又问。 他不是感觉不到安也自从元宵那天就又缩回去了,但是她精神状态变好了,处理事情的方法也变得积极,迟拓也就放任她自己调整一段时间。 其实他是有点怕的。 那天进度太快了,再来一次他绝对刹不住车。 “睡醒了再过来。”安也叮嘱,挂电话前又开始和自己打架,这次是情感占了上风,于是她挂电话前说,“快点回来,我想你了。” 迟拓那边一直没挂电话,安静了很久很久,才笑着应了一声:“嗯。” 兰一芳在旁边嗑得满脸褶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5节 安也挂了电话就安静的坐在车上卸妆,又提前收工了,她有点无所事事。 这个恋爱对她的影响是很积极的,安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同在每天的日出日落里一点点变化,她以前拍这种戏不会那么轻松出戏,这次对着镜子卸掉阿琳露出安也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 那种努力工作终于下班的感觉,而不是沉浸戏中的眷恋。 还有一些其他的,看起来和谈恋爱没有任何关系的改变。 她昨天开始拿回了自己的社交账号,打算一周发两三条日常,片场的,或者一些自己拍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杨医生建议她可以多看看粉丝评论,好的坏的都接触一下,那是她作为安也这个明星碰触到的真实世界,杨医生说她可以尝试去感受评论对于安也这个人产生的情感。 杨医生的谈话重点一直没变过,他在让安也感受自己,交谈的时候会停留很长时间让她自己去体会情绪,那些委屈的恐惧的或者绝望的,他帮她找出来,然后引导她自己去回忆这些情绪产生的原因。 安也也很配合杨医生的治疗,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黑洞要什么时候才能填补或者掩盖,但是现在这种有点事情做每周都有个小任务的方式,让她觉得安全。 所以她今天早上拍戏前发了一张早餐的照片,一个水煮蛋,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小碗里头。她只发了图没有配字。 评论里除了那些问她新电影什么时候上,为什么不发自拍的粉丝之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黑点,比如已经那么瘦了还减肥这种价值观导向会带坏小孩,比如这个碗不便宜吧明星果然娇嫩吃个水煮蛋都得让助理给剥干净,还有一些算命的,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哪来的她的假八字说她会红几年命里有什么劫。 安也很认真的一条条看完。 仍然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不管是随意的自拍被滤镜八百米厚的粉丝们夸盛世美颜,还是精致修过的照片被黑粉们说脸垮了法令纹出来了平时不注意保养花期也太短了。 都没有感觉。 直到现在,安也一条条翻看今天早上发的那个水煮蛋照片下面的评论,看到了一个id,名字是曲项向天歌,他在她发完微博的一分钟内发了一条宝宝开开心心[笔芯笔芯]配了一张她的剧照图,下面是一水儿的粉丝顶上去的姐姐亲亲老婆我想你之类的控评。 安也瞪着这个id,点进他主页。 头像是她拍林洛时期的剧照,少女坐在菜市场里低头杀鱼的样子。 置顶是一条长微博,写了她的演戏履历,列了待播作品。 几乎每天十条左右的微博,都是她,她的照片,配一些很粉丝的话,看起来和所有粉丝号一样。 安也又点开了自己其他的以前幻昼宣发帮她发的微博。 几乎每条下面都有这个id,只是可能今天他发的照片比较新,被顶在第一页被安也看到了。 安也看了眼时间,迟拓现在估计在和客户开会。 她默默的又点到了自己微博下面其他热评的主页,那个曲项向天歌和他们真的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他每条下面都有个[笔芯笔芯],以及,每条发的字数都是三的倍数。 将近九年的老粉,最早的一条微博上面写着“幸会,小小林洛。”[笔芯笔芯] 安也锁屏,把手机丢到了桌子上。 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兰一芳又慌的头发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没事。”安也听到自己说,“跟陈师傅说一声,我今天晚上回去睡。” 她想他了。 这个傻子从幸会开始,说得最多的就是宝宝天天开心,宝宝开开心心,宝宝永远开心。 执念一样,在她每一条微博下面出现。 整整九年。 第七十九章 白港市九院的拍摄合同早就已经到期, 他们这次重新开机选了个别的城市的医院补拍内景,离白港市很远,开车得四个多小时,安也明天白天第一场戏是十一点, 如果回去, 她就得五点多就起床,十点前到片场化妆什么的。 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 很折腾。 但兰一芳动作非常迅速, 十五分钟以后就已经全部收拾好把安也送上了那辆保姆车。 “齐姐说小区前面有记者蹲。”上车后兰一芳跟陈师傅说, “我们从后面绕一圈直接去停车场,把安老师送上去我们就把车子开走, 免得被记者拍。” 安也坐在后座戴着眼罩补眠。 兰一芳成长得很快, 现在这类事情已经不需要她和齐唯特地叮嘱了。 这种周围人向上流动的气场会让人感觉愉悦,会觉得她头也不回决绝地逃出幻昼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也会让她觉得自己刚才回白港的冲动行为并没有什么错。 其实是不太好的,幻昼那边盯她盯得很紧,她这段时间都在剧组,迟拓偶尔探班也都是和齐唯一起来的,杨正谊剧组管理严格很少能有外人混进来, 也不会有所谓的工作人员外泄, 所以安也和迟拓已经在一起这件事目前还瞒得很严实。 但是出去就不一定了。 她如果在幻昼做出这样的行为, 严万能把她半路截停, 接下来就是王珊珊的夺命连环扣。 但是现在, 齐唯很支持, 她说她连续拍了一个月了是该回去休息休息, 就是不要和迟拓一起出门, 散步什么的就别想了。 “就在家呆着,真有什么事必须得一起出门就给我打电话。” “窗帘拉好。” 齐唯就交代了这两句。 和以前幻昼完全不一样的工作风格, 莫名地让安也有了一种她确实就是下班了的感觉,这一刻她什么角色都不用扮演,她就是她自己。 她想男朋友了,所以下班以后来回九个小时只为了跑去见一面。 特别不理智特别不靠谱。 像热恋一样。 *** 白港机场离迟拓家有一个半小时车程,迟拓走之前车子停在机场,开回家已经半夜一点多。 他想这段时间辛苦一下把工作都提前做了,之后安也电影杀青再加上那个综艺节目,他得挪腾出起码十天的假期。 老袁作为个合格的资本家,把他录综艺的时间算到年假里头了,为了安抚他,这次录综艺的事情被当成了特殊项目,给他发了两万块不伦不类的特殊项目奖。 迟拓没什么意见。 就是在盘算着安也不拍戏也不录综艺的时候,他估计得请事假才能带安也出去玩几天。 他很想带安也去旅游,他们认识了一辈子,除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的参观博物馆,都没有离开过望城出去玩过。 只可惜他们俩第一次出游就得被镜头记录下来,他看过齐唯写的方案,一百多页的ppt,七八个公关预案,那哪里是旅游,那根本就是谍战。 家里客厅的灯带开着,安也有一双球鞋也放在玄关。 迟拓顿了下。 老白这几天都是小幺来喂的,早晚来一次,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鞋子怎么回事? 安也这两天回来过? 她也没跟自己说啊。 迟拓脱鞋进屋,客厅空荡荡的,安也房间门开着,里头也没人。 迟拓先扯掉领带。 一个人住惯了,安也虽说是搬过来了,但是除了元宵那两天杨正谊改剧本住了两晚,其他时间都在剧组里,他其实还没有什么一起住的实感。 所以一些习惯也就没改。 比如累狠了就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除了外套和西装丢玄关衣架上,其他东西都团在手里,经过洗衣机的时候顺手就塞进去了。 所以全黑的好,都不用分颜色直接就能洗。 他心不在焉,手里还拿着手机给安也发了个我到了的微信,看老白在猫爬架上眼巴巴的盯着他,他叹了口气上缴了自己的手机塞到这货的肚子下面。 进卧室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已经只剩条内裤。 迟拓握着门把手在直接躺平还是去浴室泡个澡中间犹豫了两秒钟,想到飞机上那个冲他吹鼻涕泡的人类幼崽,他默了默,径直去了浴室。 灯都没开。 推开浴室门之前,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床垫发出来的声音。 迟拓手顿住。 上一次光溜溜在安也面前蹦跶五分钟的死亡画面在他脑子里跑马灯一样跑过,他僵直着身体,迅速回头。 他睡眠不好,所以卧室弄得很黑,他站在那里站了一分钟才勉强能看到房间里的轮廓,他床上有人,盖着他的被子,抱着他的枕头,四仰八叉睡得正熟。 迟拓:“……” 首先,床上这人肯定是安也,因为他已经从轮廓上很清晰的看到了她打死都不会换的睡衣套装——吊带和热裤。 其次,她这是什么情况。 迟拓第一个反应是嗜睡症发作,但是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她又发作的信息,她真发作了离不开人,没道理家里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最后,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而他所有的居家服都得打开衣柜,然后安也弄不好就醒了。 迟拓:“……”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暴露狂。 两次了! 还都是他困得脑子里面都是空白的情况下。 他发誓以后回家绝对不脱衣服,衬衫西装裤焊死在身上,用皮带打个死结。 他就这样穿着内裤拉着浴室门把手纠结了两分钟,最后听到安也在床上翻了个身,他非常怂包地瞬间闪进浴室,关上门。 太着急了,所以关门声在深夜里有些清脆。 迟拓:“……” “迟拓?”安也迷迷糊糊的声音,带着哑,“你回来了?” “嗯。”迟拓深呼吸了两下才应了一声。 外头没声音了。 迟拓有些弄不清楚安也是不是又睡着了,把浴室门开了一条缝。 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发怔,听到开门声下意识看过来。 迟拓艰难的:“那个……”“嗯?”安也回了一个鼻音。 “帮我拿下睡衣……”迟拓闭眼,豁出去了,“还有内裤,我刚才不知道你在家脱光了进来的。”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6节 安也:“……” 迟拓:“我不是暴露狂!” 安也:“……我又没说你是。” 她开了灯,一阵窸窸窣窣的帮他拿了睡衣,拿内裤的时候,迟拓听她小小声地哇了一下:“迟拓你内裤虽然都是黑的但是都有花纹哎……” 暗纹哎。 迟拓:“……你明天不拍戏吗?” “拍,我五点就得起来,小兰他们五点十分在停车场等我。”安也打着哈欠走过来,从门缝里把迟拓的衣服递进去。 嫩绿色的上头印着粉红小鸡的睡衣…… 迟拓一边吐槽这位女明星的审美一边皱眉:“那怎么还跑回来一趟?工作室有事?” 这么赶来赶去的。 “没。”安也说得简单,靠着浴室门框又打了哈欠,“就是想你了。” 迟拓:“……” “还有三个半小时。”安也看了眼时间,敲敲浴室门,“你快点呗,我想抱抱。” 迟拓:“……” 他想,要死了。 首先,现在不行,她明天还要拍戏,他还是没准备任何计生用品。 其次,真的还没到时候,他不想那么快,他有强迫症他觉得这事必须得找个黄道吉日。 最后,妈的他忍个鬼。 迟拓把门哗啦一下拉开。 还靠着门框打哈欠打的满眼都是眼泪的安也半张着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上下打量着说了一句:“你没穿衣服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反正我身材好。”迟拓把手里一言难尽的睡衣丢浴室洗漱台上,把安也拽了进来。 困得要死的安也条件反射的双手抵住迟拓的胸口,隔着衣服和没有衣服差距巨大,她没忍住捏了下。 迟拓:“……” 脑子里理智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他把安也抵在门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控制力道。 安也唔了一声。 她又闻到了迟拓的味道,可能因为是在密闭的浴室,这次侵略感太强,安也僵了一秒。 真的就是一秒钟。 迟拓那根弦就系上了。 闷热的浴室里,他的脸埋在安也颈窝缓了半晌,张嘴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也不敢用力,怕明天拍戏被看到。 安也又唔了一声。 迟拓直起身,拍拍她脑袋,压着声音:“先出去,我洗澡。” “还有,眼睛不要乱瞄,一会给你眼睛珠子抠出来!”他指着安也很顺势就往下看的眼睛,恶狠狠地警告。 这次连吻都不敢接了。 而且他发现安也很喜欢这样,看他忍得要死她就憋着笑,眼睛亮晶晶的都是快乐。 他又心软,看到她快乐了也就没剩什么火气了。 洗澡的时候,迟拓在冷水灭火还是自己解决一下中间犹豫了一秒钟,想到一会还得抱着她睡,认命的开了热水。 算了。 迟拓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安也刚才在门口说的是什么,她是因为想他了才回来的。 来回九个小时车程,天不亮就得出发,这样的折腾就只是因为她想他了。 像真正的恋爱那样。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这一瞬间他居然有点想哭。 *** 迟拓在浴室的时间有点久,出来的时候安也已经再次睡着了,这次比刚才还随意,一个人占了两米的床,横着睡着的。 迟拓:“……” “下次不要这样了。”迟拓先把人搬正了,塞被子里,自己也钻进被子里人,然后把人塞自己怀里,“太远了,你要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找你。” “一样的呀。”安也在他怀里挪腾了个舒服的位子,“我就想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迟拓叹息一声。 这种,累得半死回家安久久在他怀里的感觉,太像做梦了。 梦都不敢这么做。 “试试你抱着我能不能睡着。”安也仰头用额头蹭他的下巴,“有用的话你下次扛不住了我就回来陪你。” 迟拓:“……” 安也睁开半只眼睛瞅他:“你是不是要哭了?” 迟拓:“……没,我只是在思考我今天做了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奖励。” 安也笑着闭眼,拍拍他的头:“睡吧。” “你明天睡到自然醒,太晚了就不要去片场了,来回一趟太远了,你第二天还得上班。” 她是真的困了,后面的话说得迷迷糊糊的。 “我明天得跳楼,你在那边看着我怕我跳不下去,我跳不下去杨正谊就得跳下去……” “你看过我跳楼没?”她困得要死又憋了很多话,“我吊威亚很专业,业内没有人比我吊得更好看了。” “迟拓呐。” 她最后一个尾音带着细细软软的卷。 “嗯?”迟拓亲了亲她毛茸茸的额头。 “闭眼睛睡睡看?”她说,“先不吃药试试?” “嗯。”迟拓很听话的闭眼。 安也的呼吸声非常轻,贴着他胸口,十几分钟之后,胸口那块就被她呼出来的热气氤湿,有点温热的贴在迟拓身上。 迟拓并没有马上睡着。 累极了,为了能抱着她睡个安稳觉刚才在浴室里又折腾了半天,他闭上眼睛只觉得脑子里全是大片大片的斑点,头痛欲裂。 但是却不怎么烦躁。 老白在外头吃夜宵,冻干被他啃得咔咔的。 安也被吵着了,皱眉干脆把迟拓的手臂拿来做耳塞,抬起来放在自己耳朵上面。 迟拓一下下地捏着她耳垂。 左边耳垂,所以能碰触到那颗耳骨钉,她那年打完耳洞后没有养好,现在摸那块还有点发烫,擦了药,摸起来有点滑。 这个洞,一直在两人的心里。 但他觉得,会填补上的。 就像今天晚上这样,像两个普通的热恋中的情侣,或许比情侣更亲密,傻子一样特别不讲科学地想试试相拥而眠可以不可以治疗失眠。 入睡很难。 闭着眼睛的迟拓很严谨的在心里记录。 但是真的很平静,身边有个人清浅的呼吸,睡着以后非常不讲究的一条腿直接就压住了他的肚子。 最后,似乎真的能睡着。 迟拓在梦里严谨的记录着。 老白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起来巡视,在人类相拥的房间思考了半天,塞进了相拥两个人中间的那一截缝隙里。 严丝合缝。 第八十章 迟拓那天睡到中午十二点。 安也起来的时候他其实是醒了, 或者说那会他还没有彻底入睡。 迷迷糊糊的感觉安也手表震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安也就起来了。 她以前起床磨磨蹭蹭的,尤其是冬天, 小时候不用避嫌还能一起上学的年纪, 大冬天的他得在楼下跑好几圈才能等到她下来,因为这事还吵过好几次, 后来他也不爱等了, 到了她家就直接上楼, 随便找个冰凉凉的东西往她脑门上贴,然后就是鸡飞狗跳。 她现在一点都不赖床了。 起来以后轻手轻脚地下床, 还把那只压着他腿的老白抱走了。 迟拓唔了一声。 安也拍拍他, 声音温柔:“你继续睡,还早。” 迟拓也就真的没有睁开眼睡了过去,最后连安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醒来以后冰箱上贴着便利贴,让他今天在家休息,不用去探班,她今天要跳一天楼。 她在字条上说, 不好看, 你来了我会有负担。 便利贴是匆忙之中写的, 字乱七八糟。 迟拓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恋爱的, 但是他非常迷恋现在这种感觉, 那种完全信赖的安全感让他连牵挂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所有漂浮着的思绪都有了落脚地方的踏实感。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7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在剧组的安也有些像住在象牙塔里, 颇有点寒尽不知年的感觉, 拍戏下戏熬几个大夜, 齐唯就已经过来跟她商量杀青宣发的事情了。 距离她上次抱着迟拓睡觉居然就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再也没有长时间的空档可以让她回白港市,迟拓中间来过两次, 但是剧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来基本都是为了公事,和齐唯她们一起在房车里开个会。 拉个手就会被兰一芳用碰腮脸红这样的表情包盯着,所以安也也没好意思太亲密。 这一个月里,安也看起来仍然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演戏投入,出戏后情绪你就淡淡的,定期心理咨询,偶尔发发微博,恋爱似乎就只是每天的微信视频。 但是安也在拍阿娇的时候,盯着模特看的眼神她用的是迟拓看她的眼神。 那种复杂浓烈的情绪让和她对手的那位模特忘词了四次,最后红着脸跟安也鞠躬,说安老师您太会演了,我都接不住了。 也惹得杨正谊看到她就笑,小老头很八卦的问她是不是恋爱了,他说这恋爱谈得不错,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 安也没否认。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似乎一直都没有主心骨,之前觉得王珊珊能撑着她,哪怕把日子过成那样,她也没想着抽走。 后来迟拓回来了,她就把主心骨换成了迟拓。 迟拓比她妈妈靠谱,所以她日子就过得比以前好。 这个想法,她很隐晦的和迟拓提了一下。 迟拓仍然在等登机,只让她想一想现在如果是清泽在这个境地,想要和幻昼解约的话,他能怎么帮她。 没有演技,没有安身立命的影后地位,或者说这十年里,她哪怕听一次王珊珊说的关于不要钻研演技女明星就是吃青春饭的建议,去演一部烂片,开了这种口子之后,碰到严万这样的经纪人,她接下来会是什么演员路。 她如果没有这些坚持,他现在可能什么都帮不了她。 “你的主心骨是你自己。”迟拓在上飞机前跟她说,“能推掉杨正谊导演的邀约,能选择兰一芳这样并不适合做助理的人慢慢培养,能理直气壮的跟我说试一试让我不要放手,这些底气都是你自己挣来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妈妈给你的。” 重逢后迟拓夸过她很多次,她都当成安慰来听,只有这一次,可能是因为迟拓说完就得关机等起飞,给她留了一些思考的时间,也可能是他持续地不停地说安久久你已经很厉害了这样的量变终于产生了质变。 她这次真的就产生了一点点自豪情绪。 当演员那么多年,哪怕拿完了国内各大演技奖项,国外的也快轮完一轮,哪怕媒体粉丝以及路人把她的演技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都没有过这种自豪感。 因为她心里清楚,为了这天上有地上无的演技,她付出了多少。她觉得那些奖杯和夸奖,都只是她这样的付出以后应得的。毕竟很少有人会用消耗生命的方式演戏,也很少有人会把演戏当成活下去的避风港。 所以她才是影坛奇才,所以她能所向披靡。 她以为自己的付出只是为了向王珊珊证明自己是对的,就像王珊珊现在还在拼命证明自己是对的那样。 她并没有想过,这些付出最终可能可以把她拉出泥潭。 她似乎,真的有点厉害。 安也在杀青戏妆造都完成后对着镜子比了个耶,难得的在微博上发了个自拍,还是没有配字,加了两个太阳的表情,发出去之前,想到了曲项向天歌,于是又加了一个太阳。 得发三的倍数,不然那位强迫症得难受半天。 *** 最后的杀青戏。 片场很热闹,齐唯定了豪华餐车,咖啡蛋糕各种甜点都在,片场还挂了不少演员的剧照海报。 向来不怎么爱宣传的杨正谊还是因为这部转型作低了头,杀青现场不少媒体,因为外人多,杨正谊就显得格外暴躁。 还好,这场戏不难。 向阳之城最后一场戏最后一个镜头。 兆林俊演的警察终于查到杀死自己侄女的凶手并不是阿琳,但是他为了寻找侄女的尸体残骸已经走得太远,脱下了警服的他在被戴上手铐前最后去九院看了一眼阿琳。 阿琳和模特站在花园里,手里拿着一大束快要抱不下的向日葵,相视而笑,眼底已经容不下别人。 这一刻的阿琳是阿娇也是阿琳自己。 为了拍好这一幕,杨正谊特意挑了下午四点多阳光正好又有点西斜的时刻,有些暖的斜阳照在阿琳脸上,阿琳笑了,把头埋进了向日葵里。 一镜到底。 杨正谊喊了ok。 兰一芳冲上前给安也递上了那件巨大的羽绒服。 全场鼓掌,有人送花,有人吹口哨也有人哭。 安也微笑着和每个主创拥抱,很多人哭了,她眼圈都没有红。 为了演阿琳她付出了很多,那么冷的天凌晨跑九院观摩,入戏太深僵直,想不好该怎么演甚至给王珊珊打电话过去吵架,演戏的这四个多月,她把自己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加到阿琳这个角色上,塑形激活让她变成了一个在另一个世界里真实存在的人。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怀里还紧紧地抱着模特送给她的那束向日葵,演模特的女演员是个个子比她还高一点的新人,本职就是模特,第一次参演电影,此刻站在她旁边哭得像个泪人。 安也每次在这种场景里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也舍不得阿琳,但是在众人情绪都很激动的情况下,她那种复杂的不舍就显得很难表达。 很多拥抱哭泣红肿着眼睛拍合照的演员,在看到抱着向日葵站在人群中间的安也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绕过,哪怕她是主角。 会上前跟她说话的演员只有兆林俊,他很豪迈地拍拍安也的肩膀,说:“丫头,我们下部电影见!” 安也拆了一朵向日葵递给他。 然后她慢吞吞的把怀里那一大束向日葵都给拆了,递给了每一个路过她的人。 接过向日葵的人表情各异,有人惊讶有人诧异也有人惊喜,安也记下了每个人的表情,那是普通人对已经落地的阿琳的感情。 一般片场杀青主创团队都是收花的那一方,从来没有安也这样的主演,结束以后把道具拆掉送人的。 这是她以前还在幻昼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事,当时严万就等着她情绪彻底失控,这种看起来有点疯癫的行为她肯定不敢做。 现在,她有点敢。 合作了几个月的同事,每个人都很累,杨正谊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要求那么严格,拍摄现场每一个最终确认ok的镜头,他都会反反复复折腾,道具组的老师拍着拍着就秃了,这次演兆林俊被杀掉的侄女的那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有很多闪回的镜头,本来多机位剪辑就可以了,可杨正谊因为每次的意象画面都有些微不同,要求人小姑娘每天待命,明明两周的戏她在剧组硬生生熬了五个月。 还有那个演阿琳分裂人格的小姑娘佳佳,她的戏份早就杀青了,小姑娘根本不理解自己在演什么,大部分镜头都是室内用绿幕拍的。 今天杀青,她妈妈硬把她拉了过来,佳佳在角落里站着,她妈妈忙着给现场的导演记者工作人员发她女儿的公式照。 安也挤过人群,拆了一朵向日葵送给佳佳。 摸摸她的头,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分向日葵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因为阿琳在最后是因为嗅到向日葵上头带着油腻花香的味道笑出来的,所以她就把这种感觉拆开,送给在场的每一个参与了这部电影制作的人。 这一幕被宣发拍了下来,在和齐唯确认过以后,向阳之城的官微单独为这一幕发了一条微博,一段三十秒的视频,视频里安也还是阿琳的打扮,瘦削的身形,脸上笑容也淡淡的,安静执着的在热闹喧嚣的人群里穿梭,把开得正艳的向日葵发给每个人。视频里的背景都是彩色的,只有安也和手里的向日葵处理成了饱和度没有那么高的冷色,视频最后是阿琳在电影里的一段独白。 “我站在街上,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个隐形斗篷,没有人会看我一眼,他们的喜怒哀乐,我都感觉不到。” “我找不到我存在的意义。” 齐唯也用安也的微博做了转发,学安也自己发微博的风格,一个字都没有,只是单纯转发。 安也和人群截然不同的情感表达用这样直白的方法拍了出来,宣传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很快向阳之城杀青就冲上了热搜。 这些安也都不知道。 朱编剧又哭了,看着安也满场发向日葵的样子,本来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杨正谊在旁边一边嫌弃一边找纸巾,顺便指着安也说:“杀青宴在晚上酒店,地址发给你经纪人了,你去洗洗休息下再过来。” “我那有剧本给你。”他说。 “我不拍你的电影了。”安也斩钉截铁。 杨正谊都想打她,手里的烟抖了两抖才说:“别人的电影,你不是要演爱情剧吗!” 安也笑。 手机震动。 迟拓:【转个身,我在你右手边。】 安也一怔,转身。 迟律穿着一身她十分看不上的全黑羽绒服,旁边放着个黑色旅行箱,手里捧着一束花,不是玫瑰,好像是百合。 坚持复古黑白照片风格的迟律师此刻看起来居然也挺顺眼。 安也笑了,她手里还有最后一朵向日葵。 “呐。”她跑向迟拓,把花递给他。 那是让阿琳脱掉隐形斗篷的味道,送给那个让安也开始正视安久久的人。 第八十一章 “我觉得我不用担心你的临场反应了。”齐唯美滋滋的捧着笔记本看数据, “我一开始以为是电影宣发私下找你让你把手里的向日葵发掉的,还在感叹杨正谊这次找的宣发比之前的高明太多了,结果这主意居然是你临时起意的。” “太牛逼了。”齐唯感叹。 这视频其实是当时还没撤走的拍花絮用的机位捕捉到的,没有运镜技巧没有灯光甚至好几个镜头都失焦了, 宣发只是简陋的加了个滤镜和剪辑就发出去了, 三十秒的视频,发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杀青宣传做预热, 结果几大平台的播放量加起来远远超出了他们坐在一起开了一周会做出来的精美片花视频。 三个平台, 热搜都在前三, 这还是齐唯根本没花钱的情况,都是实打实的热度。 安也这种人群中独自美丽的氛围感太好了。 “严万太埋没你了。”齐唯长叹一声。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明星, 人群里的视觉焦点, 头发丝被风吹散的角度都有故事感。 严万把安也身上这些特质都压了下去,只留给所有人一个模糊的安也的剪影,他遮住了安也身上最大的光芒。 安也被压抑了那么多年,稍稍放松,属于她的独特气质就溢了出来了,她很出尘。 这样的词拿来形容一个女明星不太合适, 但是只有二十八岁的安也身上确实有这样的气质, 放眼整个娱乐圈, 她都找不到给她一样感觉的明星。 不是不染尘埃, 而是在尘埃中遗世独立。 这是一颗明珠, 埋了十年, 终于开始破茧。 *** 杀青宴定在白港市, 安也被齐唯拉着做了一段简短的采访, 卸了妆换了日常的衣服,迟拓作为当初帮电影搞定融资的律师, 也在被邀请名单里,于是一行人把保姆车挤得满满当当,风风火火的往白港市赶。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8节 兰一芳把部分杂务交给小幺以后,已经开始给安也排档期了,现在正拿着一叠剧本做初筛,她昨天领到一台笔记本,很新奇,今天打字的时候都是翘着兰花指凌空打的。 小姑娘还不知人间险恶,幻想着自己在机场打开笔记本加班的样子,一脸憧憬。 齐唯在忙着杀青的宣传和之后综艺的营销,手机电脑都在高频率使用。 迟拓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打电话,公文包里塞了一朵向日葵,左手手臂伸长放在安也坐着的椅背后方,表情懒散,语气却非常专业冷静,他说:“是的,今后贵机构在华所有版权开发及维权都会由金鼎这边负责。” 语气笃定透着一点点因为专业知识过硬才产生的骄矜,恰到好处。 安也看了他一眼。 她发现这个人职场上的那一套已经玩得游刃有余了,该放软身段的时候他比谁都谦和,该强势的时候他每句话都能堵得别人一个字都怼不过来。 明明几分钟前她刷微博评论的时候还看到这人发了条宝宝杀青快乐[笔芯笔芯]的热评,在一众喊老婆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热评里显得特别内敛,所以没挤进第一页,刚才安也翻了两页才看到他的id。 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宝宝。 这个称呼现实里叫起来太甜腻,网络上叫起来又不够冲击,可他对这个称呼很执着,所以他很少能抢到前排的热评。 安也低头,没忍住在曲项向天歌这条评论下面点了个赞,想把他的权重往前提一下,用的自己的大号,点完以后怕目标太明显,又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冷静不叫她老婆的评论点了个赞。 她还不想破坏迟拓中层干部的地位,毕竟他提了好多次了,凭本事选上的,恨不得写进简历里的那种光荣。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没有避开迟拓,她感觉迟拓这个电话听起来项目很大,他应该也没那么多闲心窥屏。 主要工作状态的迟拓穿着西服,她脑子里就没把他和那个在家纵容老白用手机孵蛋的幼稚鬼挂上钩。 所以手机被突然抽走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啊了一声。 坐在前排的几个人迅速回头。 安也闭上嘴,脸上表情镇定。 迟拓就更平静了,他还在打电话,根本没往前面看。 于是前排的几个人又齐刷刷的把头扭了回去。 安也等人都转过去了才扭头,伸手想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 迟拓当着安也的面把手机塞进自己西裤口袋里,用口型跟她说:“你等下。” 安也瞪他。 他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很短暂地碰触了一下。 迟拓并不会在有其他人的时候对她做太亲密的举动,这点安也知道原因,小时候迟拓楼下邻居谈了个女朋友,十几岁的小流氓,喜欢在人前跟女朋友做一些亲密举动,女孩子不乐意,他就强迫,观感很差。安也觉得那样很不尊重人,聊天的时候聊过两次,迟拓后来看到这对情侣就会带着安也绕道。 所以在有第三人在的情况下,连嘴对嘴碰一下迟拓都是挑视觉死角偷偷摸摸的。 就像现在这样。 安也自己也不太喜欢在人前表现得太亲热,对于她来说,社交和私人情感是分开的。 所以失去手机的她只能默默的看向窗外,听着旁边迟拓噼里啪啦的和对方聊一坨一坨的专业名词。 得要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语速已经变快了,句与句之间连接用的语气词都没了。 以前小时候他给她讲题讲超过五遍以后,他就会进入到这种状态。 现在他应该就是单纯的想挂电话了。 安也突然就有点想笑。 她刚才给曲项向天歌点赞肯定被他看到了,马甲掉了,面上看不出来,行动上却已经慌得要藏她手机了。 果然,挂了电话以后迟拓也没有马上说话。 安也歪着头看他。 他轻咳了一声把藏起来的手机还给了安也,手机长时间没操作已经锁屏。 安也要笑不笑的翘起了一边的嘴角,用嘴型问:“宝宝?” 迟拓耳根红了,看了眼前排,工作的工作,睡觉的睡觉,陈师傅的后视镜视角也不在这一排。 他靠近安也,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就……做数据用的。” 安也笑了,一边把他身体往下压,一边自己也弯下腰,两人都藏在椅背后面以后,安也才笑着贴着他嘴唇碰了一下。 两人都是高个子,哪怕保姆车空间已经挺大的,缩在椅背后面还是很逼仄,但是很刺激。 所以她碰完,又碰了一下。 迟拓第一下是僵住的。 第二下她打算后撤的时候被扣住了后脑勺,没逃开,两人就这样在后排接了个无声的吻。 很短,但是激烈。 安也对迟拓一靠近就散发出来的侵略感毫无抵抗能力,他咬住了她的下嘴唇,微微的刺痛感带来了更新鲜的亲密体验,安也鼻子很轻的嗯了一声,两人唇舌交缠在了一起。 唇舌分开的时候安也恍惚的听到迟拓叹了口气,弹了下她耳垂直起身。 安也又立刻把他拽下来指着自己的嘴巴,她化了淡妆,怕口红花了,想让他看看会不会很明显。 这是迟拓不能理解的手势,他以为自己刚才咬痛她嘴唇了,于是伸手拉了下她下嘴唇看了一眼,摇头,示意没破。 安也:“……” 她只能拿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去掉滤镜,看了眼口红被吃掉一大半。 她口红还在兰一芳袋子里。 安也这个瞬间有点恼羞成怒,伸手又把刚刚坐直的迟拓拽了下来,手指在他嘴唇上一通擦。 指腹果然沾了点口红,安也瞪着眼睛把手指上的红递给迟拓看。 迟拓这下终于懂了。 懂了以后眼底就带上了笑,从包里抽了张湿纸巾先把自己嘴上的红色擦了,然后递给安也一张。 “干嘛?”安也做贼一样的压着声音问。 “真看不出来。”迟拓说,“你本来嘴唇的颜色就很好看。” 安也唇色很淡,平时不涂口红的时候就是淡粉色的,和安也现在涂的口红颜色差不多。 “今天参加杀青宴我还特意选了个防水的。”安也还在愤愤。 没点卸妆油都卸不干净的口红,被迟拓吃掉一大半。 想想又有点脸红。 前面算上司机有四个人呢,连小幺都在。 尤其是现在倒腾了半天直起腰,一抬头发现齐唯已经不知道回头看他们看了多久了。 “小兰。”齐唯看着安也非常自然的说,“把化妆包给安老师,她需要补个口红。” 还在埋头初筛剧本填表的兰一芳哦哦了两句,把化妆包递给安也。 实心的小姑娘完全没有为什么要补个口红这样的好奇心。 靠着窗户睡得正香的小幺吧唧着嘴眼睛都没睁。 安也红着脸接过化妆包。 “要不。”齐唯趴在椅背上看着这对小鸳鸯,有些发愁,“咱们参加综艺的时候直接官宣?” “我觉得制作单位应该会很高兴。” “主要我有预感你们两个瞒不住啊……” “这个……”齐唯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比他们又比了比自己的眼睛,“遮都遮不住。” 兰一芳半张着嘴,满脸困惑的看着齐唯,接话:“可是直接官宣的公关预案没做呀。” 来不及了呀,明天晚上就要录出发前收拾行李的视频了。 为了避开他们俩同居的事实,齐唯还帮安也租了个郊区别墅录视频用。 “哎呀……”齐唯对于实心的兰一芳很无奈,拍拍她困惑的脑袋,“我就是那么一说。” “回去把预案好好看一遍。”齐唯叮嘱这两人,“不过我的立场,直接节目官宣也没事,预案这种东西,做做就有了。就是可能会热搜好久就是了,对工作室是利好的。” “不。”安也很坚定,一个字拒绝。 她才不要在人前秀恩爱。 听说秀恩爱的都不容易长久。 她不要。 她现在很迷信。 甚至想拍综艺的时候在那个庙里头求个爱情签的那种迷信。 第八十二章 向阳之城剧组的杀青宴规模不算特别大, 尤其是主创团队这一边,总共就一张大桌。 安也和迟拓不在同一桌,甚至不在一个包间。 迟拓进了市区就找了个地方下车,自己开着林浩跟在后头的那辆车走了。 杨正谊不喜欢敬酒文化, 说等这一群人敬完一圈就都不用吃了, 所以各包间之间也没什么走动,安也这顿饭吃得挺忙的, 杨正谊还真帮她弄了个大活, 介绍了个国际大导演给她, 爱情商业片,灰姑娘的爱情故事。 概要很老套, 但这个导演和杨正谊一样都属于出品即精品的人物, 杨正谊也没有把她直接塞进去做女主角的面子,只是叫过来一起吃了顿杀青宴,给那位导演看了看安也在电影里的几段剪辑,吃饭的时候聊了几句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个小时的饭局,齐唯在别的包间,安也自己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试镜机会。 精神全程紧绷, 饭都没怎么吃, 也根本没有时间看手机。 结束的时候, 她把杨正谊钱副导演和朱飒编剧都送出门, 最后又站在包间门口和那位导演聊了几句。 那导演和杨正谊完全是两个风格, 特别温柔, 期间一直都在跟她解释这部电影并没有概要那么老套, 你回去看看剧本, 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种纯粹的,我拍的东西就是最好的的骄傲打动了安也, 她在和导演确定大概拍摄时间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是兰一芳得苦着脸重排日程表了。 正好让她习惯新的笔记本。 想完自己都愣了愣。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89节 这种想到未来,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不着边际念头的轻松感让她一阵恍惚。 其实离她和幻昼真正解约还有一个多月,她上次全副武装去幻昼谈判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去年年底到现在,短短五个月,硬生生的让她品出了前世今生的味道。 这样的恍惚一直持续到齐唯过来,她一身酒气,搂着她打电话给陈师傅跟他确定上车地点。 “前门后门都有记者。”齐唯贴着安也一通交代,“我让迟律一会先上保姆车,小兰和小幺两个人我给叫了车已经送走了,你和迟律回家休息一晚上,明天中午我过来接你,晚上得拍那个综艺出发收拾行李的视频。” “你喝了多少?”安也凑近闻了一下,“自己回去能行吗?” “没多少,一会有人来接我。”齐唯眼神还是清明的,只是有些酒后亢奋。 她盯着安也看了半天,又把安也抱住搓了搓她的肩膀:“辛苦了,杀青了以后就多吃点,现在太瘦了!” 安也有点意外。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齐唯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这样互相拥抱的程度,但是齐唯今天搂住她,她也没有觉得特别排斥。 和同伴拥抱,似乎也不是什么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 齐唯今天显然是喝高兴了,抱着安也又搓了搓,还想再抒发点什么,安也的身体却被人往旁边拉了一下。 这一下力道不算特别大但是也不小,安也被拉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齐唯怀里就空了。 还想继续抒发感情告诉安也他们今后工作室会有多好的齐唯:“?” 还觉得同伴拥抱挺温暖的安也:“?” 黑乎乎的迟律就站在安也身后,那只差点把安也拉一趔趄的爪子还放在她肩膀上。 很精准的把之前齐唯搓过的地方搓了两下。 齐唯:“……迟律?” “嗯。”迟拓搓完安也,绅士的站到了安也旁边。 齐唯:“……我之前跟林助说过,让你们结束后直接去停车场的啊。门口都是记者,你们一起上车会被拍。” “嗯,我知道。”迟拓说,然后站着不动。 安也歪着头看他半天,看向他身后跟着的林浩:“他怎么了?” 迟拓有点怪,说不上来哪里怪,脸色正常眼神正常站立姿势也正常,但是就是有点奇怪。 林浩表情微妙,说得也很微妙,他说:“我不太清楚,但是老大说他醉了。” “嗯,醉了。”迟拓说,很冷静,“我不小心喝了混酒。” 安也:“……”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说喝混酒会醉了,第一次她没当回事,但是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三种以上,会醉。”某强迫症心满意足地比了个三。 安也的嘴角抽了抽,心想那你很棒棒呢。 迟拓收回手指,非常稳重的看向齐唯,他说:“抱歉,我想不起来保姆车停哪了。” 所以他没过去。 齐唯揉着额角:“c67……算了,我带你们过去……” “不用。”迟拓又抬手搓了搓安也的手臂,把她拉得离齐唯远一点,再抓了抓她的头发终于舍得走了,“林浩带我过去,你陪着久久等车。” “……要不你让林助开你的车送你回去?”齐唯看着走路姿势一点没变的迟拓,突然有点不放心,“我怕你们找不到。” “林浩也喝酒了。”迟拓回头,“我到车上会发消息的。” 安也一直没说话。 迟拓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看向安也。 安也掏了掏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包,递给他一颗薄荷糖。 迟拓接过,剥开了含在嘴里施施然的走了。 两人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交流都很少,但是沟通非常顺畅。 齐唯忍了忍没忍住:“安老师你怎么知道他回头是为了要颗糖?” “喝了酒嘴里面总归不太舒服。”安也也递了一颗给齐唯,没再解释什么。 迟拓回头是因为她一直没说话怕她生气,她给他一颗糖是代表她没生气让他早点上车休息。 不过她还是觉得神奇。 迟拓喝醉了居然是这种样子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醉了…… *** 迟拓很醉了。 保姆车开到酒店侧门接上安也的时候,他的酒劲就已经全部上头,人傻在后排发呆。 “好点没?”安也戴着帽子口罩裹得紧紧地上了车,上车前亢奋的齐唯又抱住她把刚才被迟拓打断的话说了一遍。 她说:“安老师,谢谢你。” 谢谢她在她事业低谷怀疑人生不想往上爬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谢谢她那么优秀,让她离金牌经纪人只有一步之遥。 安也很不习惯这种煽情,上车的时候脸上表情也还是有点不自然。 结果摘了帽子口罩和外套以后,一直在她旁边发呆的迟拓突然一把把她抓了过来。 陈师傅看到安也落座就踩了油门,安也被这两股力一扯,人直接躺在了迟拓腿上。 “她又抱你。”迟拓咕哝着,嘴里那颗糖还没吃完,含含糊糊的。 安也:“……” “我都没有在人前抱过你。”迟拓继续咕哝。 语气很幼稚,动作却一点都不幼稚,压着安也靠在他腿上,咔嚓一下系上安全带,半分不肯动。 安也:“……” 她都不敢去看陈师傅的表情,压着声音喊:“你让我坐起来!” “不。”迟拓干脆拒绝,有理有据,“喝醉了这样平躺着会舒服一点。” 安也:“……我没有喝醉!” 迟拓缓慢的低头,看着她,恍然大悟的:“哦。” 安也:“……你是不是难受?” 迟拓眨眨眼。 他眉眼狭长,平时生人勿进的时候会微微挑起来一点,看起来很严肃,会让人忘记他眉眼其实长得很好看。 他眉毛浓密,眼睫毛很长,眼型虽然狭长但是不小,低垂看她的时候,睫毛卷翘颤抖,有种脆弱的美感。 他终于意识到醉的人不是安也是他,手里的禁锢的力道松了下来。 “你要不要躺平?”安也总算能腾出手解安全带,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腿。 明明椅背是能放平的。 但是安也觉得她现在放平椅背让他自己躺着,他会用他那个卷翘的眼睫毛裹上眼泪瞪她。 果然,迟拓动作很迅速的躺下了,安也有样学样,咔得一下给他系上了横躺的安全带。 躺下隔着椅背看不到司机,再加上他其实脑子已经被酒精熏得神志不清,接触到安也柔软纤细的腰肢以后,他就不管不顾的抱了上去,满足的叹了口气。 虽然因为个子太高,只能曲着膝。 安也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揉着他的头发,太舒服了,迟拓觉得自己都快要和老白一样打呼噜了。 “久久?”快要睡着的时候,迟拓突然喊了一声。 “嗯?”安也头正贴在车窗上看外头的车水马龙。 做了演员以后她一直都很喜欢看窗外街景,猜测那些不认识的面孔背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高速上看不到行人,她就盯着来来往往的车看,人开的车子,会有人的故事,干净的脏兮兮的系着红绸或者大热天高速上还开着窗的。 这些都是故事。 安也看着这些故事,人会飘得很远。 不过今天晚上,她就只是单纯的看着。 心底一片宁静。 迟拓喊完她以后就不说话了,安也也没有继续问。 五分钟后,迟拓又喊:“安久久。” 安也继续耐耐心心地答:“在。” 然后又没有下文了,安也这次低头看了他一眼。 他整张脸都埋在她肚子里,只看到露出来的那颗耳钉,安也低头拨了拨,迟拓没动,安也笑笑,继续贴着脑门看窗外。 应该又过了五分钟,车子快要开到小区,迟拓突然再次喊:“安久久。” 安也:“……你喝醉酒好磨人。” “我就喊了三次。”迟拓闷着声音,“你是不是饿了?” 安也:“……什么?” “你肚子。”迟拓翻了个身,面向安也,“叫得我鼻子都麻了。” 安也:“……” 这什么鬼形容。 “晚饭没吃?”迟拓左手臂压着自己的额角,右手抬起来弹了下安也的耳垂。 “吃了几口。”安也说,“你酒醒了?” “还没。”但是看起来正常了很多,他扬起了嘴角,“今天可以吃夜宵了吧?” 非常快乐。 于是安也也扬起嘴角,点点头。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0节 杀青了,阿琳的故事封印了,而她,可以把减掉的肉补回来了。 突然发现活着其实也并不困难。 把那些她想起来就会觉得不太舒服的事情放到一边,丢给心理医生帮她剥丝抽茧,而她自己,只要尽情活着。 她似乎真的不用再去找那些幸福人生去入戏了。 四月的白港市,路边的玉兰花开得正盛,空气里吹来的风虽然还是凉的但是却带上了花香。 突然,就感知到了幸福。 第八十三章 夜宵吃的是牛肉面。 迟拓等这一天很久了, 昨天从机场到家半夜卤了一锅牛腱子,用的是他舅舅面店的方子,配合安也的口味加了辣。 撇了油花的牛肉汤里面有脆嫩的小青菜和切成薄片的卤牛肉,面不多, 安也挑了几筷子就见底了, 迟拓看安也咬着筷子头看他,又从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给她。 深夜静谧, 迟拓酒没有完全醒, 喝了一碗牛肉汤胃舒服了一点以后就一直在看安也吃面。 她吃东西慢, 但是吃得很专心,头都不抬, 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刚才他在厨房里忙的时候她已经洗了澡, 现在身上是穿了能有一辈子的吊带热裤,细吊带卡在锁骨上,锁骨阴影的地方,也沁出细密的汗,灯光下闪着光。 这个画面,迟拓怀念了十年。 酒意又开始汹涌往上冒, 他咳了一声, 突然有些想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 安也说了试一试以后, 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切实的感受到了孤男寡女, 她电影杀青, 他明天请了假打算陪她一天, 他们俩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下午, 都没什么事, 能完全腻在一起。 前面几次亲密接触都是安也主动的,她对情感有好奇心, 可能和演员这个职业有关,她每次主动似乎都是基于对于人类情感的好奇试探,或者特别单纯的想在那个气氛下做点什么。 这个十年来只专心演戏的傻瓜,对真实情感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执念。 他有点后悔今天晚上杀青宴的时候因为想着安也发向日葵的样子,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同桌敬酒倒的是所谓的他自己调的烈酒,半杯一口闷了。 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自制力现在已经可怜得连影都看不到了。 隔壁哐得一声,特别大声,把专心嚼牛肉的安也吓了一跳。 “对门……”迟拓现在居然有些庆幸,这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压掉了他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是小夫妻,感情磨合期。” 安也呆呆的。 又是哐得一声。 隐约传来有男女大声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只能听到重音,还挺有规律,一般重音结束就会哐得一声。 “一般响个四五声就结束了。”迟拓在旁边解说,“我确认过,不是打架,半个月一次,一般吵完第二天早上出门还都是手拉手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安也咽下牛肉,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还挺八卦。” “嗯。”迟拓点头,继续分享八卦,“隔壁那个男的长得很凶,我最开始以为是家暴还报过警,结果打开门人家小夫妻搂在一起,说只是两人异地婚姻,难得见面交流起来比较激烈……。” 安也:“……啊?” “嗯,后来我买了箱水果送去赔罪。”迟拓总结,“夫妻人还不错。” 似乎是为了印证迟拓的话,对面又哐了一声之后,开始有了笑声。 声音小了,再后面就渐渐听不到了。 安也还在专心致志地吃面,吃了半个小时了,一个小号面碗里面还飘着青菜和牛肉。 迟拓跟她说完邻居的八卦后就又安静了,和刚才一样,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其实她能感觉到,今天晚上的气氛有一点不对劲。 迟拓肯定是喝醉了,但是没有醉到神志不清,刚才在车上其实已经缓过来一大半,喝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他们的相处其实也和以前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很日常。 但是,安也盯着碗里面那根一直夹不起来的青菜。 但是,她莫名的紧张得有些手抖。 “你……”她终于忍不住,“吃完了就去洗澡,喝了酒别泡澡,水温也别弄太高。” 迟拓还是坐着没动。 很日常,但是那种家人一样相处的感觉,不见了。 他只是坐着,安也就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安也放下筷子,瞪他。 迟拓叹了口气,起身,先把自己的碗筷收拾掉,然后晃晃悠悠的进了房间。 安也盯着碗里的牛肉,半分钟后,迟拓又走了出来,敲了敲餐桌。 安也抬头看他。 他说:“晚上你睡自己的房间,我今天不一定忍得住。” 安也:“……” 他说完,揉了揉她吹得乱蓬蓬的脑袋,又晃晃悠悠的进了房间。 “为什么?”安也在他进房间之前开了口。 迟拓叹了口气:“因为你还在怕。” 安也转身看他,眼底有些困惑。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屏过气。”迟拓说,“后来每一次接吻,你都会在中间睁眼确认一次。” “还有那次……”迟拓停顿了一下,“浴室里那次,你也害怕了。” 安也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不急。”迟拓笑看着她,“只是今天有点难忍。” 从安也在人群里发向日葵开始,他心里面就堵着一股无名火。 和安久久重逢前,他忐忑过很多次。 那个活在聚光灯下的女明星安也,面目其实很模糊,他看不到她真实的情绪,只能看她一次次登上大荧幕,在里面扮演各种不同的人生,在里面寻找她可能会存在的真实的喜怒哀乐。 他并不知道安久久在变成安也的过程里,安久久这个人改变了多少。 成年人的世界有多残酷,在他们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切身体会过了,在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里,安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迟拓其实心里没有底。 但是重逢后迟拓发现,安久久一点都没有变,他很清楚的看到她为了保持初心付出了多少。 杀青那一刻,涌动的人潮里,还没有完全出戏的安也捧着向日葵全身抗拒的和人短暂拥抱,因为僵直感太强烈,后来上来的人都不敢再靠近她。 那个瞬间,迟拓是想上去抱住她的。 但是安也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人群,拆下了一朵向日葵送给了第一个拍拍她肩膀说话的演员。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像送祝福一样,真诚又热烈。 那么好的安久久却在这十年里,说自己是个麻烦的女明星,说自己除了演戏其他什么都不会,幸福了会焦虑,连接吻,都得抓着他衣服才能确认。 重逢后每次碰触到安久久伸出去又缩回来的试探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心疼,今天杀青的那一幕,他几乎都有点控制不住。 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不可以,不是时候。 安久久需要的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踏实日常的安全感,而不是飞蛾扑火的性|冲动。 不是虚无缥缈的,她和他都不信的所谓的爱情。 迟拓在这一刻其实有些厌恶自己,男性生理特征让他在产生占有欲以后就会忍不住产生这种原始冲动,这种冲动让他有些狼狈,也会让他失去判断力。 比如,他不明白此刻安也眼底为什么会有困惑。 “我去洗澡。”迟拓最终还是决定落荒而逃,他没有自制力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她的吊带还要掉不掉的情况下,醉着酒跟她讨论她的困惑。 留下安也一个人咬着筷子歪着头在客厅里想了很久。 *** 安也觉得,迟拓想太多了。 可能学霸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在脑子里有无数条延伸,他越在乎的事情,想得就越复杂。 安也没有那么复杂。 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忍的,那些瞬间的抗拒,只是她不太习惯亲密接触,人身体是有温度的,肢体碰触的温度会让她觉得奇怪。 她不习惯,但是并不是不喜欢。 安也挑掉了最后一根青菜,想了想,还是没有喝汤,起身把自己的碗筷也收拾掉了。 迟拓在浴室里已经半个小时了。 安也和老白对瞪。 她发现,迟拓虽然想太多,但是这种进度都由她掌握的感觉,让她意外的很有安全感。 她今天回自己的房间睡,迟拓不会多说一个字,明天早上起来,他们还是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的样子。 她现在如果闯进迟拓房间,明天早上起来,他们也还是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话家常。 安也又歪着头。 老白冲她眨眨眼,她冲老白龇龇牙。 既然什么都不会改变,她就突然有点想试试。 于是她踮着脚,推开了迟拓的房门。 房间里挺黑的,浴室的灯光能通过门缝看到一点点,浴室里还有水声。 安也看了眼床,又看了眼浴室。 她想,她是不是演戏演久了,现实演戏分不清,所以变得离经叛道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1节 她一边想,一边拧了下浴室门把手,门没锁,迟拓对于她能疯到什么程度这件事还是没有清醒的认知。 安也翘起一边的嘴角,冲老白比了个嘘,很轻的打开了浴室门,赤着脚溜了进去。 迟拓在淋浴间里,热气蒸腾,她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只能看到他额头抵在墙上,隐约的有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安也已经开始熟悉的,迟拓身上带着点冷冽的侵略味道,这次带着黏腻的湿气。 安也脸就突然有些烧,口渴,她舔了舔唇。 她往前走了一步,浴室地板潮湿,也带着热气,安也又舔了舔嘴唇。 她开始有了很实际的想法,比如现在站着一动不动等迟拓转身看到她会不会直接吓死。 她其实进来是想跟他说你忍个鬼而不是吓死他的。 而且,进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半个小时了…… 他这个姿势和呼吸声…… 可能不会吓死,会吓萎…… 安久久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罪孽深重。 安也默默的,一步步地往后退,碰到浴室把手的时候,因为脑子里一团乱麻,所以她碰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下意识用的是以前自己家里的开门方法,以前她浴室的门是推拉的。 她把本来应该往里面开的门把手往左边拽了一下。 本来虚掩的门咯哒一声,关上了。 安也:“……” 这下不用水汽蒸腾,她都能看到迟拓整个人僵住了。 “我……”安也哑着嗓子,“你……继续。” 第八十四章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或者好几瞬。 “继续什么?”迟拓关了水,从淋浴间里拿了一条浴巾围住,打开淋浴间门走了出来。 没擦干,身上带着蒸腾的热气。 语气也很平静, 仿佛他们现在还在吃牛肉面。 只是他靠近了, 滴着水的手臂越过她的肩膀,把她刚才不小心合上的那扇浴室门的门把手往上拉了一下, 咯哒一声彻底反锁。 安也咽了口唾沫。 她在那个瞬间特别特别想拿手机过来让迟拓重新走一遍, 她居然在这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走过来的样子里感受到了满到溢出来的压迫感。 “我说过了……”他说, “我不一定忍得住。” 安也靠着门仰着头,看着迟拓的眼睛, 说:“嗯。” 迟拓闭眼抬着她下巴弯腰吻下来的那一刻, 安也听到了自己脱序的心跳。 她在很多时候都能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有解离的症状,现实生活中一旦产生相对激烈的情绪波动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不太能感知,意识会漂浮到半空,脑子开始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和迟拓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后面每一次接吻的时候, 都有。 所以她会突然睁眼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 所以那次迟拓半夜回来表现出明显想要的欲|望的时候, 她会僵住。 这种解离情况一直存在, 恋爱的时候, 她唯一能真的抓得住的情绪, 就是依赖, 唯一能肯定的, 也就只有对迟拓的依赖。 其他的,特别直接的脸红心跳或者口干舌燥则很少, 或者说,经常身体刚刚有相关反应,脑子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最激烈的一次情感表达,就是上次发现迟拓连着九年不间断的留言希望她开心的那一次。 但是那一次她哭出来的那个瞬间,就又很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哭着的样子。 她仍然会觉得虚无。 这些明显专属于自己的情感,这些美好的,应该让人觉得幸福的情感,她其实是抓不住的。 她会在接吻的时候想如果现在是在拍摄现场,应该是什么机位。 她会在看到迟拓深情注视她的时候,在想我应该拍下来。 就像刚才,她想让迟拓再走一遍方便她拍下来。 她离自己的真实感受,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但是当迟拓弯腰吻上来之后,她发现这一次有点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浴室窗都关着,秘密空间里都是带点酸甜橙子沐浴露的味道,也可能是因为迟拓此刻除了一条浴巾之外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也可能,是她刚才一时冲动进来以后一直都在神游天外。 这次嘴唇相贴的时候,她不是先闻到迟拓靠近的味道,也不是先感受到有人入侵。 这一次,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没有抵住迟拓,没有僵硬,也没有突然睁开眼睛看他。 她只是在迟拓一点点贴紧深入的时候,慢慢的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 有点热。 空气里的湿度在某个瞬间突然爆表,迟拓没有擦干的头发一直有水滴低落,微凉的水珠滴在皮肤上,居然会有灼烧感。 “久久?”迟拓捧着她的脸,鼻尖贴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不是很稳,他哑着嗓子喊她,“睁眼。” 安也蜷着手指,眼睫毛颤了颤。 “久久。”她听到迟拓带着颤的声音,“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所以不要怕。” 安也睁开了眼睛。 迟拓眼尾很红,也不怕凑得近就对眼了,一双漂亮的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到她睁眼,他停下了靠近的动作,捧着她的脸和她确认:“久久?” 安也眯着眼睛笑了,她手指用力陷进迟拓湿漉漉的头发,闭眼迎了上去。 她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跟迟拓说,她其实不是怕,不是不信任,而是大部分时候她都有些沉沉浮浮的,不真实,所以会忍不住想要一再确认。 但是她觉得 ,哪怕她没有说出口,迟拓也是懂的。 他非常非常耐心,但是动作却并不是特别温柔,甚至有些生涩的笨拙。 太真实的笨拙,手指头都是抖得。 而且,他半个字都没有提去床上。 这个黑漆漆的属于迟拓自己的安全屋里,安也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了真实的迟拓,他的迟疑,他的珍惜,他的隐忍。 以及,他真的在任何时候,都会先顾及她的感觉。 “不舒服了告诉我。”迟拓半蹲着把她抵在墙上,几乎是在伺候她,对他自己身上那些快要爆发的紧绷置之不理,声音哑得像是被磨砂纸磨过喉咙。 安也对这种陌生刺激的感觉带着本能的好奇,手指更用力地陷进迟拓的头发。 太奇怪了,还带着恼人的痒意,迟拓的呼吸在她身上一点点爆开细微的鸡皮疙瘩,于是更痒。 潮意更甚。 “迟拓。”安也发现自己喘得厉害,声音也没比迟拓好多少。 那个说了可以随时喊停的男人果然立刻就停了下来,只是掐着她腰的两只手非常用力的顿了一下,深呼吸了好长时间,才把头抬起来。 “嗯?”他只能发出单音节。 “你……怎么办?”她声音带着潮气和一点疑问。 事情发展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没想到迟拓从头到尾都只是帮她解决。 迟拓安静了半秒。 他们还是贴在墙边,迟拓慢慢的站起来,身上湿嗒嗒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刚才没擦干净的水。 他贴着她站着,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带着无奈:“我没准备那些东西……” 他怕自己忍不住,所以给自己留了最后的防线。 他没想到安也根本不想让他继续忍。 安也无语半晌。 她把这个傻大个的脑袋往下拽了拽,因为贴得紧,她觉得这人可能要爆炸了。 “我帮你。”她说。 试了下。 “你教我。”她改口,脸微微红了。 “……不用。”迟拓身上很烫,“我会控制不住。” “你控制不住会怎么样?”太亲密了,安也根本没想让自己口有遮拦。 迟拓又默了半秒。 他先把安也那双因为好奇四处作乱的手抓住,扣住手腕压在她头上方。 “用其他的……”迟拓含着她耳垂,更紧的贴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声再次交融在一起,迟拓在安也耳边一遍一遍的喊她安久久,声音缱绻潮湿。 安也又闭上了眼。 这种被真实的碰触压住灵魂的感受,太新奇了。 腿间有点烫也有点痛,迟拓的呼吸越来越重,因为情绪飘摇快要飞出去的时候,又会被他的呼吸一点点拉回到身体。 太过赤|裸的欲|望是有重量的。 安也甚至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在嗜睡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方面的渴望。 她其实需要这样的重量。 现实的,让自己深刻的感觉到七情六欲的重量,让被爱这件事变得具体的重量。 水乳|交融,会感觉到被需要,被渴望,会让她感觉到存在。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2节 “久久……”迟拓最后那一声尾音里带着的浓烈感情让安也心尖胀痛。 她回抱她。 他在最后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的亲吻她的脖颈,全身肌肉紧绷,密闭的浴室里清晰的回荡着两人的呼吸。 十分亲密。 甚至带着命中注定。 *** 两个小时后,相拥而眠的两人中间夹了一只猫。 “我现在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毛病?”迟拓把已经迷迷糊糊的安也从枕头里面挖出来。 安也:“……不会,但是现在很晚了。” 一点半了。 迟拓哦了一声,翻了个身。 两分钟后,又翻回来,把趁着他翻身挤过来的老白往自己脚那边挪。 安也:“……迟拓你再不睡我揍你。” 亢奋了两个小时了,虽说他是失眠专业户,但是她不是,她热爱睡觉。 迟拓在被窝里拱到安也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颈窝里。 一分钟后,他鼻尖在安也的脖子上蹭。 安也:“……” 她翻过身,两只手把迟拓一张脸挤成一坨,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瞪着这一坨。 他好快乐。 眼底的笑掩都掩不住。 “其实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干。”她打击他,“你这样没见过世面会让我担心真到那一天你会脑溢血。” 迟拓:“……” 他抬脚用脚趾头去蹭安也的脚底板。 安也脚底板最怕痒,两手一松挣扎着往外躲,爬了一半发现自己被迟拓压着动不了,伸手去挠他腰窝。 两个成年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被窝里打成一团。 气喘吁吁地仰天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安也非常新奇的哈了一声。 “怎么?”迟拓终于恢复正常了,手臂塞在她脖子下面,手指轻捻安也的耳朵——其实这样的亲密并没有很多次,他似乎就已经形成习惯了。 手指都已经能熟练地描绘出安也左耳的轮廓,精准地点到她耳骨钉的位置。 安也翻身面对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非常的……轻松。 像是小时候顶着大太阳在操场跑五圈以后精疲力尽放空的那种轻松。 “杨医生经常让我去回忆小时候。”安也说,“遇到那些会让我有情绪波动的点的时候,他会让我去想那个画面,想画面里我的样子。” 这是安也第一次对迟拓提到自己的心理治疗。 迟拓嗯了一声,摸着她的头。 安也继续用这种分享的语气:“我其实一直都看不清楚,好像那时候的我都是灰色的,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迟拓的手顿了顿,亲了亲她额角。 “我今天……”安也抬手,把自己的手和迟拓的手都举向天花板,两人的手大小就差了一个指节,都是细长的类型,肤色相近,非常和谐,“我刚才,感觉她动了一下。” 那个十几岁的,蹲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孩子,微微抬起了头。 安也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迟拓抱紧她,没有告诉她,他在心理咨询的时候,看到的自己也是灰色的,站着一动不动。 而他,早在安也跟他说试一试的时候,就伸出了手。 他有了足够的动力和勇气把自己拉出来。 而安也,也终于,有了自救的力量。 第八十五章 异性朋友这档节目的整体节目安排一周前就下来了, 算上出发前准备和后续收官后采,拍摄周期有五天。 演出嘉宾除了安也和刁瞳两个人是演员,另外还有歌手赵丕、喜剧演员姚箬和选秀节目出来和清泽对打的流量偶像鲁一飞。 五个人,每人各带一个素人异性朋友。 本来一个综艺是放不下两个影后的。 但是业内已经都知道安也即将和幻昼提前解约, 这种一个综艺带两个演技大咖的事情, 综艺节目组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节目明面的宗旨是探讨异性之间有没有纯友谊,真正的卖点其实就是展示明星私生活, 素人毕竟没有镜头练习, 这种没人设台本的综艺总是会泄点什么出来, 只要是能播的都播出去,就这五个明星自带的流量, 收视率都不会太差。 旅游地点当然是赞助的, 没有特别高大上,不过很新,是新开发出来的一个景点,开车下高速后九曲十八弯的一个老村落改造的度假村。 接近山顶,周边有漂流野营丛林飞跃钓鱼农家乐之类的。 五天的拍摄会分成两个节目,一个是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固定的直播, 到时候会有主持人领着演出嘉宾做游戏之类的, 主要还是为了宣传旅游景点, 所以所有的游戏都会基于那些旅游地点的景点进行。 另外, 就是传统综艺的录播形式, 会录够十二期的量。 综艺会在录制结束之后第二周周六播放, 卫视黄金档, 排期排得很紧凑, 这几年后制时间都越来越短,倒也不是太意外。 齐唯严阵以待的就是录播部分, 直播不能剪辑,她对安也迟拓这两人的临场反应也比较放心,相对来说不容易出问题。 但是录播就不一定了,虽然这个团队和安也已经合作过一次,但是工作室和幻昼两个选择摆在人家面前,人家肯定会选择幻昼。录播的剪辑肯定会偏向幻昼,齐唯不可能全程盯着剪辑,所以只能全程盯着录播,先找问题先解决。 “第一次直播的行程是农家乐。”安也翻着行程表,“到时候是不是要隐藏我和迟拓的朋友关系?” “嗯。”齐唯头都没抬,“到时候会打乱你们五个人做排列组合。” 为了提高直播互动参与感,直播第一期不会公开十个人的朋友关系,会有个二十四小时的连连看投票。 被猜出朋友关系的嘉宾则会在下次直播的时候进行惩罚。 两个小时的直播内容基本全是农家乐任务,抓一只鸡,田地里干点活,弄点蔬菜和水果,然后就是做饭。 当然,录制综艺的内容也会衔接在里面,这十个人会分成两组,做出来的饭菜会请隔壁村的村民来品尝,评分后,根据评分高低分配当天晚上的住宿。 安也看着演出嘉宾名单发愁。 都不认识。 “我的直播效果会非常差。”安也先给齐唯打预防针。 齐唯挥挥手:“你上次跟我说效果非常差的时候,送给我六个热搜。” 安也:“……” “行了,你把这别墅再从头到尾熟悉一遍,节目组的人半个小时后就到了。”齐唯拍拍手,总算把眼睛从笔记本屏幕上挪开,“这次来跟拍的pd是老熟人,上次密室综艺跟你的那位李老师。” 李老师是老pd了,从传统电视台写文案的小作家开始一路做到现在,娱乐圈的事情心里都门清,制作团队内部开会的时候就隐晦的提到这节目还有个卖点就是安也和刁瞳,这两人一个提前解约,一个是幻昼今年两个大制作电影的内定女主角,人设形象都是努力钻研演技挂的,幻昼那边的人已经暗示了他们会让刁瞳参加这个综艺,就是想拍出长江后浪的感觉。 主导演觉得这样不错,火药味重,有冲突就有收视。 李pd倒并没有这样想,安也和刁瞳在业界的名声都很好,一个是戏痴,一个刚出道就说过安也是她的人生目标,之前还有个出圈视频,还是新人的刁瞳在某颁奖典礼现场走红毯的时候踩到裙子,站在她身后的安也一边采访一边帮她把裙子拽了出来。 两人当时因为各自采访没有太多互动,但是这两人的路人缘确实都是非常好的。 她对这两人参加同一个综艺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倒是也很好奇。 *** 安也的出发录制因为拍摄向阳之城行程的原因,是五个嘉宾里面最晚拍摄的,李pd看到地址就笑了一声。 这幢别墅老演员了,三层楼每层装修风格都不一样,很多艺人拍综艺需要拍居家内容的时候都会选这幢别墅,她觉得好笑,是因为一周前刁瞳才用过,不过刁瞳用的是一楼,安也用的是三楼顶层,拍摄角度控制一下,剪辑弄好了观众根本看不出来。 安也穿得也很居家,奶白色的居家服,淡妆,扎了个马尾,身上除了左边耳朵那个标志性的黑色耳骨钉外,没有任何装饰。 但是很美。 能扛住大荧幕的五官在综艺镜头前是非常惊艳的。 “我不太会收拾东西。”镜头前,安也轻声细语,声线不算高,听起来很舒服,“平时都是助理帮忙弄的。” 李pd看着三楼客厅里这一地狼藉。 安也新工作室的人事情办得不错,整个三层都重新布置过,居家氛围很浓,节目组给的那些用品赞助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为了真实的拍出出发前收拾行李的过程,一堆日用品都堆在地上。 大部分都不是安也自己的东西,还得把自己代言的产品和赞助巧妙的穿插在镜头里,所以她收拾得很慢。 “安老师平时会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吗?”李pd问,镜头扫过一个赞助,定格。 安也顿了顿,她对这种没有预设的随机提问有些抗拒,但是之前齐唯交代过她,不要杜撰,能说的都照实说,不能说的就用沉默带过。 “没有去过。”安也于是就照实说了。 李pd有些惊讶:“一次都没有吗?安老师不喜欢旅游?” “喜欢,不过以前读书的时候没钱,后来有钱了就没时间了。”安也抬头看着镜头,很真诚。 “您朋友呢?”李pd又问。 安也迟疑了一秒:“也没有吧,他跟我差不多。” “说起安老师这位朋友……”李pd很自然的带动着话题,“就是您在元宵节前在他脸上画乌龟的那位对吧?” 镜头正在拍安也叠外套,说着不太会收拾东西的安也,把一件奇形怪状的披风叠得方方正正,听到这个问题手指甲上的美甲贴片不小心把披风刮出一根线头。 安也:“……一开始不想画乌龟的,是没画好,后来才画了个龟壳。” 她不想对着镜头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只能随便抓了个重点。 李pd:“……” 重点是这个吗!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3节 不过这个回答挺有效果,李pd便没有追问,笑着继续话题,后面问的算是每个嘉宾都会问的问题:“安老师和您的朋友是怎么认识的?是像之前安老师母亲说的那样出生第一天就打架了吗?” 这本来是个挺有趣的问题。 但是镜头外的齐唯低头看手机的手一顿。 安也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也想了想才回答:“对,我们是邻居。” 李pd:“其实我还看到过你母亲展示的全家福,安老师您这位朋友对您来说,算是兄长,还是朋友?” 安也抬头,她脸上笑容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却没来由的让李pd心里一紧。 这几个采访问题会剪辑到录播第一集 里面,都是一些常规问题,看看艺人对朋友的定位,增加观众对于这些和明星做朋友的素人的好奇心。 最后那个是不是兄长的问题,是临时加的。 是幻昼那边要求的。 在李pd看来这不算特别恶意的问题,也不难回答,但是问出口以后看到安也的表情,李pd就意识到,这可能不单单只是一个幻昼恶心安也的问题而已。 “这段可以照实播放,不用剪。”安也动作没动,表情没变,只是在回答问题之前补充了一句。 她手动衔接镜头,方便他们剪辑,连光线都不用改。 “兄长这个词太轻了。”安也回答,低头继续收拾行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可能是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爸爸。” 李pd:“……” 她很少在采访的时候去看参演人员的幕后团队,毕竟一个综艺而已,没有那么多犀利的问题。 但是这句同年同月同日的爸爸,还是把李pd惊着了。 安也在没有人设台本的时候,居然是这种画风? 她张着嘴看向安也的经纪人齐唯。 齐唯一只手遮着半张脸,看都没看她。 李pd只能虚弱的重复:“……爸爸?” “他送我上学放学,和我一起做家庭作业,家长签字那一栏都是他帮忙签的。”安也表情很轻松,“我字写太丑,字帖是他盯着我每天临摹的;读高中以后成绩下降,高三之前所有试卷的错题订正都是他陪我做的。” “做饭也是,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他给我下的小馄饨。”安也继续说,表情像是陷入回忆,非常不经意的把话题绕回到李pd刚才的问题上,“所以兄长这个词太轻了,十几岁的兄长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李pd很想问,那你父母呢? 但是她忍了下来。 这只是个旅游节目出发前的采访,主要目的是为了给赞助商爸爸打广告,不需要问那么深入的问题。 “啊……那还真是……”李pd最后只能草草收尾,“很让人羡慕的感情呐……” 安也笑了笑,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后续的拍摄就都很顺利了,她展示了一套赞助,广告词背得滚瓜烂熟。 拍到最后,她拎着已经收拾完的大箱子试了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分钟,拆开行李箱开始往外搬洗漱用品。 和之前收拾行李的淡然相比,她这点因为太重嫌弃洗漱用品的样子就显出带点孩子气的反差。 很有节目效果的一次前期采访,后续播出话题度肯定比其他四组朋友高,毕竟刁瞳那一组所谓的异性朋友其实就是上下级关系,另外三对有一对也是青梅竹马,但人家字里行间都是嫌弃,和安也这对完全不同。 李pd又从头到尾检查看了一遍采访,补了几个镜头,走之前在门口停了半秒钟,她跟送他们工作组出门的齐唯说:“不用送了,这地方我可太熟了,一周前才在一楼给刁瞳做过采访。” 齐唯脸上笑容更盛,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真是辛苦李老师了。” 李pd挥挥手走了。 她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跟齐唯简单表明了一下立场,不会影响节目效果的事情,她能帮就帮一点。 比如今天跟兄长相关的问题。 比如她会提醒齐唯幻昼那边已经在盯着安也。 都是人精了,都懂。 *** “采访不错。”齐唯等人都走光了,窝在沙发里夸安也。 安也笑笑。 “不过第一次采访就撺掇着pd问你是兄长还是朋友了。”齐唯揉着眉心,“后面应该也不会让我们太好过。” “没事。”安也看着手机上迟拓发过来的糖醋排骨照片,递给齐唯看,“晚上去家里吃饭?” “直播第一场你一定得跟迟律分在一个组。”齐唯看了照片觉得自己中午的三明治都白吃了,“我跟你说那个度假村我去实地看过,分的那四间屋子,有两间比标间还小,挤两个人你得尴尬死,而且小房间还没厕所。” 五男五女四个房间,两个大套间每个住三个人,剩下的小房间每间房挤两个,为了节目效果,制作组选的小房间是那种上下铺,房间里只能放个小桌子,还是公用卫生间。 安也的注意力也很快放到后天开始录制的录制环境里。 刚才的阴霾变成了晨光里偶尔遮住阳光的浮云。 安也发现,她真的并不害怕了。 幻昼、严万、和王珊珊,此时此刻都没有让她和一个陌生人挤在小房间里半夜还得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来得可怕。 “我以后不要接这种综艺。”女明星跟自己的经纪人提要求。 经纪人:“你要是上个综艺能拿一堆热搜,后面也由不得你。” 女明星:“……” 经纪人:“而且你要拍爱情片,得把之前动不动就杀人的人设改一下。” 女明星:“……哦。” 第八十六章 异性朋友开拍的当天, 天气很好,开场录制时间是早上十点。 开场内容和最开始的出发前的采访是有关联的,最先上场的是五位素人,明星则并排站在五扇道具纸门后头, 主持人会把之前采访的时候明星对于自己朋友的印象用几张纸条概括打印出来贴在纸门上, 让素人根据这些提示选择自己的明星朋友。 选到自己真正朋友的人在今天下午直播选组的时候根据名次能获得优先抽签权。 选朋友的规则是嘉宾都上场了以后节目组才公布的,齐唯看了一眼规则就觉得脑仁疼。 上场前, 齐唯就知道这次开场会选出下午分组的优先抽签权, 所以她跟迟拓说, 你们选组必须得选在一起,第一次直播印象分很重要, 选签的时候每个人的签都是有提示的, 所以这个优先抽签权如果被关盛宇拿到了,他肯定会把刁瞳和安也一起选到组里面去。 可现在节目组公布的这个规则…… 安也对迟拓的印象是爸爸…… 太羞耻了,所以她觉得反正到时候节目播了,迟拓自己就能看到。她就不要转告了。 结果…… 要了命了,这他妈迟拓能猜对? *** 迟拓看着场上另外四个人。 关盛宇就不用说了,算熟人, 早上到拍摄场地以后两人上厕所还碰到过一次, 不过彼此都没有打招呼, 小便池一个站最左边一个跑最右边。 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打扮的还像个在校学生的女孩子, 一个是戴着金框眼镜看起来非常干练的三十多岁职场女性和一个面向特别和善的三十出头的男人。 主持人开场的时候没有介绍他们的职业背景, 也没有介绍彼此的名字, 一开场就直接公布游戏规则:游戏场地就是前面这个大草坪, 要求这五个人蒙上眼睛原地捏着鼻子做大象转十圈, 之后蒙着眼睛找到前方一百米的三角旗,拔出三角旗就算顺利。 根据拔出三角旗的顺序, 主持人会分发手里的金银铜铁纸锤子。 主持人说,现在你们的朋友都被关在异次元,只有努力找到武器才能真正解救他们。 非常……中二。 之前看电视根本意识不到做这些游戏会那么羞耻。 迟拓内心那个稳如老狗的小人已经精神崩溃离家出走,蒙上眼睛前看了一眼关盛宇,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看毛线。 他暴躁地想。 脑子有屎,一个富二代外加上市集团高管,跑这里来玩大象鼻子。 关盛宇肯定比他丢人。 迅速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的迟拓变成了全场最卖力的那个,他本来就常年健身加搏击,身体灵活度和平衡感比一般人好,再加上个子高,看清楚旗帜的方向以后,等节目组裁判吹哨的那一秒,他就开始迅速自转。 和他速度差不多的还有站在他旁边的关盛宇。 不过关盛宇显然没有迟拓遵守规则,边自转边往前,冲着三角旗去,十圈转完已经跑到一半了。 裁判没有吹哨说关盛宇犯规。 毕竟幻昼后来还对这个综艺追加投资了。 随着主持人亢奋地数完圈,迟拓那边遵守规矩按部就班十分精准的跑到三角旗面前,准备伸手摘旗。 结果手一伸就碰到一个人的衣服。 迟拓一个小时前刚跟他上过厕所,五个素人朋友里面只有这个人还穿着休闲西装,布料的手感很好认。 他抓的应该还是对方的袖子。 裁判还没吹哨子代表三角旗还在,还能抢。 戴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迟拓抬脚往前冲的时候感觉他身边的这位正打算伸脚绊他。 迟拓承认自己有点怒了。 他身上这件黑色卫衣是安也为了录节目给他买的,并且只有一套是黑的,其他的颜色他都需要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才能穿,他现在要是摔了,下午直播可能就得穿那套嫩绿的了…… 而且他也不太相信关盛宇这个一米八不到的个子能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跑那么快。 他在处理严万的事情的时候,卷宗里好几次安也推掉的酒局里面都有关盛宇这个名字。 幻昼和金鼎其实有些法律合作,不过不是他现在带的这个娱乐新组。 所以关他什么事。 迟拓眼罩下狭长的眼眸一眯,抓着关盛宇袖子的手用力把关盛宇往他这边一拉,拽着人衣领一个片羽绞就把关盛宇整个人都固定住了。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4节 这动作会让人呼吸不畅,关盛宇低声咒骂了一句操。 裁判的哨声下一秒就响了,迟拓抢走了三角旗。 “刚才那一下很帅啊!”主持人把金锤子发给了迟拓,“看得出是非常想要拯救你的朋友了。” 迟拓带着点薄汗的脸微微歪了一下。 这金锤子其实也是纸板做的,只是贴了点金色的彩纸,阳光下看起来实在不太像一个成年人应该拿着的东西。 后面的四个人也分好了各色锤子,关盛宇拿了个银色的,站在迟拓身后表情非常难看。 主持人是幻昼旗下新签约的艺人,反应非常快:“不过刚才回看了vcr,金锤子和银锤子的两位其实是同时碰触到三角旗的,应该算并列第一。” “请二位一起去拯救自己的朋友吧。”主持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迟拓没动,关盛宇看了一眼迟拓,也没动。 齐唯在工作人员的人群里冲迟拓比了个忍的手势。 迟拓还是没动。 他个子在一群人里算鹤立鸡群,身材也不单薄,冷着脸站在那里压迫感很重。 主持人的脸于是就有点僵,再次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请吧。”迟拓往边上让了一步,对关盛宇也比了个请的手势。 关盛宇脸色更难看了。 他知道,这个游戏剪辑的时候,他做大象鼻子转圈少转了两圈并且直接往赛道上跑这个是能被剪辑掉的,但是最后争抢这一幕,他被迟拓掐得脸色青白根本没碰到三角旗。 这段不太好剪。 主持人说了两人并列第一,就意味着节目组已经打算把刚才他被掐得动弹不得的那段剪掉了,这段开场结束后补一个两人一起碰到三角旗的画面就可以了。 碰到个合作的,这都不算事。 但是碰到了迟拓,他明显不想合作,主持人乱改规则,他也就不打算遵守,让他先去,就说明他并不认同这个共同第一。 迟拓拿着金色锤子让他先走一步的画面,就变得非常讽刺。 这一段要补拍,就得从开场开始全部重来了。 虽说补拍的时间其实也够。 但是节目刚开始第一个流程就这样搞,后面还怎么弄? “不用。”关盛宇咬着牙,脸色没变,“金锤子的先。” 迟拓笑笑,完全不客气的抬脚就往导演指定的那个箭头方向走。 主持人踢到个铁板,有些尴尬的笑着继续流程。 旁边拿了铜铁纸锤子的三个人,在这样的氛围下下意识地离关盛宇远了一点。 他们是真的纯素人,对刚才的弯弯绕绕完全看不懂,只知道主持人非常自然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要列个共同第一。 那就说明这位惹不起。 那还是躲一下。 画面就变成[排挤.jpg]。 现场拍摄的导演:“……” 他比了个不要开远景的手势。 他额角都出汗了,已经在思考一开场就得罪幻昼小老板的下场。 真就流年不利。 这关二公子到底来凑什么热闹啊!还有安也的那个爸爸!一个律师,一开场就跟关二公子结仇是不是脑子有泡,他还是娱乐法这块的律师吧,不想混了吗! *** 迟拓扛着金锤子站在道具门前。 五扇门,五种颜色,上面贴了各种字体各种颜色的标签。 第一扇门和第二扇门因为一个写了认识五年,一个写了相见恨晚,被迟拓迅速过滤掉了。 最后一扇门上头最大的字体上面写着:爸爸。迟拓蹙眉,也迅速过滤掉了。 中间这两扇门,一个上头写着青梅竹马,一个上头写着最信任的人。 迟拓犹豫。 写青梅竹马的那个上面有一条,写的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她(他)是异性。 迟拓:“……” 他有一点点觉得这说话的语气像是安也说的,如果没有前天晚上浴室里的那一幕,他差点就要选这扇门了…… 所以这个门应该不是。 那么就剩下第四个门。 这个门上的标签挺煽情的,除了最信任之外,还有患难之交,一生知己,志同道合。 迟拓:“……” 首先,安也不是那种采访的时候会一直不停说四字成语的人,她平时说话成语都说得很少。 其次,志同道合这个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的志向可太不同了…… 迟拓在主持人催促还剩两分钟的时候,跟主持人确认,“这些门上面的标签都是本人说过的话,并没有扰乱标签对吗?” “对啊。”刚才吃了他闷亏的主持人此刻看起来非常快乐,“还有一分五十秒哦,如果你在倒计时前没有选到对的人,就只能等其他人都选完了你再选哦。” 迟拓:“……” 他又开始在第三扇和第四扇门前徘徊。 可能是第三扇,毕竟安也不爱在人前秀恩爱,他们两个也没有真的说了要在这个节目里官宣。 迟拓盯着那条我从来没有觉得她(他)是异性这个标签,怎么看怎么变扭。 而且这条下面还有一条,这辈子最好的哥们。 迟拓:“……” 除非安也拿到了什么综艺人设,不然她不可能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 他于是又绕到了第一扇门和第二扇门,这两扇门太明显了,都是认识不超过十年的朋友……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扇门。 迟拓一走近就看到了那个加大加粗的爸爸,下面还有邻居,很严厉,扮家长。 神经病! 迟拓迅速过滤掉,后面的标签他看都没看又退回到了第三扇。 他开始怀疑安也拿到了什么综艺人设,但是齐唯没提,安也也没提。 那就是安也又退回去了…… 可是她这两天没有任何异常,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又吃多了还拉着他跳了一小时有氧操。 “选定了?”主持人站在他旁边。 迟拓蹙着眉,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三扇,他觉得唯一一个可能还和安也的语气挂钩的,有些相似的。 主持人挂着迷之微笑继续下面的流程,答案会在所有人选择了以后再公布,所以会出现一扇门后头没有人或者一扇门后头出现两三个人的情况。 一通混乱之后,第一扇门前站着关盛宇,第二扇门前站着那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和那个白领丽人,迟拓这个第三扇门后面还站了个人,就是那个三十多岁面善的男人。 第四扇门和第五扇门没有人选。 主持人又给大家两分钟时间做调整,大家面面相觑以后都没有动,都继续站着。 于是,就先公布了最没有疑问的第一扇。 没人跟关盛宇抢,刁瞳出道五年,他们认识五年,制作单位直接把这个标签放在上面,其实就是在作弊。 关盛宇虽然没有抢到三角旗,但还是拿到了下午组队的优先抽签权。 另外三个素人确定了这个穿着休闲西装的人绝对是某位不能得罪的大佬,又非常有默契的离他远了一点。 第二扇门出来的是偶像鲁一飞,他的异性朋友居然是那位白领丽人,一出来白领丽人就吐槽什么鬼的相见恨晚,你突然飙成语害我差点选错。 那个选错的学生打扮的姑娘很尴尬的站着,挠着头看着其他三扇门。 主持人问她有没有第二选择。 学生打扮的姑娘非常郁闷地指了指第三扇。 主持人很诧异:“怎么相见恨晚了还能是青梅竹马呢?” 姑娘挠着头:“我爸妈做饭很好吃,所以他一直说如果是幼儿园就认识我就好了,说不定他能再长高五厘米。” 大家笑。 第三扇门作为大热门,被主持人很有悬念的停住了。 “我再给大家最后一次机会,还剩下三扇门,你们要不要重新选择?” 迟拓在这个瞬间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看向第五扇。 除了爸爸这个称呼,邻居,严厉和扮家长,他其实都做过。 他又看向下面的标签,那个标签做得很小很小,写的是小馄饨。 …… 迟拓:“……我换。” 他默默的站到了第五扇门。 那个姑娘和那个面善的男人都没动。 主持人先揭晓了第五扇门。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5节 安也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春季新款连衣裙,站在门里面。 迟拓:“……爸爸?” 安也:“……呃。” 第八十七章 录完开场, 主持人才总算把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 偶像鲁一飞的朋友是银行职员谢小凌,喜剧演员姚箬的朋友是烧烤店老板张森林,歌手赵丕的朋友是研究生赵琼,剩下的就是刁瞳的老板关盛宇和安也的律师迟拓。 这几个朋友的年纪在26到33之间, 除了张森林每天烟熏火燎的带着江湖气,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点,其他几个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 下午直播分组的优先选择权给了第一个猜出朋友的关盛宇和第二个猜出偶像朋友的谢小凌, 这两人会成为下午两个做饭小组的组长。 中午是聚餐, 度假村的餐厅一整层都是工作人员和演出者, 摄像机都关了,几个出演者和导演编剧在最里头的包间里, 安也左手边坐着迟拓, 右手边坐着刁瞳。 关盛宇不在,说是公务繁忙,以后除非拍摄需要,否则就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了。 齐唯知道的内幕多,说关盛宇吃不惯农家菜,他嫌厨师做菜不系围裙, 看了一眼后厨就走了。 安也听这个八卦的时候没什么反应。 她其实解约前都弄不清楚关盛宇是谁, 关家三个儿子长得都差不多, 都是盛字辈, 她从来就没有分清楚过。 她现在处在羞耻度爆表的阶段, 节目组详略得当的把她对迟拓的印象定成了爸爸。 这两个字从迟拓嘴里用带着笑的表情说出来好像就变得很奇怪了。 所以后来的录制她就一直在做背景板, 很尽责的拍手微笑之类的, 没敢再跟迟拓对视。 “他们家的土烧鱼味道不错。”迟拓看安也已经窘到眼神乱飘, 没有再逗她,“要不要?” “不要我杀青到现在胖了四斤了。”安也嚼着黄瓜, 盯着土烧鱼的鱼肚子。 迟拓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肚子,又夹了点安也爱吃的其他菜,放在自己前面干净的空碗里,看一桌人都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伸手把那个碗里的东西推到安也面前,拿走了安也放在前面的空碗。 “这碗热量应该不会超,你别吃饭就行。”迟拓又倒了碗热水放在安也面前,“洗一下再吃,他家菜有点咸。” 安也属于那种人多的场合吃饭只吃面前菜的人,农家乐不是那种大转盘,她面前就是一盆黄瓜,她已经啃了四五根了。 她现在盯着迟拓给自己布菜的样子,又觉得那声爸爸其实真没白叫。 她不知道别人父母是什么样子的,反正她父母都不会这样对待她,这种场合没让她光喝水别乱吃就不错了。 “迟律真好。”安也专心吃着鱼肚子的时候,她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刁瞳突然说了一句。 安也看向她。 刁瞳冲她笑了笑。 安也和刁瞳虽然在幻昼做了快五年的同事,但是因为经纪人不一样,两人除了红毯上那一次之外,私下里并没有什么交集。 只有一次,那次是安也惯例不拍戏每月月头去幻昼开会,电梯里遇到了刁瞳,刁瞳当时可能真的是把她当偶像的,电梯里特别激动地跟安也交换了微信,约安也第二天吃饭。 安也对刁瞳的印象不差,刁瞳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干净,所以她就同意了。 结果安也第二天睡着了,那次睡了快二十天。 约好的饭局就没了,刁瞳第二天也没有联系她。安也自己则因为二十天缺席人世有些焦头烂额,也顾不上跟刁瞳解释。再后来她们两个哪怕是在公司见到,也都只是简单的点头打招呼的关系。 今天吃饭她会选择坐在旁边安也就已经挺意外的,结果现在还有找了个生硬的切入点跟她说话。 “嗯。”安也于是也生硬的接了一句。 两人于是就对视着,挖空了脑子在想下一句应该说什么。 刁瞳这几年其实没怎么变,她长得比安也周正,安也性格淡但是五官其实是艳丽妩媚挂的,不刻意用妆造压住的话,她是那种在大屏幕里随随便便就能艳压全场的倾国倾城的脸。 但是刁瞳不太一样。 刁瞳属于长得很正的那种人。 五官气质都不算特别出彩,但是在镜头里有人设加持以后,刁瞳就会变得很稳定。 她也是演什么像什么的人,只是现在还有些稚嫩撑不起太饱满的角色。 安也对她会来参加这种综艺其实也挺意外,她一直以为刁瞳也是那种一心演戏不会参与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人。 “您现在……”刁瞳说话声音很轻,只有安也和坐在刁瞳旁边的张森林听见了。 不过张森林把自己的凳子往姚箬那边挪了一下,充分表达出他对她们的谈话没有兴趣的诚意。 “您现在还是不喜欢我吗?”刁瞳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安也一怔:“什么?” 刁瞳看着安也,手指都快要嵌进筷子的棱角里,她抿着嘴低下头,最后像鼓起勇气一样抬起头,特别轻但是吐字特别清楚的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个角色原本定的人是您,他们说您后来没去参加试镜是因为公司施压,把这个角色让给了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公司对我们的定位是一样的。” 安也有些愣住了。 迟拓在旁边听清楚了一大半,右手从桌上放下去,捏住了安也垂着的手。 手心的温度让安也回过神。 “是那部《每一件事》吗?”她问。 刁瞳咬着唇点头。 那是一部悬疑剧,风格确实是安也最擅长的,所以当时安排了试镜。其实安也对这部电影兴趣并不大,这电影和她之前的角色高度重合了,导演做事方式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但是这部电影是幻昼出品投资的,她推不掉。 结果她睡着了,自然没去成。 公司就让刁瞳顶上了。 那么简单的事情,幻昼却告诉刁瞳,公司是给安也施压才让刁瞳有了这次机会。 这事发生快三年了。 安也这个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刁瞳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每一件事》的人设和我之前演的人设高度重合了。”安也说得有些慢,嗜睡的事她并不想跟刁瞳说,所以只能含糊大概的,“是我自己不想演的,幻昼当时没有给我施过压。” 刁瞳张着嘴。 安也却已经换了话题:“他们这次为什么让你参加这个综艺?” 她问得太直接了,迟拓都多看了她一眼。 刁瞳还是张着嘴。 安也没有催她,低着头继续和那块鱼肚子肉奋战,真的挺好吃的,就是迟拓握着她一只手,吃起来有点不方便。 “我……”刁瞳张了半天嘴,“经纪人让我去直播卖燕窝……” 安也:“……” “后来关总跟我说,让我参加这个综艺,今年那两部电影的资源就给我。”刁瞳说得也很直接,“他说把你打下去,公司就力捧我。” 关盛宇的原话简单直白,他说,影后就只有一个。 迟拓只用左手吃饭太显眼,索性放下筷子开始看手机,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刁瞳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刁瞳。 看完就觉得,安也估计不会不管她的事了。 安也对所有身上带着一点和她类似特质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去帮忙。 甚至那只耳聋的白猫老白。 “那你……”安也停顿了一秒,问刁瞳,“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刁瞳不说话了。 她低着头开始捣鼓手机,先给安也发了一个万事如意的红包。 安也对这个操作有些熟悉,她当年试探迟拓有没有拉黑他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招。 然后,刁瞳就开始给她发文件。 文件的标题都是时间戳。 安也随便打开了一个,上头是会议纪要,关于在异性朋友上面刁瞳需要做些什么,关盛宇会做点什么,节目组哪些人是幻昼的人,节目组的主要创作团队每个人的性格分析。 这些东西安也太熟了,齐唯那边也有准备一份。 不过幻昼到底大公司,会议纪要记得非常详细,整整七份。 安也迅速敲了个问号给刁瞳。 刁瞳却什么都没说,冲她眨眨眼,当着安也的面把手机里和安也的对话框清空,去设置里面又清了一遍,怕不够,还直接把安也删除了。 “安老师。”刁瞳做完这一系列操作以后,拿着手机用她周正的五官若无其事地跟安也说,“我们互相加个微信吧。” 安也:“……” 这个刁瞳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刻意避开人,如果有心人听完他们的对话,只会觉得刁瞳在向安也宣战,毕竟她说了一堆理由都是为了最后公司力捧刁瞳做铺垫的。 但是她迅速的把幻昼准备在综艺上做的事情一股脑全发给了安也,并且迅速清空她自己那边的证据,动作快得安也都没反应过来。 这人情大得安也都不知道该不该接。 “安老师。”刁瞳笑着放下手机,“等节目结束了,您给我签个名吧,我有一张您演林洛时候的剧照,一直想找您签名。” 安也:“……好。” 这之后,刁瞳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 安也犹豫了一下,把和迟拓一直交握的手抽了出来,还是把这些文件发到了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工作组,说了下拿到这些文件的经过。 齐唯在连发全屏的感叹号之后就消失了,十分钟后,上来说了句我操是真货,然后彻底消失了。 安也看着埋头吃东西的刁瞳,突然就没了食欲。 手机响了一声,安也低头。 迟拓:【人情记下来,我们以后一起还。】 小鹅:【太重了,她甚至都没有跟我提要求。】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6节 迟拓:【幻昼如果要换赛道,她肯定也会提前解约的,到时候我们帮她。】 安也抿着嘴。 迟拓:【宝宝开心一点.jpg】 安也:“……” 她搜了个表情,发了过去。 小鹅:【谢谢爸爸.jpg】 迟拓:“……” *** 下午四点直播前,导演给所有参演者开了个会。 大概意思是因为部分嘉宾曾经出演过其他节目,也有明星在采访的时候提过自己的朋友,为了避免信息泄露,第一次两个小时直播里面,禁止公开素人朋友的姓名年龄和职业,所以导演给每人发了个号码牌,从关盛宇一号开始,迟拓拿到的是三号。 一群人除了关盛宇,其他的多多少少都在吃饭的时候聊过天,关系比一开场的时候稍微热络了一点,只有刁瞳自从吃过饭以后就戴着耳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开会前关盛宇来了,她就很低调的跟在他后头。 安也注意到关盛宇给刁瞳递了一叠纸,刁瞳拿了那叠纸之后就一直在边背边看。 应该是和关盛宇有关的资料,后续节目需要用到的东西。 安也想起了刁瞳给她的那些文件。 人心还是比她想象得更龌龊。 幻昼的目的很简单,严万的案子下周就开庭了,开庭后很多信息就可以公开,幻昼为了保住自己,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严万身上,并且为了避免严万乱说话,短短四个月时间,严万弟弟酒驾肇事逃逸被抓,严万妈妈因为心脏病加重被连锫送出国治疗。 恩威并施下,严万终于变成了锯嘴葫芦,认下了所有罪名。 而对安也,他们的态度和严万也差不多。 乱|伦这种事情只是让舆论一开始就对安也和迟拓的感情产生恶感,也可以吸引眼球。 他们真正花大力气做的是要控诉迟拓操纵安也离开幻昼。 为了证明这件事,关盛宇变成了安也一直以来的隐形男友,参加这个节目是为了求安也回头。 那七个文件,全是关盛宇的深情人设,他为了保护安也举报了严万,他为了给安也资源,差点害得关家被逐出幻昼股东会。 要不然,安也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没有实锤的绯闻,没什么争议,拍个戏就能拿奖,那么一帆风顺。 如果恶魔剪辑成功,那么安也就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出轨方,长期靠后台拿奖的假影后,同样毁掉的还有一直站在安也身后的迟拓。 一个刚回国的律师,因为帮安也成功解约拿到了多少娱乐圈资源,也在这些文件里面。 这是个会让安也万劫不复百口莫辩的方案,不管她是否承认和迟拓恋爱,都没办法否认她和关盛宇曾经有过恋爱关系。 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而迟拓作为律师,也没有办法对这些零散的,没有实质证据的言语引导采取任何法律行动。 起码在这个综艺里面,他做不了什么。 直播很快就要开始,四人工作小组群里,齐唯只跟安也说,不要自证,剪辑的事情她负责,而安也,只要负责真实。 唯齐:【我不信这个世界真就能把黑说成白】 马兰头:【我也不信!】 直播倒计时开始。 安也最后补了补口红,和迟拓相视一笑。 他们也不信。 这世界可能会有很多不公平,存在很多阴霾,遮天蔽日的把真实掩埋。 但是,总也有人会努力挣扎。 像她,像刁瞳。 挣扎很苦,但是,并不孤单。 第八十八章 下午四点, 异性朋友第一次直播正式开始。 密集的节目宣传已经做了两个多月,当红偶像鲁一飞的号召力不小,再加上安也和刁瞳稳定的路人缘,直播还没开始, 观看人数就往百万冲了。 弹幕密密麻麻的都是粉丝刷屏, 安也站在嘉宾位看了眼节目组配的大屏幕,看自己明星头像的弹幕哗啦啦的飞过去。 她忍不住想, 迟拓现在要是没在做节目, 可能正在一边上班一边帮她刷人气。 这样的想法让她眉眼瞬间带了笑, 直播镜头正好一扫而过,大屏幕里一下子密密麻麻刷的都是带着她头像的弹幕。 导播很懂, 镜头在安也这边定格了两秒, 才陆续扫过其他明星嘉宾和素人嘉宾。 为了让大家竞猜,所有人都穿上了赞助的灰白运动服,素人嘉宾都戴上了黑色口罩,每个口罩上都有一个标号。 统一的装扮,迟拓因为个子太高就变得有些显眼。 【三号帅哥是谁的朋友啊,这身高这腿长有点过于优越了。】 【安也那个青梅竹马发小是不是也来了, 就是画乌龟那个。】 【青梅竹马是个律师吧, 有没有可能是四号, 看起来敦实比较像成功人士。】 【一号也有可能啊, 一号的鞋最贵。】 【这次我可太期待了, 一飞一飞一飞冲天】 【……你们飞粉心挺大的啊, 异性朋友的意思有没有看懂, 异性!朋友啊!你们偶像界已经心胸开阔成这样了?】 弹幕到目前为止都还挺正常。 齐唯在试探, 幻昼也一样。 直播主持人和上午开场的不是同一个,这个主持人更脸熟, 是节目组常常合作的,控场能力和上午的那位比强很多。 简单的游戏规则确定后,他喊了一号关盛宇和五号谢小凌上来抽签选人。 十个颜色各异的签,拿掉了关盛宇和谢小凌的,其他的让他们看提示猜测,关盛宇先选。 这是上一个开场游戏胜者的优待权,胜者又是关盛宇,所以节目组给的提示简单到像在放水。 安也的签子是淡绿色的,上面写着向阳之城。 关盛宇第一个就选了安也的签,选完以后就站在那里冲着安也笑。 直播镜头就顺着关盛宇的视线去捕捉安也。 安也是真的不想接这个镜头,一直低头在玩赞助运动服袖口的那根抽绳,主持人公开签底的时候,她刚把那根绳子整个抽出来,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哈哈哈哈她是不是把人赞助的衣服拆了?】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家安也喜欢拆道具,上次向阳之城结束的那束花也被她拆掉了。】 【只有我觉得安也这一两个月人设有点变了吗?她以前好像没有那么活泼?】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关心一号第一个就选了安也哎!这不连线连一下?】 【会不会太明显了?制作单位要求大家投票二十四小时的,第一个就选出来了会被制作单位砍死吧。】 【讲真一号站在那里看安也的眼神很……深情哎,总觉得有故事?】 【嗑多了?五秒不到的镜头你都能嗑出深情路边的小狗多看你一眼你岂不是得怀孕?】 【有病?这节目不就是给人嗑cp的吗?说话真难听。】 【?这节目讲的不是友谊吗?别看到个异性就上脑行不行?】 【哈哈哈哈救命安也又把那绳子塞回去了】 至此,弹幕各方混战就掐起来了。 关盛宇第一场展示深情的镜头也被安也用拆衣服的方式分掉了一大半话题度。 之后谢小凌一选就选了鲁一飞,弹幕又爆炸了一轮。 十分钟后,第一次分组结果就出来了,关盛宇选了安也,姚箬的朋友烧烤店老板张森林,赵丕的朋友研究生赵琼和刁瞳。 谢小凌选了自己的朋友鲁一飞,迟拓,歌手赵丕和喜剧演员姚箬。 两组的任务都挺简单,关盛宇这一组要求去村落北边准备食材,谢小凌他们则去南边村落准备食材,要求都是三荤三素,第一个小组荤菜必须要有鱼,第二个小组荤菜里必须要有鸡。 都是常规的综艺流程,两组分头行动了十分钟,弹幕之前被带起来的节奏下去了一些。 安也看过文件,大概知道关盛宇要做什么,五人小队她一直站在赵琼旁边,和关盛宇中间隔着个张森林。 张森林是开烧烤店的,对饮食很敏感,之前在饭桌上他坦言自己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演出费,本着拿钱就一定要干活的劳动人民优良传统,他把这个任务做得特别认真,还没走到节目组指定的地点,他这边菜单都已经改了四次了。 关盛宇是组长,所以张森林跟其他人订完一次菜单,就跑去问关盛宇的意见。 其实本来也不会那么别扭,一起讨论也没什么事。 但是关盛宇开场的大佬气场太牛逼了,张森林不太敢惹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小心翼翼,但是勤勤恳恳。 关盛宇两三次想找安也说话都被张森林拦下来了,最后他不耐烦的把张森林往旁边拽了一下,两步走到安也面前。 安也正在和赵琼刁瞳研究路边田地里的是番薯还是土豆,关盛宇突然走过来,三个女孩子都愣了一下。 “今天食材里必须要有鱼。”关盛宇这话是对着安也说的,“我不会钓鱼。” 一开始就说自己钓鱼很牛逼的钓鱼王张森林:“……” 【这个一号……感觉不太尊重人啊,四号一开始就说自己会钓鱼了。】 【可我觉得他全程都在看安也哎。】 【对啊直勾勾的走过去的样子好动人。】 【总有种霸总看上小白花的既视感,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就只看着她。】 【?不是,我们家安也哪一根毛像小白花?你是没见过她杀人分尸还是没见过她飞檐走壁取敌项上人头?】 【有一说一,一号刚才无视四号的样子有些膈应人,本i人代入了四号,现在尸体不太舒服。】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7节 【我家小刁瞳一直不说话哎,心情不好吗?】 【啊这组氛围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但是怪怪的。】 【啊,我还是觉得好嗑。一号略过四号的时候,四号脸上的失落表情好好嗑。】 【???】 【???磕学家能不能滚出地球!】 齐唯看着自家水军发完那条逆天磕学家弹幕,弹幕被迅速带歪以后,撇撇嘴。 幻昼网络水军最近和她交锋了好几次,一直都打不过她,公司大了僵化了,总还是以为用足够多的数量控制舆论就能引导舆论,太老套了。 现在网友信息来源多,被营销号溜了太多次,很多老套的方法都不买账了。 镜头里,安也对关盛宇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用脚轻轻拨弄了下田地边缘,露出一截黄色的:“是土豆。” 她声音低哑,但是挺高兴的:“好几个。” 二号赵琼有点怕关盛宇,很配合的蹲下,很无聊的重复:“真的哎,好几个!” 最后只能是刁瞳不敢不理自家老板,看着关盛宇回了一句:“四号说他会钓鱼的。” “那也得找鱼竿吧,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关盛宇皱着眉,“时间不多了,你们在路边看了十分钟土豆了。” 【……emmmmmm,突如其来的被无能上司甩锅的既视感。】 【难道不是他一直不确定菜单,导致其他人无聊到只能看土豆吗?】 【啊我不喜欢一号,打工人dna动了,我觉得一号肯定是公司高层。】 “菜单定了吗?”安也最终还是说话了,一边问一边径直走向四号张森林,“我们刚才看过了,节目组给我们定的路边那几块田里面能认得出来的只有辣椒、葱、黄瓜和生菜,其他的感觉都没熟。” “晚饭要求三荤三素的话,我觉得刚才四号最后说的那个菜单挺好的。清蒸河鱼、红烧仔鸡和肉饼蒸蛋都是比较容易得到的食材,素菜的话,糖醋青椒,蒜泥生菜和凉拌黄瓜就可以了,你们觉得呢?” “当……当然可以。”四号张森林顿了下才猛点头,“这样搭配好,营养均衡做起来也快。” 他一直以为没人听他报菜单,毕竟这一群人不是明星就是白领,他一个粗人有些格格不入。 节目组的人跟他们预先沟通的时候,也说姚箬的定位就是开心果,场面尴尬或者冷场的时候需要调动气氛,而他作为姚箬的朋友,万一分组被分开了,最好也能充当这样的角色。 他是真的觉得出场费挺高的,就五天时间,给的钱差不多是他两个烧烤店一个月的净收入了,所以他就想卖力一点。 刚才没人理他,他都担心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 结果这几个人里面看起来最有距离感咖位最大的女明星记得他刚才说的每一个菜谱,是每一个,因为素菜她是从前面两个菜谱里挑的。 他瞬间靠近安也,想要跟她再讨论讨论菜单上的东西。 “没有汤吗?菌菇鸡汤什么的。”旁边的关盛宇突然插了一句,“这些菜都太简单了,最后输了怎么办?” “那今天晚上就住小屋子,上下铺,公共卫生间。”安也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这是开场到现在,安也第一次和关盛宇对话。 关盛宇噎住了。 他意识到,这似乎是安也第一次和他对话,不是那种场面上握个手你好或者好聚好散的对话。 他居然发现自己并不在意安也这噎死人的态度,只觉得,以前真的是他看走眼了。 那次解约会议结束后,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安也对那个律师说话的样子,那种鲜活的把她艳丽五官都调动起来的样子,那种光芒万丈的样子。 连锫最开始找他说这个方案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齐唯私下里给他的连锫的把柄不少,连锫现在董事会已经没有话语权了,这场仗还能继续打,所以他并不想帮连锫。 但是,他在元宵节看到了安也的问答直播。 还有那个沙哑慵懒的男人叫她安久久的声音。 那一刻,他又看到了安也鲜活的表情,藏在明星光环后面,触及到私人情感的羞涩样子。 他就答应了。 那些龌龊的方案和他们用来对付其他任何一个准备出走的明星都差不多,娱乐圈资源没多少,安也这样全料影后只有一个,他们花钱花资源捧出来的,要走,得全部吐出来才行。 这样才能以儆效尤,让公司那群蠢蠢欲动的蠢货们看清楚离开幻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接了这部综艺,哪怕心里根本理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幻昼,还是为了安也。 起码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为了安也。 哪怕她用这样冷漠疏离的表情对他说话,他也觉得,这节目挺好的。 五天时间,让安也看清楚自己到底丢掉了什么,她会回头的。 “我们现在有三个家庭可以求助,一个家庭只能求助一次。”安也却没有再看向他,而是把重点又拉了回来,“素菜食材都全了,荤菜的鱼我们需要鱼竿,鸡和鸡蛋可以同一家要,猪肉末再找一家,就可以了。” 其他三个人同时点头。 “……那我们分头行动?”安也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组长。 她这十年遇到难事就自动代入迟拓视角的习惯已经变成了她用来处理问题的方法,迟拓是万能的,有了这个认知,她就能处理好很多事。 比如现在。 “五个人。”安也看着张森林,“四号你和一号一起去拿鱼竿,再去水库钓鱼可以吗?” 张森林继续用力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关盛宇皱眉正想说点什么,对上了安也的眼睛,顿了顿,闭了嘴。 “那我们三个去找另外两个家庭要食材?”安也看着二号赵琼和刁瞳。 刁瞳下意识想点头,多看了关盛宇一眼,想了想,说:“要不然安老师您跟一号四号一起去钓鱼吧,那边都是素人……” “我不会钓鱼。”安也往后退一步,拽着二号赵琼不松手。 刁瞳看着关盛宇挠挠头,一脸正气的五官上写满了我尽力了。 关盛宇:“……” 他一直到被张森林拽走,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按理来说,他是组长。 安也不是他们公司出了名的木头脑子么…… 弹幕在这个过程中,安静了一分钟,才陆续刷了起来。 【安也……这次综艺拿到的人设有点牛啊。】 【这个综艺是没有人设脚本的,只有流程脚本,之前宣传就是这样宣传的。】 【应该是没有人设脚本的,不然一号这个人设得给他多少钱啊,又蠢又坏。】 【?就看了半个小时就开始人身攻击素人的是什么素质?】 【安也的真实人设如果是这样的,那她有点可怕啊,出道十年了我第一次发现她领导力那么好……】 【……出道十年零差评影后,你以为会是小白花?】 【你们怎么还在第一组看啊,第二组人都要飞起来你们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怎么了?我两个女神都在这里就没想着去第二组。】 【第二组个子最高的那个三号,看到鹅以后飞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去看快去看。】 第八十九章 谢小凌这一组从一开始氛围就非常轻松, 鲁一飞性格跳脱容易出效果,是综艺里面最喜欢请的那一类艺人,因为谢小凌是他发小,熟人局, 他性格就变得更加跳脱。 定菜单的时候一直拉着大家往山珍海味上头引, 偏偏他们组里还有个姚箬,捧梗接梗的业务能力是专业级别的, 于是一路欢声笑语, 最后把荤菜的菜单定成猪肚包鸡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迟拓问了一句:“我们组有几个人会做饭?” 安静。 他们组的配置:一个歌手一个喜剧演员一个偶像,再加银行职员和律师。 除了律师, 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了能有一分钟, 组长五号谢小凌很小心的接了一句:“我……会用空气炸锅。” 偶像鲁一飞:“我不行但是我应该可以劈柴。” 歌手赵丕:“我煮个面烧个水是没问题的!” 喜剧演员姚箬:“……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迟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飞粉表示我家idol劈柴其实应该也是不行的哈哈哈哈哈】 【这组有三个艺人,另外五号和三号这两个素人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吃人间烟火的,晚上不会煮个泡面交差吧。】 【哈哈哈哈我记得姚箬上次在那个做饭综艺里被厨师赶下去过哈哈哈哈,她葱和韭菜都分不清楚。】 【赵丕居然不会做饭吗??那他上次微博拍出来的四菜一汤是谁做的?】 【我有点喜欢三号的身材嘿嘿嘿嘿嘿】 【三号戴口罩只露眼睛的颜值看起来居然比鲁一飞好这是能说的吗?】 【??又有奇形怪状的东西混进来了,拒绝拉踩谢谢】 【人又不是偶像, 一个素人, 这有什么好比的?】 【赵丕到底有没有一米七五?他怎么能比鲁一飞还矮?】 【???什么叫做比鲁一飞还矮???飞哥一米八二谢谢!】 第二组直播间基本都被鲁一飞的粉占领了, 赵丕和姚箬是那种路人盘多的明星, 没有成规模的水军, 目前看还没人能带出什么节奏。 齐唯瞥了一眼水军组的汇总报告, 目光又放到了第一组直播间。 第二组直播间的镜头前, 所有人还在呆若木鸡。 “那……三号会做饭吗?”五号谢小凌看向迟拓。 她觉得应该是不会的, 这人虽然是律师,但是上午开场锁住关盛宇的样子, 她觉得他可能是混过的律师…… 不像十指能沾阳春水的人。 迟拓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五号,声音挺平和的问:“之前主持人给的地图上面,划给我们的田地是不是就后面那几块?”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8节 “对。”五号谢小凌把地图递给迟拓。 迟拓个子高,接东西的时候微微弯腰,接过来还轻声道了声谢。 “后面那几块地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都看过了。”迟拓说,“只有上海青、葱和菠菜,不过那几块地边缘种了不少马兰头,如果种类不够也可以摘下来。” “你还认识葱!”姚箬感叹了一句,“那三号你一定会做饭!” “……会一点。”迟拓没否认,“但是我做不了猪肚包鸡。” “那你来指挥!”鲁一飞大手一挥,“谢小……五号一看就是炸厨房的人……” 嘴一瓢差点就直接公布答案。 众人又沉默,赵丕下意识去看摄像头,姚箬哐地一下一脚踩到田边一个水坑里,大叫着说妈耶这是不是青蛙。 迟拓已经真心实意的不想拍下去了,第一场直播就得跟安也分开,一会做饭赢了安也还得睡高低铺。 他本来想摆烂的。 但是他同组的人,连葱都不认识…… 而且鲁一飞已经露馅了…… 谢小凌也慌了神,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想把鲁一飞掐死还是想掐死自己,手已经伸在那里半天了。 “今天晚上的菜是必须要有六盘菜,还是只要三荤三素就可以?”迟拓面无表情的接过了组长大任,眉心有些抽抽。 “我看下任务卡。”姚箬重新读了一遍,“原文是:晚饭要求三荤三素,荤菜里面必须有鸡。” “那就是只要三荤三素就可以。”迟拓下结论,“我们做土鸡火锅吧。” 他懒得炒菜了,平时一个人在家里都是泡面或者速食鸡胸肉凑合过的,要不是为了喂胖安也,他才不乐意下厨房。 但是也不能太凑合,只能钻空子找个简单又能出味道的菜。 “火锅好啊!”刚刚才差点秃噜嘴的鲁一飞已经缓过来,“火锅是不是都不用烧?直接菜洗干净丢进去就行!” “……得抓只鸡来炖鸡汤。”迟拓平淡但是诚实,“不然太敷衍了。” 其他人:“……” 【……我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们要不要假装不知道鲁一飞和五号是朋友?】 【开场二十分钟就暴露了,儿砸哎,你在这个圈子里要怎么混出头?】 【三号!!会做饭!!!】 【我刚从第一组直播间过来,三号刚才说话的样子和节奏和安也一模一样,安也也是先观察田地里有什么素菜才确定菜单的。】 【不太一样吧,安也比这个三号热情很多(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三号有点随时想走人的冷漠感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懂你意思】 【但是这两人真的有点诡异的类似……】 【而且身高也配。】 【?三号是准备要出道吗?这水军多得离谱了,飞粉今天那么好欺负?】 【不,本飞粉一直在观察五号……这个身形我绝对在后台看到过。】 【三号!!会做饭!!我不管我爱会做饭的男人!!】 【人就是煮个火锅,你醒醒。】 【姚箬表示,他认得出葱!!!】 齐唯:“……” 她预感今天第二组直播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是迟拓作为个素人存在感都快要超过流量鲁一飞了,为了避免被对方粉丝冲,齐唯撤掉了第二组直播间一半的水军,专心对付随时准备演深情人设的关盛宇。 目前来看两组都确定了晚上菜单,剩下的就是获取食材,安也那边已经和关盛宇分开,迟拓这里抓只鸡摘个菜应该直播就差不多了。 高度紧张的齐唯起身,准备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她真的就只离开了五分钟,就看到工作人员全都开始往南边村落跑,隐隐约约还听到他们在说,有一个人掉下去了,太乱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让随组医生跟上之类的。 齐唯一个激灵,也跟着跑,一边跑一边揪人问。 问题出在抓鸡上。 节目组最早跟嘉宾沟通流程的时候,说抓鸡的地方是村里的一个养鸡场,昨天实地勘察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结果今天直播前半个小时,村长为了让镜头里的养鸡场看起来更加干净漂亮,把顶棚折腾塌了。 所以抓鸡的场地是临时找的,村后山的一块圈出来的空地,之前是养鹅的,场地紧挨着后山水库。 时间紧,里头的鹅没办法全部转移走,节目组只好挑了一些膘肥体壮的公鸡进去,鹅被占了地盘,开拍前的这半个小时,里头的恶战就没停过。 亏得场地大,节目组后来弄了个不怎么牢固的铁丝网把鸡同鹅给隔开了才好一点。 迟拓刚靠近就看到场地外围那几只明显刚打完架此刻还想继续打的大白鹅,街溜子一样迈着八字步昂着头。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安也喜欢鹅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怕鹅,这是个秘密,这世界上只有安也知道,所以这货连微信名都改成了小鹅。 他小时候和安也一起去他外婆家吃饭的路上被鹅追着啃过,根本打不过,而且那鹅只追着他咬,安久久在他身后拿石头吸引火力都没用。 那次他哭挺惨的。 从此以后和鹅不共戴天,然后安也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拿到手机注册微信,名字就叫小鹅。 …… 于是迟拓认命的开始尝试和鹅共存。 但是仅止于安也和毛绒玩具,不包括真的鹅,更不包括这几只明显想毁掉这个世界的鹅。 迟拓又往后退了两步。 赵丕有些奇怪的看了迟拓一眼,问:“你不进去吗?” “不了。”迟拓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这个缺口堵着,省得鸡飞出来。” 赵丕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去了另一个靠水库的缺口。 迟拓:“……” 他其实不是很理解这个出道快十年的歌手怎么会那么好骗…… 抓鸡的中坚力量是鲁一飞。 他确实是谢小凌的好友,为了组长赴汤蹈火的,卷起袖子就冲进去了。 但是家里屋顶塌了又被鹅狂揍了一通的公鸡此刻心情也没有特别好,看到人来不是四处逃窜而是直接冲着人就扑过来了,鲁一飞鸡飞狗跳的在里面折腾了一分钟,手里连根鸡毛都没有。 谢小凌看不下去也想进去,姚箬在旁边一边把鸡往中间驱赶,一边拿眼睛瞅着堵门的两个男的。 迟拓:“……” 他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这是安久久最喜欢的鹅,烤了以后也确实很好吃,然后咬着牙走了进去。 “你们堵门。”他跟两个女孩子说。 赵丕站得远,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看他们变动队形,就去了另一个更靠近水库的缺口,那本来是大鹅入水的地方,今天被打出一个大洞。 意外是瞬间发生的。 鲁一飞性格跳脱,可能是抓鸡没抓到脑子短路了,觉得抓一只鹅也不错,反正要三个荤菜。 于是他就把鸡鹅隔着的铁网给扯掉了。 这一扯如同扯掉了斗牛面前的那块红布,瞬间飞出几十只本来藏在各个角落的,膘肥体壮的大鹅。 公鸡们吓得都发出了打鸣声,彩色的羽毛漫天飞舞。 刚刚走进鸡棚的迟拓身后是五只鹅,身前是三只鹅,此刻就和小时候那只只看着他的鹅一样,扑棱着翅膀就向他冲了过来。 迟拓:“……靠。” 他身边是一棵歪脖子树,他个子高,三根手指拉住一根树枝,借着力道往上一跳。 就这样把树枝当单杠半悬在空中了,那八只鹅还扑棱着翅膀企图啄他屁股。 另外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女孩子靠近出口倒是跑出去了,鲁一飞被公鸡啄得鬼哭狼嚎,看到迟拓吊在树下悬着也想有样学样,跑了一圈没看到树,鬼哭狼嚎得更厉害了。 “……你就不能往出口钻吗?”迟拓非常无语。 他刚出声说话,下面的鹅就跟被挑衅了一样,蹿起半天高,直接冲着他脖子就准备一口。 迟拓:“……” 他完全是被吓得条件反射,歪脖子树还有一根高一点的树枝在他上方,他下意识就引体向上往上一跃。 飞起来了。 可是那根树枝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迟拓在空中凝固了半秒,直接砸在了鹅身上。 大白鹅四下飞窜,迟拓感觉他的衣服应该刮破了,脚踝也有点痛。 但是他也顾不得了,站直了身子就往水库方向跑。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公鸡的鲁一飞吐着鸡毛问:“你干嘛?” “赵丕掉下去了。”迟拓声音很沉,“喊人。” 弹幕已经从哈哈哈哈变成了刷屏的赵丕掉下去了。 水库那边地势低,跟拍赵丕的摄像师因为这边鸡飞狗跳的热闹,镜头一直在拍这边,所以这一幕只有刚才半空中的迟拓看到了,赵丕被一只鸡和一只鹅追得往后退,脚一滑掉下去了。 迟拓是一边跑一边脱衣服的,跑到水库的时候一个猛子扎进去才发现这水库其实不算特别深。 应该刚开闸放过水。 赵丕掉下去以后自己扒拉着一块枯树枝,看到迟拓跳下来还往后躲了躲。 “这里鸡咬不到。”赵丕看到迟拓面无表情的把脑袋从水里钻出来以后,抖着嘴唇跟他分享心得,“妈的那鸡咬人太疼了。” 迟拓:“……” 跟在后面狂跑赶过来的姚箬和谢小凌:“……” 拽着一只鸡还满身鸡毛的鲁一飞:“……” “你们不冷吗?”工作人员也冲过来,以为出大问题了结果看到两人窝在水里都不想上来的样子,有点虚脱,“先上来。”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99节 “先把鸡赶走。”赵丕很冷但是很坚决。 他还在努力撑着做节目效果,作为个二三线歌手,他生存空间就那么大,不想再出意外让自己的资源更差了。 迟拓看了赵丕一眼,没说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安也,她跟他断联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综艺上面出了意外,不知道她当时有没有像赵丕那样,明明自己都惊魂未定,还得强撑着把这种意外变成某种节目效果。 *** 人上来以后,第二小组的直播间就断了。 弹幕还是在刷屏。 【太危险了啊,节目组怎么做事的,这水库要是深一点赵丕人就没了。】 【就是不深节目组才敢这样搞的吧,这样收视率多好。】 【那不是养鸡棚吧,怎么把鸡跟鹅一起养啊,那个下水入口肯定是养鹅用的。】 【心疼赵丕,这么冷的天,嘴唇都冻青了。】 【还有三号,我上一秒还在笑他飞起来了,下一秒他就往水库冲了。】 【说真的今天如果水库很深,节目组得给三号磕头,不然赵丕人真的没了。】 【反应太快了,三号是做什么的啊?】 【保镖?】 【其实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还记不记得安也之前那个和清泽炒cp的热搜?里面那个保镖的身高是不是和三号有点像?】 【!我觉得我参悟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安也的异性朋友不是律师吗?那个画乌龟的。】 【不一定吧,谁规定只能有一个异性朋友。】 【今天三号好圈粉啊!!】 【要出道了吧,幻昼捧的新人?就是年纪有点大了,可惜刚才没全脱光,镜头又太急了,身材真的不错。】 【麻烦节目组下次好好做排查,类似事情再出一次我们飞飞就不约了。】 【真的这种户外节目能不能好好注意安全问题。】 【隔壁组刚钓上来一条鱼,听说第二组有人落水了都不准备食材了,全跑了……】 【啊,安也跑好快,她朋友在第二组石锤了。】 【我都觉得她要杀人了,这眼神。】 【好的,隔壁组直播也停了】 【那还竞猜连线吗?】 【不知道,等官微通告吧。】 【哎呀这事整的……】 【啊,安也最后那个眼神好带感!!!安老婆你什么时候再演变态杀人犯!!想看!】 第九十章 安也确实吓了一跳。 先是听说抓鸡的地方有鹅, 她就开始心不在焉。 迟拓怕鹅,安也感觉那可能是迟拓唯一怕的东西,七八岁的小孩被一只鹅追着咬了半条巷子,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膝盖上的疤到现在还能看得到一点点, 她依稀记得迟拓左边肚子被啄了几下, 红肿了一大片,回去以后张柔哭了好几天。 迟拓那段时间心情就都不太好。 以后看到鹅就绕道走。 后来她把自己微信名改成了小鹅, 他才好了一些, 心情不好就会买小鹅玩具逗她也逗自己, 用鹅鹅鹅的烂笑话。 她没想到这个小山村会养那么多鹅,跟在谢小凌后头跟村民用跳绳数换食材的间隙, 就一直在往迟拓他们拍摄的方向看。 再后来, 就听说出事了。说是有人被鹅撵着掉到水库里了。 安也脑子瞬间空了,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往迟拓他们拍摄的方向跑。 她不知道迟拓会不会游泳,起码十八岁前,迟拓应该是不会游泳的。 她开始后悔自己接这个综艺是不是太冲动了,迟拓大好前途,因为她不得不接这种不靠谱的综艺, 因为她被泼脏水, 被影响前途。 她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到了人群里的齐唯。 “齐唯!”她喊得挺大声的。 齐唯吓一跳, 她很少听到安也那么大声的说话, 循声看过去, 就看到安也飞一样的冲过来, 喘着气拽着她:“谁……谁掉水里了?” 齐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看到鬼都只是哦一声的安也会有那么大声那么快速说话的时候, 愣了半秒钟才回:“赵、赵丕。” “迟拓呢?”安也没松手,她在人群里没看到迟拓人。 “他第一个看到赵丕掉下去的, 也不知道水深,来不及叫人就跳下去救人了。”齐唯在这一团乱里面倒是了解得很清楚,“没什么事,随队医生都检查过了,现在应该在洗澡换衣服。” “那水库前几天刚开闸放过水,留下来的水脏得很。不过还好放过水,不然今天真要出大事。”齐唯看安也还在四处张望,明显没有在听她说什么,叹了口气,“迟律应该是被送到大本营那边洗澡换衣服去了。” 就是度假村给工作人员住的那幢房子。 安也拍拍齐唯的肩,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跑。 “小兰你跟着点。”齐唯把兰一芳随身的东西都拿过来,压低声音,“现场有记者,别让她直接冲浴室里去。” 兰一芳点点头,闷着脑袋和安也一起跑。 也亏得这丫头小时候也是野出来的,跑得不比安也慢,紧赶慢赶的追上了。 齐唯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和节目组交涉。 她带的人在节目里面差点出意外,不可能不讨个说法,正好她因为节目组公然帮关盛宇作弊憋了一肚子火。 *** 安也很快就问到了迟拓的位置。 工作人员住的那幢房子大厅里都是人,有记者也有工作人员,安也冲进去的那个瞬间,大厅内安静了一秒,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的安也。 安也脚步没停,径直就去了二楼。 迟拓在二楼最里面的那个卫生间里洗澡换衣服。 门口还蹲了个工作人员,看到安也,百无聊赖的一张脸定格成了一个o型。 安也冲他笑了笑,确定迟拓在里面之后,敲了敲门。 已经有点傻掉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提醒:“迟律在里面洗澡。” 洗澡,男的,脱光的。 安也没说话,又敲了两声,说:“迟拓。” 里头水声停了,迟拓的声音:“嗯。” “受伤没?”安也隔着门板问。 “我没事。”迟拓回,“你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好。” 安也应了一声。 一直到现在,安也才真的恢复常态。 她脸上还有刚才一通跑跑出来的汗,呼吸也没有喘晕,但是眼里已经能看得到其他人了。 楼下一群人都昂着头往二楼这边看。 蹲在地上的那个工作人员至今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应该站起来,还维持着蹲下仰头看她的样子。 还有她身后的兰一芳,撑着膝盖喘着气也特别特别担心地问:“迟律没事吗?” “没事。”安也笑笑,撑着二楼楼梯的扶手,一直到现在,她才有空去看楼下的那群人。 好多记者,闹哄哄的,她从冲进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被拍了几张了。 本来今天开播就请了不少记者,现在直播又出状况了,节目组现在估计已经乱得没办法维持秩序了。 “小兰。”安也歪头和兰一芳轻声说,“你去找节目组宣发,让他们把记者带出去找个地方统一安排。一会大家回来了,节目组内部处理意见还没统一就有记者在不好。” 齐唯肯定会闹的,掉水里的赵丕虽然不是一线歌手,但是人也是有公司有经纪人的,更何况第二组还有正当红的偶像鲁一飞,节目组肯定得先安抚了所有人,才能继续拍下去。 安也想,这真是一团糟。 她应该心烦的,毕竟不管是关盛宇还是这次综艺,都很糟心,尤其是关盛宇那件事,说得严重一点,真让他们成功了,她十年口碑白干。 但是,听到迟拓在浴室里声音很稳的跟她说他没事之后,她就变得挺平静的。 也可能是刚才情绪一下子起伏得太厉害,她开始习惯性的从第三人称的角度俯瞰自己。 她有些游离的看着楼下记者闹哄哄的被工作人员请出大厅,看着蹲在卫生间门口的工作人员终于意识到自己该起身离开,听着兰一芳慌张地跟她说,她跑步冲进来敲浴室门的事情上了热搜,手机里工作群齐唯也跟她说,暂时不要做任何动作,不然今天就得官宣了。 外面热闹成了一锅粥。 但是她都没什么感觉。 一直到她身后那扇门打开,迟拓带着一身热气出来,上身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背心,下面是她给他准备的运动裤,很倔强的在七彩里面挑了上半截灰紫色下半截深灰色的运动裤。 头发还是湿的。 上半身露出来的胳膊上面有一道划痕,还没来得及上药,现在还是红肿着的。 他出来的时候皱着眉,直直的盯着安也看了一会,冲她打了个响指。 “你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一清。”他应该出来得很急,身上还带着水气,沐浴露不是家里带着橙味的,味道有些一言难尽,有些廉价的脂粉味道,可被迟拓身上的热气一蒸腾,就有些暧昧。 安也被这样的暧昧味道压回神,愣怔:“什么?” “木呆呆的。”迟拓看了眼楼下,抬手弹了下她的耳垂,脸上已经染上了笑意。 他怕她胡思乱想,一出来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果然就胡思乱想了。 但是,回神很快。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0节 “你跑过来的吗?脸上都是汗。”确认安也状况后,迟拓重新回到卫生间,拿了刚才从行李箱里挖出来的毛巾擦头发。 迟拓擦头发的动作很粗鲁,把毛巾拉直了对着自己的短发一通抽,水滴四溅,安也往后退了一步。 “你手臂怎么了?”安也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迟拓这种特别市井味道的动作让她终于意识到迟拓刚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重点。 “躲鹅……”迟拓一言难尽的看着安也,比划了一下,“那么大,八只。” 安也:“……” 她突然就有点想笑。 “……齐唯要是现在看到我们站在二楼笑,会拿刀来砍了我们。”安也揉揉眉心,这下是彻底缓过来了。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负面情绪,都因为迟拓那八只鹅缓过来了。 太惨了,甚至不是三的倍数。 “你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了?”迟拓反应很快。 “刚才楼下全是记者,所以我差点冲进浴室的照片就上热搜了。”安也摇摇头,她没看手机也不知道现在状况怎么样,“不过现在哪里都乱着,齐唯暂时还没想着灭口。” 迟拓笑,头发擦到半干就开始穿衣服。 “你不擦药了啊。”安也也进了浴室,拽住他刚刚准备套进去的运动服,“除了手臂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脚扭了一下。”迟拓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瞒安也,“不过刚才洗澡前组里的医生给简单冰敷了一下,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那水不冷吗?附近没有负责安全的工作人员吗?非得你脱了衣服往下跳。”安也彻底回神了,刚才脑子里黑压压的负能量都能转成文字了,“你游泳很好吗?” 还好水不深。 万一深了怎么办。 “当时那边真没人发现。”迟拓看着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安也不是真的埋怨,就是单纯发泄一下。 不过有个事迟拓还是强调了一下:“我会游泳,之前在新加坡打工做过游泳池边的救护员。” 安也:“……哦。” 安也:“我也会游泳,角色需要特意学的。” “嗯我知道,你还考了潜水执照。”迟拓随口应着,低着头看还拽着他衣服的安也,“楼下如果还有记者,我们现在这个照片应该就可以直接官宣了。” 不太好看呢,这件运动服颜色太跳了。 “没记者了。”安也往后退了一步,“你先别穿衣服,我去拿碘酒过来给你消毒。” “顺便帮我把医生给我泡的姜茶带过来,在你给我的那个保温杯里头,我怕明天会感冒。”迟拓把马桶盖子放下来,坐在马桶盖子上。 “……你在这里喝吗?”安也瞪他。 “要不然我穿这身下去吗?”迟拓扯了扯背心。 安也闭了嘴,她发现,黑背心非常的……显肌肉。 她还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的时候,迟拓的男色非常管用。 这种,所有事情都乱七八糟,但是她现在要做的只是下去拿碘酒和姜茶的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混沌中,有一个一直在的终点。 伤口消毒的碘酒很快就拿上来了,齐唯还在楼下和节目组理论,旁边是满眼通红的赵丕经纪人,安也和齐唯对视了一眼,就又径直上了楼。 迟拓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条长腿在逼仄的卫生间无处安放,很憋屈地蜷着。 安也走过去把他手臂拉过来,动作娴熟的开始消毒上药。 以前这种事迟拓常做,后来安也演戏有些剐蹭她又不想找医生闹大就也学着自己弄,久而久之,也熟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安也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因为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迟拓声音也轻。 安也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弯眸冲她笑了笑。 刚刚谈完上来准备跟安也沟通下热搜事情的齐唯看到这一幕,又安静的退了回去。 她已经让团队做好这几天随时官宣的准备了。 这两人自己不知道,他们对视的时候,根本没有外人插|进去的余地,外界纷扰恶评谣言,对他们来说似乎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别说一个关盛宇,就算整个幻昼横在他们中间,都不可能拦得住。 *** 异性朋友节目组在事情发生的三小时后,终于发了公告。 先用最诚恳的态度向所有参演嘉宾滑跪道歉,解释了鸡鹅同场的原因,并且说明了因为水库在前几天才开闸放过水,节目组去做过测试,那边的水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六,所以才放开了鹅场那边的场地。 再跟大家说了一下参演人员的情况,基本都是被树枝剐蹭的轻伤,都已经在最快的时间接受了医治。除此之外,大家目前的状况都还不错,经过节目组和嘉宾还有嘉宾经纪公司的积极讨论,决定节目继续进行。 为了弥补大家第一次直播缺失的一个小时,今天会在晚上十点放上嘉宾们做饭的一个小时录播当成直播补偿,连线竞猜照旧。 并且节目组保证,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再让类似事情发生。 节目组公告发出以后,赵丕是第一个转发的。 说这次意外是自己的问题,主要那鸡咬人太疼了,还贴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然后是鲁一飞,他粉丝多号召力强,没说太多的,只是发了张准备开始杀鸡的照片。 之后是姚箬,也是一张照片,一群人围着三号看他在切菜备菜。 晚上十点的做饭录播在线人数创了新高。 赵丕经纪人在这样的流量面前选择了沉默,五个参演嘉宾里面,最后只有齐唯半步不退,要求节目组公开之后所有的场地和流程安排,并且保证不会再出现像开播时候那么明显的作弊行为。 迟拓给演出合同做了补充条款,一直闹到凌晨才算解决了这件事。 “你们不担心得罪人吗?”赵丕的经纪人问齐唯。 “担心。”齐唯笑笑,“但是如果代价合适,得罪也就得罪了。” 如果她今天几个小时的谈判能换来后面四天的表面公平,那就是合适的。 她家艺人要的不多,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都会有的愿望,平安、健康、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连那么简单的愿望都要横插一脚的人,得罪也就得罪了。 因为这样的人,走不远。 太贪心了,路上左顾右盼,容易被绊死。 第九十一章 安也一脸杀气差点爆冲卫生间的热搜齐唯没有做任何操作。 不知道为什么, 幻昼也没有做任何操作。 所以这热搜下面的风向就很欢脱,主要是根本就不用猜,第二组里面只有三号一个男性素人,也只有他掉到水里以后没有被经纪人带走而是跟工作人员去了节目组的拍摄大本营的。 而且, 晚上补时长播的那一个小时做饭的录播, 安也和三号好像就自暴自弃了。 先是安也蹲在水槽边闷不吭声的杀鱼,三号非常自然的走过去, 递给她一双干净的手套, 还帮她处理了丢在一旁的鱼内脏。 后来第二组做土鸡火锅, 鸡汤熬好三号调味,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到三号旁边, 三号很顺手的就弄了个碗给安也盛了一碗。 安也站在旁边一勺勺慢慢喝, 三号则忙着切菜备菜。 两人全程没对话。 却让弹幕打出了满屏的问号。 戴显微镜的磕学家们很快发现了更神奇的事情,安也标志性的左边耳骨钉,在这位三号耳朵上也有,全方位高清截图放大花了大力气修复以后,他们发现这甚至可能是同一副。 安也这个耳骨洞出道的时候就有了,多少红毯照上面都有珠宝赞助在她的耳骨洞上下功夫, 多少张高清特写都会对着她的左脸, 甚至她平时戴的那个低调的黑锆石耳钉在各大网购平台上都会写上安也同款。 会有同款, 不奇怪, 毕竟在各种同款中买到个一模一样的也是有可能的。 会同一边耳朵同一个地方打洞, 也不奇怪, 毕竟打耳骨钉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但是, 又有人把最早清泽和安也捆绑cp的时候那张后巷热搜的照片翻出来, 翻到那个一直没拍到正脸的高个子保镖,左边耳朵上面也有一个耳骨钉。 再加上那次差点出事故的元宵直播。 一时之间, 安也疑似恋爱的词条上了热搜。 同一时间,异性朋友竞猜连连看开始,鲁一飞和谢小凌这条线是没有悬念的,鲁一飞在节目上基本已经把人名字都说出来一半了。 剩下一个没什么悬念的,本来应该是安也和迟拓。 但是竞猜开始一个小时后,安也和一号关盛宇是异性朋友的票数以超出第二名一倍的数量冲在了第一。 第二是已经半公开的鲁一飞和谢小凌。 这一个小时直播一个小时录播的过程里,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安也和一号有什么亲近的互动,甚至一开始分组以后,向来不会在镜头前表现喜恶的安也还平静的怼过关盛宇。 这匪夷所思的投票结果让官博下面的评论全是问号,但是不管排在第二的鲁一飞谢小凌票数涨多少,排第一的安也关盛宇的票数过一段时间就会跟着涨一点。 齐唯盯着网上的走向看了一会,笑了一声,在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 唯齐:【@小鹅,你可以开始准备长微博了,写完了发给我。】 小鹅:【嗯。】 *** 异性节目晚饭结束后还在继续录播。 两组晚饭对决没什么悬念,安也这一组有个烧烤店老板张森林,专业人士,三荤三素一汤的配置赢得很轻松。 最后晚上的住宿安排定了下来,鲁一飞、赵丕和迟拓三个人挤在上下铺的小房间里,关盛宇和张森林睡那个三室一厅一卫的大套房;女生这边,刁瞳、安也和赵丕的朋友研究生赵琼睡大套房,姚箬和谢小凌睡上下铺。 拍完十个人分到房间的反应后,节目组关了摄像机,跟大家沟通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因为今天出的那场意外,本来的丛林飞跃项目被取消了,明天一整天都是参观度假村的行程,这度假村有个小型的历史博物馆,明天的行程就是参观历史博物馆,然后在博物馆前面的小广场上做一些小游戏。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1节 直播内容则是今天直播的续集,节目上会公开素人的明星朋友是谁,他们会一边吃饭一边单独做采访,聊聊彼此是怎么认识之类的,当然,因为齐唯的坚持,这次采访台本都提前给他们了。 安也和迟拓都看过一遍,全是常规问题。 “你晚上怎么睡?”节目组撤走了房间里的摄像机,几个参演嘉宾还在楼下的大客厅,安也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迟拓。 这人不太专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手机。 “这张截图你表情怎么这样……”迟拓嘀咕了一句。 安也看了眼迟拓的屏幕,上面是他们今天直播的截图,齐唯建了两人cp超话,超话名是迟久cp,刚建好就已经有四万多粉丝,里面全是两人的截图。 迟拓已经逛了半个小时了。 安也伸过去把他手机锁屏,发现他锁屏页面已经换成他们俩同框的截图,就是他给她递手套那张。 迟拓伸了伸腿,很满足的样子。 大庭广众也不能直接翻白眼,女明星安也很矜持低调的伸出一只手,绕到迟拓的背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着他腰上的软肉拧了一把。 迟拓瞬间坐直。 “你们晚上怎么睡?”这次问这句话的人是赵琼,她推了推眼镜,微微有些不满,“赵丕你今天刚掉到水里去过,三号……啊不是迟律师还受了伤,你们怎么挤啊?” 上下铺下面那张床是一米八的大床,上面是小床,三个人睡肯定得有两个挤一张床。 房间也小,三个男人站里头走路都成问题。 “我睡客厅沙发就行。”迟拓回了一句,“你们俩睡房间吧。” 鲁一飞看了迟拓一眼,笑笑:“我睡客厅也没事,你们俩伤患今晚还是睡床吧。” 鲁一飞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格来说,扒拉掉鸡和鹅中间那层铁丝网导致后面那一大团混乱的人是他,一个晚上被经纪人骂到脑仁都在痛,再加上那么卖力,节目效果却还没有对面这个迟律师好。 经纪人给他看弹幕的时候,有句话真的刺到他了,他们说三号戴个口罩颜值都比他高。 所以他刚才一直在往迟拓那边看。 可迟拓这人除了贴着安也,对其他事情似乎都没有什么兴趣。 不关心住哪里,也不打算跟其他演出嘉宾寒暄,距离感很强,肌肉练得比他好,五官长得其实确实比他好。 鲁一飞:“……迟律师你要出道吗?”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 谢小凌两眼一翻,起身拍了鲁一飞一下,进房间准备睡觉了。 迟拓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空白了,但是他还是回答了,他说:“不。” 鲁一飞像是松了口气:“哦。” 他又多看了一眼迟拓的胸,他身上那件卫衣是他最喜欢的牌子今年春夏新款,灰紫色撞色的,料子很软,能勾勒出他身体线条,所以就能看到迟拓的胸肌微微隆起,也能看到他窄瘦有力的腰。 一个不打算出道的素人,把自己练得这么好干什么。 偶像这行饭真难吃,太卷了…… 鲁一飞感叹完,也起身准备去睡觉,站起来发现他之前说了要睡客厅的,又愣在原地。 迟拓:“……我睡客厅吧,我睡眠不好,人多了也睡不着。” 鲁一飞:“……哦。” 他挠挠头,也进屋了。 接着就陆续有人起身进屋,几分钟后,客厅里就还剩下安也迟拓,还有关盛宇。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关盛宇走过来,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安也。 安也抬头看他,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有事这里也可以说。”迟拓也看着他。 关盛宇笑了笑,语气讥讽:“安小姐现在是一步都离不开迟律师了?连正常成年人之间的对话都得在旁边放个律师?” 安也:“嗯。” 关盛宇:“……” “我找你聊的是私事。”关盛宇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也跟你前途有关,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他站着不走,外头已经下班在度假村闲逛的工作人员开始频繁的往里头看。 安也站了起来,回头看了迟拓一眼。 迟拓就没动,还是坐着,只是递给安也一根录音笔。 “去哪里谈?”她看着关盛宇,当着他的面打开录音笔,“抱歉,我们的对话我会录音。” 关盛宇指了指门外:“……外面走廊。” 安也率先走了出去。 关盛宇走之前回头看了眼迟拓。 迟拓没看他,低头在玩手机。 这种稳操胜券根本没把他放眼里的底气,让关盛宇压下去的那股火气又忍不住冒上头。 这人只是个打工的小律师,他查过他,一没背景,二没钱,除了认识安也的时间长一点之外,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就迟拓这样背景的人,在这个圈子里随便吞掉一两个连渣都不会吐出来。 *** 毕竟是山里面的度假村,四月的山风吹过来还带着刺骨的寒意。 关盛宇推门出来,看到安也裹着羊绒披风仰头在看度假村旁边的山。 侧脸很沉静,已经不单单只是漂亮了,而是一种很少见的安静。 如果没有参加这个综艺,安也在他这里就只是一个没开始追就错过的女明星而已。 但是他参加了这个综艺,为商,他现在应该是安也的前男友,为私,他发现安也这短短几个月,变了很多。 皮肤,身材,说话的语气,气质,都不一样了。 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撩得心痒痒的那种风情压都压不住。 这样的安也如果在幻昼,他们可能早就是男女朋友了。 这种假设让关盛宇很不甘心,他觉得不是他自己看走眼,而是被严万那个疯子蒙蔽了,是严万一直在跟他说安也这人精神状态有问题,再演戏可能会疯掉,最好还是搞点直播做点轻松的工作。 要不是严万,他不会那么肤浅。 “抽烟吗?”关盛宇先递了一根烟过去。 安也看了眼,接过。 关盛宇还想凑上前给她点烟,安也自己就拿出打火机点了起来,抽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里面。 迟拓在光亮里,脸部表情放松,偶尔看她一眼,大部分人时间还在刷他们的cp超话。 安也有些想笑,这人从来不说,但是如果有人祝福他们的感情,他就会高兴很久。 所以,她同意出来谈一谈。 她也想他们的感情公开后,祝福大过于质疑。 “说吧。”她看向关盛宇。 “如果你要炒cp,可以跟我炒。”关盛宇也点了一根烟,“没必要跟那个律师,他没办法给你带来商业价值。” 安也的烟停在半空中,盯着关盛宇看了一会。 他居然是真心的。 安也笑了,摁灭了只抽了一口的烟,转身就往回走。 “你站住!”关盛宇没想到安也居然会是这种反应,走的时候头都不回,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在里面的迟拓听见,抬头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出来。 “怎么了?”迟拓低头问安也。 安也冲迟拓笑笑,回头看向关盛宇。 她刚入行的时候,对这些所谓的上位者是有一些崇拜的,总觉得他们年轻的时候应该比她努力很多,才能走到现在这样的位置,他们肯定经历了很多,他们也肯定很有能力。 但是入行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能发现,有些感觉就只是错觉。 幻昼会从那么大一个上市公司沦落到现在,内部斗争死伤无数,不是没有原因的。 关盛宇,是个草包。 幻昼股东大会上一大半人,都和关盛宇差不多,都是草包。 他得天真成什么样子,才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关总。”安也说,“我和幻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关盛宇蹙眉,抿嘴。 “而你。”安也看着他,声音平稳而清冷,“在解约会议之前,我甚至都不认识你。” 关盛宇一怔。 安也说:“关总,我只是幻昼这艘大船里面很小的一颗螺丝钉,我没打算认识开船的人,开船的人,也没必要靠近一颗螺丝钉。” “这样的斗争没有意义。”安也看着关盛宇,“我的个人情感,和商业价值没有关系。” 这应该是安也和关盛宇说得最多话的一次了,一声声关总叫的陌生疏离,说着自己是螺丝钉,却没有半点尊敬的味道。 终归是不会再回头了。 关盛宇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走进了夜色里。 这套房他不可能会去睡,那么小一个屋子,隔壁还有别人,他住着恶心。 他给她机会了,但是她一点情面都没留的拒绝了。 那就这样吧。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2节 关盛宇想。 既然从来没有属于过他,那么,他也没必要怜香惜玉了。 “我又给齐唯添麻烦了。”安也看着关盛宇的背影,苦笑一声。 迟拓没说话,只是伸手从安也衣服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点亮,没多久又变暗。 “你晚上在客厅睡得着吗?”安也看着迟拓的脸在打火机的微光下忽明忽灭。 “我一会吃颗药。”迟拓把打火机塞到他自己兜里,抬手揉揉她脑袋,“去睡吧,养足精神。” 明天,得官宣了。 第九十二章 异性朋友录播第二天。 早上的录制非常常规, 主要就是介绍山村的历史,带大家参观现在还留下的那些老建筑,关盛宇昨天跟安也单独聊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在节目上展示深情人设,齐唯说, 幻昼要准备干活了, 业内搞舆论水军的人今天早上都安静得像是坟场。 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中午吃饭,关盛宇照例不在。不过这次刁瞳也跟着走了, 说是下午有个拍摄得请假, 下午直播的行程, 关盛宇和刁瞳这对会缺席。 直播前三个小时,齐唯和节目组开了半小时会, 进去的时候导演表情不太好, 出来的时候脸上藏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他把鲁一飞、赵丕、姚箬的经纪人都叫了进去,十分钟以后出来,宣布了一件事。 今天下午直播的行程表改了,之前一个小时围着餐桌边吃边聊的内容安排被删掉,朋友间的访谈从一个小时变成了两个小时, 安也和迟拓那对被放到了最后。 安也看了眼齐唯, 齐唯冲她笑了笑。 直播一小时前, 刁瞳给安也发了一条微信, 她说:【1】 齐唯看到笑了一声:“她很聪明。” “她应该也是要离开幻昼的。”安也没回这条消息, 锁了屏。 “幻昼现在财报出来了, 一堆人都想走。”齐唯笑了笑, “要不是她和你的路线撞了, 我都想签她。” “她不会来的。”安也笑笑,很笃定, “她肯定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的。” 刁瞳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愿意找一个和她定位类似的工作室的。 不过她这样帮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一定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直播前五分钟,所有人都各就各位,这次直播不用再遮着脸,迟拓被造型师压着把他已经有点长出来的板寸抓了个发型,脸也擦了粉和阴影,他很不舒服的一直在蹭。 “你看前面那个反光板。”安也小声的跟迟拓说,“那个灯光如果打在脸上,再加上现在这个机位,没有那些阴影,你会没有五官。” 迟拓也小声:“……你是因为太紧张所以开始胡说八道了对吧?” “嗯。”安也点头。 她紧张的时候表情也是淡淡的,所以很少被人看出来。 不过迟拓能看出来,她低个头他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迟拓往她这边挪了半步,低头正好能靠近她耳朵:“不要怕,我在。” 安也仰头看他。 化了妆的迟拓其实没有什么脂粉味,本来狭长的眉眼被打了点肤色眼影,更深邃了。 现在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跟她说着小时候经常说的承诺。 安也就也弯了眉眼,在导演五四三二一的倒数声中,看向镜头。 *** 弹幕刷得很快,昨天的直播不管是因为谁的原因出了意外,热度话题度却一直是很高的,很多人都想看看三号的长相,也想知道为什么安也和幻昼高管关盛宇的朋友连线投票一直在第一。 所以当镜头扫到安也和迟拓,公开他们朋友关系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弹幕停顿了一秒,后面更是刷得都快要看不见人脸。 【我赌上我全部存款,三号绝对是要出道了,幻昼签的新人吧。】 【这个外表,我能理解幻昼为什么签他了。】 【又让安也带吗?幻昼能带新人的人是不是只有安也了?清泽还没完全解绑吧。】 【我迟久cp就是最好的!太配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刁瞳小宝贝不在哎,昨天那个讨人厌的一号也不在,那刁瞳和一号是朋友?】 【一号关盛宇是幻昼影业投资公司的老总,幻昼老大关离的二公子,刁瞳也算钓到条大鱼了】 【谁钓谁还不一定呢,幻昼今年财报可不咋地】 【你们聊得好高深哦,总觉得今天弹幕的知识层面跟我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加一】 【三号这张脸可以考虑大荧幕哎,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 【三号到底什么来头?选秀出来的?】 齐唯嘴里咔咔地咬着冰块,盯着每一条筛选出来的弹幕和弹幕后面的号。 工作室里也全是敲击键盘的声音,安静了一个早上的鱼池,开始逐渐冒出零星水泡。 刚才那些把安也和幻昼捆绑的弹幕,风向也渐渐变了。 综艺按部就班的拍,公开完朋友关系,就从第一个被猜出来的鲁一飞和谢小凌开始,排着队陆续进采访室,采访模式是嘉宾对应的pd一对一的访谈,再留点时间回复弹幕,明星聊完了以后再采访明星的朋友。 鲁一飞采访的时候,就算鲁一飞的飞粉大军霸占了弹幕的百分之八十,安也和迟拓在弹幕的存在感仍然很强。 【我记得之前的预告,今天直播不是应该先吃饭再采访的吗?换过了?】 【……我操,你们看下迟久超话】 【…………】 【真假啊?这很难评吧】 【照片都没有的东西,就上下嘴皮子碰一下还有人问真假】 【安也请问你和关盛宇是什么关系?】 【安也请问你和关盛宇是什么关系?】 【安也请问你和关盛宇是什么关系?】 弹幕被一大波水军入场刷屏。 镜头前,安也刚刚被带入采访室,主持人让她聊一聊自己和迟拓是怎么认识的。 常规问题,每一对异性朋友都会问一遍。 安也对镜头笑了笑。 “从小就认识了,十八岁的时候他因为家庭原因出国念书,去年回国又重新联系上的。” 她说得很详细。 弹幕却在持续的刷屏关盛宇。 采访她的人还是跟她的李pd,她看着手里全新的问话台本,用很平静的语气继续问:“我这两天跟拍,发现安老师您和迟律师的关系和其他的异性朋友都不一样,你们两个人的相处,比一般的朋友要亲密得多,是这样的吗?” 安也笑着点点头,她说:“对,我们恋爱了。” 刷屏的弹幕暂停了一瞬。 然后是更疯狂的刷屏,除了刷她和关盛宇的,还有一堆真正吃瓜群众飘出来的无数个问号。 李pd看着安也。 她有些佩服这位的勇气,以及她承认自己恋爱后,脸上的表情。 那仿佛就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们从小认识,重逢后长大了,就恋爱了。 台本全是空白,接下来将近一个小时时间,都是安也自己的。 李pd知道,今天这个直播流量会非常惊人,他们的节目热度会创新高,对于整个节目的话题度来说,是利好的。 但是这并不是个双赢的局面,如果李pd现在是安也的经纪人,她会阻止。 有时候大家想要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相,而是意象。 他们采访的时候面前会有个屏幕,里面都是实时滚动的弹幕,网上关于安也和关盛宇的绯闻已经冲上了热搜第一,安也在这个时候宣布和迟拓恋爱,寸步不让,过于激进了,这个采访直播出去,结局会如何,其实不好说。 “其实,说恋爱也并不完全准确。”安也的声线从来都不是那种特别清脆的女声,她声线偏女中音,辨识度很高,娓娓道来的时候,会让人想一直听下去,“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我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来我想通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一个完全不可分割的人,有些人是家人,有些人是爱人,也有些人是朋友,甚至大部分人都只有自己。” “我以前也觉得,我应该只有自己。” “但是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并不好。” “我把自己困住了。” “我有复发性嗜睡症,我入戏太深出不了戏,精神压力大的时候,我会出现一些很奇怪的身体状况,觉得自己被藏在了镜子里,全身僵直,重复背诵之类的。” 弹幕刷屏的速度慢了下来。 李pd惊讶的半张着嘴。 安也看了一眼门外,迟拓站在那里看着她。 迟拓并不知道她会说这些,她昨天在工作组发的东西,和她单独发给齐唯的东西,是两份不一样的发言稿。 所以他现在眼底情绪翻涌得让安也有些不敢看他。 安也重新看向摄像头。 “我一度觉得,这可能就是我的生活,我穿梭在每个角色里,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厌恶自己的真实生活。” 弹幕已经陆续空了。 幻昼的水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等着上头重新给他们下命令。 安也的粉丝都傻住了,他们只认识屏幕后的安也,这十年她鲜少显露真实的自己,第一次显露,她就露出了全部。 “这十年,我失去了很多东西。”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3节 “我母亲因为我的精神问题害怕和我接触;我经纪人觉得我今后赚不了钱,希望我转行去做直播;我只剩下我自己。” “一直到迟拓回来。” “他告诉我,我并没有疯,我做得很好,我很努力。” “他让我去接触心理咨询,他把我从镜子里面拉出来,他让我开始正视我自己。” “所以我觉得我很难去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下注解。” “迟拓这个人对我来说,是朋友,是家人也是爱人,有时候还是我自己。” 所以亲密是理所当然的。 弹幕在短暂的空屏后,又开始刷屏。 李pd也安静了一瞬,她和安也对视了一眼,安也对她点点头。 “弹幕说,安老师要和幻昼解约了?”李pd开始按照今天的直播计划,开始回复弹幕问题。 “已经解约了。”安也回答,“这个综艺是我在幻昼最后一个行程。” 李pd看着后台传过来的内容,停顿了一秒,继续问:“那网上传出来的,关于您和关盛宇之间的绯闻,您怎么看?” 安也笑了笑。 “关盛宇是关董的儿子。”安也说得很慢,“而我在幻昼的这五年,只是个精神衰弱随时可能会被抛弃的弃子,所以,我需要怎么看?” “既然是弃子,为什么每年都能拿奖?”李pd继续读着弹幕。 安也笑了。 她笑起来眼尾会带着勾人的弧度,鼻子中间微微皱起来一点。 “我拿的是演技奖。”她看着镜头,“不同举办方,不同国籍评委会选出来的演技奖。” “不是幻昼的员工优秀奖。” 【她好刚,我好爱。】 【确实啊,幻昼再只手遮天也不可能能左右那么多奖项。】 【那她凭什么能拿到那么多电影资源?】 【……大概是因为她是影后?】 【万万没想到啊,安也居然是个恋爱脑。】 哪怕去掉水军,安也这么直白地官宣和对自己绯闻的回应都不可能得到百分之一百的支持。 幻昼用的是砸钱的硬方法,一批一批的水军砸下去,说的都是似是而非大众喜闻乐见的东西。 所以,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但是总体来说,比齐唯一开始预测的会全网黑好了不少。 齐唯盯着网上的风向,抽掉了半包烟。 昨天凌晨,安也单独找过她,她说她想公开自己的精神状况。 “以前不公开,是因为我觉得这事要是公开了,天就塌了。”安也也想抽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身上没带打火机,拿了一根烟摸了半天没摸到打火机,她笑了一声,把烟丢了,“现在,可以公开了。” “没什么好怕的了。”她说,“就是可惜了他熬的那几个大夜。” 齐唯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也知道安也这个选择是对的。 幻昼有钱,方法很流氓,大范围长时间的耗,谣言游走在灰色地带,告不了,也删不干净,像臭水沟里恶心的蟑螂。 这个件事情如果没有处理好,安也就会背上一些不可说的标签,比如富豪前女友,比如出轨,比如忘恩负义。 应对这件事,安也只能拿出更大的标签把这件事压下去。 那就是她的精神问题。 一个得了睡美人综合征的女明星,足够压下那些似是而非的标签。 所以她们瞒着迟拓做了第二份发言稿,直播的时候连砸几个大雷,承包了当天晚上一大半热搜。 第九十三章 直播又一次中断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节目组的原因, 而是瞬时大流量高并发把直播平台撑爆了,直播间卡住了几秒,彻底黑屏。 但是,也没有浇灭大家的热情。 娱乐圈太久没有活人了。 安也的出现像是往一潭死水里面丢了一颗深水炸|弹, 平静的湖面在吐出一连串水泡之后炸开了花, 四溅的水花波及了很多人,安也解约, 安也精神问题, 安也被经纪人逼迫转行, 安也恋爱,安也和幻昼高层的恋爱绯闻, 幻昼投资异性朋友, 安也在幻昼的日程一览。 重点太多,粉丝们像被炸醒的鱼一样一群群的四处乱窜,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青春梦想,自己引以为傲的偶像,自己平日里喊着老婆老公的心上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都在经历什么。 齐唯一波一波的往外面放料。 从幻昼这几年财报开始, 到幻昼内部管理混乱, 到严万对手下艺人的精神压迫。 句句没有提安也, 却句句佐证了安也今天直播的时候说的话。 幻昼暂时安静了。 他们没想到安也会直接公开她最不敢公开的内容, 他们之前制定的所有安也和关盛宇的绯闻谣言, 时间点都放在安也每年消失的那几周里, 那几周安也在睡觉, 她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和关盛宇在一起。 但是现在,这些时间点都无效了。 最有利的证据都被安也那边直接掐灭了, 幻昼没料到他们本来想突然袭击弄一个全网黑的事件营销最后会这样不尴不尬地卡着。 谁能想到一个风光无限的一线电影女星,能在一个还在开拍的普通综艺里面,对着摄像机说,我有精神问题,我正在接触心理咨询。 理直气壮,仿佛她得的只是一场感冒。 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舆论导向,本来有心理疾病不足为外人道这件事就只是个成年人社会的默认潜规则,你有精神病了,所以要藏起来,你有缺陷了,所以尽量不要见光。 因为丢人。 可安也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她有点精神问题,并且在积极治疗。她直播的时候条理清晰,正面刚幻昼说得那些话,情商智商都很高。 非常加分。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个不能明着攻击的弱点。 藏起来的弱点,会因为藏起来被人不停的提起,但是理直气壮露出来的弱点,就会消失,起码在明面上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把这事拿出来当成攻击人的谈资。 幻昼想在安也离开之前,通过这种泼脏水的方式压低她商业价值的营销明显失败了。 *** 直播平台半个小时后重新有了画面。 按照流程,安也的采访结束应该是素人迟拓的采访,但是直播重新开始的时候,画面已经切到他们八个人吃晚饭的环节。 迟拓没有接受采访,他说该说的安也都已经说完了,安也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当然,这是对外。 对内,迟拓有些过分安静。 安也出了采访室以后,迟拓只是在经过的时候弹了下她的耳垂,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因为还要录制,安也也没有主动找迟拓说话。 她其实是有点怕的。 迟拓一般情绪翻涌的时候话会变多,这样突然不说话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好在,他虽然不说话,但是表情看起来还挺正常。 其实他们两个目前应该是最正常的了,另外三对嘉宾因为安也砸下的这颗重磅炸|弹,现在脸上都有点木木的。 导演喊直播倒计时的时候,三对嘉宾六张脸对着镜头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妈耶吓死我了,怎么一开播就看到大家跟木偶一样坐在餐桌边。】 【啊啊啊啊啊安也我来了!!安也不要怕!!】 【……安也好像没有怕,她和三号目前看起来是最镇定的那个了。】 【……这次直播就打算让我们看他们吃播对吗?大家都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我相信这次直播是没有台本的了,这八个人脑门子上都写着无话可说哈哈哈哈哈哈】 【我虽然是飞飞的粉丝,但是这一集直播,我想看安也和三号】 【异性朋友这节目的宗旨到底是什么?不是朋友慢综艺么,硬给拍成相亲节目了啊喂!】 【还能说明什么,说明这世界上异性之间是不可能拥有纯友谊的!】 【??谢谢抱走我飞飞不约。】 【啊啊啊啊我想看我小刁瞳!!!啊啊啊啊啊关盛宇我杀了你!你们内部斗争为什么要拉上我的小刁瞳!!!】 【一分钟了,他们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替人尴尬的毛病要犯了。】 【安也在节目上这样真的不太好,影响其他人了。】 【她今天如果不直播讲那些,她现在就是关盛宇的旧情人,忘恩负义,出轨发小。这不也一样会影响其他人吗……】 【很心酸了,被前公司逼到这个份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眼睛哭得都快看不见了路了。】 【啊!!我终于看到!三号律师同学给安也盛了一碗汤!】 安也也看到了那碗汤。 他们已经整整安静了两分钟,她已经看到导演的脸都绿了。 但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八个人凑在一起才拍了两天,彼此之间感情也还没有好到在这种时候特意挑出话题来给安也解围的程度。 毕竟,安也看起来是和整个幻昼宣战了,后续谁都不好说。 他们要补四十分钟的直播时长,安也已经做好了四十分钟不说话的准备。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4节 她也想过了,姚箬和赵丕的粉丝相对好说一些,这次综艺,她肯定会被鲁一飞的粉丝恨死。 抢了流量,抢了话题度,还抢了镜头。 虽然不是她想要这样的,虽然齐唯在之前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手里适合他们的综艺资源都漏了出去,要不然其他三位的经纪人也不可能那么合作。 但是那都是暗地里的交易,明面上能看到的,就是她抢了大家的镜头。 她一个人低着头在盘算着这次直播后她要面临的事情,面前就放了一碗汤。 “喝点。”迟拓摸摸她的头,“你中午都没怎么吃。” 安也歪头看迟拓。 迟拓挑了挑眉,指着汤里面的肉:“虽然我很不想再用这个梗,但是这个汤好像是香菇老鹅汤……” 安也:“……” 她也不知道笑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眼底眉梢都是弯的,意识到摄像头,赶紧低下头。 【呦………………呦呦呦……】 【啊我死了。】 【啊,刚才那么刚的人现在居然耳朵红了……】 【其实我刚才挺担心的,每次镜头对准安也,我都怕她突然站起来抽出一把大刀把桌上人都砍了……】 【其实我+1】 【飞哥飞哥勇敢飞,飞粉永相随。】 【突然觉得我家宝贝后面可以考虑爱情片了。】 【所以三号出道吗?演什么?我要去看。】 “这是老鹅汤?”接腔的人是赵丕,他记得昨天迟拓毫不犹豫跳下来准备救他的事,虽然经纪人让他静观其变,但是他想,他一个二三流歌手,出声说句话总不至于就得罪幻昼了。 “嗯,我在后厨看到的。”迟拓喝了一口,“还不错。” “我来点。”姚箬伸出手,“不瞒你们说,我昨天被鹅啄得做了一晚上噩梦。” 她当然是夸张的。 但是所有人都笑了。 气氛破冰,鲁一飞站起来,给谢小凌盛了一碗老鹅汤。 谢小凌一双挺圆的眼睛一下子被吓成一颗乒乓球,嗖地蹿起来,把自己的位子往空地上挪,也不管这样会不会背对着摄像头。 本来只是想着大家都破冰要不然我也破一下的鲁一飞:“……你跑什么?” 谢小凌:“……” 大哥你的飞粉大军一人敲一个字母都能把我骂出一本百科全书,你心里没数吗! 鲁一飞鄙视完自己的朋友,又盯着迟拓看了一会。 迟拓抬头看他。 鲁一飞:“你真的不打算出道?” 都闹那么大了,流量不用白不用啊!要不然给他也好哎! 迟拓:“……不。” 【????我操飞飞你这是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发现鲁一飞的脑子……你们飞粉们有福了。】 【那个五号,哈哈哈哈哈突然觉得可能是姐妹。】 安也在笑闹声中,低头安静的喝汤。 迟拓看了眼桌子的构造,在下面握手也能一览无余。 于是他只能把伸到桌子下面的手拿上来,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气氛已经好了很多,不需要迟拓再找机会破冰,迟拓乱糟糟的脑子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很难受。 安也对着镜头说出她有嗜睡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那些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剖析,那句“是朋友,是家人也是爱人,有时候还是她自己”那句话,几乎道出了他这么多年来对亲密关系所有的执念。 她在采访的时候,很美,那种决绝的温柔的矛盾感让他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原来,她是打算说这些话的。 难怪,刚才直播倒计时的时候,她那么紧张。 “你怎么了?”安也看迟拓在一片热闹中半天不出声,凑近问了一句。 迟拓压着脖子上收音的耳麦,贴着安也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 镜头里面,杀人分尸都面不改色的影后安也,一张被粉丝戏称为最毒女人心的脸逐渐的软了下来,眼底眉梢都带着风情的瞟了迟拓一眼。 【?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会员不能听的?】 【他说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进超话,嗑什么不比嗑真人好啊!】 【秀恩爱死得快!但是秀的时候真的好嗑啊啊啊啊啊!】 【3号是不是要出道?你看他都知道说话要捏耳麦。】 【那个一直问要不要出道的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不是鲁一飞经纪人?】 【我突然发现没有一号以后弹幕都和谐好多啊。】 【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啊啊啊啊啊,我要听啊啊啊啊啊!】 【一个朋友综艺把我看的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这合理吗?】 【我靠我靠我靠你们看安也的手!!】 【啊啊,十指紧扣了!!】 【啊啊啊,你们结婚吧,我求求你们了,结婚以后去上婚恋综艺,生了娃娃再上带娃综艺!一直生,我就一直看!】 【……不要太疯,人安也就是为了不要转型才离开幻昼的。】 安也捏着迟拓的手指肚。 他手心有薄薄的一层汗,应该是刚才她直播的时候,多少有些恐慌症发作。 迟拓本来想跟她说这桌子下面摄像头是能拍到的,但是碰触到安也的手指,他就不怎么想动了。 拍到就拍到吧。 安也甚至等摄像头晃走了以后,像个孩子一样拽着迟拓的手晃了晃。 迟拓笑了一声。 安也也低头笑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拍了两天的集体生活, 异性朋友后续两天的节目安排都是两两拍摄的,明天的行程是山顶野营,直播时长仍然是两个小时,录制朋友间的真心话希望对方做的事情和祝福之类的对话。 节目组和前天一样, 先给大家再过了一遍明天的流程, 拆装置,下班。 今天不用拍摄住宿的内容, 山里面用老房子改造的住宿下水有点问题, 昨天住进去味道就已经很重了, 今天公共卫生间有逆流的情况,安也他们住的那个套间, 卫生间门关着都遮不住一股阴沟里的味道。 没法住人, 度假村的负责人就把后山那几幢独幢打扫出来,那边装修时间久,拍摄起来不好看,但是住起来反而比拍摄的那几幢舒服。 安也迟拓还有齐唯兰一芳被安排在一个独幢,两层楼,两个房间, 上下各一个。 “都是双床房, 没有摄像头。”齐唯上下看了一圈, 安排的很干脆, “我们住楼下, 你们住楼上吧。” 迟拓在接电话, 闻言点点头, 先上了楼。 “他怎么了?”齐唯拉着安也低声问。 “吓着了。”安也笑了一声, 拍拍齐唯的肩,也跟着上了楼。 这人在直播的时候掐着麦克风跟她说, 下次不要再给他这种惊喜。 声音都是哑的。 她的心就突然痛了一下。 她能在直播里说那些话,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而这些勇气,是当时站在采访室外头的迟拓给的。 迟拓跟她说,不要怕,他在。 她也就真的像小时候那样,生出一点管他呢反正有迟拓在的任性。 这种不管怎么闯祸身边始终一定会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 迟拓还在讲电话。 安也官宣了他们的关系,最忙的人变成了迟拓。 他上司老袁居然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那个电话打了有十几分钟,安也大概听到内容都是老袁在电话那头讨要媒人红包的。 再后来,是他的客户。 都是娱乐圈里的人,有恭喜的也有试探的。 迟拓就这样一边接电话一边一头摔到二楼小客厅里的懒人沙发上,他个子高,缩在沙发上看起来还蛮可怜的。 安也上楼,手里拎着两瓶水,递给迟拓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坐到他对面的那个懒人沙发上。 迟拓起身,用脚把懒人沙发推到安也旁边,重新摔进去,把头放在安也腿上。 这下看起来人舒展了一点,就没有那么可怜了。 安也本来姿态懒散的在刷手机,齐唯这次的公关做的很漂亮,起码目前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评论甚至论坛,关盛宇和她的绯闻都被她直播的内容冲碎了,基本没有连成片的能带起节奏的内容。 公众对于一个热点的持续关注度不会太久,幻昼部署了几个月的事情被她打断想再启动一次会比第一次更难。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5节 当然,以幻昼公关的能力,再过几个月再弄个新的热点出来黑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几个月以后,她和幻昼早就没有关系,工作室也能相对稳定。最难的都已经过去了。 她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没有特别空出耳朵去听迟拓在说什么,所以迟拓那声妈字一出来,吓得她差点把手机砸迟拓脸上。 迟拓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的手机。 安也记得上一次迟拓接他妈妈的电话的情景,那次她那个大平层还没有卖掉,迟拓接这个电话是大冬天跑到露台去接的。 现在她有些尴尬,不知道应不应该起身避开。 她直觉,迟拓妈妈张柔对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情,不会特别赞成。 但是迟拓枕着她的腿,一点没动。 安也也就僵着没动。 迟拓把安也手机还给她,看着安也,嗯了一声,说:“今年看她什么时候有空档,我带她回来一趟。” 安也瞪大眼。 迟拓安静了半瞬,揉了揉眉心,说:“我最近一直没吃药,情况控制的还可以,过阵子可以试试。” 安也继续瞪大眼。 迟拓把手塞她手心,有些薄汗,也能感觉到他指尖在不受控制的很轻微的抖动。 张柔的声音一直都很轻,所以安也并不知道张柔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她说的不完全是她和迟拓的事情。 还有其他的,迟拓有些排斥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个一点擦伤就会告诉她的人,是怎么能在嘴唇都已经发白的情况下,用那么云淡风轻一点都听不出异常的语气讲电话的。 “嗯。”迟拓最后嗯了一声,“你注意身体,下个礼拜的常规检查别忘记。” 他挂了电话。 安也捏着他手指,还在出汗,她身上没有纸巾,就把他手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两下。 迟拓笑了出来:“我进来还没洗手,你不嫌脏啊。” “反正我也还没洗澡。”安也咕哝,又把他另一只手拿过来蹭。 迟拓拿那只蹭干净的手弹了下她耳朵。 这是在一起之后他慢慢养成的习惯,不算过分亲密,人前也能做,安也觉得他做的还蛮上瘾的。 她什么都没问,就等着迟拓的手慢慢的不再轻微抖动,手心的汗也不再擦干了又冒出来,一共用了六分钟。 “我……一直想回趟望城。”迟拓说,“给我外婆上坟。” 说完,他就继续安静,刚才花了六分钟才安定下来的情绪明显又有些不太正常。 她觉得迟拓现在有点像吃撑的小孩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给自己塞了一口馒头。 为了脱敏吗? 安也对心理学不是很了解,却也能感觉到迟拓那句回望城上坟的话,是强迫自己说的。 迟拓转了个身,把头埋进她肚子,抱紧。 他额头有点汗湿,脖子上也有汗,从脖子上青筋暴起的走势来看,他现在的心跳也过快。 “要吃药跟我说。”安也抓抓他头发。 迟拓点头。 安静。 安也就这样坐着静静地等他缓过来。 迟拓对待他自己恐慌症的态度,对安也的影响很大。 他对精神疾病的态度非常平常,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病也不会去刻意避开,甚至会像今天这样,因为状况不严重,缓过来一点了就再逼一下。 她其实想过,迟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是因为张柔。 张柔的抑郁症对迟拓和对她自己造成的伤害都是一样的,迟拓经历过,所以不希望他自己的精神问题也让身边的人不舒服。 自己扛着。 发病的时候自己摸索着用身边的人能接受的方法。 安也不知道他走这条路之前走过多少弯路,肯定是不顺利的,要不然他现在和张柔的情况不会差到需要保持距离。 只是等他能回国面对她的时候,他已经早就把自己整理好了。 他最难受的时候,她不在。 而她最难受快撑不住的时候,他回来了。 安也伸手,学着迟拓的手势,在他耳朵上弹了一下。 “好点没?”她问。 应该是好点了,脖子上的汗几乎没有了,这次用了三分钟。 迟拓仍然埋在她肚子里,点点头。 安也又安静的等了一会,这人越抱越紧明明不出汗了但是就是不动。 “喂。”安也鼓鼓肚子。 迟拓的脸就随着安也的肚子往外面凸起来又凹进去。 安也:“……” 她抓抓他头发:“我腿麻啦!” 迟拓把脑袋往下动了下,还是没动。 安也:“……怎么了?” 这黏糊糊的抱着东西遮着脸的熟悉模样,她怎么觉得他哭了。 她应该安慰他的。 但是她知道他哭应该就是因为她在直播上告白了,他憋了很久,到现在话还是很少,哭出来了可能后面话就多了,而且他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动作再加上今天直播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紧张感,让安也有些压不下去心里面的冲动。 她偷偷拿出手机,低头揪他头发。 迟拓抬头。 早就找好角度的安也迅速按下了快门。 迟拓:“………………” 安也看他不动,又连着按了好几下。 迟拓哭并不罕见,但是他哭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遮脸,或者避开她,重逢后他每次眼眶红基本都是因为她哭了,两人抱着一起流眼泪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看迟拓的样子。 所以,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似乎还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看到迟拓正在哭的样子。 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眼泪,鼻尖微红,睫毛因为眼泪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 安也:“……” 一个大男人哭的样子为什么会我见犹怜梨花带泪。 迟拓抿嘴起身拿走了安也的手机,鼻音还是很重:“……这有什么好拍的,你职业病比我都严重……” 说了一半,声音卡住了。 安也手机有个单独的相册,设了密码,她为了拍戏拍的那些表情都会塞在一个叫做工作的相册里。 那个相册迟拓看过,里面有她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每张照片上面都会写上情绪的名称,有一些会写上场景,一丝不苟的分门别类保存,像是读书时候做的笔记。 他以为他今天拍的照片也会在里面,把她手机拿过来只是单纯好奇她会在照片下面写什么场景。 但是不在。 安也那个本来只有工作的相册集旁边,建了个生活的相册集。 迟拓点开。 内容不多,从前两周开始,里面有她在化妆间的自拍,他做的饭菜,老白,他在厨房的背影,他睡着的样子,他刚才哭的样子。 两周,存了三四十张。 迟拓觉得自己又要泪失禁了。 安也总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触动到他,小时候迟定邦离开家一点钱没留的时候他没钱吃早饭,安也就会把自己的早饭分一半给他,一边分一边斤斤计较说自己给他的那份要大一点,没办法谁让他吃的多;长大一点了他性格孤僻被家里的情况压得没处发泄,会去找路边的小流氓打架,专挑那种欺负流浪猫狗敲诈小学生,胆小成不了大事又好揍的,安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他,但是他们秘密基地里那些伤药从来没有断过;还有五年前她失联以后小心翼翼发过来的红包,和现在这个和生活相关的相册。 安也心很软,藏得很深,但是只要露出来一点点,就能让你愿意去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东西的。 最起码,还有她。 “照片太少了。”迟拓搓搓鼻子,拿了自己的手机和安也的手机撞了一下,又塞了几十张照片进去。 安也看着相册里新增的那些照片,有一些也是最近拍的,迟拓拍照风格和她完全不同,他喜欢拍特写,老白的蓝眼睛,他们十指紧扣的手指特写,她睡着时候侧脸的眼睫毛。 一开始都还挺正常,到了后来,安也挑出一张迟拓不知道什么时候存的她穿旗袍的剧照:“……这跟生活有什么关系?” 迟拓:“你这张照片传出来的时候,我正打算不读书了,当时我舅舅也跟我商量希望我毕业了就留在新加坡。后来看到你这张照片,我就想,那就再试一下吧。” 安也低头想了想她在拍这部电影的场景。 其实不太记得清了,她只记得这个角色是从小被卖到戏园子里面的,也吃了很多苦,当时为了穿旗袍好看还不能特别瘦,压力大又吃不下东西,于是一边吃一边吐弄到胃溃疡。 后面还有好几张剧照,当时她拍这些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这些照片会留在她生活的相册里。 迟拓拿着她的手机学着她在工作相册里的记录方式,记下了这些照片背后的生活。 她在做安也的时候,迟拓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 而生活,总是一路向前的。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6节 第九十五章 异性朋友的总导演事后想, 幻昼那一年应该是流年不利,时辰到了,命该绝了。 安也直播公开恋情和自己病情的初衷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和过去画一个彻底的句点。齐唯和她在决定要做这场直播之前, 根本没有想到后续会发酵成这样。 甚至那天晚上睡觉之前, 齐唯还在工作群里发了一下目前网上的评论风向,大家都觉得幻昼这次公关做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唯还感叹了几句, 大家互道了晚安。 凌晨三点多。 安也前经纪人严万在微博注册了一个小号, 实名举报幻昼存在扰乱电影市场,虚假票房, 不公平竞争, 阴阳合同以及融资贿赂等等一系列问题。 他所有的证据都没有打码,那长长一串犯罪记录里,有安也的妈妈王珊珊,也有幻昼这次投资的综艺节目异性朋友。 王珊珊涉嫌民间借贷。 异性朋友这个节目则从策划开始,就涉嫌不公平竞争,广告赞助商阴阳合同。 本来还因为安也直播事件在互联网上翻找幻昼管理问题的粉丝们全都傻了。 齐唯半夜三更手机被打爆, 她上楼把安也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 意外的发现迟拓居然没睡。 他就坐在客厅那个懒人沙发里, 手里拿着笔记本, 脸上戴着平光镜, 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齐唯的脚步顿了一下, 和迟拓对视了一眼, 径直进了卧室。 *** “严万不是下个礼拜就要开庭了吗?”还在迷糊状态的安也是真的一脸茫然。 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认识的严万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不是说他弟弟酒驾逃逸被抓了,父母都被连锫送到国外去了吗。 “我不知道。”齐唯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刚才上楼看到迟拓的表情之后,她这句话说的就有些迟疑,“但是时机太巧了,怎么我们前脚直播严万后脚就实名举报了。” 如果没有安也的直播,没有齐唯后续公开幻昼内部管理混乱的公关,严万今天晚上的实名举报不会瞬间冲上热搜。 齐唯看向迟拓。 迟拓开口:“我跟久久单独谈一下。” 安也本来还靠着门框在看手机里严万的视频,听到这句话,暂停了视频,看着迟拓。 齐唯下楼前,听到迟拓对安也说了一声:“我干的。” 齐唯:“……” 她就说,最近迟律师有点过于安静了。 她就说,为什么解约到现在,王珊珊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有时候还在想,迟拓到底怎么跟王珊珊说了什么,她怎么能那么听话。 她就说!!迟拓为什么对官宣这件事的态度那么被动! 安也还是静静地看着迟拓。 “我找人帮我在机场截到了严万父母。”迟拓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一开始是不希望严万在法庭上把所有事情都认下来,幻昼这几年对你做的那些事,不能只有严万一个人受到惩罚。” 更何况,幻昼还不打算放过安也。 “结果上个月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你妈的问题。”迟拓安静了一秒,“她在和严万合作放贷,甚至还存在借贷贿赂的问题,如果再不阻止,她后面要做的事情会涉嫌非法集资。” “我得让她停下来。”迟拓说完合上笔记本,看着安也,“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安也还是安静。 迟拓不说话了。 这件事他有私心,安也之前还在剧组,他发现问题以后私下和王珊珊聊了两次,王珊珊肯定不是主谋,涉及的金额也不大,在幻昼这个大案里面属于边角料,后续惩罚估计也就是罚款。 但是他跟王珊珊把事情说得很严重。 他让王珊珊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了好几个礼拜,并且没有跟安也说一个字。 他希望王珊珊能因为这次事情,彻底退出安也的生活,就像他和张柔一样,通过保持距离,重新找回骨肉亲情。 如果提前告诉安也,让安也作为女儿看着自己妈妈这样,他会不忍心,也怕王珊珊又作妖道德绑架安也。 他做的事情有违伦常,所以他一个人做就行。 “你……”安也先低头把严万那个视频和资料看完,问,“以前是不是真的混过?” 迟拓:“……啊?” “我发现你做事风格有点不太对劲。”安也终于走近迟拓,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去机场拦截别人父母这种行为到底是谁教你的?” 迟拓:“……啊?” 安也就这样看着他。 “我……”迟拓声音小了下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喜欢打架,欺负那些欺负弱小的流氓会有爽感,喜欢痛感,也不怎么喜欢按照常规的方法处理问题。 他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也蹲了下来。 “我妈的事情你不跟我说,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如果我知道了,我的立场会变得很尴尬。” “严万的事情瞒着我,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我,毕竟这案子还没开庭,你作为律师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选在今天晚上让严万实名举报,是因为我在直播的时候和录节目的时候都明确表达过我和我妈关系不好,后续公关好做,这时候让严万跳出来,正好可以借着这波热度弄死幻昼。” 她跟他平视,眼底映着他的脸:“我还有什么漏掉的?” “还有关盛宇。”迟拓说,“严万的证据里面,除了影帝张胜庚,幻昼的高层几乎全军覆没。” 安也点点头。 迟拓闭了闭眼,说:“关盛宇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你的脖子和你的胸。” 他如果不能在法律上弄死他,也可能会在某个深夜套个麻袋把关盛宇眼睛珠子挖出来。 为了不要犯罪,他选择法律。 安也继续点点头。 若有所思的坐到了他对面的那个懒人沙发上。 迟拓也不敢靠过去,只能继续坐着。 安也的反应不在他预想范围内,他本来想过这件事瞒着她最大的问题就是王珊珊,但是他能解释,他有理由。 他甚至准备好了书面公关的内容,证明这些事和安也没有关系,安也在这件事里面属于受害人。 他觉得安也应该要生气,毕竟这事他瞒了快一个月了。 但是安也不是那种生气了就不跟他沟通的脾气,他能说服她。 可安也根本不需要他解释,她把他的目的猜得一清二楚,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只是非常冷静。 冷静的迟拓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个综艺节目是不是也黄了。”安也安静了几分钟,又有了问题。 “不知道。”迟拓这回是真的很老实了,“但是我确实不想让你拍了,这综艺演出嘉宾里有关盛宇,赞助也有阴阳合同,拍了后续应该也上不了,热度最多就是直播热度。” 直播热度,这两天足够了。 投资方是幻昼,他不知道后续会被剪辑成什么样子,他知道齐唯尽力了,但是他还是想一劳永逸。 安也就又安静了。 半晌,她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迟拓本来想说没有了,想了想又改口:“本来如果你按照我们最早直播的那个版本官宣,严万会在你直播的时候建小号实名举报……” 安也揉着眉心。 他们最早讨论的直播版本就是承认自己和迟拓恋爱,并且公开自己已经解约,不会提病症,所以她和齐唯就一直觉得力度不够。 当时迟拓什么都没说。 原来他也知道力度不够,所以就打算让严万的实名举报来打断幻昼的黑公关。 “所以我白白公开病历了……”安也呢喃了一句。 迟拓:“……” 安也终于找到了发火的点:“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们配合一下就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么多肉麻的话了!” 迟拓:“……” 她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睛瞪得很圆:“你有病啊!这有什么好瞒的!” 迟拓:“……”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安也刚才那一系列操作,就是为了找个发火的点。 前面的都能解释,这一点他解释不了。 安也直播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被钉在原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我先把齐唯叫上来,你给我老实在这里坐着。”找到发火点的安也气势汹汹的站起来,气势汹汹的下了楼。 动静挺大的。 迟拓呆了半晌,捂着脸,一时不知道该心痛还是该苦笑。 她怎么……连发个火都得找到正当理由。 *** 严万点燃的引线在那个晚上四面开花。 害怕被牵连的明星们纷纷出声和幻昼撇清关系,部分知道内情却因为幻昼势力一直被压迫的人也跟在严万后面做了实名举报。 幻昼公司大楼,幻昼几个大股东家门口都塞满了记者。 同一时间,幻昼的几个大股东都被要求配合调查,禁止出境。 严万是为了自己,他不想扛那么多不是他主谋的罪名才做了这样领头的事情,这几个月失势让他看清了世态炎凉,没料到临了帮他一把的人居然是那个把他拉进地狱的律师迟拓。 安也因为解约,也因为迟拓事先准备好的书面文件,从这件事上彻底摘了出去,也有人质疑王珊珊和她是母女关系,王珊珊这样了,作为女儿的安也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类似言论迟拓都录了屏,很有耐心的一个个发了律师函。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7节 天亮之前,这些言论就都消失了。 至此,以安也解约为开头在幻昼造成的腥风血雨,就和安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异性朋友也不可能继续录制下去,几个嘉宾的公司都在和节目组谈合约,齐唯解决了手里的工作,带着兰一芳去找节目组。 “你们等我一下我也去。”安也叫住了齐唯。 迟拓抬头,也想站起来一起走。 “你别去了。”这是安也把齐唯叫上来以后和迟拓说的第一句话,“你现在得回律所吧,我看你电话都快被打没电了。” 迟拓盯着她。 他确实得回白港市。 但不是现在。 “你先回白港吧。”安也说,“我们这边处理好了会跟你联系的。” 说完,停顿了一秒,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前天过来拍摄你坚持要自己开车上来……” 迟拓:“……” 兰一芳和齐唯在旁边都不敢说话,迟拓又是个在人前不说废话的人,他盯着安也的表情看了半天,觉得她是真心的,于是点点头。 安也就和齐唯她们出了门。 “其实迟律也没做错什么。”走到半途,齐唯劝她,“该做的都做周全了,有些事提前告诉你也确实……” 安也没接话。 兰一芳在旁边战战兢兢的接了一句:“这样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幻昼了?” “以后还有没有幻昼都很难说了。”一个通宵熬下来,齐唯脑子都是涨的,随口说了一句,“牛还是迟律牛,我发现他做事都很彻底。” 和她们不一样,她还在想着后续怎么应对幻昼的黑公关,迟拓直接把人一锅端了。 安也脚步停了一下,问:“我这个月还有什么行程?” “……本来这周就只有这个综艺行程。”齐唯顿了下,“下周二有个线上访谈,周五杂志拍摄,下下周开始忙,下下周有四个试镜,其中有一个是杨正谊导演给你推荐的那部爱情电影。” “下周的行程除了访谈能都调整到下下周吗?”安也看着齐唯。 齐唯:“可以,但是你要干什么?” “我明天回望城。”安也说,“帮我买后天飞新加坡的机票。” 齐唯:“……什么?” 安也笑笑,在进入那一团乱麻的工作大厅前,很轻声的说了一句:“嗯。” 如果她和迟拓只是发小关系,迟拓刚才的解释就足够了,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换做她,她也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但是,这是安也第一次切实的感觉到,发小和迟拓的区别。 她仍然生气。 非常生气。 不是因为迟拓瞒着她让她在直播的时候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自我剖析,而是因为,这人扛着那么大的压力瞒了那么久,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常年藏在主卧的棒球棍,发现有人入侵后瞬间暴起的熟练度,永远都不安稳的睡眠,和这种杀戮果决的做事方式。 她缺席的那十年,迟拓到底经历过什么? 让他对自己的恐慌症云淡风轻,让他能把她瞒得滴水不漏。 她想去看看。 第九十六章 “你在哪?”迟拓在电话那端语气并不是特别好, “别一个人回望城,你等我一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公平一点,你瞒我一次我也得瞒你一次。”安也语气不太像生气,跟谈生意一样, “你瞒了我三个多礼拜对吧, 那你这三个多礼拜就别找我了。” “……我瞒着你三个多礼拜也没有三个多礼拜不见你啊!”他声音还是不大,但是已经急得开始三字倍数往外蹦, “安久久,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先跟你商量。” 安也停顿了一下,软了一点声调讨价还价:“那一个多礼拜也行, 你这一个多礼拜别找我了。” 迟拓:“……为什么……那你打算住哪?” “让你别问了。”安也嗤了一声。 “……安久久。”他在律所会议室里, 旁边都是竖着耳朵偷听的同事,幻昼的案子涉及面太广,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搞刑辩的律师今天跟他第一次见面。 他实在不想让安也成为他们八卦的谈资,于是叹了口气,继续压低声音:“你……不要气太久。” 安也这种他完全捉摸不透的反应让他心底很不踏实。 这也让他开始反省自己,自己有时候半点不露口风的样子, 会不会让安也对他也产生这样不踏实的感觉。 他以后肯定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我以后不会了。”求饶一样。 “那你今天中午开始, 一日三餐拍照发给我打卡。”安也想了想, 补充, “晚上睡觉前也拍照给我。” 迟拓:“好。” 安也挂电话的时候语气是笑着的, 这让迟拓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迟拓开会的时候难得的一直没有集中精神, 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更生人勿进。 *** 安也挂了电话, 推开了望城家门。 她为了回来费了不少功夫, 现在楼下都是记者,齐唯弄了点动静才把记者引走。 客厅里有阿姨在, 这阿姨在这里做了两年多了,是王珊珊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远房亲戚,关系扯得很远,王珊珊找她是因为她会把家里吃穿用度当成新闻传给老家的亲戚。 王珊珊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为了老家亲戚在背地里说她一句,她是很能干的女人。 “哎呀安小姐回来了?”阿姨看到安也,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 “嗯。”安也换鞋,“我妈呢?” “在屋里。”阿姨努努嘴,压着声音,“太太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一直说头痛,早饭起来吃了点就又进去躺着了。” 安也没吭声,心却放下来一大半,起码没有连早饭都不吃。 “安小姐中午吃虾还是鸡胸肉?”阿姨看了眼厨房,有些踌躇。 她不太会做减脂餐,王珊珊每次都说用水煮就行,但是这些东西水煮哪里是人能吃的,她闻着都要呕出来。 可王珊珊又不给安也吃其他东西。 明星也可怜,赚那么多连吃都吃不饱。 “我一会就走。”安也推开王珊珊的房门,“不用准备我的午饭。” 阿姨在旁边哦了一声,偷偷的往卧室里看。 安也进了卧室,也没有关门,只是安静的坐到了床边。 阿姨撇撇嘴。 讲真她要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女儿,肯定捧在手心了,哪里吃都不给吃饱,每次回来都不给好脸色,两三句话就吵起来。 也是作孽。 王珊珊没睡,也没动。 安也也不主动,坐在那里看手机。 半晌,王珊珊翻了个身。 安也看了她一眼。 王珊珊冷哼了一声:“倒是孝顺,还知道来看看我死没死。” 安也没说话,起身拿起王珊珊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打开搜了下联系人,找到张柔的号码,发到了自己手机上。 “你干什么?”王珊珊坐起来厉声骂,“还在找证据?你怎么不直接找证据把我抓进去枪|毙呢?” “你有那么恨我吗?” “我做了什么要让你这样恨我?” “我们没人可以依靠,你这病治不好的,要是因为精神问题垮掉了,我总得给你铺好后路,要不然你年纪轻轻就没收入了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我哪一点不是为了你着想的,我做错了吗?” “我做错了吗?” “需要你恨我恨成这样?巴不得我去死?!”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离开幻昼那么大的公司,又要自己成立工作室,你一个只会演戏还动不动就睡着的人能做老板?朝不保夕的,我多想一步,把钱拿出来理财保值有什么不对?” “我牺牲工作,牺牲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那么大,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是你妈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别忘了!别人靠近你都是有原因的,只有我不会害你!” 王珊珊最后那两句话是嘶吼出来的,有些浮肿的脸庞带着强烈的恐惧和恨意。 所以,迟拓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因为,迟拓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王珊珊,她应该怎么办。 “我只是来要个电话号码。”安也选择了自己选了十年的逃避,“没有别的事,你继续睡吧。” 她起身就要走。 王珊珊一个枕头丢过来,砸到安也的后脑勺。 安也站着不动了。 王珊珊喘着粗气也不动了。 安也觉得,这几个月她真的是脱胎换骨了,她居然没有掉头就走,她甚至还想回头跟她妈妈说两句。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8节 “家里有雪糕吗?”安也转身,看着王珊珊。 王珊珊披头散发,没有化妆的脸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比同龄人年轻,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因为安也这句话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想吃雪糕。”安也看着王珊珊。 王珊珊:“……” 她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问:“什么?” “我想吃雪糕,想吃汉堡,想喝可乐。”安也语气一直都很平静,“小时候你做的梅干菜扣肉也很好吃,但是我后来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你是我妈妈,但是我说我想吃雪糕,你从来没有点头说过好。” “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脐带已经剪掉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把你关进去。” “但是你时时刻刻都想把我绑在床上,你不是在为我着想,你只是不希望我们变穷。” 王珊珊瞪着她:“不希望变穷不对吗?你不是没能力赚钱,我想让你多赚点对未来有个保障不对吗?” “妈妈。”安也没回答王珊珊的质问,只是说,“我真的很想吃一根雪糕,你买给我的,不会一边吃一边骂我的雪糕。” 王珊珊抖着嘴唇。 她觉得女儿又犯病了,又觉得她刚才那声妈妈让她心有一瞬间的绞痛。 她记忆里,她懂事听话的女儿是不会跟她索要雪糕的。 这样的认知又让王珊珊有些恐惧,觉得安也不再是她知道的样子,她不再懂自己的女儿。 抓不住了。 安也看着王珊珊,看着她恐惧愤怒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迟拓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安也脸上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语气却软了下来,“他不会害你。” “放屁。”王珊珊突然涌上来的心虚被迟拓这个名字触到,又燃起了怒意,“也就你这个傻子会相信一个十年都没碰面的人,你要不是有点钱还有点样子,你看看他还会不会一回来就巴着你。” “还官宣恋爱。”王珊珊冷笑,“我跟你说,我就等着你哭着回来找我!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是不是就围着你转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长辈们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你后头还有苦头吃我告诉你!” 安也盯着又开始狰狞起来的王珊珊,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软有些可笑。 “我能吃什么苦头呢?”安也像是自嘲也像是自言自语,“总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连根雪糕都得想十几年。” 王珊珊张着嘴,第一次发现,她对着自己的女儿无话可说。 她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远的,远得哪怕面对面说话,都像隔着万重山。 *** 安也回望城的家总共用了不到四十分钟,齐唯溜记者都还没溜回来,兰一芳在地下车库把车子开出来,悄咪咪的接上安也。 下一站,就是白港机场。 安也套上耳罩,给迟拓发了条消息。 小鹅:【我想吃雪糕。】 他那边应该一直在忙,消息过了十几分钟才回过来。 迟拓:【图片】 迟拓:【要哪种?办公室楼下小卖部只有这些,再高级点的今天可能没时间去买,我给你叫跑腿。】 琳琅满目的十几种。 小鹅:【绿色的脆皮,上面有彩色的巧克力豆,我不知道牌子。】 迟拓:【这里好像没有,我先找找,买到就直接放家里冰箱,你晚上回来就能吃到了。】 小鹅:【我晚上不回来呢~】 迟拓:【……这波浪线是想气死谁?】 小鹅:【~~~】 小鹅:【你先找着,不急,等我回来吃。】 迟拓:【真的不回来了?】 小鹅:【反正你今天肯定得在律所加班了,你这两天先忙工作,我好了会去找你的。】 迟拓:【我会睡不着的。】 小鹅:【昨天我在你也没睡啊,你连床上都没去,就窝在沙发上呢~】 迟拓:【……对不起】 小鹅:【过两天再原谅你.jpg】 迟拓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安也笑笑,没有再回过去。 中午迟拓发了个泡面的图,下面又是哭唧唧的表情包,他说他只有一双方便筷,中午用一根吃泡面,晚上用另一根。 也没提为什么律所只有泡面。 安也想,大概是因为他不想跟其他人一起吃。 所以安也在晚饭前叫了个外卖送到他们律所,除了给他们小组成员的,还给迟拓单独打包了一份,送了十双筷子。迟拓打了个电话过来,对于她看起来根本没生气却打死不回家的行为表示万分不理解。 安也硬着心肠不理他。 她不能让迟拓知道她会去新加坡,这个人的表达方式很有问题,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和她实际上去看的东西,肯定不是一回事。 她不想再被带到沟里去了。 更何况,她也应该去看看张柔,她在国内闹出那么大动静,把人儿子拐过来就不打算还回去,她总得去面对面的说一声。 其实,安也还觉得有点割裂,他在电话里撒娇黏人的样子,和现在各大媒体头版头条腥风血雨的幕后操盘手,很难联系在一起。 却也很吸引人。 安也在想,她似乎是说了两个人试一试之后,对迟拓的感情才开始一点点变质的。 一直到现在,她才有那种跟他打完电话心情就会飞扬起来的甜蜜感觉。 很陌生。 所以安也拍了个窗户里自己在机场等登机的倒影,放在了生活那个相册里。 飞机是晚上十点多的。 齐唯一直在她旁边叨叨叨:“这次只能让小兰陪着你,我这边抽不开身。” “到了那边会有其他公司的地陪和安保接应,进出都用车,住宿我都给你弄好了,就在迟拓他家附近的一个小独幢,钥匙放在你随身包的小袋子里。你记得一直戴着口罩帽子,别觉得自己出了国就没人认得出来了,新加坡那边中国人很多。” “你只有三天时间,再多我这边瞒不住,你也知道迟律这个人,真发起脾气我还是很害怕的。” 安也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和黑框大眼镜。 这种不用喊人过来拍机场街拍的私人行程,她穿得就跟迟拓似的,一身黑。 “说起来你怎么会有迟律在新加坡的住址的,你不是说之前一直没怎么联络吗?” “他邮件里留的。”安也说得简单。 那五年,迟拓生怕他们真的失联,他在新加坡的住址电话他舅舅的面店,他在加拿大的住址电话和导师电话都留过。 蛛丝马迹都有,只是她之前顾不上。 今天在王珊珊这里拿到张柔的电话,就基本把迟拓这十年的行踪都能串起来了。 “我进去了。”安也在出关安检的入口冲齐唯挥挥手。 齐唯也冲她挥挥手。 身后跟着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兰一芳。 第九十七章 临时买的机票时间不友好, 晚上十点五十起飞,飞行六个小时,落地凌晨五点,完美错过了迟拓十二点多发的晚安消息, 还有几个迟拓的未接电话。 安也想了想, 还是在凌晨五点给迟拓发了条消息。 小鹅:【我刚到酒店,休息下就去干活了。】 微信瞬间正在输入, 安也眯了眯眼。 小鹅:【你还没睡?】 迟拓:【我怎么睡得着?】 迟拓:【你在哪?】 迟拓:视频邀请。 安也没接, 她先给齐唯打了个电话, 从迷迷糊糊还在睡觉的齐唯嘴里确认齐唯确实把她们串供的内容一字不落的说对了,才松了一口气。 按照她们商量好的剧本, 迟拓昨天晚上打她手机关机的话, 他肯定会去联系齐唯,然后齐唯就会说她在飞机上,这两天临时有个拍照工作。 为了逼真,还把地点设定在了东南亚,因为那个时间点白港有趟差不多时间的飞机飞吉隆坡。 手机又开始震,还是迟拓的视频邀请。 安也没接, 等出机场联系上当地地陪上了车, 安也让对方把广播声音都关了, 确定外部声音不会泄露任何信息后, 给迟拓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不睡觉呢?”安也没等迟拓开口就说了一句, 声音低低哑哑的, 尾音拉长, 明显的撒娇语气。 旁边兰一芳捂着嘴, 大概是没想到安也心虚的时候会用这种招数。 安也自己也没想到,不自在的看向窗外。 迟拓安静了一瞬。 “我这几天都没办法回白港。”安也继续说, 声音更低了,“你是打算这几天都不睡觉吗?” “我……”迟律词穷了。 “我拍完就回来了。”安也压着声音,“你乖一点。” 兰一芳耳朵迅速变成了猪肝色,瞪大眼睛看着安也。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09节 安也坚决不看兰一芳。 迟拓:“……” “你……”他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到底打算背着我做什么事?需要做到这个程度?” 安也:“……我挂了。” “手机不要关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也的撒娇有用还是迟拓觉得需要安也这样撒娇的事情,估计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迟拓终于松了口,“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注意安全。” 安也笑了:“嗯。” “什么时候回白港?”迟拓问。 “顺利的话,大后天下午。”安也答。 迟拓:“嗯。” 安也挂了电话。 这就是她偶尔会觉得迟拓是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爸爸的原因。 他会在明知道她在骗他的情况下,判断事情需不需要他干涉。 如果他判断这件事是安也自己能做到的,并没有逞强,他就会压下担心,叮嘱她注意安全。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成绩不好拉着她补习的时候绝对不会跟她说你不可以这样你必须得这样,他只会蹙眉一遍遍耐心的把她不理解的地方说通;当初她为了赚钱选择做演员的时候,他虽然万般不赞成,却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我这样担心是为了你好,他只是说出了自己担心的理由,最后让安也自己去判断得失。 重逢后她解离僵直意识模糊,他也只是问了一句如果压力太大要不要退圈,看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 他会盯着那些对她有其他意图的男人,但是她说要演爱情电影,他从来没问过她打算演到什么程度,也不会问对手戏是谁。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如果强硬地跟安也说你不可以这样,安也会听的人。 但是他从来没说过。 他尊重她,尊重她的工作,尊重她这个人。 他默认她是一个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 这种源自信任的尊重,王珊珊没有给过她。 但是这种尊重,会让安也感受到自己的重量,会让她尝试勇敢。 *** 这是安也第二次来新加坡,上次过来是三年前,她在新加坡国际电影节拿到了最佳女演员奖,当时迟拓人应该在加拿大,她在过来前一天微信给迟拓发了个红包,当时随便找了个圣诞快乐的理由。那次是安也唯一一次发红包,迟拓没有当天就回的。 安也当时人还处在连自己都管不好的阶段,看自己红包发过去没有被拒收就没管了。 安也蹙眉,打开微信开始查找自己和迟拓的聊天记录。 三年前的十一月份,她给迟拓发了一个红包,迟拓两周后才回,那时候她早就已经回国了。 算算时间,他那时候已经是她粉丝后援会的人了,这种公开行程他应该非常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安也就这样抿着嘴,一页页往前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十年,她中间换过几次手机,每次都会重新导入聊天记录,迟拓跟她的记录她一条都没删过。 她也一直没有重新回去看过。 现在这样一条条的看过来,就看出点不对。 刚出国的那一年其实还好,那一年虽然她要封闭训练还要考电影学院,迟拓那边得适应新环境考法学院,但是他们联系得很频繁,不封闭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聊几句,视频频率也能在一周三四次。 那时候他们的聊天模式和过去差不多,互怼得多,也会说些简单的心事。 能看得出彼此都没有把最负能量的东西说出来,但是起码仍然是无话不谈的。 第二年,就已经变了。 那一年她演完林洛出不了戏,电影没上映,安怀民和王珊珊的离婚案来来回回扯皮,最后她和王珊珊没了房子,用安也演电影的片酬在白港租了个很小的房子。 生活并没有因为她演了杨正谊的电影变好。 那一年,她很焦虑,和王珊珊频繁吵架,当初安怀民离婚的时候说王珊珊是个疯女人,一心想着做星妈脑子已经不好用了。 王珊珊很痛恨这个说法,内心却把疯女人这个骂名转移到了无法出戏的安也身上,她们母女关系随着离婚这件事的结束,矛盾转移,急剧变差。 王珊珊的不甘没有了出处,全都落在了安也这里。 这种混乱里,安也并没有太多心力去关心迟拓。 但是安也回想了一下重逢后迟拓跟她聊过的这十年。 迟拓去新加坡的第二年,迟定邦车祸身亡,迟拓舅舅的面馆被投诉卫生问题关掉两家店,张柔知道迟定邦身亡后病情恶化。 安也翻看那一年的聊天记录。 迟拓一直在让她不要随便签经纪公司,给她发笑话,跟她说自己在新加坡遇到的糗事,还发了一些读法学院的时候看到的奇葩的法律案件。 他一直在逗她笑。 但是她没有回应过。 第三年。 他们不再视频。 安也记得第三年除夕那晚,迟拓给她发了三四条视频邀请,她当时正在和王珊珊吵架,大过年的王珊珊非得让安也发一条吃鸡胸肉的短视频发到微博上说自己正在为了拍戏做准备。 那时候安也根本没接到戏,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于是两人在年三十吵到年夜饭都没吃。 自然也不会去接迟拓的视频。 那次之后,安也翻看聊天记录,隐约记得那一年迟拓很喜欢半夜给她打电话,她电影宣传期,跑路跑得沾枕头就睡,从来没有接到过。她跟迟拓说让她白天再找他,迟拓回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后来,七月份,迟拓突然跟她说,他可以回国一趟,他们可以见面。 安也看了一下行程表,那时候林洛的乐园已经播出,她工作多了起来,整个七月都有综艺,所以她说,下次吧。 迟拓却再也没有提下次。 安也揉着眉心。 她在想,第三年迟拓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迟拓的焦虑症是第三年开始的,他当时跟她说的是都是一些小事凑在一起,他妈妈频繁自杀,他课业重,舅舅那边店面又出现问题,所以他就没抗住。 安也锁屏。 应该就是这一年。 重逢后迟拓愿意跟她详细说的似乎都是分别前两年的事情,她不知道张柔什么时候再婚的,也不知道他舅舅面馆关停了两家之后的事情,那些事,都被迟拓形容成了凑在一起的小事。 他描述问题的方式有问题,云淡风轻说的小事,是妈妈自杀,唯一的经济支撑出问题,他自己学业还不顺利。 那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了,怎么可能会是小事。 *** 齐唯做事风格在成立工作室后变得越来越独特,安也站在齐唯给她们准备的小屋外面半天没回过神。 “就……”兰一芳是第一次跟着安也的私人行程,又是出国,有些压不住的兴奋,“迟律妈妈就……在对面那个小楼对吗?” 安也:“……嗯。” 她是预想到了齐唯给她找的住宿应该会离张柔家很近,毕竟她刚进市区就看到自己的大幅珠宝代言广告在某个商场中心挂着,能把她活动范围控制在最小是最好的。 但是她没想到会那么近。 近到过条马路就到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紧张…… 安也在小楼里洗漱的时候,忍不住又看向对面张柔的家。 经济条件还不错,住的不是组屋是私宅,三层楼的小洋房,看着挺旧了,门口种着盛开的兰花,都是张柔喜欢的粉白粉黄粉红色。 打理得很舒服。 安也看得有些出神。 张柔结婚后住的这个地方,迟拓没住过几天,她在这里想找迟拓的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就是隐隐的有些难受。 十年前,十八岁的迟拓刚出机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那时候他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张柔病得不愿意和人交流,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在想什么呢? 安也吐掉牙膏沫,低头洗脸。 早上六点半,对面的小楼开了门,一个穿着简单舒服的女人走了出来,从门口的牛奶箱里拿走了牛奶。 安也怔怔的看着,虽然没有完全看清楚脸,但是她知道,那应该是张柔。 长发被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最喜欢穿这种棉质的裙子,说话声音很温柔,会跟她说久久你偷偷的吃一块,阿姨今天烧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她那时候是王珊珊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王珊珊,还在努力学做一个好妈妈。 这十年,提到张柔的时候,王珊珊总是会跟她感叹,当女人的一定要性格强势一点,不然你看你张阿姨,就这样躺下了,所有压力都给了儿子,也幸亏她生的是个儿子,这要是个女人,不得母女两个一起跳楼啊。 安也听到这些会不耐烦,随便找个其他能和王珊珊吵架的话题绕过去,就能吵到不欢而散。 她总是会被王珊珊这种一半似是而非一半荒谬的价值观弄得满身烦躁,王珊珊会把世界上的灾难都代入到自己身上,然后告诉安也,你看幸好你还有我,你看,这世界那么危险,没有我为你撑起来,你怎么办啊,只能跳楼。 这些话都很难反驳,因为都是基于事实开始的假设。 所以有一阵子,安也被王珊珊念叨得也会觉得,张柔的性格太软了。 但是现在看到张柔的背影,安也又会想,张柔又做错了什么呢? 迟定邦做担保不是张柔要求的,迟拓爷爷脑溢血也不是张柔导致的,张柔是那个年代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为爱结婚,因为适应不了报社工作选择做了家庭主妇,在迟定邦放弃家庭的时候,她一个汉语言毕业的女人因为好几年空白的社会生活再也找不到工作,只能接一些零散的手工维持生计。 她起码没有像迟定邦一样放弃家庭。 小的时候,她看着她和迟拓的家庭,只会感叹爱情不靠谱,婚姻不能保障任何事情。 长大后,十年过去,她看了太多,又会觉得,迟拓那句人性本来就是经不起考验的话,真的不像是个十八岁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王珊珊和张柔,都在自己独立的时候把自己的人生押在了丈夫婚姻和孩子上,她们都走了那个时代大部分女人会选择的路,败在人性上过上了很多人一样的不幸福的人生。 无所谓对错。 只是,安也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变成王珊珊或者张柔。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0节 第九十八章 早上八点半, 安也站在窗边看着对门。 最开始离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就像迟拓描述过的,是个看起来就很沉默的老实人,张柔送他出门, 在兰花盛开的门边微笑送别。 然后是风风火火跑出来的女儿和儿子。 张柔笑着看他们走远, 站了一会,进了屋。 安也摁灭手里的烟, 拿着兰一芳一早去花市买的一大束康乃馨出了门。 张柔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的时候, 发了一会呆。 安也穿着很简单的t恤牛仔站在门外, 头发扎着马尾,淡妆, 手里捧着一束花。 她做了演员以后长年艰苦的形体训练让她整个人气质和过去完全不同, 但是五官基本没变,张柔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认出来以后,张柔就抬眼去看安也的背后。 “迟拓没来。”安也把手里的花递给张柔,“我一个人来的。” 张柔又看向她。 “进来吧。”这一次对视,张柔看懂了安也的表情,侧身把她迎进屋。 家里很干净, 原木色装修,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兰花香, 安静舒服得很有张柔的味道。 客厅里挂着全家福, 张柔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手拉手坐在正中间, 后面站着三个儿女, 安也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来哪一个是迟拓。 她有些疑惑, 于是走近了一点。 迟拓个子高, 她从来没有这种第一眼没有认出人的情况,她一直在看站在后面那三个儿女里面最高的那个, 那个人在照片里微笑着,却很瘦,白衬衫几乎像是挂在衣架上,脸颊凹进去,眼底没什么亮光。 这张全家福里最瘦最高形容枯槁感觉下一秒就要被风折断的人,她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的人,是迟拓。 安也站在全家福面前不动了。 她记忆里的迟拓哪怕是十几岁抽条长个的时候,都没有瘦成这样过,他的肌肉一直很漂亮,漂亮的她有时候会一边减肥一边恨,她稍微吃一点就因为大骨架显得背很厚,可迟拓基本不忌嘴却能有一层很漂亮的薄肌肉,变声期以后就有了。 迟拓天生就是骨架匀称身材很好的人,可他这张照片里却已经瘦得连衬衫都遮不住他突出来的锁骨了。 “这照片是我刚结婚的时候拍的。”张柔给安也递了一杯水,看着照片,声音轻柔,“也快五年了。” “这照片里的小拓……”张柔伸手抚过照片里迟拓凹陷消瘦的脸颊, “已经是那几年状态最好的时候了。” 安也预设过聊天内容。 她知道自己很冒失,感觉迟拓不对劲仅仅只是一种感觉,她这样贸贸然跑到新加坡见张柔,只是因为除了找张柔,她不知道问谁才能问出迟拓瞒着的那些事情。 但是,她没想到刚进屋就看到了五年多前的、面目全非的迟拓。 她也没想到张柔没有做任何铺垫,就站在全家福照片面前,把安也最想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迟拓有自残倾向,并且在自残了超过两年后,才因为过于消瘦被张柔发现。 “小拓是很多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在我眼里也是。”张柔坐到了沙发上,“懂事、独立、聪明,他身上没有我和迟定邦的痕迹,他有时候完美得像个天使。” 安也没动,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张全家福。 因为迟拓太完美,看起来太万能,所以没有人意识到他还不到二十岁,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张柔病重的时候和外界是没有交流的,她只是一心求死,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迟拓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一直贴身看着,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被张柔逮到机会。 送到医院急救的时候,迟拓的舅舅就会怪他。 最狠的一次,在急诊室门口扇了迟拓一耳光,因为那一次迟拓睡着了,张柔就找了双袜子系成长条把自己挂在了卫生间里,发现得晚,差点没救回来。 其实没有谁对谁错。 那时候,迟拓舅舅的鱼丸面店生意并没有因为多了张柔和迟拓做帮手变好,反而因为被人投诉卫生问题关掉了两家地段最好面积最大的,收入骤减了三分之一。 大家心情都不好,压力都很大。 大家关系都很紧张,迟拓舅舅骂完迟拓,冷静下来了就会和迟拓道歉。 似乎只要有久病的家人,这种过程总是不可避免,只是迟拓的舅舅有责怪的人,迟拓没有,他只有自己。 他因为照顾母亲出勤率不够差点被取消签证,又因为英语发音问题被人排挤,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完全没有发泄压力的出口。 所以一直压抑的迟拓,在来新加坡第二年年底暴发了。 起因是因为校园霸凌,迟拓这种沉默的个子挺高样子出挑却没有朋友的异乡人,出勤率不足,在学校里不起眼,是很好的霸凌目标,他们会藏起迟拓的食堂卡,会用冰水泼他,会把刀片塞在他包里,一拿就是一手血。 考上法学院的学生,也并非个个精英,也有人类渣滓。 迟拓最开始是躲,家里已经那么多事,他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直到有人在迟拓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借口迟拓低头不看路撞到他,把他手里的手机砸了,砸得很彻底,直接丢到学校广场的喷水池里,还进去踩了几脚。 迟拓并没有闲钱再买一个新手机。 没有手机,他妈妈出事就联系不上他。 没有手机,他就联系不上安久久。 所以迟拓爆发了。 他本来就是会打架的,寻常三四个成年男人一起上在他手里都讨不到好。 而且他在盛怒中也没有失去理智,他弯腰捡起了手机,把砸他手机的人和拦着一起起哄的人默默记在心里。 他潜意识里,把这次反击当成了一次长久压抑后的发泄。 所以当他在暗巷里把那四个人打得爬也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心底很痛快,拳头砸在人体上回馈回来的痛感,让他心底产生了近似悲凉的解脱。 那次,迟拓没有被退学没有被遣返回国,真的纯粹就是他找了个彻底的监控死角,以及艺高人胆大——他始终没有让那些人看到他的长相。 那四个人在前一天犯了其他的事根本不敢报警,砸迟拓手机只是他们日常欺负人里面的一个微小插曲,谁都没想到这个异乡人的拳头会那么硬。 他们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只记得打他们的人个子很高,以为自己得罪了真正的地头蛇,瑟瑟发抖。 迟拓甚至还去医院看过他们。隔着住院病房的玻璃门,看着那四个鼻青脸肿鬼哭狼嚎的混混。 他有点回不去了,从来不花钱买东西的他买了个沙包回家,可是也找不到那种殴打在人体上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心里有一些无法宣泄的情绪,因为这次暴力事件上了瘾,但是他理智尚在,所以最后,他选择了自残。 非常隐秘的自残,用塑料袋绑住自己让自己窒息,晕过去以后手上力道变小就可以恢复呼吸,吃下去以后催吐,食道因为胃液返流后的灼烧感让他觉得痛快。 他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 只除了急速瘦下去的身体,和逐渐变差的成绩。 他也试过求救,他省吃俭用买了七月份回国的机票,想见安久久一面,但是安久久七月份没有时间。 迟拓安静的退掉了机票。 再后来,迟拓因为精神恍惚一时失察,张柔又一次自杀差点成功。 而迟拓那时候几乎已经无法入睡,前一天晚上胃酸逆流和窒息,情绪崩溃,跪在张柔面前求张柔不要再自杀。 张柔说:“他一直叫我妈妈,他说妈妈我只有你了,他说妈妈我真的好想好想安久久。他就这样哭着哭着蜷在地上开始抽搐,那是我那段时间第一次听到外面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小拓一边呕吐一边不能自控的抽搐。” 张柔说这些话的时候,安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安也也不敢去细究自己现在的心情。 最开始,医生诊断迟拓是焦虑症,因为他清醒过来以后一切都很正常,毕竟他们家庭太特殊,医生说高压下的崩溃也是一种宣泄。 迟拓对于治疗也算配合。 就像重逢后安也看到的那样,他对自己的病轻描淡写,按时吃药,按时就诊,配合各种检查。 张柔经过那一次之后,逐渐清醒,开始和外界有互动,医生说这一次应该已经熬过去了。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有了希望。 那一年,张柔记得,安也拿了第一个有含金量的最佳女演员奖。 迟拓脸上也多了点笑容,成绩没有掉到最低,他开始一点点往上追。 迟拓舅舅的面店也慢慢地补损回来,家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在逐渐变好。 只除了迟拓。 没人发现他还沉在那里,所有人都忙着活着自顾不暇,没人想着去捞一下他。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张柔一直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着这些话,像是在一刀刀的凌迟自己,“或者说,在我的脑子里,我的小拓一直都太正常了。” 所以,她忽略了迟拓因为窒息眼底长年的可怖红血丝,她忽略了迟拓越来越差的体力,她也没有注意到迟拓一点点往下掉的体重。 直到有一天早晨,迟拓没有起床吃饭,他早上还有课,自从张柔逐渐变好以后,他从来不会迟到早退。 张柔就去了迟拓房间。 发现她儿子头上套着塑料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盖着被子的身体看起来居然都没有起伏,他瘦成了一片纸。 那是第五年,安也彻底消失不联系迟拓的那一年。 “他差点就死了。” 如果不是他才二十出头,身体底子又一直很好,可能真的就死了。 那一次,他在医院里住了半年。 现实讽刺,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张柔,被医生说起来复发可能性很大需要重点看顾的张柔,因为迟拓这一次刺激,彻底回了神。 可迟拓并没有好起来。 他太习惯把所有可怕的事情都当成一件小事,甚至那一次抢救回来以后,他也仍然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 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隔离掉了,但是身体仍然会有反应。 直到那一年生日,消失了一年的安也给他发了一个两百块钱的红包。 像是被突然敲碎外壳的蜗牛,那一瞬间痛不欲生,情绪和外界终于被接上了一条很脆弱的线。 他去加拿大读研究生的时间比安也以为的晚了一年,他的身体又调理了一年,新加坡这边的学校因为他大学时候的出勤率都拒绝了他的申请,迟拓最后选择了加拿大,因为那边可以少读一年。 后来,张柔在迟拓舅舅的安排下嫁给了现在这个男人,有了新的家。 再后来,迟拓去了加拿大,假期都在打工,很少再回新加坡。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1节 “他应该是不想回来。”张柔说,“有阵子我看到他就忍不住流眼泪,他不想看到我哭,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这五年他一直在努力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但是之前太伤身,体重上不去,反反复复的。在加拿大为了早点做出名声,他接的案子都很危险,在加拿大还因为突然昏倒叫过一次救护车,在医院躺了三周。” “一直到去年他回国,其实也没有完全恢复。” “不过好在自残是真的好了,只是提到过去还是会焦虑,像望城,像家庭关系这些会让他想到过去的东西,就会有一些焦虑反应。” 张柔仍然在不停地说。 安也知道原因,张柔太愧疚了,她需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告诉一个对过去恩怨全都知情的人。 因为迟拓崩溃的原因里面也有安久久的名字。 所以,张柔甚至没有等到安也问,就一刻不停地都说了出来。 安也就由着张柔把每一个残忍的回忆点抓出来翻来覆去的诉说凌迟。 张柔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安久久是迟拓发病时理智出走才敢叫出声的名字,也是让迟拓决定改变的理由。 但是,安久久同样是让迟拓不会再回到新加坡的理由。 明知道回国会恐慌发作,明知道安也已经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他还是回去了。 放弃了在加拿大用命拼出来的高薪工作,放弃了新加坡大律所的橄榄枝。 “那张全家福,是我看了你官宣的直播以后挂上去的。”张柔眼神里闪烁着的情绪,有些残忍,有些复杂,“我想,小拓如果带你回来,你就能看到。” 这十年,迟拓吃了多少苦。 这十年,迟拓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回国。 她想让安也知道,却又怕迟拓不想让安也知道,所以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她没想到安也会独自找上来,她来的目的,和她是一样的。 迟拓这个从产房开始就打架吵闹到现在的发小,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发现了迟拓情绪上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 而她作为迟拓的妈,两年多了才发现迟拓的不对劲。 张柔又开始反反复复的重提这十年,每一个她忽略掉但是事后想起来其实都能更早发现的点。 安也仍然坐在她旁边,安静的听。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她起身告别,在张柔的目送下上了兰一芳安排的车,绕了一圈,回到对面那幢小屋。 *** 目的达成。 她却没有马上回国。 她窝在小屋二楼那个小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很多事情都能串联起来了,他年纪轻轻在加拿大混到连国内金鼎老袁都能抛出橄榄枝,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他专挑危险的影响力大的案子接。 所以,他卧室长年备着棒球棍,所以他做事不习惯留后路。 她三年前来新加坡的那次,应该就是迟拓在加拿大出事叫救护车的时候,所以她两周后才收到那个红包。 迟拓回国体重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才没有马上联系她。 他也不算撒谎,因为在他的情绪里,确实就是一些小事累积导致他情绪崩溃。 第二天凌晨,安也仍然静静地看着对面小楼,看着张柔把自己的丈夫和子女都送出家门,笑容温婉,完全看不到昨天白天的凄绝痛心。 大家都在向前走。 她来翻迟拓的过去,也是为了更好的往前走。 安也掐掉了烟,也掐掉了提前回国的念头。 她打算用这两天的时间把心底翻涌的那些东西都给消化掉,那是迟拓花了那么多年仍然不敢揭开的伤疤,那么她就不能主动去揭开。 她只要知道迟拓现在这些不太正常的举动后面的原因就行。 其他的,等迟拓自己开口,他或许会说,说了,她会抱紧他。 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提起那些事,那么,她也永远不提。 她把自己关在那幢小屋里一天一夜,频繁的抽烟,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塞到镜子里,反复回忆那些过往,反复咀嚼,一点点消化。 最后,她拉开窗帘。 安也在最后离开新加坡的时候,又去拜访了张柔,让张柔把那张全家福撤掉了,并且请求张柔不要把她这次贸然拜访的事情告诉迟拓。 “今年我有空档的话,会和迟拓正式上门拜访的。”安也走的时候和张柔告别。 下次过来,就不用避开张柔现在的家人了。 下一次,他们就永远都是两个人了。 第九十九章 安也是按照原计划回国的, 所以到达国内的时间还不错,从白港机场出来的时候下午一点多。 齐唯有些小心翼翼。 安也在新加坡的情况兰一芳都跟齐唯说过了,从机场把人接出来以后一直在看安也的表情。 可惜安也是影后,她不想让人看出情绪的时候, 旁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迟律还在律所。”齐唯干脆不纠结了, “幻昼的事情闹得很大,他这几天都没回去。” “对了, 他还不知道你回来吧。”齐唯突然想起来, “我跟他说你明天下午才回。” “嗯。”安也在低头检查自己的行程。 她和迟拓这两天一直都有联系, 但是她不怎么敢用电话联系,所以都是聊的微信。 幻昼彻底完了, 迟拓说有可能会被并购, 并购的案子老袁接了,应该会交给迟拓做。 他挺开心的,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做完任何一件可以和过去画句号的事情,都值得开心。 安也趁着他开心,跟他讨了个承诺, 她说, 迟拓, 我想买回之前的大平层, 我算过价格了, 以你现在的收入加上我的, 我们不要一次性付清, 首付我来, 然后贷款三十年好不好? 迟拓有点懵。 他耐心的跟她算账,告诉她这样低价买入迅速卖出又高价买入的行为有点神经病, 而且,如果她真的想买,不如他把现在这套房子卖了,再加一点钱两人全款购入。 毕竟三十年的房贷利息还是有些过于可观了。 小鹅:【我要贷款三十年。】 迟拓:【……行,你高兴就行。】 就这样,搞定了他这三十年都会和她在一起的承诺。 上了高架,车子是直接往白港市中心的金鼎律所开的。 好不容易解约的事情告一段落,安也给工作室的人都放了三天假,让齐唯把她放在地下停车场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齐唯不太放心,一路上又偷偷看了安也好几回。 “我没事。”安也第一次在齐唯面前主动说自己的私事,“我只是有点心疼他。” 她只是,很想他。 *** 进迟拓的办公室很简单。 她到地下停车场后让齐唯给林浩打了个电话,林浩就非常有眼力见地给安也用了律所的贵宾通道,电梯直达,到了以后走两步就是迟拓的办公室。 “迟律应该在睡觉……”林浩领着安也进电梯以后说,“他昨天弄并购资料熬了一夜,今天早上开完会就把我们都赶出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安也。 这一身黑的低调打扮跟他们家迟律好像。 “你们快忙完了吗?”安也摘下口罩。 纯素颜,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其实已经忙完了。”社畜林浩有些怨言又不敢说,“只是我们老大习惯把事情准备得充分一点,工作量就会大一点。” 安也笑笑,没接他话茬。 林浩就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电梯到达十二层。 迟拓是真的在睡觉,办公室对外那面玻璃墙的百叶窗都拉着。 他睡眠习惯非常差,正经躺床上不容易睡着,大段空白时间也不容易睡着,反而是这种见缝插针眯一两个小时的睡眠对他来说最有效率,一两个小时总能睡着一个小时,一天眯五六次也就够了。 他今天打算强迫自己多睡两个小时,明天安也就回来了,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估计会不高兴。 严万的事安也到现在也没有明确告诉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他这两天就有些小心翼翼。 说到底,王珊珊是她妈妈,他一边恐吓一边冷处理的折磨她好几周了,这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安也明天就回来了,他想着今天补眠,晚上回家一趟把家里收拾一下,明天再跟她好好道个歉。 所以他睡得有些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进来,他蹙眉,心想林浩这人又进来拿什么东西,每次他想睡觉这人就一定有东西丢在办公室,真想把他和兰一芳凑一对,到时候能把家都弄丢了。 他翻了个身,对方似乎就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迟拓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次被吵醒,是有人往他怀里钻。 这瘦削的体型和味道太熟悉了,迟拓愣了一下,睁眼。 “嗨。”怀里的女人冲他挥挥手,一个四人长沙发被两个人挤得密不透风。 迟拓还是懵的。 “你还能睡多久?”安也闭上眼,“我困死了。” “……我下午都没事。”本来想睡醒了就回家的。 家里只有他和老白,安静得睡不着,在这里有经常溜进来的林浩,反而好睡。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2节 “那睡会。”安也就安心了,抱着他把脸埋进他怀里闭上了眼。 迟拓耷拉着眼皮愣了两秒钟,没完全消化完现在的情况,却也闭上了眼。 十分钟后,怀里的人很轻的打了个呼噜,像是被憋久了嗓子里的发出的一声咕哝。睡眠很浅的迟律就闭着眼把她脑袋从怀里挖出来让她方便透气。 然后,就彻底睡熟。 *** 在工作日的办公室里,从两点半睡到八点,是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 更离谱的是,他们是两个人一起睡的,其中有一个还是娱乐新组最近最大的客户。 迟拓睁眼的时候,盯着黑漆漆的办公室起码发了一分钟的呆。 还好,安也是从贵宾电梯上来的,到他办公室几乎不用经过什么人,还好,林浩这方面的能力点满,给他关了灯,一整个下午完全没有任何人打扰。 怀里人还在睡。 她睡相是真的不怎么样,那么窄的沙发,她都能用一条腿挂在沙发背上,一条腿压着他的姿势睡得四仰八叉。 也难为他被压了几个小时愣是没醒。 迟拓伸手戳戳安也睡得仰天的脸颊。 杀青后终于微微蓬起来一点,他对胖瘦很敏感,安也这样瘦总是会让他心里揪揪的。 安也蹙眉把他手指甩开,挠了挠脸,换了个更豪迈的姿势。 迟拓眼睁睁的看着这人的t恤上摆滑到肋骨,露出了一节在黑暗里都能看得出反光的雪白肚子。 迟拓:“……” 他把她t恤往下拉,结果一不小心碰到她肚子,手就很有自己想法地覆盖上去了。 他掌心温热干燥,安也唔了一声,侧身搂住他。 迟拓:“……” 他这回彻底清醒了,想起身去开灯,却闻到了安也头发里的味道。 她身上有烟味。 而且是那种抽了好几天企图用洗澡洗头喷香水掩盖后的淡淡烟味。 迟拓:“……”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从安也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一包香烟就剩四五根了。 “起来。”他终于不再柔情蜜意,把香烟和打火机丢垃圾桶里,拍拍她的脸。 安也茫然睁眼,茫然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更加茫然的张着嘴。 “你下次再抽烟我就不戒烟了。”迟拓去开了灯。 办公室的白炽灯,瞬间把所有旖旎都给照得消失无踪。 “我……”安也睡蒙了,挠着乱蓬蓬的头发看着迟拓,刚才那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嘟囔了一句,“好饿。” 她上飞机就没吃东西,到现在已经一天了。 迟拓:“……你等我一下。” 这一层有自动售货机,但是仅限于泡面零食和咖啡。 八点,还有其他组的人在这一层加班,抬眼就看到黑漆漆的公司新晋大红人迟律一脸严肃的蹲在自动售货机前,每个按钮都点了一下,捧着一堆东西又拐进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又拿着一袋泡面出来,在茶水间没找到合适的碗,冷着脸和平时一样把泡面泡在袋子里,拎回了办公室。 “……为什么你们那么大的律所茶水间里没有碗面?”安也拎着热水袋一样的袋装泡面,非常疑惑。 “因为老袁说吃泡面不健康。”迟拓拆开另一包,又出去给自己泡了一包。 “还好你上次送外卖多送了几双筷子。”迟拓帮安也拆好袋子,教她,“可以吃了,你得一直拎着这个角吃,不然烫手。” 安也:“……” 她盯着迟拓手指上那一块红,那是他刚才一边跟她说烫手,一边不小心被沸水腾上来的蒸汽烫到的。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其实,真的早就有迹可循。 最开始被他看到僵直那次,她眼睁睁看着迟拓被木头倒刺扎到手,然后这人面无表情的把已经有些肿起来的手指头更用力的摁住;被严万砸到背红肿了一片他也没有擦药;被鹅追划到手他直接就去洗澡了,伤口都没消毒;在厨房做饭偶尔会被油溅到,他也都是等安也看到了才唔一声。 他对这些痛觉仍然迟钝,或者说,仍然享受。 但是他也在努力让自己回归正常,所以但凡身上有点自己意识到的不舒服,他都不会隐瞒。 告诉她他困得不行了,告诉她他脚扭到了。 哪怕自己感觉不到,他也通过这样的方式努力做个正常人。 安也拿了一瓶迟拓从自动售货机里买来的冰水摁在迟拓发红的手指上,别开眼,低头吃面。 她今天心情还没有完全从迟拓那十年里走出来,看到迟拓蹙眉躺在沙发上的样子还觉得很难受,本来应该把他叫醒的,结果没舍得,最后发展到和他一起睡到现在。 然后两人跟流浪汉一样,一人拎着一包泡面吃得稀里呼噜。 而且她还都吃完了,因为怕汁水撒迟拓办公室里,她吃得干干净净,一滴汤都没剩。 吃完就抿着嘴看泡面上面的热量表。 “你明天脸会肿成球。”迟拓早就吃完自己的,现在一边乖乖拿着冰水冰自己被烫红的手指,一边吓唬她。 安也瞪他一眼,拆开了一包卤蛋。 反正吃都吃了。 “拍摄顺利吗?”迟拓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从醒了以后就一直在观察她,感觉她情绪不高,却也不是心情不好,也不像是还生气。 似乎就是单纯的情绪有些低落。 安也吃着卤蛋想了想,点点头。 算顺利吧,目的都达到了。 “那回家?”迟拓继续问。 安也把剩下半颗卤蛋塞迟拓嘴里,再次点点头。 “口罩和棒球帽扣上。”迟拓拎起安也丢在门口的小件行李,“我也是睡醒才想起来你现在身份是我客户。” 安也:“……” “我被投诉了就没钱跟你一起还房贷了。”两人做贼一样进了电梯,迟拓松了一口气。 安也:“……” 她盯着迟拓的背影。 这人一直在试图逗她开心。 可是,这样她更不开心了。 她也想让迟拓开心,那种什么都不会多想的,单纯的开心。 她以前很会逗他开心,有时候只是突然探头吓他一跳他心情就能变好,但是重逢后,大部分时间似乎都是迟拓在逗她开心。 她已经失去了那种探头吓人一跳的青春,她觉得自己现在想要逗迟拓开心,应该更成人一点。 安也抿着嘴,闷着头跟在迟拓后面上了他的车。 迟拓这车子四天没开了,引擎盖上车门上都积着一层薄灰,迟拓怕灰沾到安也,拿自己的西装擦了擦才打开车门让安也先坐进去。 安也低头看了眼自己坐了飞机一身灰的衣服,心情更差了。 迟拓给安也系上安全带,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安也松开一直抿着的嘴,说:“我们结婚吧。” 迟拓:“……” 迟拓:“???” 迟拓:“!!!” 他脑子在百忙之中指挥他的手挂了个倒车挡,哐得一声,车屁股撞到墙,又哐得一声,后面的挡板和车牌应该都掉到地上了,过年似的热闹的此起彼伏。 安也:“……” 好的,这下大家都舒服了。 他们俩这鬼哭狼嚎的临场反应,真的是天生一对。 第一百章 安也:“……” 迟拓:“……” 安也说那句话的时候, 迟拓正忙着系安全带挂挡发动车子。 她说话声音并不大,本来还想着迟拓要是没听清,她就再说一遍。 这句话后面跟着很多话,她觉得他们两人对婚姻的态度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她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想和他结婚。 她不完全是为了逗他开心突发奇想, 其实在张柔家看到那张全家福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有一些复杂, 她还没有整理完全。 所以她想慢慢说。 但是迟拓等安静下来以后, 瞪着她看了一分钟, 捏着方向盘,语气变得非常镇定冷静, 他说:“明天吧, 明天早上先去公证处把我们的婚前财产公证一下,下午去领证。” 安也:“……啊?” “你户口本在身边的吧?”他问。 安也:“……在。”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3节 “你要不先跟齐唯说一声?”迟拓又想到了别的事,“算了我跟她说。” 安也:“……” 生怕她会反悔,脑回路高速运转把所有路都给堵起来。 安也于是就闭上了嘴。 车子撞到墙的动静很大,远远地已经有保安一边摁着对讲机一边往这边跑,迟拓捏着方向盘又停顿了半分钟, 看着安也说:“你在车上等我。” 这车车牌都撞掉了肯定是不能上路了, 安也坐在车上托着腮看迟拓一边跟保安讲话一边打电话。 他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电话打完以后安也的手机就响了。 是齐唯。 “你明天要领证?”齐唯正躺在浴缸里敷脸, 被雷得外焦里嫩。 她就放三天假!! 安也:“……应该。” “领完就官宣?”齐唯揉着眉心。 安也:“……等你们休完假吧。” “行吧……”齐唯继续揉着眉心, 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我再确认一下, 你没怀孕对吧?” “没有!”安也难得嗓门大了一点, 耳根都红了。 “好,那我没事了。”齐唯挂电话, “你记得要官宣了先通知我一声。” 安也盯着外头的迟拓。 他真镇定,到现在都不敢跟她对视,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打死都不敢从西装裤兜里拿出来,肯定还在抖。 却还记得下车第一个电话先打给她经纪人。 *** “我们换辆车。”等保安走了,迟拓打开了安也这边的车门,“我现在……还开不了车,喊了还在公司的司机帮忙送一下。” “是老袁的司机,嘴巴很紧,不会乱说话。” 说完,又转身准备去车里拿自己的笔记本包,忙得要死的样子。 安也下车,伸手,拽了拽他的西装袖子。 迟拓停住了,却也没有看她。 “我不会反悔的。”她说,“但是你再这样装忙下去,我就要拍视频了。” 很丢人的。 迟拓转身,弯着腰把额头抵在安也肩膀上,叹了口气。 叹完气他又直起身,先拆了自己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把里面的卡拿出来一脚踩碎。 安也:“……” “车子会送修。”迟拓把记录仪重新装上去,“还是小心一点。” 冷静了一秒,他就还是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不留痕迹,不给她负担,就像当初她给他那张签了字盖了手印的白纸,他想都没想直接塞到碎纸机里一样。 他手机里存了她照片的那个相册,只有特写没有合照,他也从来不会上传云端,相册密码设了最高级别,一旦手机丢了他这边手表摁一下就直接销毁。 而她的手机里面,两人的合照,迟拓睡觉的样子,迟拓刚来的时候给兰一芳签的那个什么鬼保证书,迟拓都没收回去。 明天领证他还要先公证。 很可怕的一个人,给她留了八百条后路,给自己一点余地都不留。 一个执拗的傻子。 这傻子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捏着她的手看着窗外。 金鼎老袁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确实是个锯嘴葫芦,从头到尾就只是刚见面的时候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安也也没说什么话。 下午那觉睡得晕乎乎的,说完结婚后就更晕乎乎了。 晕乎乎的,冲淡了她这几天一直压着的难受。 回家以后,看到老白,瞬间就冲得更淡了。 老白又胖了,她鞋子还没脱这家伙就已经四脚朝天在地上打滚了。 迟拓回家以后就进了自己房间,等安也和老白腻歪完,他拿着一个东西走过来,一声不吭的套在了安也左手无名指上。 他自己无名指上也套了一个,估计是刚才顺手就套上了。 一点仪式感都没有,他现在的脑回路就是趁着安也还没反悔,赶紧定下来。 安也低头看着这个戒指。 cartier trinity三环戒指,迟拓买的是黑陶瓷那款,她的那款带碎钻,迟拓那款是光面,不算太贵,但是款式不错,平时也能带。 最关键是,这戒指和普通设计百年好合永远爱情那种不一样,这三环,分别代表爱情、友谊和忠诚。 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这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肯定选了很久。 眼光居然挺好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安也觉得神奇。 “上个月,本来想买来当情侣戒的。”迟拓给两人戴完戒指,就又进了书房,开始弄公证文书,打字打得头都没抬,“先凑合着用,办婚礼的时候再买婚戒。” “……我们还要办婚礼吗?”安也跟进书房,她有珠宝代言,手上什么样的戒指都戴过,却没有一个戒指会让她戴上以后一直伸出去端详的。 迟拓买这对戒指的用意,和她今天突然提结婚的用意,其实是重合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很好。 迟拓打字的手顿住了,抬头看她:“……我们不办婚礼吗?” “……你有朋友吗?”安也看着他。 迟拓:“……” “而且可能会有很多赞助。”安也继续说,“不瞒你说,婚纱我都穿过十几次了。” 她虽然没拍过爱情片,但是电影里结婚结了四次了,拍平面照五月新娘六月新娘以此类推拍了几次,还有一次是为了展示珠宝。 迟拓:“……” 安也:“你想办?” 迟拓:“……请你工作室的人和林浩他们,家里吃顿饭?” 安也很赞成的冲他打了个响指。 两人都没提家人,明天之后,他们就是对方的家人。 “你看看你财产还有没有漏的。”迟拓打印了张表格给她,“那个大平层买房办房产证的时候我还得做个放弃公证,这个到时候单独做。” 没有漏的,安也的财产迟拓了解得一清二楚。 放弃的也明明白白。 安也没跟他争这些,毕竟她现在有个工作室要养,万一她工作室失败了,债务也和迟拓没关系,那样他们靠着迟拓的工资过日子起码没问题。 同理,迟拓失业了也一样。 她觉得这样挺好。 但是这些清醒的东西整理完,她就得跟他聊聊昏头的东西。 “我结婚是不离婚的。”安也看着迟拓。 迟拓放下了敲键盘的手。 “不离婚,不背叛,永远不分开。”安也说,“这三点都能做到,我明天就跟你去领证。” 迟拓木呆呆地看着她。 “我们其实已经有很多牵扯了,你负责我工作室的法务,我和你互为意向监护人,就算没有婚姻这样东西,我和你都已经是很难分割了。” “但是我还是想结婚。” “就为了这三个条件,就为了能更名正言顺的成为家人。” “这三个条件写任何书面的东西都没办法真的做到,因为这三个条件靠的是人心。” “我相信你。” “所以,迟拓,你能做到吗?” “这辈子,不离婚,不背叛,就算死亡,下辈子我也会来找你。”迟拓把安也的要求更详细化了,他一字一字的说完,然后闭了闭眼。 安也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把安也拉过来,埋进了她怀里。 他们两个,最想要的东西用任何条款和金钱都没办法真的得到,他们想要一个家。 一个在外面受到伤害,回家就能得到慰藉的地方,一个可以休息充电舔舐伤口的地方。 三环戒指,代表爱情、友情和忠诚。 婚姻对于他们来说,代表永不背叛和永世相伴。 这世界上可能很难再有其他的人和他们一样拥有这样极端的,生死都得相约的情感,就算想要拥有,也很难找到真的信任的人。 所以,他们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只能找到彼此。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承受住这些话背后重量的人,唯一一个能让他们相信人心的人。 命中注定的人。 *** 迟拓彻底缓过来,是在浴室里。 不能出卖小猫咪 第114节 这里以前是他的安全屋,他在洗澡的时候向来能磨蹭,今天因为情绪翻涌,就磨蹭得更久。 最开始,他是看到了自己晚上被泡面蒸气烫出来的那块红,因为及时冰敷,现在颜色已经很淡了。 他习惯性的去摁那块红色,他一直都喜欢痛觉,哪怕他也知道这样不对。 但是人是一个整体性动物,你可能会忘记你少年时期经历过的苦,但是伤口永远会在。 所以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就会忍不住想去摁一下,体会疼痛,这是他这辈子的印记,抹不掉,就像成年礼打下的那个耳骨钉。 等那块小小的红色烫伤在皮肤上蔓延出轻微痛感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他想到了安也看到这伤口时候的眼神,她那一刻,眼底闪过的是恍然。 迟拓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安也身上淡淡的却明显没有节制的烟味,她塞进他怀里和他一起午睡时和以往不同的柔软表情,她今天始终淡淡的不是特别能调动起来的情绪。 以及,她说的婚姻。 她去了新加坡。 他当然知道去东南亚拍摄是安也找的借口,但是那会他以为,她在整理她和王珊珊的事情。 所以他问她顺不顺利,她说顺利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 结果,她去了新加坡。 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张柔电话里最常说的就是你吃的这些苦,你总得要让人家安久久知道,你身体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她在你身边总是得都知道了我才能安心。 所以他不爱在安也面前接张柔的电话。 她自己凑上去,张柔肯定什么都说了,而且会挑最不好听的那些事情。 迟拓推开浴室门。 安也穿着她跟黏在身上一样的吊带和热裤,趴在床上玩游戏。 她最近不玩排位游戏了,开始很养生的玩消消乐,消除的时候音效开得很大,迟拓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解压。 “你洗好久。”安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空了个位子。 迟拓突然就有些不敢走向前。 安也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蹙眉:“你头发不吹干吗?” 迟拓没动。 安也第三次抬头,暂停了游戏,半坐起身看他。 对视三秒,安也叹了口气。 迟拓还是一动不动。 “我……居然一天都没瞒住。”她咕哝一句,赤着脚走下床,赤着脚踩在他还有些潮意的脚背上。 迟拓往后面挪了一点,搂住了安也的腰,稳住了她的重心。 就算她很轻,这样踩在他脚背的重量,也足够把他拉回神了。 “我……”迟拓垂眸,“已经好了。” 他来回检查了两年,确定好了,确定不会给安也拖后腿了,才回来的。 安也两手拉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压,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声音低低哑哑的。 “心疼死我了。”她说。 言语有重量,她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让迟拓险些呜咽,他搂着她腰的手紧了一下。 安也继续蹭着他的嘴唇。 她很有耐心,一点点的靠近又一点点离开,呼吸纠缠,嘴唇一触即离的时候,有点麻痒。 迟拓本来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慢慢开始追逐安也的嘴唇。 他也没抱起她,只是拖着她的腰,脚背承受着她的重量,把她一步步挪回到床边。 扣着她的脖子吻下去的时候,安也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迟拓的嘴唇。 迟拓唔了一声,手不自觉的用了力。 “这样……”安也又咬了一下,感受到迟拓明显崩起来的肌肉,“是不是很舒服?” 迟拓的呼吸变重了。 这和之前的亲吻甚至和浴室那次都不一样,这一次,他像是被安久久掐住了七寸。 任何事情都是有一体两面的。 享受痛觉,不一定只是对伤口,还有欲|望。 安也不笨,刚才第一次试探之后就发现了。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情侣,这样的试探其实太私密了,有些夫妻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知道对方在这件事情上面的癖好。 但是他们不是普通情侣。 在情侣或者说夫妻这种关系以上,他们有更深的信任。 迟拓发现自己被这两下咬得有些无法控制。 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因为少年时期留下来的苦痛印记,居然也带着欢愉。 提前一天洞房花烛夜,安也的情绪也并不是特别正常,两人擦枪走火以后她还在试探。 迟拓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如果……”安也在他耳边说话,声音也沙哑,眼底的光和之前在浴室里差不多,她也深陷其中,“求而不得,是不是会更舒服?” 迟拓仰面躺着,脖子用力仰出了一条诱人的弧度,呼吸已经带上了颤。 安也声音更哑,她撩拨,又退开,像一开始他们在浴室门口的亲吻。 临界点,又离开。 若有似无的碰触,撩起一片以后又退走。 迟拓已经控制不住发出了声音,却始终没有喊停。 那个晚上,安也试了四次。 最后一次,迟拓全身绷紧,碰触一下就能有很明显的战栗。 他终于忍不住翻身而起。 “还好我买了……”后面的话彻底消失在黑夜的浪潮里。 那个晚上,老白一个晚上都没敢进屋。 它觉得人类有点吓人,哪怕它什么都听不见,他也能感受到空气里人类急剧喘息的气流。 好吓人。 老白寂寥地看着窗外,天光乍亮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零一章 领证很顺利。 齐唯还是加了半天班, 迟拓和安也两人现在的户口因为之前买了房都在白港,办起来倒也容易,那天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齐唯提前打了招呼, 选了个基本没人的时间点, 迅速把证领了。 这两人都没什么仪式感,齐唯觉得他们结婚的目的就只是想要把这世间所有能证明亲密的证明都拿到手, 盖个戳。 晚上迟拓下厨, 请齐唯兰一芳和林浩老袁一起吃了顿饭。 安也那天选了一条白裙子, 逼着迟拓穿了件白衬衫,开了几瓶酒。 这一桌又是上司又是合作伙伴还有两个食物链底层的助理, 所以气氛算不上融洽, 安也和迟拓也不是会让宾主尽欢的主人,于是齐唯苦着脸咽下了香槟,和老袁聊起了工作。 然后,气氛就和谐了,起码都有了话题。 菜过五味,喝得上头的老袁起身给安也倒了一杯酒, 跟安也说这杯酒无论如何都得跟他喝了, 算是他的谢礼。 安也一头雾水, 迟拓想帮她喝了被老袁拦下了。 于是安也就自己喝掉了那杯酒。 之后老袁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迟拓也笑笑的, 只是安也喝完以后, 他自己主动倒了一杯和老袁碰了下杯。 老袁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就能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 心底感叹了一声长江后浪。 去年加拿大的并购案他就是败给了迟拓, 他一开始还以为迟拓是华裔,这年轻人做事情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异乡客, 更像是因为家族扎根所以底气很足自小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 所以他轻敌了。 然后就败了。 那场并购案牵涉很大尘埃落定的时候死伤无数,有人挤在人群里冲落败的律师丢东西,也有人挤出人群试图攻击他,当时是迟拓帮忙拦下来的。 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认识了,才知道从接这个并购案开始,后来的一切就都是这年轻人做的局,他把他调查得清清楚楚,他让他轻敌,他掩盖了他轻敌后的视角,他说据说金鼎要开始主攻娱乐界,他这边有些投资的名目。 老袁觉得这年轻人有点意思,属于能把人忽悠得卖掉自己还给他数钱的类型。 但是迟拓后来开的条件,让他不得不想,这年轻人脑子指定是有点问题。 迟拓签了金鼎回国,不是他花大价钱挖的,是迟拓承诺了半年免薪扛了一金鼎整个娱乐法一年的kpi回来的。 而且,还做成功了。 就为了面前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杀人戏演得炉火纯青的女明星。 甚至上个月他要给他涨薪到他应有的水准的时候,这货还拒绝了,他说因为家里人身体原因,他可能每年都需要一些远程办公的时间,拿不了这个档位的薪水,他出勤率不够。 再之后,就听说这位安也有复发性嗜睡症。 老袁笑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年轻总归是好,爱恨情仇都激烈得让人羡慕。 边吃边聊到了晚上十点多,才把每个人都送上车。